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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书文本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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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70 发表于: 2009-04-16
评书三国演义  作者: 连丽如  
连阔如传本 连丽如口述

虎牢关三英战吕布点击: 1827  投票: 1
上回书说到关云长温酒斩华雄。张飞一高兴,得意忘形。袁术气坏了,就要把弟兄三人轰出大帐。公孙瓒站起来刚要说话,曹操用手一指:“慢。盟主,关羽刀斩华雄,长了我们十八镇诸侯的威风,灭了董卓的锐气。虽然他是小小的马弓手,但人不以出身贵贱论高低呀!”袁术说:“孟德,你的眼里没有我们,只有一个小小的县令。既是这样,对不住,我袁公路告辞。”“公路,你这是何意?我们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为的是讨董卓,怎能为这么一点小事就不和呢?算了算了。公孙将军,请你把刘关张弟兄带回帐中。”就这样,曹操把这件事平息了。
退帐后,曹操命中军官预备美酒十坛、牛肉五十斤、羊肉五十斤,派人送到公孙瓒手里,交给刘关张弟兄,以尽犒劳之意。所以说通过关羽温酒斩华雄这件事就能看出来,曹操将来必成大事。因为曹操爱才,而且知人善用,能看出刘关张弟兄将来必能成事,而且关羽定是威震华夏的大将。关羽武艺高强,本领出众,可为什么跟刘备老打败仗呢?这就说明刘备不如曹操。曹操第一次见关羽就能在这种情况下让他立这么大的战功,温酒斩华雄,曹操能不成事吗?刘备后来把诸葛亮请出来,诸葛亮才能让关羽立功。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再说董卓那儿可热闹了,华雄一死,李肃赶紧写告急文书。董卓本以为华雄武艺高强,自己高枕无忧,连朝都不上,整天歌舞升平,寻欢作乐。没想到华雄死了,董卓立刻吩咐:“升堂办事!”文武官员全来了,李儒说:“相国,这次您可得亲自带兵前往。人马分兵两路:一路人马遘奔汜水,一路人马您亲自带领,镇守虎牢关,就可以挡住各镇诸侯。”董卓刚要传令,李儒说:“您慢着。相国,未曾出兵以前有一件事您必须得办。”“何事?”“袁绍是十八路诸侯的盟主,他的叔父袁隗在京城现为太傅,倘若他们里应外合,对您不利,您得赶紧把袁隗杀了。”“好,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派人把袁隗全家老少杀了,将袁隗的首级号令关前。”“遵令。”董卓残暴,李儒更坏。袁绍的叔叔袁隗位列三公,全家老少却惨遭横祸。

杀了袁隗,董卓立刻点齐二十万大军,让李傕、郭汜带领五万人马前去镇守汜水关;自己带着张济、樊稠、李儒跟义子吕布统兵十五万杀奔虎牢关。董卓亲自出兵,流星探马禀报袁绍,袁绍就把各镇诸侯请来,商议破敌之策。最后袁绍按照曹操的建议,十八路诸侯分兵,王匡、乔瑁、鲍信、袁遗、孔融、张杨、陶谦、公孙瓒八镇诸侯,领兵二十万攻打虎牢关,王匡为先锋;孙坚指挥兵将杀奔汜水;曹操指挥人马为两路接应。

单说河内太守王匡带领精兵一万杀到虎牢关前,人马刚要扎营,就听虎牢关内三声炮响。王匡一声吩咐:“我兵列阵!”一万大兵把阵势列开,王匡在大旗之下压住全军,往虎牢关观瞧。关门开放,里面冲出一支人马,把阵势列开,掌旗官高挑大旗,旗下飞也相似跑出一匹赤兔千里马,来到阵前。马上大将勒住坐骑,掌中画杆方天戟,呐喊声音叫战。王匡一瞧,暗竖大指。见这员战将: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雉鸡翎,微微颤,少年英俊芙蓉面;红战袍,川锦缎,上绣百花真鲜艳;亮银铠,龙鳞片,吞口兽面挂连环;狮蛮带,腰中悬,掐金边,走金线,镶嵌八宝团龙现;宝雕弓,壶中箭,坐下赤兔千里马,登山涉水如闪电;手持画杆方天戟,令人心惊魂魄散。王匡明白了,这人就是吕布吕奉先,果然是人中吕布,马中赤兔。王匡正看呢,就听吕布高喊:“呔!对面各路诸侯的贼兵,哪个撒马跟我吕布一战?”王匡往两边瞧了瞧:“哪位将军出马一战?”大将方锐双足一点镫,镫磕飞虎韂,催马摇枪,直奔两军疆场。两个人互通名姓,颤枪抖戟,杀在一处。吕布武艺高强,天下第一,画杆方天戟往前一扎,方锐拿大枪往上一挑,枪尖对戟尖,嚓!就碰到一块儿了。两件兵刃碰到一起,那就看谁的膂力大了。吕布浑身的劲儿往上一较,从腰上贯到肩上,贯到胳膊上,贯到手腕上,贯到画戟上,一颤戟:“开!”就这一下,方锐就顶不住了,枪尖奔下来了,愣给颤下去了。吕布画戟往前一递,正是方锐的哽嗓咽喉,吕布把方锐挑于马下。王匡吓傻了,手下兵将看呆了。王匡稳了稳精神,心说:以多为胜吧。手中令旗令箭一举:“杀!”大队人马往前就冲。吕布高声喊嚷:“你们敢以多为胜吗?让你们都死在我吕布戟下!”

这时后边大队人马就到了,王匡催马迎上各镇诸侯:“各位,这吕布可胜华雄十倍。”各诸侯都带着战将呢,其中有一位叫穆顺,他催马摇枪,直奔吕布。“吕布,你休逞刚强,看枪!”抖枪就扎。吕布横戟往出一磕:“开!”就把穆顺的枪磕飞了。两个人二马一错镫,吕布手多快,画戟一转,就是一条大枪,左边一个大月牙子,右边一个大月牙子,对准穆顺的后脖梗子,切得真叫齐,穆顺的人头落地,尸身坠地,这匹马就落荒了。诸侯的战将都在这儿看着呢,河北太守孔融的大将武安国高喊:“吕布,你还我兄弟的命来!”催马就奔吕布来了。武安国手使大锤,就跟大枪一样,前边一个锤脑袋。吕布心说:使锤的人力大无穷,我不能让他先下手。吕布往前一带赤兔马,抖画杆方天戟:“扎!”武安国一横大锤,想把戟尖磕出去。“开!”他一横大锤往上磕,吕布的戟尖就到了武安国的锤把上。两军疆场,战将打在一处就看谁手快了。吕布的戟尖碰见锤把,啪!他一扁手,这戟上的月牙子一个朝东,一个朝西,吕布手真快,戟往左右一划拉,武安国想撒手都来不及了,正把他左手手腕划拉上,这只手就掉了,嘡啷啷!大锤撒手。“唉呀!”武安国疼坏了,在马上一塌腰,往回一拨马,往下就败。

吕布往前追杀,北平太守公孙瓒气往上撞:“吕布,你接槊吧。”金顶枣阳槊奔吕布就来了,吕布立即合戟招架,两人杀在一处。现在公孙瓒亲自上阵了,大家勒马停蹄观瞧,就见两个人戟去槊来,两匹马跟走马灯相仿。杀了七八个回合,公孙瓒还算支持得住;杀到十几个回合,公孙瓒一槊比一槊迟,一槊比一槊慢,可就不行了。公孙瓒虚点一槊,拨马往回败,吕布催马往前追。吕布骑的可是赤兔马,速度非常快,眼看快追上公孙瓒了,画戟往前一抖,直奔公孙瓒的后心。“公孙瓒,让你命丧戟下。扎!”公孙瓒一闭眼,心说:完了。这时,有人高声喊嚷:“娃娃吕布,三姓家奴,休逞刚强!接你家三爷爷这条大枪!”张飞大枪往上一磕,就把吕布的戟磕出去了,公孙瓒借这机会逃出来。吕布气坏了,压戟抬头一看,来了一员黑脸战将:就地一片乌云盖,马上将军无比赛。头戴镔铁荷叶盔,一朵红绒顶门戴。身披大叶甲连环,吞口兽面喷水怪。手使丈八蛇矛枪,马临疆场敌人败。张飞好比一片乌云,一下就到了。吕布气坏了,心说:我戟下去,公孙瓒就完了,没想到来了这么一个黑汉。他压戟一瞧张飞,心说:刚才他跟我说什么来着?他骂我三姓家奴。张飞可把吕布骂苦了。你吕布姓什么,姓吕;你爹死了,你给丁原磕头,管丁原叫义父,又姓丁了;后来为了贪图荣华富贵,拿宝剑把丁原杀了,跪在董卓面前,又管董卓叫义父,你又姓董了。 吕布气坏了:“好你个黑脸贼!”“三姓家奴,你接我的大枪吧,扎!”大枪带着风就过来了,吕布拿戟招架,两个人冲杀一处。张飞这条大枪一枪比一枪急,一枪比一枪快,枪枪进逼吕布。吕布合戟招架,见招破招,见式破式,套式还招。两个人勾心斗角,杀在一处。眨眼之间就杀了五十个回合,分不出输赢胜败。

关羽一看,恐怕三弟有失,催马舞刀,掌中青龙偃月刀,来到疆场。“三弟,待二哥助你一臂之力!”对准吕布,搂头盖顶就是一刀,吕布赶紧横戟招架。一横戟,他看到使刀之人,就是一愣。因为李肃文书上写得很清楚,华雄死在一个赤面长髯,手持青龙偃月刀,胯下黄骠马的人的手里。难道这位就是杀华雄的吗?他这一愣,云长丹凤眼一睁,两只眼睛炯炯放光。这位可轻易不睁眼,要睁了眼,他可要杀人哪!这杆青龙偃月刀上下翻飞,扇砍劈剁,杀法厉害。吕布也真勇,力敌二将,戟法不乱,面无惧色。三匹马杀在一起,又杀了四十多个回合,战了个平手。

刘备在阵中一想:我们弟兄桃园三结义,哥儿俩都上去了,大哥岂能落后?刘备亮出双股剑,催马上阵,宝剑就奔吕布的软肋扎来。吕布一看:双股剑还敢和我斗吗?因为在疆场上打仗,长见短,不可缓;短见长,不要忙。吕布的戟、关羽的大刀、张飞的大枪,都是长的;剑是短兵刃,离得远,所以吕布没把双股剑看在眼里。他躲刀磕枪,可就没留神刘备这剑。唰!剑到了。吕布挺纳闷儿,心说:我戟长,不怕他这短兵刃,他这剑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吕布哪儿知道,刘备双手过膝,俩胳膊长,有名的长胳膊刘。剑虽短,可他胳膊长。剑往上一扎,吕布往旁边一闪,刘备剑往上一挑,差点儿扎在吕布的腮帮子上。吕布心说:我得留点儿神。他使足精神,力敌刘关张三员大将。
这些诸侯都看愣了,这四个人武艺太高了。吕布力敌三员战将,杀了一百多个回合,不分输赢。四匹马如同走马灯,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几十面战鼓都擂破了,几十支号角都吹哑了。霎时间战场上鸦雀无声,只听见四将刀枪戟剑磕碰之声。刘玄德参战二十多个回合之后,吕布渐渐觉得手中的戟稍微沉些了,有点迟慢了。董卓在关上一看,难道我儿奉先有失吗?董卓立刻传令,鸣金收兵。关上锣声一响,吕布听见了,闻鼓则进,闻金则退,吕布心说:我得走,从刘备这儿走,他的武艺最差。吕布一声喊:“扎!”大戟跟银龙翻身一样,冲刘备就来了。刘备的剑是短兵刃,而且他力气小,不能拿剑往出磕戟,要不剑飞了,所以他拨马往旁边一闪。这时关羽大刀举起来,还没下来呢,吕布这匹马快,往旁边一拨,就从张飞和刘备当中跑过去了。张飞还没拨过马来呢,吕布已冲出重围,指挥人马撤进虎牢关。

张飞勒住马抬头一看,虎牢关上有青罗伞,伞下一个人,头戴相貂硬翅乌纱,肯定是贼臣董卓。“大哥、二哥,杀进关去捉拿董卓!”张飞一马当先,关羽和刘备在后,诸侯兵将往上一冲,就冲到虎牢关前。关门紧闭,吊桥扯起来,诸侯兵将杀不进去。董卓一声令下:“开弓放箭。”一阵梆子响,弓箭、弩箭如骤雨飞蝗相仿。诸侯兵马杀不进关去,伤亡不少,只好鸣金收兵。

董卓把吕布接进关内,摆上酒宴给吕布压惊。李儒心说:而今华雄被斩,吕布虽然武艺高强,但诸侯的兵将太多,看来虎牢关不太容易保住。酒席散了,李儒跟着董卓来到书房。“相国,我有点重要的事情跟您商议商议。”“有话你就讲吧。”“相国,我看虎牢关守不住了,咱们应该立刻回归洛阳。”“回归洛阳,不等于把虎牢关双手奉送吗?他们杀进虎牢关,还不借机包围洛阳,你我束手待擒吗?”“相国,咱们连洛阳也别要了。您想,汉朝自从光武中兴,洛阳相传也有十几帝了,气数已尽。相国,我想您日后要面南背北称九五之尊,洛阳您千万不能待了,这不是您的发祥之地。长安是西凉军的根本所在,又是西汉古都,咱们弃虎牢关,回洛阳收拾收拾,迁都长安才是一条正路。”董卓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因为他也确实想篡夺汉室天下,自己当皇上。“好,就依你之见,今夜三更,咱们人马悄悄撤回洛阳。”

晚上,董卓一点儿声音都没有,离开虎牢关,回到洛阳,连夜召集文武群臣,商议迁都之事。董卓说,我要让皇帝驾幸长安。驾幸就是皇上搬家。这些文武大臣一听,你董卓废少帝立献帝,现在还要迁都,能不出来反对吗?董卓就把头一个出来反对的太尉杨彪贬为庶民,然后又杀了尚书周毖和校尉伍琼,让众人看看,谁反对我迁都,我下令杀谁。谁还敢说话?董卓一声令下,汉献帝刘协带着文武大臣,以及所有老百姓,全都离开洛阳,赶奔长安。这下洛阳可乱了,宫廷内外乱作一团,黎民百姓哭天叫地。董卓还纵容手下亲信四处抢劫,从宫里抢到宫外,金银财宝、衣服物件、美女少妇,见什么抢什么,连皇陵都挖了。接着董卓又下了一道令,从宫中到四门,火烧洛阳。眨眼之间,洛阳城是一片火海。可惜洛阳自汉光武定都之后,经过多少代皇帝,人丁兴旺,建筑辉煌,商贾繁荣,被董卓一把火烧成一片瓦砾,真是惨不忍睹!老贼董卓就劫持着汉献帝离开了洛阳。

