我自幼就喜爱谈奇说怪,见了他的事儿,我留心访查,果然至次日天黑了,那仆人往他卦馆取药。先生说:“先将坐药用上,觉着有了动静再吃丸药。”那仆人就给他一百两银票,持药而去。
他拿走这药有没有效力,不得而知。恰巧第四天,我正在他家和他儿子写字、温习功课,那仆人进门就作揖,说:“先生,你这药真有效力,我来道谢。”说着又给了他五十两一张的银票。先生问他:“打下了鬼胎之后,人觉着怎么样?”那仆人说:“吃下药,肚腹疼痛难忍,还好,昨夜内胎就下来了。这两天病人周身软弱,不思饮食,心乱神昏。”先生说:“不好,还得配副产后的药吃,安神养血,若不吃药,恐有性命之忧。”那仆人害了怕,又问:“配这产后药得多少钱?”先生说:“这药倒不贵,才几两。最贵不过那避孕药,吃下去管保男女交合永不受孕。”那仆人听了,面上有了喜容,忙问:“那避孕药要配一副得用多少钱。”先生说:“二百多两。”那仆人说:“怎么这么贵哪?”先生说:“这种药里有避孕砂,出在南洋,贵重无比,二百多两还是钱的本药,我还没赚呢,如若再赚你的,几千两几万两还不止哪!”那仆人听完由身上,取出一对玉镯,两个戒指,说:“先生,你看这些东西,能值几百两,你将它变卖了,连那产后的药,一并配成,我后天来取,将来我还给你传名,重谢于你。”先生将东西收下。以后的情形,就不得而知了。
直到如今,我晓得社会黑幕、江湖骗术,才知道那卦馆江湖人调侃叫“金点座子”;占卦、相面、批八字是它的本等,带着卖药,调侃儿叫“枪里加鞭”;专打鬼胎的生意,是“做变绝点儿”(江湖人管给人打胎叫变绝点。这句侃儿是指着胎孩而言,十月临盆能够活的小命一条,他给治死了,由活变气绝了)。走闯江湖的人们对于骗取人的银钱,都不在乎。唯有对做这“变绝”生意的,都不赞成,他们调侃儿说,做那生意太“伤攒子”(江湖人管做缺德的事儿,调侃儿叫伤攒子,做亏心事亦叫伤攒子),亦真是伤天害理太缺德!
他们做这种生意亦是瞧人下家伙,该卖一百绝不要五十。第一回的钱,叫头道杵,第二回钱叫二道杵,还有三道杵、四道杵,最末一次的绝后杵。有时扎胎、打胎没弄好,弄出毛病来,遭了官司,骗财、害人,二罪归一,饱尝铁窗之苦。做这变绝点生意挣钱虽多,头顶着杀人的罪行,亦不把牢。如今时代转变,有卫生当局管理医生、药商,对于无执照售药的、无凭书行医的,取缔的很严。无论药铺、卦馆都没有那打鬼胎的招牌了。可是,凡是做这变绝生意的,又花样翻新,另想招揽这种生意的办法。他们在包药的发票上,印着几个大字:此药孕妇忌服。如若有人问他,这药孕妇吃下去怎样?他们就能明白此人欲买打胎的药物。于是,施展他们的“钢口”,售以坠胎的药品。这“孕妇忌服”,就是做绝点生意的变相招牌。上年有段新闻;“(二十四年四月八日)西直门北关门牌XXX号XX堂XX膏药铺,铺长XXX,专做绝点,收手术费七八十元至一二百元,或为扎,或为用药,断送了无数小命。不料事机不密,被人告发,被官署查抄,饱尝铁窗风味。”我说做这种生意真伤攒子,不知社会人士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