没有半天的工夫,孙坚就从汜水关赶到洛阳,因为李傕和郭汜听说董卓跑了,他们弃关而追,赶奔长安。孙坚到洛阳一看,先传令救火。好不容易把火扑灭,然后孙坚让兵丁在宫廷的废墟上扎住营寨,派人禀报袁绍。袁绍接到禀报,立刻率领各镇诸侯赶到洛阳。到了洛阳后,这些诸侯觉得没有打仗的对手了,你争我抢,抢夺地盘,把洛阳城里城外搞得乱七八糟。袁绍刚刚扎下营寨,曹操迈步进大帐:“袁公,如今董卓老贼火烧洛阳而去,正好乘胜追杀,你怎么按兵不动?”“孟德,连日征战,大家都已筋疲力尽,恐怕追杀董卓也没有什么益处。”“你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董卓劫迁天子,海内震动,只要我们齐心杀上前去,董卓必败。一战可定天下!”这时,其他诸侯也进来了。大家听了曹操的话都摇头:“孟德,盟主说得太对了,已到洛阳,就不要轻举妄动了。”曹操看到面前这群庸夫,不由勃然大怒,用手一指袁绍:“竖子不足与谋!”说完,他转身迈步走出大帐,指挥自己一万多兵士,带着曹仁、曹洪、李典、乐进、夏侯惇、夏侯渊,星夜追赶董卓。所以说曹操是好样的,这个举动可称壮举,而且说袁绍竖子,你这样的人不能跟我共谋天下大事。

结果曹操一追,中了董卓的圈套。董卓用了李儒的计策,让荥阳太守徐荣在半路上设了伏兵,吕布断后。曹操指挥兵将很快就追上了,可吕布迎面杀来,徐荣从背后杀出,这一仗打得曹操溃不成军。曹操在乱军中中了一箭,拨马落荒而走。跑出没多远,徐荣的伏兵从草丛中就把枪扎出来了,正扎在曹操骑的这匹马的马腿上。马是哑巴畜牲,心说:你扎我干什么?它一疼,一尥蹶子,把曹操摔下来了,埋伏的兵士出来就把曹操捉住了。离着很远,曹洪看见了,催马过来:“休伤我主!”手起刀落,把兵士杀了,救下曹操。曹操的马已经受伤,没马了,曹洪立刻甩镫离鞍下马,用手一搀曹操:“主公,请您上马,我在步下保护。”“你呢?身为大将,没马怎么打仗?”“主公,您快上马吧,天下可以没有我曹洪,可不能没有主公您!”曹洪不由分说,就把曹操扶上马,拿着兵刃,在步下保着曹操。两个人一到河边,曹操见前边大河阻路,回头一看,追兵高声喊嚷。曹操仰天长叹:“我命休矣!”曹洪立刻把曹操从马上搀下来,背着曹操,趟水过河。刚过河就听见喊杀声,原来徐荣从上游渡河,又杀过来了。眼看曹操命丧徐荣兵将之手,这时,左边夏侯渊、右边夏侯惇,带着几十名骑兵也到了,夏侯惇一枪把徐荣挑于马下。曹仁、曹洪、李典、乐进带兵也赶到了。此时天光已亮,曹操集合残兵败将,数了数,也就剩下一千多人。大家都看着曹操,没想到曹操哈哈大笑。这就是曹操长处,打了败仗从不气馁。几员战将就劝:“主公,咱们马上收拾收拾,回去见盟主吧。”曹操摇了摇头:“众位将军,各镇诸侯各怀异心,形同散沙。刚一交战,袁术就断了孙坚的粮草;人马进了洛阳,袁绍又不思进取,放跑董卓,前功尽弃。跟这些人共事,绝无好处,你我马上回归河内,再寻扶持汉室之机。”曹操这件事做对了。如果袁绍真听了曹操的话,十八镇诸侯集合在一起追杀董卓,能不把董卓捉住吗?能不把汉献帝请回来吗?曹操所说一战可定天下,诚然不假。


等曹操离开洛阳,洛阳就出事了,这件事就出在长沙太守孙坚的身上。因为孙坚把大营扎在皇宫的废墟上,他手下的一个军校从一口井里打捞出一个宫女,井栏杆上刻着三个字,真观井。捞上宫女并没什么奇怪的,可她的怀中抱着一个锦盒,把锦盒打开一看,里边是一颗玉印。这颗印四寸见方,坏了一个犄角,用金子镶着,印上刻着五条龙,背面是八个篆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军校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赶紧禀报孙坚。孙坚一看,也不明白,但看得出来是宝贝,不是平常之物。程普、黄盖和几位贴心的战将全都来看,程普把它接在手中:“孙将军,我给您道喜。”“程普,我喜从何来?”“孙将军,这可是传国玉玺,有了它,就可以登基做天子!”孙坚一听这句话,低头再看玉玺,心怦怦直跳。孙坚心说:难道有传国玉玺真可以得天下吗?孙坚看了看在场所有的人:“你们谁也不许把这事说出去,否则定斩不赦!”当时鸦雀无声。前边说过,何进被十常侍所杀,袁术带着人杀到宫中,火烧皇宫,传国玉玺就丢了,如今在井中发现了。
孙坚抱着玉玺,问程普:“德谋,你怎知这是传国玉玺?”“这件事我还真知道。当初春秋时在楚国荆山脚下住着一个人叫卞和,他是个樵夫,以砍柴为生。有一天,他在山脚下歇着,突然看一只凤凰飞来,站在一块石头上。卞和立刻就站起来了,却把凤凰惊走了。卞和知道,凤凰不落无宝之地,既然凤凰落在这块石头上,石头里必有宝贝。卞和就把这块石头拿回家中。第二天,他柴也不打了,背着石头向楚王进宝。他告诉楚王,这里边一定是宝玉。楚王一看,明明是块石头,就把卞和轰出去了。卞和不死心,过了三天又来了,说石头里一定有宝贝。楚王一气之下,就把卞和的一只脚砍了,这种刑罚叫刖足,非常残忍。过了些日子,楚厉王死了,楚武王即位,卞和又把这块石头献给武王。武王也不相信这是块宝玉,就把卞和的另一只脚也砍了。卞和拖着两条残腿,抱着石头回家了。他伤心,每天抱着石头在山脚下哭。乡亲劝他:‘卞和,你死心吧,两条腿都完了,你就把石头扔了吧。’‘不,不能扔,石头里有宝贝,凤凰曾经落在这块石头上。我还得把它献给国君,否则我死不瞑目。就是把我杀了,我也得把宝贝献上。’大家一看,卞和铁了心了,怎么劝也劝不了。过了不久,楚文王即位,卞和让乡亲们抬着他,抱着这块石头又来了。楚文王听明白了:‘既然你一片痴心,就让玉工剖石验玉。’ 把这块石头打开,果然里头是一块美玉,洁白无瑕,确是宝贝。楚文王把这块宝玉留下了,重赏卞和。为了表彰卞和,楚文王给这块宝玉起了个名字,叫和氏璧。那这块宝石到底是玉还是璧呢?有人说荆山那个地方不产玉,有人说这是璧,甭管他是玉还是璧,总而言之,故事一直流传至今。后来蔺相如完璧归赵,拿的就是这块和氏璧。秦始皇得到这块璧,非常喜欢,就让能工巧匠在上边刻了五条龙,做成传国玉玺,然后让大丞相李斯在背面篆刻了八个小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秦始皇在位二十八年,他巡狩到洞庭湖,坐在大船上。突然风浪大作,浪头撞到船,船可要翻。秦始皇急中生智,拿起玉玺往湖面上一投,霎时间风平浪静。等到秦始皇三十六年的时候到了华阴,有人把玉玺又献上来了。秦始皇觉得很奇怪,再一看,献玉玺的人没了。后来秦朝灭亡,玉玺就归汉高祖了。王莽弑君篡位,让三齐王苏献他们去找皇太后要传国玉玺。皇太后一生气,往地上一摔,把玉玺摔了一角。王莽心疼,赶紧用金子镶上了,所以叫金镶玉玺。据说后来王莽临死的时候,脖子上都带着它,有它能当皇上。”孙坚听完程普的话,心中一动:我何不拿着传国玉玺赶紧回到江东,想法称帝!孙坚怎样离开洛阳,下回再说。
http://book.dushu5000.com/html/6/727/1.html
级别: 管理员
只看该作者 71 发表于: 2009-04-16
红楼梦(脂评本)  作者: 曹雪芹  
  开谈不说《红楼梦》,读尽诗书是茫然!红楼梦,是一部奇书,也是一部谜一样的书!她是中华文化之精髓的凝结!本书根据庚辰本校点,收录了几乎所有的脂评,是比较深入地了解、研究《红楼梦》的最佳版本。  
戚蓼生序点击: 1763  投票: 7
    吾闻绛树两歌,一声在喉,一声在鼻;黄华二牍,左腕能楷,右腕能草。神乎技也,吾未之见也。今则两歌而不分乎喉鼻,二牍而无区乎左右,一声也而两歌,一手也而二牍,此万万不能有之事,不可得之奇,而竟得之《石头记》一书。嘻!异矣。夫敷华掞藻、立意遣词无一落前人窠臼,此固有目共赏,姑不具论;第观其蕴于心而抒于手也,注彼而写此,目送而手挥,似谲而正,似则而淫,如春秋之有微词、史家之多曲笔。试一一读而绎之:写闺房则极其雍肃也,而艳冶已满纸矣;状阀阅则极其丰整也,而式微已盈睫矣;写宝玉之淫而痴也,而多情善悟,不减历下琅琊;写黛玉之妒而尖也,而笃爱深怜,不啻桑娥石女。他如摹绘玉钗金屋,刻画芗泽罗襦,靡靡焉几令读者心荡神怡矣,而欲求其一字一句之粗鄙猥亵,不可得也。盖声止一声,手只一手,而淫佚贞静,悲戚欢愉,不啻双管之齐下也。噫!异矣。其殆稗官野史中之盲左、腐迁乎?然吾谓作者有两意,读者当具一心。譬之绘事,石有三面,佳处不过一峰;路看两蹊,幽处不逾一树。必得是意,以读是书,乃能得作者微旨。如捉水月,只挹清辉;如雨天花,但闻香气,庶得此书弦外音乎?乃或者以未窥全豹为恨,不知盛衰本是回环,万缘无非幻泡,作者慧眼婆心,正不必再作转语,而千万领悟,便具无数慈航矣。彼沾沾焉刻楮叶以求之者,其与开卷而寤者几希!
甲戌本凡例点击: 1763  投票: 7
    《红楼梦》旨意。是书题名极多,《红楼梦》是总其全部之名也。又曰《风月宝鉴》,是戒妄动风月之情。又曰《石头记》,是自譬石头所记之事也。此三名则书中曾已点睛矣。如宝玉做梦,梦中有曲名曰《红楼梦》十二支,此则《红楼梦》之点睛。又如贾瑞病,跛道人持一镜来,上面即錾“风月宝鉴”四字,此则《风月宝鉴》之点睛。又如道人亲见石上大书一篇故事,则系石头所记之往来,此则《石头记》之点睛处。然此书又名曰《金陵十二钗》,审其名则必系金陵十二女子也。然通部细搜检去,上中下女子岂止十二人哉?若云其中自有十二个,则又未尝指明白系某某,及至“红楼梦”一回中亦曾翻出金陵十二钗之簿籍,又有十二支曲可考。

    书中凡写长安,在文人笔墨之间则从古之称,凡愚夫妇儿女子家常口角则曰“中京”,是不欲着迹于方向也。盖天子之邦,亦当以中为尊,特避其“东南西北”四字样也。

    此书只是着意于闺中,故叙闺中之事切,略涉于外事者则简,不得谓其不均也。

    此书不敢干涉朝廷,凡有不得不用朝政者只略用一笔带出,盖实不敢以写儿女之笔墨唐突朝廷之上也。又不得谓其不备。

    此书开卷第一回也,作者自云:“因曾历过一番梦幻之后,故将真事隐去,而撰此《石头记》一书也,故曰甄士隐梦幻识通灵。”但书中所记何事,又因何而撰是书哉?自云:“今风尘碌碌,一事无成,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细推了去,觉其行止见识,皆出于我之上。何堂堂之须眉,诚不若彼一干裙钗?蒙侧批:何非梦幻,何不通灵?作者托言,原当有自。受气清浊,本无男女之别。实愧则有余、悔则无益之大无可奈何之日也。当此时则自欲将已往所赖上赖天恩、下承祖德,锦衣纨绔之时、饫甘餍美之日,背父母教育之恩、负师兄规训之德,已至今日一事无成、半生潦倒之罪,编述一记,以告普天下人。虽我之罪固不能免,然闺阁中本自历历有人,万不可因我不肖,则一并使其泯灭也。蒙侧批:因为传他,并可传我。虽今日之茅椽蓬牖,瓦灶绳床,其风晨月夕,阶柳庭花,亦未有伤于我之襟怀笔墨者。何为不用假语村言,敷演出一段故事来,以悦人之耳目哉?故曰风尘怀闺秀。”乃是第一回题纲正义也。开卷即云“风尘怀闺秀”,则知作者本意原为记述当日闺友闺情,并非怨世骂时之书矣。虽一时有涉于世态,然亦不得不叙者,但非其本旨耳,阅者切记之。诗曰:

    浮生着甚苦奔忙,盛席华筵终散场。

    悲喜千般同幻渺,古今一梦尽荒唐。

    谩言红袖啼痕重,更有情痴抱恨长。

    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
第一回 甄士隐梦幻识通灵 贾雨村风尘怀闺秀点击: 1763  投票: 7
    列位看官:你道此书从何而来?说起根由虽近荒唐,【甲戌侧批:自站地步。自首荒唐,妙!】细按则深有趣味。待在下将此来历注明,方使阅者了然不惑。

    原来女娲氏炼石补天之时,【甲戌侧批:补天济世,勿认真,用常言。】于大荒山【甲戌侧批:荒唐也。】无稽崖【甲戌侧批:无稽也。】练成高经十二丈、【甲戌侧批:总应十二钗。】方经二十四丈【甲戌侧批:照应副十二钗。】顽石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娲皇氏只用了三万六千五百块,【甲戌侧批:合周天之数。蒙侧批:数足,偏遗我。“不堪入选”句中透出心眼。】只单单的剩了一块未用,【甲戌侧批:剩了这一块便生出这许多故事。使当日虽不以此补天,就该去补地之坑陷,使地平坦,而不有此一部鬼话。】便弃在此山青埂峰下。【甲戌眉批:妙!自谓落堕情根,故无补天之用。】谁知此石自经煅炼之后,灵性已通,【甲戌侧批:煅炼后性方通,甚哉!人生不能学也。】因见众石俱得补天,独自己无材不堪入选,遂自怨自叹,日夜悲号惭愧。

    一日,正当嗟悼之际,俄见一僧一道远远而来,生得骨格不凡,丰神迥别,【蒙双行夹批:这是真像,非幻像也。该批:作者自己形容。】说笑笑来至峰下,坐于石边高谈快论。先是说些云山雾海神仙玄幻之事,后便说到红尘中荣华富贵。此石听了,不觉打动凡心,也想要到人间去享一享这荣华富贵,但自恨粗蠢,不得已,便口吐人言,【甲戌侧批:竟有人问口生于何处,其无心肝,可笑可恨之极。】向那僧道说道:“大师,弟子蠢物,【甲戌侧批:岂敢岂敢。】不能见礼了。适闻二位谈那人世间荣耀繁华,心切慕之。弟子质虽粗蠢,【甲戌侧批:岂敢岂敢。】性却稍通,况见二师仙形道体,定非凡品,必有补天济世之材,利物济人之德。如蒙发一点慈心,携带弟子得入红尘,在那富贵场中、温柔乡里受享几年,自当永佩洪恩,万劫不忘也。”二仙师听毕,齐憨笑道:“善哉,善哉!那红尘中有却有些乐事,但不能永远依恃,况又有’美中不足,好事多魔’八个字紧相连属,瞬息间则又乐极悲生,人非物换,究竟是到头一梦,万境归空。【甲戌侧批:四句乃一部之总纲。】倒不如不去的好。”这石凡心已炽,那里听得进这话去,乃复苦求再四。二仙知不可强制,乃叹道:“此亦静极思动,无中生有之数也。既如此,我们便携你去受享受享,只是到不得意时,切莫后悔。”石道:“自然,自然。”那僧又道:“若说你性灵,却又如此质蠢,并更无奇贵之处,如此也只好踮脚而已。【甲戌侧批:煅炼过尚与人踮脚,不学者又当如何?】也罢,我如今大施佛法助你助,待劫终之日,复还本质,以了此案。【甲戌侧批:妙!佛法亦须偿还,况世人之债乎?近之赖债者来看此句。所谓游戏笔墨也。】你道好否?”石头听了,感谢不尽。那僧便念咒书符,大展幻【甲戌侧批:明点“幻”字。好!】术,将一块大石登时变成一块鲜明莹洁的美玉,且又缩成扇坠大小的可佩可拿。【甲戌侧批:奇诡险怪之文,有如髯苏《石钟》《赤壁》用幻处。】那僧托于掌上,笑道:“形体倒也是个宝物了!【甲戌侧批:自愧之语。蒙双行夹批:世上人原自据看得见处为凭。】还只没有实在的好处,【甲戌侧批:好极!今之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者,见此大不欢喜。】须得再镌上数字,使人一见便知是奇物方妙。【甲戌侧批:世上原宜假,不宜真也。谚云:“一日卖了三千假,三日卖不出一个真。”信哉!】然后携你到那昌明隆盛之邦,【甲戌侧批:伏长安大都。】诗礼簪缨之族,【甲戌侧批:伏荣国府。】花柳繁华地,【甲戌侧批:伏大观园。】温柔富贵乡【甲戌侧批:伏紫芸轩。】去安身乐业。”【甲戌侧批:何不再添一句“择个绝世情痴作主人”?甲戌眉批:昔子房后谒黄石公,惟见一石。子房当时恨不能随此石去。余亦恨不能随此石去也。聊供阅者一笑。】石头听了,喜不能禁,乃问:“不知赐了弟子那几件奇处,【甲戌侧批:可知若果有奇贵之处,自己亦不知者。若自以奇贵而居,究竟是无真奇贵之人。】又不知携了弟子到何地方?望乞明示,使弟子不惑。”那僧笑道:“你且莫问,日后自然明白的。”说着,便袖了这石,同那道人飘然而去,竟不知投奔何方何舍。

    后来,又不知过了几世几劫,因有个空空道人访道求仙,忽从这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经过,忽见一大块石上字迹分明,编述历历。空空道人乃从头一看,原来就是无材补天,幻形入世,【甲戌侧批:八字便是作者一生惭恨。】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携入红尘,历尽离合悲欢炎凉世态的一段故事。后面又有一首偈云:

    无材可去补苍天,【甲戌侧批:书之本旨。】

    枉入红尘若许年。【甲戌侧批:惭愧之言,呜咽如闻。】

    此系身前身后事,

    倩谁记去作奇传?

    诗后便是此石坠落之乡,投胎之处,亲自经历的一段陈迹故事。其中家庭闺阁琐事,以及闲情诗词倒还全备,或【甲戌侧批:“或”字谦得好。】可适趣解闷,然朝代年纪,地舆邦国,【甲戌侧批:若用此套者,胸中必无好文字,手中断无新笔墨。】却反失落无考。【甲戌侧批:据余说,却大有考证。蒙侧批:妙在“无考”。】

    空空道人遂向石头说道:“石兄,你这一段故事,据你自己说有些趣味,故编写在此,意欲问世传奇。据我看来,第一件,无朝代年纪可考,【甲戌侧批:先驳得妙。】第二件,并无大贤大忠理朝廷治风俗的善政,【甲戌侧批:将世人欲驳之腐言预先代人驳尽。妙!】其中只不过几个异样女子,或情或痴,或小才微善,亦无班姑蔡女之德能。我纵抄去,恐世人不爱看呢。”

    石头笑答道:“我师何太痴耶!若云无朝代可考,今我师竟假借汉唐等年纪添缀,又有何难?【甲戌侧批:所以答得好。】但我想,历来野史,皆蹈一辙,莫如我这不借此套者,反倒新奇别致,不过只取其事体情理罢了,又何必拘拘于朝代年纪哉!再者,市井俗人喜看理治之书者甚少,爱适趣闲文者特多。历来野史,或讪谤君相,或贬人妻女,【甲戌侧批:先批其大端。】奸淫凶恶,不可胜数。更有一种风月笔墨,其淫秽污臭,涂毒笔墨,坏人子弟,又不可胜数。至若佳人才子等书,则又千部共出一套,且其中终不能不涉于淫滥,以致满纸潘安子建、西子文君,不过作者要写出自己的那两首情诗艳赋来,故假拟出男女二人名姓,又必旁出一小人其间拨乱,【蒙侧批:放笔以情趣世人,并评倒多少传奇。文气淋漓,字句切实。】亦如剧中之小丑然。且鬟婢开口即者也之乎,非文即理。故逐一看去,悉皆自相矛盾,大不近情理之话。竟不如我半世亲睹亲闻的这几个女子,虽不敢说强似前代书中所有之人,但事迹原委,亦可以消愁破闷,也有几首歪诗熟话,可以喷饭供酒。至若离合悲欢,兴衰际遇,则又追踪蹑迹,不敢稍加穿凿,徒为供人之目而反失其真传者。【甲戌眉批:事则实事,然亦叙得有间架、有曲折、有顺逆、有映带、有隐有见、有正有闰,以致草蛇灰线、空谷传声、一击两鸣、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云龙雾雨、两山对峙、烘云托月、背面敷粉、千皴万染诸奇书中之秘法,亦不复少。余亦于逐回中搜剔刮剖明白注释以待高明,再批示误谬。】【甲戌眉批:开卷一篇立意,真打破历来小说巢臼。阅其笔则是《庄子》《离骚》之亚。】【甲戌眉批:斯亦太过。】今之人,贫者日为衣食所累,富者又怀不足之心,纵然一时稍闲,又有贪淫恋色、好货寻愁之事,那里去有工夫看那理治之书?所以我这一段故事,也不愿世人称奇道妙,也不定要世人喜悦检读,【甲戌侧批:转得更好。】只愿他们当那醉淫饱卧之时,或避世去愁之际,把此一玩,岂不省了些寿命筋力?就比那谋虚逐妄,却也省了口舌是非之害,腿脚奔忙之苦。再者,亦令世人换新眼目,不比那些胡牵乱扯,忽离忽遇,满纸才人淑女、子建文君、红娘小玉等通共熟套之旧稿。我师意为何如?”【甲戌侧批:余代空空道人答曰:“不独破愁醒盹,且有大益。”】

    空空道人听如此说,思忖半晌,将《石头记》【甲戌侧批:本名。】再检阅一遍,【甲戌侧批:这空空道人也太小心了,想亦世之一腐儒耳。】因见上面虽有些指奸责佞贬恶诛邪之语,【甲戌侧批:亦断不可少。】亦非伤时骂世之旨,【甲戌侧批:要紧句。】及至君仁臣良父慈子孝,凡伦常所关之处,皆是称功颂德,眷眷无穷,实非别书之可比。虽其中大旨谈情,亦不过实录其事,又非假拟妄称,【甲戌侧批:要紧句。】一味淫邀艳约、私订偷盟之可比。因毫不干涉时世,【甲戌侧批:要紧句。】方从头至尾抄录回来,问世传奇。从此空空道人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遂易名为情僧,改《石头记》为《情僧录》。至吴玉峰题曰《红楼梦》。东鲁孔梅溪则题曰《风月宝鉴》。【甲戌眉批:雪芹旧有《风月宝鉴》之书,乃其弟棠村序也。今棠村已逝,余睹新怀旧,故仍因之。】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则题曰《金陵十二钗》。【甲戌眉批:若云雪芹披阅增删,然则开卷至此这一篇楔子又系谁撰?足见作者之式猾之甚。后文如此者不少。这正是作者用画烟云模糊处,观者万不可被作者瞒蔽了去,方是巨眼。】并题一绝云: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甲戌双行夹批:此是第一首标题诗。甲戌眉批:能解者方有辛酸之泪,哭成此书。壬午除夕,书未成,芹为泪尽而逝。余常哭芹,泪亦待尽。每思觅青埂峰再问石兄,奈不遇癞头和尚何!怅怅!今而后惟愿造化主再出一芹一脂,是书何幸,余二人亦大快遂心于九泉矣。甲午八月泪笔。】

    至脂砚斋甲戌抄阅再评,仍用《石头记》。

    出则既明,且看石上是何故事。

    按那石上书云:【甲戌侧批:以下系石上所记之文。】

    当日地陷东南,这东南一隅有处曰姑苏,【甲戌侧批:是金陵。】有城曰阊门者,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甲戌侧批:妙极!是石头口气,惜米颠不遇此石。】这阊门外有个十里【甲戌侧批:开口先云势利,是伏甄、封二姓之事。】街,街内有个仁清【甲戌侧批:又言人情,总为士隐火后伏笔。】巷,巷内有个古庙,因地方窄狭,【甲戌侧批:世路宽平者甚少。亦凿。】人皆呼作葫芦【甲戌侧批:糊涂也,故假语从此具焉。】庙。【蒙侧批:画的虽不依样,却是葫芦。】庙旁住着一家乡宦,【甲戌侧批:不出荣国大族,先写乡宦小家,从小至大,是此书章法。】姓甄,【甲戌眉批:真。后之甄宝玉亦借此音,后不注。】名费,【甲戌侧批:废。】字士隐。【甲戌侧批:托言将真事隐去也。】嫡妻封【甲戌侧批:风。因风俗来。】氏,情性贤淑,深明礼义。【甲戌侧批:八字正是写日后之香菱,见其根源不凡。】家中虽不甚富贵,然本地便也推他为望族了。【甲戌侧批:本地推为望族,宁、荣则天下推为望族,叙事有层落。】因这甄士隐禀性恬淡,不以功名为念,【甲戌侧批:自是羲皇上人,便可作是书之朝代年纪矣。总写香菱根基,原与正十二钗无异。蒙侧批:伏笔。】每日只以观花修竹,酌酒吟诗为乐,倒是神仙一流人品。只是一件不足:如今年已半百,膝下无儿,【甲戌侧批:所谓“美中不足”也。】只有一女,乳名英莲,【甲戌侧批:设云“应怜”也。】年方三岁。

    一日,炎夏永昼。【甲戌侧批:热日无多。】士隐于书房闲坐,至手倦抛书,伏几少憩,不觉朦胧睡去。梦至一处,不辨是何地方。忽见那厢来了一僧一道,【甲戌侧批:是方从青埂峰袖石而来也,接得无痕。】且行且谈。

    只听道人问道:“你携了这蠢物,意欲何往?”那僧笑道:“你放心,如今现有一段风流公案正该了结,这一干风流冤家,尚未投胎入世。趁此机会,就将此蠢物夹带于中,使他去经历经历。”那道人道:“原来近日风流冤孽又将造劫历世去不成?【蒙侧批:苦恼是“造劫历世”,又不能不“造劫历世”,悲夫!】但不知落于何方何处?”

    那僧笑道:“此事说来好笑,竟是千古未闻的罕事。只因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甲戌侧批:妙!所谓“三生石上旧精魂”也。甲戌眉批:全用幻。情之至,莫如此。今采来压卷,其后可知。】有绛【甲戌侧批:点“红”字。】珠【甲戌侧批:细思“绛珠”二字岂非血泪乎。】草一株,时有赤瑕【甲戌侧批:点“红”字“玉”字二。甲戌眉批:按“瑕”字本注:“玉小赤也,又玉有病也。”以此命名恰极。】宫神瑛【甲戌侧批:单点“玉”字二。】侍者,日以甘灌溉,这绛珠草便得久延岁月。后来既受天地精华,复得雨露滋养,遂得脱却草胎木质,得换人形,仅修成个女体,终日游于离恨天外,饥则食蜜青果为膳,渴则饮灌愁海水为汤。【甲戌侧批:饮食之名奇甚,出身履历更奇甚,写黛玉来历自与别个不同。】只因尚未酬报灌溉之德,故其五内便郁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意。【甲戌侧批:妙极!恩怨不清,西方尚如此,况世之人乎?趣甚警甚!甲戌眉批:以顽石草木为偶,实历尽风月波澜,尝遍情缘滋味,至无可如何,始结此木石因果,以泄胸中悒郁。古人之“一花一石如有意,不语不笑能留人”,此之谓也。蒙侧批:点题处,清雅。】恰近日这神瑛侍者凡心偶炽,【甲戌侧批:总悔轻举妄动之意。】乘此昌明太平朝世,意欲下凡造历幻【甲戌侧批:点“幻”字。】缘,已在警幻【甲戌侧批:又出一警幻,皆大关键处。】仙子案前挂了号。警幻亦曾问及灌溉之情未偿,趁此倒可了结的。那绛珠仙子道:“他是甘露之惠,我并无此水可还。他既下世为人,我也去下世为人,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也偿还得过他了。”【甲戌侧批:观者至此请掩卷思想,历来小说中可曾有此句?千古未闻之奇文。甲戌眉批:知眼泪还债,大都作者一人耳。余亦知此意,但不能说得出。蒙侧批:恩情山海债,唯有泪堪还。】因此一事,就勾出多少风流冤家来,【甲戌侧批:余不及一人者,盖全部之主惟二玉二人也。】陪他们去了结此案。”

    那道人道:“果是罕闻,实未闻有还泪之说。【蒙侧批:作想得奇!】想来这一段故事,比历来风月事故更加琐碎细腻了。”那僧道:“历来几个风流人物,不过传其大概以及诗词篇章而已,至家庭闺阁中一饮一食,总未述记。再者,大半风月故事,不过偷香窃玉、暗约私奔而已,并不曾将儿女之真情发泄一二。【蒙侧批:所以别致。】想这一干人入世,其情痴色鬼,贤愚不肖者,悉与前人传述不同矣。”

    那道人道:“趁此何不你我也去下世度脱【蒙侧批:”度脱“,请问是幻不是幻?】几个,岂不是一场功德?”那僧道:“正合吾意,你且同我到警幻仙子宫中,将蠢物交割清楚,待这一干风流孽鬼下世已完,你我再去。【蒙侧批:幻中幻,何不可幻?情中情,谁又无情?不觉僧道亦入幻中矣。】如今虽已有一半落尘,然犹未全集。”【甲戌侧批:若从头逐个写去,成何文字?《石头记》得力处在此。丁亥春。】

    道人道:“既如此,便随你去来。”

    却说甄士隐俱听得明白,但不知所云“蠢物”系何东西。遂不禁上前施礼,笑问道:“二仙师请了。”那僧道也忙答礼相问。士隐因说道:“适闻仙师所谈因果,实人世罕闻者。但弟子愚浊,不能洞悉明白,若蒙大开痴顽,备细一闻,弟子则洗耳谛听,稍能警省,亦可免沉伦之苦。”二仙笑道:“此乃玄机不可预泄者。到那时不要忘了我二人,便可跳出火坑矣。”士隐听了,不便再问。因笑道:“玄机不可预泄,但适云”蠢物“,不知为何,或可一见否?”那僧道:“若问此物,倒有一面之缘。”说着,取出递与士隐。士隐接了看时,原来是块鲜明美玉,上面字迹分明,镌着“通灵宝玉”四字,【甲戌侧批:凡三四次始出明玉形,隐屈之至。】后面还有几行小字。正欲细看时,那僧便说已到幻境,【甲戌侧批:又点“幻”字,云书已入幻境矣。蒙侧批:幻中言幻,何等法门。】便强从手中夺了去,与道人竟过一大石牌坊,上书四个大字,乃是“太虚幻境”。【甲戌侧批:四字可思。】两边又有一幅对联,道是:【蒙双行夹批:无极太极之轮转,色空之相生,四季之随行,皆不过如此。】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甲夹批:叠用真假有无字,妙!】

    士隐意欲也跟了过去,方举步时,忽听一声霹雳,有若山崩地陷。士隐大叫一声,定睛一看,【蒙侧批:真是大警觉大转身。】只见烈日炎炎,芭蕉冉冉,【甲戌侧批:醒得无痕,不落旧套。】所梦之事便忘了对半。【甲戌侧批:妙极!若记得,便是俗笔了。】

    又见奶母正抱了英莲走来。士隐见女儿越发生得粉妆玉琢,乖觉可喜,便伸手接来,抱在怀内,斗他顽耍一回,又带至街前,看那过会的热闹。方欲进来时,只见从那边来了一僧一道,【甲戌侧批:所谓“万境都如梦境看”也。】那僧则癞头跣脚,那道则跛足蓬头,【甲戌侧批:此则是幻像。】疯疯癫癫,挥霍谈笑而至。及至到了他门前,看见士隐抱着英莲,那僧便大哭起来,【甲戌侧批:奇怪!所谓情僧也。】又向士隐道:“施主,你把这有命无运,累及爹娘之物,抱在怀内作甚?”【甲戌眉批:八个字屈死多少英雄?屈死多少忠臣孝子?屈死多少仁人志士?屈死多少词客骚人?今又被作者将此一把眼泪洒与闺阁之中,见得裙钗尚遭逢此数,况天下之男子乎?看他所写开卷之第一个女子便用此二语以定终身,则知托言寓意之旨,谁谓独寄兴于一“情”字耶!武侯之三分,武穆之二帝,二贤之恨,及今不尽,况今之草芥乎?家国君父事有大小之殊,其理其运其数则略无差异。知运知数者则必谅而后叹也。】士隐听了,知是疯话,也不去睬他。那僧还说:“舍我罢,舍我罢!”士隐不耐烦,便抱女儿撤身要进去,【蒙侧批:如果舍出,则不成幻境矣。行文至此,又不得不有此一语。】那僧乃指着他大笑,口内念了四句言词道:

    惯养娇生笑你痴,【甲戌侧批:为天下父母痴心一哭。】

    菱花空对雪澌澌。【甲戌侧批:生不遇时。遇又非偶。】

    好防佳节元宵后,【甲戌侧批:前后一样,不直云前而云后,是讳知者。】

    便是烟消火灭时。【甲戌侧批:伏后文。】

    士隐听得明白,心下犹豫,意欲问他们来历。只听道人说道:“你我不必同行,就此分手,各干营生去罢。三劫后,【甲戌眉批:佛以世谓“劫”,凡三十年为一世。三劫者,想以九十春光寓言也。】我在北邙山等你,会齐了同往太虚幻境销号。”那僧道:“最妙,最妙!”

    说毕,二人一去,再不见个踪影了。士隐心中此时自忖:这两个人必有来历,该试一问,如今悔却晚也。

    这士隐正痴想,忽见隔壁【甲戌侧批:“隔壁”二字极细极险,记清。】葫芦庙内寄居的一个穷儒,姓贾名化,【甲戌侧批:假话。妙!】表字时飞,【甲戌侧批:实非。妙!】别号雨村【甲戌侧批:雨村者,村言粗语也。言以村粗之言演出一段假话也。】者走了出来。这贾雨村原系胡州【甲戌侧批:胡诌也。】人氏,也是诗书仕宦之族,因他生于末世,【甲戌侧批:又写一末世男子。】父母祖宗根基已尽,人口衰丧,只剩得他一身一口,在家乡无益。【蒙侧批:形容落破诗书子弟,逼真。】因进京求取功名,再整基业。自前岁来此,又淹蹇住了,暂寄庙中安身,每日卖字作文为生,【蒙侧批:“庙中安身”、“卖字为生”,想是过午不食的了。】故士隐常与他交接。【甲戌侧批:又夹写士隐实是翰林文苑,非守钱虏也,直灌入“慕雅女雅集苦吟诗”一回。】当下雨村见了士隐,忙施礼陪笑道:“老先生倚门伫望,敢是街市上有甚新闻否?”士隐笑道:“非也,适因小女啼哭,引他出来作耍,正是无聊之甚,兄来得正妙,请入小斋一谈,彼此皆可消此永昼。”说着,便令人送女儿进去,自与雨村携手来至书房中。小童献茶。方谈得三五句话,忽家人飞报:“严【甲戌侧批:”炎“也。炎既来,火将至矣。】老爷来拜。”士隐慌的忙起身谢罪道:“恕诳驾之罪,略坐,弟即来陪。”雨村忙起身亦让道:“老先生请便。晚生乃常造之客,稍候何妨。”【蒙侧批:世态人情,如闻其声。】说着,士隐已出前厅去了。

    这里雨村且翻弄书籍解闷。忽听得窗外有女子嗽声,雨村遂起身往窗外一看,原来是一个丫鬟,在那里撷花,生得仪容不俗,眉目清明,【甲戌侧批:八字足矣。】虽无十分姿色,却亦有动人之处。【甲戌眉批:更好。这便是真正情理之文。可笑近之小说中满纸“羞花闭月”等字。这是雨村目中,又不与后之人相似。】雨村不觉看的呆了。【甲戌侧批:今古穷酸色心最重。】那甄家丫鬟撷了花,方欲走时,猛抬头见窗内有人,敝巾旧服,虽是贫窘,然生得腰圆背厚,面阔口方,更兼剑眉星眼,直鼻权腮。【甲戌侧批:是莽操遗容。甲戌眉批:最可笑世之小说中,凡写奸人则用“鼠耳鹰腮”等语。】这丫鬟忙转身回避,心下乃想:“这人生的这样雄壮,却又这样褴褛,想他定是我家主人常说的什么贾雨村了,每有意帮助周济,只是没甚机会。我家并无这样贫窘亲友,想定是此人无疑了。怪道又说他必非久困之人。”如此想来,不免又回头两次。【甲戌眉批:这方是女儿心中意中正文。又最恨近之小说中满纸红拂紫烟。蒙侧批:如此忖度,岂得为无情?】雨村见他回了头,便自为这女子心中有意于他,【甲戌侧批:今古穷酸皆会替女妇心中取中自己。】便狂喜不尽,自为此女子必是个巨眼英雄,风尘中之知己也。【蒙侧批:在此处已把种点出。】一时小童进来,雨村打听得前面留饭,不可久待,遂从夹道中自便出门去了。士隐待客既散,知雨村自便,也不去再邀。

    一日,早又中秋佳节。士隐家宴已毕,乃又另具一席于书房,却自己步月至庙中来邀雨村。【甲戌侧批:写士隐爱才好客。】原来雨村自那日见了甄家之婢曾回顾他两次,自为是个知己,便时刻放在心上。【蒙侧批:也是不得不留心。不独因好色,多半感知音。】今又正值中秋,不免对月有怀,因而口占五言一律云:【甲戌双行夹批:这是第一首诗。后文香奁闺情皆不落空。余谓雪芹撰此书,中亦有传诗之意。】

    未卜三生愿,频添一段愁。

    闷来时敛额,行去几回头。

    自顾风前影,谁堪月下俦?

    蟾光如有意,先上玉人楼。

    雨村吟罢,因又思及平生抱负,苦未逢时,乃又搔首对天长叹,复高吟一联曰:

    玉在匮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甲戌侧批:表过黛玉则紧接上宝钗。甲夹批:前用二玉合传,今用二宝合传,自是书中正眼。蒙侧批:偏有些脂气。】

    恰值士隐走来听见,笑道:“雨村兄真抱负不浅也!”雨村忙笑道:“不过偶吟前人之句,何敢狂诞至此。”因问:“老先生何兴至此?”士隐笑道:“今夜中秋,俗谓’团圆之节’,想尊兄旅寄僧房,不无寂寥之感,故特具小酌,邀兄到敝斋一饮,不知可纳芹意否?”雨村听了,并不推辞,【蒙侧批:“不推辞”语便不入□矣。】便笑道:“既蒙厚爱,何敢拂此盛情。”【甲戌侧批:写雨村豁达,气象不俗。】说着,便同士隐复过这边书院中来。

    须臾茶毕,早已设下杯盘,那美酒佳肴自不必说。二人归坐,先是款斟漫饮,次渐谈至兴浓,不觉飞觥限斝起来。当时街坊上家家箫管,户户弦歌,当头一轮明月,飞彩凝辉,二人愈添豪兴,酒到杯干。雨村此时已有七八分酒意,狂兴不禁,乃对月寓怀,口号一绝云:

    时逢三五便团圆,【甲戌侧批:是将发之机。】

    满把晴光护玉栏。【甲戌侧批:奸雄心事,不觉露出。】

    天上一轮才捧出,

    人间万姓仰头看。【甲戌眉批:这首诗非本旨,不过欲出雨村,不得不有者。用中秋诗起,用中秋诗收,又用起诗社于秋日。所叹者三春也,却用三秋作关键。】

    士隐听了,大叫:“妙哉!吾每谓兄必非久居人下者,今所吟之句,飞腾之兆已见,不日可接履于云霓之上矣。可贺,可贺!”【蒙侧批:伏笔,作□言语。妙!】乃亲斟一斗为贺。【甲戌侧批:这个“斗”字莫作升斗之斗看,可笑。】雨村因干过,叹道:“非晚生酒后狂言,若论时尚之学,【甲戌侧批:四字新而含蓄最广,若必指明,则又落套矣。】晚生也或可去充数沽名,只是目今行囊路费一概无措,神京路远,非赖卖字撰文即能到者。”士隐不待说完,便道:“兄何不早言。愚每有此心,但每遇兄时,兄并未谈及,愚故未敢唐突。今既及此,愚虽不才,’义利’二字却还识得。【蒙侧批:”义利“二字,时人故自不识。】且喜明岁正当大比,兄宜作速入都,春闱一战,方不负兄之所学也。其盘费余事,弟自代为处置,亦不枉兄之谬识矣!”当下即命小童进去,速封五十两白银,并两套冬衣。【甲戌眉批:写士隐如此豪爽,又无一些粘皮带骨之气相,愧杀近之读书假道学矣。】又云:“十九日乃黄道之期,兄可即买舟西上,待雄飞高举,明冬再晤,岂非大快之事耶!”雨村收了银衣,不过略谢一语,并不介意,仍是吃酒谈笑。【甲戌侧批:写雨村真是个英雄。蒙侧批:托大处,即遇此等人,又不得太琐细。】那天已交了三更,二人方散。

    士隐送雨村去后,回房一觉,直至红日三竿方醒。【甲戌侧批:是宿酒。】因思昨夜之事,意欲再写两封荐书与雨村带至神都,使雨村投谒个仕宦之家为寄足之地。【甲戌侧批:又周到如此。】因使人过去请时,那家人去了回来说:“和尚说,贾爷今日五鼓已进京去了,也曾留下话与和尚转达老爷,说:‘读书人不在黄道黑道,总以事理为要,不及面辞了。’”【甲戌侧批:写雨村真令人爽快。】士隐听了,也只得罢了。真是闲处光阴易过,倏忽又是元霄佳节矣。士隐命家人霍启【甲戌侧批:妙!祸起也。此因事而命名。】抱了英莲去看社火花灯,半夜中,霍启因要小解,便将英莲放在一家门槛上坐着。待他小解完了来抱时,那有英莲的踪影?急得霍启直寻了半夜,至天明不见,那霍启也就不敢回来见主人,便逃往他乡去了。那士隐夫妇,见女儿一夜不归,便知有些不妥,再使几人去寻找,回来皆云连音响皆无。夫妻二人,半世只生此女,一旦失落,岂不思想,因此昼夜啼哭,几乎不曾寻死。【甲戌眉批:喝醒天下父母之痴心。蒙侧批:天下作子弟的,看了想去。】看看的一月,士隐先就得了一病,当时封氏孺人也因思女构疾,日日请医疗治。不想这日三月十五,葫芦庙中炸供,那些和尚不加小心,致使油锅火逸,便烧着窗纸。此方人家多用竹篱木壁者,【甲嗯?和了人风。蒙侧批:交竹滑溜婉转。】大抵也因劫数,于是接二连三,牵五挂四,将一条街烧得如火焰山一般。【甲戌眉批:写出南直召祸之实病。】彼时虽有军民来救,那火已成了势,如何救得下?直烧了一夜,方渐渐的熄去,也不知烧了几家。只可怜甄家在隔壁,早已烧成一片瓦砾场了。只有他夫妇并几个家人的性命不曾伤了。急得士隐惟跌足长叹而已。只得与妻子商议,且到田庄上去安身。偏值近年水旱不收,鼠盗蜂起,无非抢田夺地,鼠窃狗偷,民不安生,因此官兵剿捕,难以安身。士隐只得将田庄都折变了,便携了妻子与两个丫鬟投他岳丈家去。

    他岳丈名唤封肃,【蒙双行夹批:风俗。】本贯大如州人氏,【甲戌眉批:托言大概如此之风俗也。】虽是务农,家中都还殷实。今见女婿这等狼狈而来,心中便有些不乐。【甲戌侧批:所以大概之人情如是,风俗如是也。蒙侧批:大都不过如此。】幸而【蒙侧批:若非“幸而”,则有不留之意。】士隐还有折变田地的银子未曾用完,拿出来托他随分就价薄置些须房地,为后日衣食之计。那封肃便半哄半赚,些须与他些薄田朽屋。士隐乃读书之人,不惯生理稼穑等事,勉强支持了一二年,越觉穷了下去。封肃每见面时,便说些现成话,且人前人后又怨他们不善过活,只一味好吃懒作【甲戌侧批:此等人何多之极。】等语。士隐知投人不着,心中未免悔恨,再兼上年惊唬,急忿怨痛,已有积伤,暮年之人,贫病交攻,竟渐渐的露出那下世的光景来。【蒙侧批:几几乎。世人则不能止于几几乎,可悲!观至此,不……】(按:以下缺去。)

    可巧这日,拄了拐杖挣挫到街前散散心时,忽见那边来了一个跛足道人,疯癫落脱,麻屣鹑衣,口内念着几句言词,道是: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蒙双行夹批:要写情要写幻境,偏先写出一篇奇人奇境来。】

    士隐听了,便迎上来道:“你满口说些什么?只听见些‘好’‘了’‘好’‘了’。那道人笑道:“你若果听见‘好’‘了’二字,还算你明白。可知世上万般,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须是了。我这歌儿,便名《好了歌》”士隐本是有宿慧的,一闻此言,心中早已彻悟。因笑道:“且住!待我将你这《好了歌》解注出来何如?”道人笑道:“你解,你解。”士隐乃说道: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甲戌侧批:宁、荣未有之先。】

    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甲戌侧批:宁、荣既败之后。】

    蛛丝儿结满雕梁,【甲戌侧批:潇湘馆、紫芸轩等处。】

    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甲戌侧批:雨村等一干新荣暴发之家。甲戌眉批:先说场面,忽新忽败,忽丽忽朽,已见得反覆不了。】

    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甲戌侧批:宝钗、湘云一干人。】

    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甲戌侧批:黛玉、晴雯一干人。】

    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甲戌眉批:一段妻妾迎新送死,倏恩倏爱,倏痛倏悲,缠绵不了。】

    金满箱,银满箱,【甲戌侧批:熙凤一干人。】

    展眼乞丐人皆谤。【甲戌侧批:甄玉、贾玉一干人。】

    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甲戌眉批:一段石火光阴,悲喜不了。风露草霜,富贵嗜欲,贪婪不了。】

    训有方,保不定日后【甲戌侧批:言父母死后之日。】作强梁。【甲戌侧批:柳湘莲一干人。】

    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甲戌眉批:一段儿女死后无凭,生前空为筹划计算,痴心不了。】

    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杠,【甲戌侧批:贾赦、雨村一干人。】

    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甲戌侧批:贾兰、贾菌一干人。甲戌眉批:一段功名升黜无时,强夺苦争,喜惧不了。】

    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甲戌侧批:总收。甲戌眉批:总收古今亿兆痴人,共历幻场,此幻事扰扰纷纷,无日可了。】

    反认他乡是故乡。【甲戌侧批:太虚幻境青埂峰一并结住。】

    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甲戌侧批:语虽旧句,用于此妥极是极。苟能如此,便能了得。甲戌眉批:此等歌谣原不宜太雅,恐其不能通俗,故只此便妙极。其说得痛切处,又非一味俗语可到。蒙双行夹批:谁不解得世事如此,有龙象力者方能放得下。】

    那疯跛道人听了,拍掌笑道:“解得切,解得切!”士隐便笑一声“走罢!”【甲戌侧批:如闻如见。甲戌眉批:“走罢”二字真悬崖撒手,若个能行?蒙侧批:一转念间登彼岸。靖眉批:“走罢”二字,如见如闻,真悬崖撒手。非过来人,若个能行?】将道人肩上褡裢抢了过来背着,竟不回家,同了疯道人飘飘而去。

    当下烘动街坊,众人当作一件新闻传说。封氏闻得此信,哭个死去活来,只得与父亲商议,遣人各处访寻,那讨音信?无奈何,少不得依靠着他父母度日。幸而身边还有两个旧日的丫鬟伏侍,主仆三人,日夜作些针线发卖,帮着父亲用度。那封肃虽然日日抱怨,也无可奈何了。

    这日,那甄家大丫鬟在门前买线,忽听得街上喝道之声,众人都说新太爷到任。丫鬟于是隐在门内看时,只见军牢快手,一对一对的过去,俄而大轿抬着一个乌帽猩袍的官府过去。【甲戌侧批:雨村别来无恙否?可贺可贺。甲戌眉批:所谓“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是也。】丫鬟倒发了个怔,自思这官好面善,倒象在那里见过的。于是进入房中,也就丢过不在心上。【甲戌侧批:是无儿女之情,故有夫人之分。蒙侧批:起初到底有心乎?无心乎?】至晚间,正待歇息之时,忽听一片声打的门响,许多人乱嚷,说:“本府太爷差人来传人问话。”【蒙侧批:不忘情的先写出头一位来了。】封肃听了,唬得目瞪口呆,不知有何祸事。

    【蒙:出口神奇,幻中不幻。文势跳跃,情里生情。借幻说法,而幻中更自多情,因情捉笔,而情里偏成痴幻。试问君家识得否,色空空色两无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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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72 发表于: 2009-04-16
百年风云  作者: 单田芳  
; 清道光年间,英国人在中国大肆贩卖鸦片。林则徐虎门销姻,大长国威。但英人倚仗船坚炮利逞强于外,穆彰阿、琦善等奸臣作祟于内,致使忠臣蒙屈,国土沧丧。恰逢此乱世之秋,溶第书主洪秀全苗袂而起,创立拜上帝会。经金田起义、永安封王等重大行动,太平天国的大旗插遍了大江南北,最终夺取南京,并定都称帝。清败府破格重用汉族地主曾国藩创办湘军,一时成为对付太平天国的死敌,而正在此时,天国内部也孕育着深刻的危机,秀清弄权,昌辉谋叛,演出了“天京血案”的千古悲剧。翼王石达开受洪氏家族排挤,愤而带兵出走,陷入渭妖的窜重包围之中,终至兵败殒命。洪秀宝虽力挽狂澜,窜用谋仁轩、琴秀成和陈王成等,使天国一时中兴,但清败府勾结外国侵略看,血腥镇压太平军。在中外反动派的联手镇压下,太平天国运动失败了。

    内忧外患之时,咸丰帝大肆选妃,兰儿受宠;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励丰北逃承德;辛酉政蛮之后,慈禧垂帘听政。中国历史从此进入更为黑暗的时期……  
第001回 林则除进京陛见 穆彰阿暗耍阴谋点击: 1731  投票: 1

  可恨清廷腐败,

  空有天朝虚名。

  鸦片毒害任纵横,

  苦了黎民百姓。

  神州岂无英雄,

  试看则徐林公。

  禁烟毅然赴广东,

  千古留下美名。

  道光十八年冬,北京的气候异常寒冷,吐口唾沫能摔成八瓣儿,刚淌出来的眼泪会冻出冰条,真是滴水成冰,冷得透骨。


  这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雪,到天亮也没停。北风呼呼吼叫,雪花漫天飞舞,直刮得眼睛睁不开,对面不见人。倘若要上街,一不小心就会踩上一个“路倒”。天坛、前门、大栅栏、九城根下,都躺着不少乞丐尸体,一个个龇牙咧嘴,身体蜷缩。成群的野狗在街上蹿来蹿去,寻觅合适的“早点”。据说,这一天就冻死了七百多个无家可归的饥民,北京城简直成了阴森森的恐怖世界!


  此刻,皇宫之内的养心殿却温暖如春。道光帝披着杏黄缎子斗篷,正坐在东暖阁里,聚精会神地看着湖广总督林则徐的奏折。他时而皱眉,时而叹息,时而摇头,时而以拳击案,时而站起来背着手来回踱步。


  值班的太监、宫女,低头垂手,侍立左右。一个个提心吊胆,生怕有什么意外的灾难降临到自己头上。


  道光帝名叫旻宁,是满清入关后的第六代皇帝。这个人的虚荣心很强,总想做一位万世英主,与唐宗宋祖并驾齐驱,流芳百代。所以,他有时脑袋一热,也做点好事儿。


  道光下地转了几圈儿,回到座位上,拿起林则徐的奏折重新看了起来。他低声念道:“鸦片毒害日甚一日,若犹泄泄视之,数年后,中原将无御敌之兵,将无充饷之银……”他念到这里,点了点头,提起笔来,在这几句话上加了圈儿。暗想道:林则徐说得对啊!军队和粮饷,都是坐天下的根基。倘若根基不牢,后果不堪设想啊!


  当他看到林则徐在奏折里记录的那首民谣的时候,竟情不自禁地又轻声念了起来:


  


  大清国,大清年,


  清明两朝不一般。


  大明朝讲的是吃喝玩乐,


  大清国时髦抽大烟。


  洋鬼子送来慢性毒药,


  它比虎狼更凶残!


  白银哗哗往外淌,


  国破家亡在眼前。


  天也愁来人也怨,


  何时雾散见晴天?





  “说得好,说得好!”道光帝自言自语,情绪非常激动。可是,片刻工夫,他的情绪又缓和下来了。心里说:鸦片的毒害真这么大?它是从什么时候传进来的呢?为了把这些事情弄清楚,他决定找一个有学问的近臣问一问。想到这里,高声喊道:“来呀!”“嗻!”总管太监陈胜文赶紧跪在地上:“奴才伺候皇上。”“去把杜受田找来,朕要问话。”“奴才遵旨。”陈胜文转身去了。


  时过片刻,陈胜文回到东暖阁跪奏道:“杜大人到了。”说罢回身,把暖帘掀起。一个身材瘦小的官员,哈着腰走到道光帝面前,放下马蹄袖,免冠叩首道:“臣杜受田给陛下问安,万岁,万万岁!”


  道光一伸手:“爱卿免礼,赐坐!”“谢皇上。”杜受田把大帽子戴上,侧身坐在一只乌木雕花矮凳上。


  杜受田是山东滨州人,字芝农,道光进士,官拜侍读学士,还兼皇储奕詝的老师。此人博学多才,道光帝对他很器重,经常找他聊天,所以,他在皇上面前,并不十分拘束。


  杜受田拱手问道:“陛下把臣唤来,有何训示?”道光皇帝口打唉声:“据说,近年来,抽鸦片的与日俱增,又说它的毒害很大。朕要问问你,这鸦片产于何地,何时传到我们中国,它的害处究竟多大?”杜受田躬身答道:“臣才浅学疏,不敢在皇上面前妄谈。”道光笑道:“你不要害怕,但讲无妨。”


  “臣遵旨。”杜受田坐直身子,清清嗓音,朗声说道:“鸦片俗名大烟,是罂粟的浆汁提炼而成的。它是一种毒品,有镇静、麻醉功效,可做药物使用。可是,人要经常吸食,就会上瘾。上瘾后,半天不吸,就涕泪横流,骨节疼痛,手足无措,痛苦难当;吸食之后痛苦即止,精力充沛,判若两人。这都是鸦片麻痹人的经络所致。常年吸之,会使人的体力衰退,意志减弱,造成慢性中毒。臣把鸦片比做一条毒蛇,缠得人面黄肌瘦,皮里包骨,血液凝固,直到死掉!”


  道光帝静静地听着,面色阴沉,双眉紧锁。杜受田接着说:“咱们中国本不产罂粟。据说它产在万里之外的印度和阿拉伯等国。远在辽金两朝,鸦片就传进来了。不过,那时只做药物使用,数量极少。到了明朝,进得数量逐渐多了,有的人开始吸食了。明神宗就是个大烟鬼,他还给鸦片赐了个美名,叫‘福寿膏’”


  “糊涂,真是个昏君!”道光帝忿忿地说,“贵为天子,人之师表,怎能做出这种蠢事?国家焉有不乱之理!”您听,就像他比谁都明白似的!其实,他比明神宗也强不了多少,只是没抽大烟而已。


  “后来呢?”道光问杜受田。“回皇上的话。”杜受田接着说,“物以稀为贵,那时候,鸦片还是‘珍品’,一般百姓是沾不着边的。直到本朝开国一百多年,鸦片的危害也还不太明显。可是,近年来就不同了,鸦片泛滥,日甚一日……”


  道光皇帝的脸涨红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杜受田却没有注意这点,他还是侃侃而谈:“臣听知,欧罗巴洲有一个英吉利国,商业繁荣,专靠与他国通商维持国计民生。英夷深知我天朝地大物博,资源丰富,早已垂涎三尺。在一百六十多年前,就派人出使天朝,欲与我国通商。后经康熙圣主恩准,允其在我国广州贸易。然而,英夷在与我国通商的一百多年中,并未获利。英夷居心叵测,生出诡计,以商品贸易为名,行贩运鸦片之实,把这种害人的毒品偷偷运到广州。英夷还极力蛊惑、蒙蔽我天朝百姓,说什么鸦片是仙丹妙药,能医百病,还有延年益寿之功,可以先尝后买。可叹我国臣民愚昧无知,上了人家的当,图小利而吃了大亏。十几年来,吸食鸦片之人多达数百万,遍及仕农工商、三教九流。多少人倾家荡产,多少人丧失生命!可是,还真有不少人在鸦片上发了横财……”


  杜受田说到这儿,不往下说了。他本想说琦善、穆彰阿之流和八旗中的皇亲显贵,包庇纵容鸦片走私,大发国难之财。可是,杜受田得罪不起他们,怕说出来惹皇上生气。


  道光帝一拳擂到龙书案上,狠狠地说:“英夷欺我太甚!”气得呼呼直喘。他背着手转了几圈儿,把林则徐的奏折递给杜受田,说:“你看看这个!”杜受田双手接过来,一页一页看下去,看完又放到桌子上。


  道光问道:“你看他说得对吗?”杜受田躬身道:“林则徐奏得都是实情,也指明了利弊,言出肺腑,可钦可敬。”“你对林则徐这个人熟悉吗?”道光问。


  “回皇上的话,臣与此人同殿称臣,我对他略晓一二。林则徐字少穆,福建侯官(今闽侯)人,自幼家贫,苦读诗书。二十岁中举人,二十七岁中进士,擢庶吉士、翰林院编修,后来做了浙江道台、江苏巡抚、湖广总督等职。林则徐爱民如子,两袖清风,执法如山,铁面无私。朝野上下,颇有声望。依我看,他是陛下驾前难得的忠良啊!”


  道光听罢,点点头:“你跪安吧!”跪安就是撵他走。这么说不是好听嘛!杜受田又给皇上磕了三个头,退出东暖阁。


  道光提起笔,传下一道圣旨,命军机处转发出去,叫林则徐进京陛见。


  且说湖广总督林则徐接旨之后,急命家人打点行装,准备进京。消息传出,湖广文官武将都为他饯行,林则徐一律挡驾。他把总督府的公事移交完毕、在一八三九年十一月上旬从武昌动身,直奔北京。


  林则徐一路上晓行夜宿,于十二月初到了北京城。礼部早派人在京等候,把林则徐安排在官邸中休息。第二天,又有不少文武官员前来问候。在这些人中,有的是走过场,有的是关心禁烟的事,前来探听口气。不管是谁,林则徐都一一热情接待。


  几日后,林则徐接到通知,明日卯时到乾清宫陛见。这可忙坏了这位林大人,又沐浴更衣,又准备朝服,又写手本,好随时答复皇上的问话。次日天不亮就起床了,梳洗完毕,用了早点,然后上轿入朝。


  且说在一八三八年十二月三十一日这天,道光皇帝旻宁,在一大群内侍的护卫下,来到乾清宫,升了龙位。军机处、内阁、六部堂官等文武官员在偏殿伺候着。御林军排列东西,站了两大溜,一个个盔明甲亮,气势庄严,手中的刀斧闪着寒光。道光皇帝坐稳以后,两片嘴唇微微一碰:“召林则徐上殿。”值日的殿头官领口旨,对着外面高声喊道:“皇上有旨,宣湖广总督林则徐上殿哪!”林则徐早就等着呢,听到宣召,赶紧整官帽,抖朝服,顺着汉白玉石阶走进乾清宫,放下马蹄袖,规规矩矩跪在拜垫之上,行完叩拜礼,口中说道:“臣林则徐恭请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道光皇帝往下瞧着,不住地点头:“林则徐!”“臣在。”“你的奏章朕看过了,你说得很有道理。鸦片之害,由来已久,误国病民,实在是为祸不浅哪!朕身为天子,一统中华,岂能容忍鸦片泛滥?朕把爱卿找来,就是要你谈谈禁烟的办法,你可详细奏来!”林则徐叩罢头,说道:“皇上圣明,恕臣直言。正如皇上说的那样,鸦片之害,由来已久。据臣所知,自朝廷允许英夷和我广州通商以来,英商就在货船中夹带鸦片运进口岸。因查禁不严,运数与旧俱增,致使大量白银流到国外。自道光十一年至道光十四年,每岁漏银两千多万两;自道光十四年至今,每岁漏银三千多万两。此外,在天津、福建、浙江、山东各口岸,也漏银数千万两。陛下请想,以中国有用之财,填海外无穷之壑;以此害人之物,渐成病国之忧,年复一年,不知要到何种地步?”道光皇帝一边听着,一边点头。林则徐接着说:“臣以为,禁绝鸦片乃当务之急,势在必行。要禁绝鸦片,首先要切断鸦片来源,严惩那些买办和走私贩,重治吸毒犯。严惩者,就地正法,处以斩绞;重治者,限期一年戒绝,逾期的处死,官吏犯法,加等治罪。与此同时,还要对官民反复讲清鸦片的危害。只要家喻户晓,人人知其利弊,何愁此害不除!”“嗯!说得对。”道光皇帝很满意,又问:“如卿所奏,怎样才能切断鸦片的来源呢?”“回皇上的活,现已查实,英吉利国是向我国输入鸦片的罪魁祸首,用心极其险恶,一为掠夺银两,二为摧残国人健康,企图灭我天朝。因此,我天朝应首先照会英吉利政府,揭露其险恶用心,指出鸦片之害,并提出强烈抗议,使英夷生畏。再强令沿海之英商、洋商,交出全部鸦片,让他们俱皆认罪,保证今后不再运销。对遵守法令的商人,保护、奖励;对违令不遵的洋商,货即没收,人即正法,决不宽贷!”“这个……”道光皇帝听到这儿,不由一怔!他那张刀条脸上的笑纹,一下子就没了。为什么?这位道光皇帝,对中国人,胆子很大,从不惧怕;一提外国人,胆子立刻缩成豆粒了,惟恐把洋人得罪,打起仗来不好收拾!他虽心里惧怕洋人,表面上却能极力控制,做到“谈虎色不变”。为什么?在堂堂大清皇帝的脸上要露出惧怕洋人的颜色来,岂不有损尊严?因此,他装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只见他略一停顿,马上拉着长音说道:“这些洋人,身居海外,不通工化,重利而不重德,实属可憎!不过,朕听说英夷船坚炮利,极为野蛮,倘若因禁鸦片,引起兵祸,岂不给百姓带来灾难?”林则徐早就看出皇上胆小来了,马上叩头说道:“皇上乃旷世英主,爱民如子。正因为皇上爱惜百姓,对鸦片就非禁不可!英夷船坚炮利,这是事实,一旦恼羞成怒,也可能与我朝开仗。若果真如此,英夷是自我苦吃,有败而无胜!”


  “噢?!”道光皇帝听了这些话,很感兴趣。因为林则徐对症下药,点到他病根子上了。道光继续问道:“卿何以见得?”林则徐道:“英夷远居海外,离我天朝万里之途,军械、粮饷等所用之物,全靠火轮船运载,接济困难,乃必败者一;英夷生在欧洲,背井离乡来到我国,不服水土,气候、环境都不适应,乃必败者二;用鸦片害人,又发动战争,实属不义之战,出师无名,人心相背,乃败者三;彼不知我国地理,不晓我国风情,开战之后,如盲似哑,必败之四。我天朝地阔万里,军民亿兆,官兵一心,众志成城,何惧英人之船坚炮利乎?”林则徐这一席话,把道光皇帝说得心服口服,眉飞色舞,说道:“难为你虑事这么周全,与朕想到一处了,真乃不谋而合呀!朕意已决,非禁鸦片不可。”道光皇帝说到此处,提高嗓音,说道:“林则徐听封!”林则徐急忙叩头:“臣在!”“朕加封你为钦差大臣,节制广东水师,全权处理禁烟事宜;并赐你尚方剑一口,赏穿黄马褂,火速起程,去广州禁烟。”林则徐忙叩头:“臣遵旨。谢万岁,万岁,万万岁!”道光皇帝退殿回宫不提。


  话休絮烦。林则徐奉旨禁烟的消息,很快就在京城传开了。林则徐回到临时官邸不久,在京的文武官员纷纷过府祝贺,把这位林大人忙得不可开交。次日定更已过,林则徐刚要就寝,大总管林升前来禀报:“直隶总督琦善求见。”说罢,递上拜帖。林则徐看了一怔:琦善?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难道也来祝贺?不能,我和他虽然同朝称臣,但是同床异梦,一向是水火不同炉啊!这一定是应了民间那句俗话,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哪!林则徐还真猜对了。琦善,字静安,满州正黄旗人,沾点皇亲。其性情很不平和,不仅对下属好刁难挑剔,同僚也难以和他相处。他在皇上面前,很会办事儿,皇上爱听什么,他说什么;皇上喜欢什么,他定能投其所好。因此,成了道光皇帝的宠臣。咱不提他虽有二十多个老婆,还要偷香窃玉那些丑闻,也不提他悬秤卖官,营私舞弊等等坏事,单说他在鸦片这件事上,就犯下了滔天罪行——


  原来,琦善不但是一个大烟鬼,还是全国最大的鸦片走私贩。因他与广州海关有着非常特殊的联系,便勾结首席军机大臣穆彰阿,和他狼狈为奸,欺上瞒下,通过走私、贩卖鸦片,发了横财。可以这么说,鸦片之所以流毒全国,与琦善和穆彰阿有直接关系。说他二人是包庇、纵容鸦片走私的罪魁祸首,这顶帽子并不算大。


  据说,琦善每年从走私鸦片上可以获利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两银子。因此,他把鸦片看得比命都重要。试想:像这种人还能支持禁烟吗?穆彰阿和他乃是一丘之貉,也是坚决反对禁烟的。因此,人们称他们是“弛禁派”,也叫“反对派”。人们管力主禁烟的林则徐、黄爵滋等,则叫“严禁派”。当时这两大派,围绕禁烟问题,明争暗斗,真是水火不相容啊!


  琦善早就反对禁烟,谁提“禁烟”二字,比骂他祖宗还厉害。由于他没有摸透皇上对禁烟的看法,所以一直不敢直说。他只能以“涉及洋人利益,应谨慎行事”“鸦片在中国已经根深蒂固,一朝一夕难以清除”“鸦片虽是毒品,也是不可缺少的药材”……种种借口,千方百计进行阻挠。经他几次试探,道光皇帝始终没有明确可否。为此,琦善特别提心吊胆,生怕皇上降旨禁烟。


  最近,琦善听说林则徐和黄爵滋向道光皇帝上了禁烟的奏折,道光皇帝又召林则徐进京陛见,就知道事情不妙。但他又存在一丝侥幸,盼望皇上转变态度。因此,他急忙从天津赶到北京,住在穆彰阿的府里,探听消息,以便采取对策。


  这天,穆彰阿回府来,衣服也没顾上换,来到琦善住室,一屁股就坐在太师椅上:“咳——”长长喘了一口粗气。琦善见穆彰阿一反常态,心事重重,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马上问道:“相爷回到府来,为何闷闷不乐?”穆彰阿道:“这皇上太也糊涂了。”接着,就把旻宁同意禁烟,并派林则徐为钦差大臣,去广州查禁鸦片之事,对琦善说了一遍。


  琦善好像当头挨了一棒,当时就傻眼啦。接着,咬牙切齿地吼道:“皇上怎能做出这等糊涂事!禁烟,禁烟,迟早非禁到你我头上不可!有姓林的在,就没有你我立足之地了!”他转脸问穆彰阿:“相爷,难道咱就认输了不成?”他一看穆彰阿没有回答,马上又追问了一句:“相爷,你倒是说话呀?”


  穆彰阿,字子朴,是满洲镶蓝旗人,嘉庆进士出身,历任过内务府大臣,步军统领,兵部、吏部尚书,大学士等职,因深得道光皇帝信任,在道光面前红得发紫。他在任内推行“抚夷媚外”政策,包庇走私烟贩和受贿官吏,从中得到肥利,发了横财。因他权高位显,为人阴险毒辣,满朝文武对他又恨又怕。这个老家伙现在六十多岁了,经的多,见的广,为人处事非常老练。


  书接前言,穆彰阿听了琦善的问话,离开太师椅,躺在逍遥床上,微睁二目,慢吞吞地说道:“你这是何苦来呢?皇上要禁烟,有何不对?你我作为臣子,理应唯命是从才对。你身居中堂,实为天子之股肱,怎能说出这等目无君父的话来!”琦善一听,气得差点儿断了气!心里说:你这只老狐狸,跟我耍什么花招?我就不信你能同意禁烟!他瞪着眼睛盯着穆彰阿,活像一只因为贪食而噎住脖子的猫头鹰。只见穆彰阿欠欠身子,继续说道:“你还年轻啊,一点也不稳重。千万记住,不管遇上什么事情,都要冷静对待,不可逞匹夫之勇。就拿这事来说,他林则徐有千条妙计,咱们有一定之规。俗话说:‘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何虑之有哇?再说,皇上的脾气,你还没摸透吗?他从来是喜怒无常,朝令夕改;此一时,彼一时呀。别看他现在听了林则徐的谗言,依我看来,他迟早会有反悔之日。就当前而言,我们应识时务,万不可违抗圣命!否则,会吃大亏的啊!”琦善说:“相爷说得虽然有理,可是我们总不能听之任之吧!”穆彰阿斩钉截铁地说:“我们当然要采取对策偻!”琦善三步并做两步,走到穆彰阿的跟前,把腰一哈,好像要从他的身上探取什么宝物:“相爷有何高见?”穆彰阿好像严师教徒一般:“咱们要来个先礼后兵!你明日就到林则徐的官邸去一趟,以祝贺为名,探探他的口气,顺便对他开导开导。倘若林则徐执迷不悟,非要跟咱较量,你放心,我定叫他有好戏看!”琦善素知穆彰阿老谋深算,诡计多端,也就不往下问了,单等次日天黑,前去林府。


  第二天,林则徐刚刚吃完晚饭,就听家人林升禀报:“琦中堂来访。”林则徐深知琦善为人,本不愿和他见面。但又一想,人已经来了,也只好敷衍一番:“有请。”“是。”林升答应一声走去。林则徐马上整理衣服,来到前厅,与琦善相见。琦善一见林则徐,就满脸堆笑地拱手:“恭喜,恭喜!哈哈哈哈,恭贺你老兄荣任钦差大臣,兄弟特来祝贺!”林则徐还礼说:“不敢当,不敢当。中堂大人请坐。”二人寒暄已毕,分宾主坐下后,仆人献茶。


  琦善一边喝茶,一边说些恭维的话语。接着,他把茶杯一放,话锋一转,就谈到正题上来了:“请问林大人,何时起身呢?”“公务紧急,兄弟打算最近就走。”没有告诉他准时间。“噢!我斗胆再问一句,林大人将用何法禁绝鸦片?”“这个吗……我暂时还未想好,有待到广州再定。”琦善又说:“禁绝鸦片,可是个苦差事哟,办好了皆大欢喜,办糟了举国谴责,实在是左右为难,两头受气,有百弊而无一利啊!嘿嘿,就看你老兄怎么做了!”林则徐早就猜中,从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哼!”冷笑一声说道,“禁绝鸦片,乃势在必行。林某受皇上知遇之恩,肩负重任,为国除害,是责无旁贷的。差事再苦,事再难办,我也要尽力而为之。只有这样,才谈得上上报皇恩,下慰百姓。至于林某个人的荣辱功过,那只能置之度外了。中堂,您说对吗?”“这个……对,对!说得有理,有理!”


  林则徐一看琦善,脸色都变了。对琦善违背心意、装腔作势的尴尬样子,感到实在可笑。林则徐正颜厉色地说道:“兄弟此次奉旨禁烟,肯定会遇到重重困难,或许会把我这条性命搭上。不过,鸦片一日不绝,林某决不会知难而退,贪生怕死!”琦善听到这里,一切都明白了。干脆,也别劝他了,说出龙叫唤来也没有用,便假惺惺地奉承几句:“佩服,佩服。林大人真不愧受皇上信任啊!兄弟还有件事,需要对大人言讲,穆相爷本来也要过府祝贺,因偶染风寒,行动不便,特派兄弟代他前来。同时……同时吗,还叫兄弟捎来一份薄礼,请大人路上零用。”说话间,从腰里取出一张二万两银子的银票,哆嗦着双手递过来。


  林则徐马上意识到,穆彰阿和琦善没安好心。心里说:这一对卖国贼,真是无耻透顶!你俩想用银子收买我吗?哼,痴心妄想!林则徐也是个火性子人,脑袋一热,就很难控制自己。他“腾”地一声,站起身来,把琦善拿着银票的手,“啪!”往回一推,厉声说道:“多谢二位大人的盛情,林某不敢收受。再……”他“再”什么呢?他原想说:再这样,我就不客气了。但是他强压怒火,又把这句话咽回去了。他还想乘机大骂琦善一顿,把他干的那些坏事抖搂抖搂。又一想:不行啊!琦善和穆彰阿手眼通天,势力极大,骂他们一顿,不但无济于事,还白落个出口伤人。再看琦善,他很是尴尬,拿着银票的手,都没地方放了,咧着张嘴哀求:“林大人,你这就不对了。出手的礼物,哪有往回收的道理?还是请您收下吧!”林则徐一拂衣袖:“请中堂转告穆相,在禁烟这件事上,还望二公鼎力相助,不要看林某的笑话!倘有触犯二位大人之处,敬请谅解!我林则徐,公忠体国,执法如山,向来不讲私情。来呀,送客!”家人们也跟着齐声高喊:“送客!”琦善一听,又羞又气,几乎摔倒。无奈把手一拱:“告辞!”琦善就这样被林则徐给端出来了。


  琦善怒气冲冲回到穆相府,对穆彰阿把经过讲了一遍。一边说着,一边咬牙。穆彰阿听完,冷笑道:“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何必生气!他姓林的顽固不化,铤而走险,就休怪咱们不客气了。马上走第二步棋!”琦善急忙上前问道:“此话怎讲?”穆彰阿凑近琦善的耳边,轻声说道:“咱就给他在那儿选块坟地!你必须如此如此!”琦善听完,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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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73 发表于: 2009-04-16
说岳后传  作者: 单田芳  
; 宋朝年间,奸相秦桧使奸计残害忠良之将岳飞,又派人追杀岳飞、高宠的后代,幸得武林高手拚死相救,岳霆、高风才免遭灭顶之灾。几经辗转,岳霆跟随武当鼻祖张三丰、铁伞先生呼延三绝习武练功,高风也被剑圣疯僧收留为徒。十几年过去,岳霆习得一身盖世武功,以铁伞怪侠第三代传人的身份闯荡江湖,寻机为父洗冤,清除宋朝奸相。在木剑先生高风、夺命竹刀杨虹及武林众多英雄好汉鼎力协助下,岳霆保大宋将领收复了金国占领的大宋国土,暗查到奸相秦桧叛国投敌的证据,铲除了武林中邪恶势力,最终使父亲岳飞的冤屈得以昭雪。  
第01回 黑虎岭僧道反目夺二小 奸相府君臣订计害三贤点击: 1718  投票: 1



  南宋绍兴十二年六月。


  这日,暴雨狂风,电闪雷鸣。临安通往绍兴的大道上,四辆镖车不挂镖旗,马去銮铃,泥泞中冒雨兼程。


  临安城飞虎镖局的镖主飞天玉虎高凌,和拜弟螳螂手于明,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背插长剑,骑着青马,一前一后地保护着镖车。赶车的四个趟子手,早淋得浑身湿透。


  雨过天晴,来到会稽山黑虎岭。突然,岭下树林中嗖地蹿出八名蒙面壮汉,个个穿青挂皂,背负长剑,身形迅捷。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了。


  其中一个壮汉摘下蒙面青布,紧走几步,拦住镖车,高声喝道:


  “哪位是飞天玉虎高凌?”


  高凌由马上跳下,把马交给伙计,上前抱拳当胸,笑说:


  “当是何人呢,原来是相府三品带刀校尉、风雷掌韩烈韩大人哪!但不知韩大人亲率弟兄拦住小可镖车有何公干?”


  韩烈冷哼了一声,说:


  “高凌,你镖车上拉的是什么货?”


  “给金华御任大守搬家,拉点家什物器。”


  “高凌,我们都住在临安,低头不见抬头见,你能骗得了我吗?实话告诉你吧,我是奉命捉拿逃犯的!”韩烈二目如刃地紧盯镖车。


  高凌身子突然一颤,忙问:


  “逃犯?谁是逃犯?”


  韩烈没等他话音落地,把手一挥,七名蒙面汉子拉出长剑,把镖车团团围住。


  “高宠乃是岳飞部将,他的妻子儿女皆在被杀之列!你竟敢用镖车保护他们母子出逃,哈!哈!哈!你大概没有想到吧,我们哥儿几个要在这黑虎岭下给你和高宠全家送行!”


  夕阳之下,金戈交鸣;会稽山坡,惨呼连起。先前被雨洗过的会稽山,又让血给染了一遍。


  飞天玉虎高凌和螳螂手于明已经惨死在地;四个赶车的趟子手,也有三个断了气,剩下的一下还在抽搐着,手脚一阵伸缩屈张,看样子也仅存一口气了。


  那七个蒙面壮汉走到车前,把四辆镖车的帏幔都挑了起来。


  在第三辆镖车上,坐着一位四十上下的妇人,身形微胖,面如白纸。她一手搂着一个男孩,见人走近,身体不住地瑟瑟发抖。


  韩烈皮笑肉不笑地问:


  “你是高宠的老婆冯氏?”


  妇人点头。


  “那么,这两个孩子,哪个是你的儿子?哪个是岳飞的儿子?”


  说着,他用眼睛上下打量那两个男孩儿。


  两个孩子,一个七八岁,一个五六岁。他们把头藏在妇人腋下,紧紧靠住,一声不吭。


  冯氏仍一语不发。


  “只要你说出来哪个是岳飞的儿子,我可以留你们母子两条性命!”


  冯氏冷笑说: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韩烈大怒,喝道:


  “不识抬举的东西!来!剁!”


  七个蒙面汉应声上来,举剑用力。突然,一条灰影闪过,七个人里边,多了一个身着灰道袍的长髯白面老道。


  韩烈认识他,这不是临安城三贤之一的清虚上人贺长星吗?他怎么来了?


  想到这儿,他给七大汉递个眼色,冲贺长星一抱拳,说:


  “仙长,我们这可是奉命办事,你要是……”


  “无量天尊!”贺长星不等韩烈把话说完,一声道号,打断了他的话头,紧接着说:“公事?奉谁的命令?”


  “当今万岁的密旨,秦丞相的相谕!”


  “拿来!”贺长星把手伸向韩烈,厉声喝道。


  “什么?”韩烈莫名其妙地问。


  “皇王圣旨,六部公文,秦丞相相谕!”


  韩烈目射凶光,威然地说:


  “贺长老,你有这个资格吗?”


  贺长星叱道:


  “高宠乃国家忠臣,牛头山救驾,挑滑车身亡,抛下孤儿寡母,身犯何罪?如今他们要回原郡安居,行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尔等半路劫杀,是何用心?真正的罪犯应该是你们!”


  “哈!哈!哈!依仙长如此说来,是要插手此事噗?”韩烈冷冷地说。


  “天下人管天下事!”


  “你不怕牵连自身?”


  “贫道义不顾身!”


  “既是如此,那就别怨本大人得罪于你!”他将手一挥,“来呀!”


  身旁的一个蒙面人锵锒一声,长剑顿时出鞘,来个“燕子穿林”,直刺贺长星。


  贺长星步子一滑,躲过了剑锋,口中说道:


  “原来是穿天燕子何坤。念贫道与你师父有一面之识,饶你一次。如若再要进招,可别怪贫道手下无情!”


  何坤怎肯示弱,大喊:


  “哪个要你留情!”


  话到招到。第二招来了个“大鹏展翅”,剑走人飞,回旋半空。


  哪料,他的剑刚刚走了半圈,脚便落了地,嘎的一下便立在老道面前,身子连连晃动,面目扭曲,煞是难看。挣扎了片刻,便撒手扔剑,半截桩子似地栽倒在地。


  原来贺长星的锁喉指已锁断了何坤的咽喉,难怪他那么快便气绝成尸。


  韩烈知道贺长星的厉害,遂大喊一声,呼啦一下子,六个壮汉并肩齐上,一拥便把贺长星围个水泄不通。


  趁机,韩烈一个“狸猫捕鼠”,直扑冯氏和那二子。他心中盘算,只要杀了冯氏和二男孩,回去就能交差;至于和老道的茬子,以后再找不迟。韩烈的宝剑一阵横扫,冯氏和二男孩命在咫尺之际。


  在道道剑光向冯氏他们逼近的刹那间,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韩烈的左臂,使他没有回身之力。


  顺着手臂看去,见来的是一位身穿蓝布僧袍,面似淡金的和尚。再细看,和尚年纪有四十多岁,穿扮得宽领、阔袖、肥袜的,一派富态洒脱的样子。


  当那人松开手时,韩烈完全认出来了,他皱皱眉,问:


  “你不是飞来峰下金刚寺的长老智明禅师吗?”


  “阿弥陀佛!正是贫僧!”


  “和尚你也打算膛这个浑水?”


  “贫僧与高宠乃八拜之交,望韩大人看在贫僧面上,饶恕一次如何?”


  韩烈勃然变色,道:


  “饶恕?哼!怪不得临安三贤中,二贤已经出来,只差一贤了,闹了半天,你们是有预谋的,要在黑虎岭下拒捕殴差呀!”


  “韩大人请想想,既是有人要在黑虎岭前下手杀人,那么自然就有人要前来搭救了。可惜,我们来晚了一步,让你们先得手了!”


  哼了一声,韩烈威逼道:


  “你们这样做,就不怕牵连你们的大爷,大内总管锦衣卫、一等公神枪宗潭吗?”


  和尚微然一笑,说:


  “不错。我们三个人在临安城,被人称做僧、道、俗三贤。但是今天的事,是我和老三的行动,与大爷无关,他一点都不知道。”


  “既然如此,那么,就让我们哥儿几个打发你和那老道上西天吧!”韩烈面带凶气,说着就动起手来了。


  剑影哗哗,掌声烈烈。九个人厮杀在一处,难分上下。


  和尚智明长老,在江湖上人称笑如来,他与高宠确有八拜之交。此次听说秦桧连岳飞的部将都要害死,就急忙来到飞虎镖局,与高凌商议对策。高凌决定弃家逃走,去绍兴城西投奔一个亲属,暂避风险。


  智明说:


  “秦桧必定派人劫杀你们!”


  高凌叹气道:


  “只好听任杀剐了!”


  智明沉思良久,又道:


  “唉!他们必在黑虎岭下动手。这么办:你把镖局子遣散,赶紧收拾,说走就走,迟疑不得!我去求老三帮忙。”


  就这样,高凌遣散了镖局子伙计,做下一步安排,只有拜弟于明和四个心腹伙计说什么也不走。于是就当机立断地让他们装好了四辆镖车,匆匆上路了。


  和尚智明到北高峰太虚观去找清虚上人贺老道长,结果他不在庙中,只得给小道士留下了话:


  “你师父回来后告诉他,速到绍兴会稽山下黑虎岭相会。”


  待智明转回飞虎镖局时,局子已经上了封条,见有四个衙役把门,便赶紧赶奔黑虎岭下。可是,等他飞奔而来时,高凌和于明已经被杀。最使笑如来纳闷儿的是,贺长星比自己还来得快。


  原来,和尚智明刚走,贺长星便回到了庙中,一听了小和尚的回禀,他便起身赶往黑虎岭。他知道,二哥要他办的事,要是给耽误了,哥儿两个就非拔他香头子不可。


  在赶往黑虎岭的路上,老道思忖道:什么事呢?这么急?等他来到黑虎岭下,就明白了一切。因为他是知道的,智明与高宠曾有结拜莫逆之交,危难之际,自然要拔刀相助了。


  且说老道杀了穿天燕子何坤以后,六个蒙面人一齐向自己围攻而来,确有些吃力。忽又看见韩烈飞扑冯氏而去,心想,这下全完了!我这不就是白帮忙了吗?


  可是,和尚一露面,贺道长突然觉得眼前一亮,这下子又有了希望。刚才智明和韩烈的对话,贺长星都听了个真切。此刻,他便大声喊道:


  “二哥,我们不可留活口,免得给老大找麻烦!”


  韩烈一听此言,激怒万分,他哼了一声,道:


  “决不能给你们留活!震八方王胜,你带飞天大蟒郑玉、醉拳王丁成,把杂毛收拾掉!若不能取胜,提头来见!叶里藏花韩威,你是我兄弟,我就不多说了。你带他们俩,把秃驴围上!要是叫秃驴跑了,按军法从事!”


  吩咐完毕,六人分作两伙,把僧道二人围了个严实。韩烈同时一转身,右手一扬,三支火龙镖直奔冯氏和二小的咽喉而来。


  笑如来智明早已防备着这一招了,他猛地一跃,来了个“一鹤冲天”,由包围圈中冲了出来,扑向韩烈,大力金刚掌着实地打在韩烈的后背志堂穴上。韩烈被击得凭空飞出两丈开外,身不由己,口吐飞血。说时迟,那时快,在这同时,智明和尚的后背,也叫韩威给刺了一剑。


  韩威的两个助手,一个叫过渡流星程元贵,一个叫追魂太岁程元和。哥儿俩一看韩威得手了,和尚受了伤,便将两只长剑扬开,直取二小的头颅。


  和尚智明本来看见韩烈一扬手,三支火龙镖飞向母子三人,但他一掌出去震韩烈的时候,比韩烈的动作却慢了一步,第一支火龙镖已经打在冯氏的哽嗓咽喉上,冯氏倒在血泊中。所幸的是,第二支和第三支火龙镖都在刚要出手之时,遭到了后背的一掌,镖向偏歪,没有打中。故而两个小几幸兔于难。


  此时,和尚又见两个蒙面人用剑要杀二小儿,便大吼一声,一个分云拨月掌,在那二人宝剑还没触到二小脖颈之前,就重重地击在他们胸膛的华盖穴上。两声惨叫,两具死尸往东西方向飞出三丈开外。和尚此刻也口角沁血,身体摇摆,站立不稳。


  韩威见此情景,吓得站在那里半天发愣。他被笑如来智明的勇气吓呆了,暗想:他是人吗?我的宝剑明明已插入他背上四寸多深,可他还能用大力金刚掌打死我两个弟兄,真不可思议!


  就在韩威发愣呆思之际,老道贺长星己把他的右手脉门掐住,用力按去。


  韩威即刻便激灵一下子,料到眼前将要发生什么事了,急忙使出看家本领,一个叶里藏花掌,右时一弯,左掌从右时下打出,着实击在贺长星的左软肋下。


  贺长星被打得闷哼一声。


  韩威心中暗喜:老杂毛,叫你再嚷嚷!看韩二爷我的绝招。


  虽然贺仙长被韩威打得闷哼一声,但他说什么也没有松开紧掐韩威右手脉门的那只手。此时他想,说什么也不能松手,这一掌挨就挨吧,如果一松手,自己就只好撒手远跳,失去战机了。所以,他在韩威打自己一掌之际,借助于韩威右时弯曲之机,来了个“顺水推舟”,把韩威的人头甩出去两丈开外。这还不算,他还把韩威的死尸踢出去三丈多远,出口恶气了事!


  这样,韩威就在为自己的绝招儿得意之际,叫贺仙长结果了性命,好不痛快!


  贺仙长向四下望望,韩烈带来的七个壮汉,一个也没能得活。连韩烈本人也在那里四肢抽搐,大口喷血,拼死挣扎。


  贺长星飞身来到笑如来智明身旁,急忙点住和尚几处大穴,把血止住,并从怀里掏出一丸药,送入和尚口中。


  和尚边嚼着药,边站起身来,擦掉了嘴角的血迹,泪流满面地说道:


  “三弟,贫僧到底也没有救出高宠的夫人!”


  清虚上人贺长星惨然道:


  “你我弟兄也算尽人事而听天命了!”


  旁边,受重伤的韩烈正慢慢地从地上站起身来,贺道长一个“苍鹰搏兔”,直扑风雷掌韩烈。智明长老与此同时来个“怪蟒出洞”,将贺长星的右手拉住,长叹一声,道:


  “且慢!他乃大内高手,留他一条活命吧!”


  韩烈向四周环顾一下,一个“鹤起鹤落”,转瞬即已隐没于会稽山中。


  僧道二人回到冯氏身边,见冯氏尚有一息之存,不由大喜。贺长星立刻伸手点住冯氏的几道大脉,智明迅速地从腰中取出一粒丸药,送入冯氏口中。


  但由于火龙镖已深入冯氏咽喉之内,只听见冯氏腹内咕咕作响,鲜血不时由喉中和七窍中流出。


  那两个小男孩,早已连惊带吓,一阵哭叫,晕了过去。把他俩唤醒后,贺长星大声问:


  “你们两个谁姓岳?谁是岳飞的儿子?”


  “三弟,你问这个干什么?”智明为之一惊,急忙问道。


  “岳飞乃是宋朝忠臣,被奸臣所害!我一定要把岳家后代收养膝下,传尽平生之技,好叫他长大替父报仇!”


  智明潸然落泪。


  “等孩子长大了,奸相的骨头早已烂成粪土了!”略顿片刻,智明又说:“这样吧,现在孩子己吓得神志不清,恐怕一时难以问明,咱弟兄二人,一人一个,你看如何?”


  “不行,你从来都是耳软心慈,不能给你,这两孩子我都要!”


  “难道为兄就没有份了吗?”


  “你与高宠是金兰结拜之情,是该有份,所以,你只能收养高宠之子;岳飞的儿子一定得归我!”


  “难道说,老衲对忠臣就没存一点儿善念吗?我也非抚养岳飞之子不可!”


  “你一定要与我过不去,那好吧,贫道我有个两全齐美之策。”


  “什么办法?”


  “你我弟兄,一人领一个,听天由命,回去再慢慢问个明白。如何?”


  “就依贤弟!”


  “等等!”不知这声音从何而来。


  在晚霞的余辉映照下,只见从树林里走出一位老道来。但见他黑漆漆的头发,高高地挽成牛心髻,黄杨木的道冠,金簪子别顶;淡红色的脸膛,剑眉,朗目,鼻直,口方;胸前飘洒着一部黑长髯,根根露肉,条条透风。身穿一件银灰色道袍,一巴掌多宽的护领,腰系一条蓝色水火丝绦,青布中衣,白袜,云履。右手拿着一柄拂尘,左肋下挂着一口宝剑。看那潇洒飘逸之态,大有神仙之不凡气度。


  眨眼功夫,老道已来到智明和贺长星二人面前。他单手打稽首,向二人道:


  “无量天尊!如果贫道眼力不错的话,仙长你是清虚上人贺长星吧?”


  “不错,正是贫道。”


  “那么,你这位和尚,准是笑如来智明长老喽?”


  “正是贫僧。”


  “你们二位的全部所为,贫道我都看在眼里。不愧为临安三贤,对忠臣之后如此爱护,实在令人钦佩!不过,贫道有一言相劝,二位千万莫怪。”


  “仙长请讲当面。”


  “就凭你俩这点儿微不足道的能耐,还能保护得了忠臣之后?!”


  二人被这半路冒出的凉腔气得怒不可遏。智明因身受重伤,无以发火;贺长星强压了压心中怒气,冷笑一声问道:


  “仙长在哪座古庙出家?道号怎么称呼?”


  “问,你是当然要问的;但是,你没有资格听我的法号!”


  贺长星怒冲冲地接着又问:


  “仙长如此大话,压人三分!那么请问,你打算如何处理眼前这事呢?”


  “我全带走。你们发丧!”说着飞身直扑二小男孩。


  贺长星紧跟在后,一招“螳螂捕蝉”,口中骂道:“你找死!”同时用手抓老道的脊背。


  可是,贺长星的手法无法与那老道相比,那老道已经用手抓住了冯氏身旁那个大一点儿的孩子,将身子一闪,躲过了贺长星的一掌,并用右手闪电一般地向贺长星的面门抓去。


  老道出手之疾,招法之奇,令人啧叹不已。贺长星想躲已来不及,只得将头往右一偏。老道的五指已抓住了他的左耳,只听吱的一声,贺长星的左耳已被无名老道给活活扯掉。他不顾疼痛,飞身纵出两丈以外。


  “哈!哈!哈!”无名老道一招得手,洋洋得意道,“凡在我面前动手脚的人,没有一个不缺点儿什么的!”


  话音刚落,身子又飞向冯氏尸身旁,右手又抓向那个小一点儿的男孩儿。


  谁料,在这关头,一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又奇迹般地出现在小男孩儿身旁。只见他头发蓬乱,赤着双脚,络腮胡子贴在脸腮上,一时辨认不出多大年纪。


  无名老道顿时大怒,叱道:


  “臭叫花子,敢管我的事情!”


  老叫花子一点儿也不动怒,嘻嘻哈哈地答道:


  “慢说你的事,就是皇上和秦桧的事,我也敢管!”


  “你找死!”


  无名老道说着便一弯右手,一招“白猿喜荣”,直钩叫花子的面门。


  老叫花子大声叫道:


  “怎么?有一只耳朵,还不够你下酒的,还想要我的耳朵吗?”


  说着,身子一扭,左手抓起小男孩,右手也是一伸钩,抓向无名老道的面门。口中还不住地说道:


  “来而不往非礼也!”


  无名老道知道遇上了劲敌,赶紧挟住大一点的孩子,几个蹿跳,没入苍苍的密林之中。老叫花放下那个小男孩儿。贺长星和智明长老已来到叫花子身前,说:


  “多蒙施主援手!请留大名!”


  老叫花长叹一声,接道:“与世隔绝,不知名姓。二位的侠肝义胆,老朽万分钦佩!这个小孩儿就交给二位抚养。我去追赶那个杂毛老道!老朽相信:不管前途怎么险峻,日后总会叫他哥俩团聚的!”说罢,飞身而去。


  智明和贺长星正在暗暗佩服老叫花子身法之绝,只见叫花子又回来了。他俩将刚刚背起的小男孩放下,问道:


  “前辈去而复归,莫非还有什么指教吗?”


  “老朽琢磨再三,仍是放心不下。今有四句话告诫你俩,望万万注意,务必照我的吩咐去做!”


  二人洗耳聆听,那老叫花子吟道:


  


  僧道命已短,


  孺子何人管?


  保存忠良后,


  武当求铁伞!





  说罢,纵身而走,再不见踪影。


  二人开始掩埋尸体。


  他们托起冯氏的上身,突然见她用手把火龙镖拔出二寸,口中不时发出微弱的咯咯声,急忙伏身听去,将耳紧贴冯氏的嘴边。


  “此儿乃岳元帅之子;老道抢走的,乃是吾弟高凌之子,名叫高风。此子叫高波,年方六岁;高风八岁,右脚上有‘风’字,但在虫字上缺一点儿。高波左脚心也有一字,是‘波’字,但不是三点水,而是两点。望二位切记!……”


  冯氏的声音极其微弱,以下之言,实在无法听清楚。又见她用手抓几下衣襟,二目瞪在手抓之处,就咽下最后一口气。


  二人商量片刻,贺长星撕开冯氏的衣襟。那上面缝着一块布,将布撕下,就见有一封信,二人仔细看去,只见上面写道:


  


  弟妹冯氏雅鉴:


  宠弟与飞乃羊左之交。高宠为国捐躯,乃武将不可幸免之壮举。念及弟妹无出,今派颜氏乳母携幼子岳霆,送于弟妹膝下,从此改姓为高,使高家坟头有拜孝儿男,弟妹膝下有承欢之乐。霆年方三岁,六月十三日午时生。


  迎靖康还朝之日,即是高岳团聚之时。


  顺拜


  近安!


                      岳鹏举


                    绍兴九年春





  信纸下方的空白处,有几行工整的蝇头小楷,字迹清秀,一看便知是出自女人之手:


  


  吾无出。弟高凌之子高杰,因其母早丧,亦归吾抚养。高杰长岳霆两岁,高杰为兄,岳霆为弟。


  吾帅风波遇害,故将高杰改为高风,高霆改为高波,令其不忘“风波亭”之事!


  孟母三迁,岳母刺字;拙妇无德,何敢相比。信存后世,用以教子。


                    高冯氏


                书于绍兴十一年除夕





  清虚上人贺长星、笑如来智明,看完书信,皆泪流满面,不能言语。


  贺长星把信封好,装入怀中;又在镖车上收拾些金银细软,打一个包袱背在智明身上,自己将高波背起。


  刚要转身,忽听背后传来呵呵的怪笑之声。


  “二位还想生还吗?”


  月影迷蒙之中,从山坡的林中蹿出一条黑影。


  原来,韩烈带伤逃回,半路上碰见两个人。他定睛瞧看,原来是大内锦衣卫的万花刀刘胜和醉八仙姜成来了。


  那二人走到韩烈近前时,都吓得一愣,忙问道:


  “韩大人因何如此模样?!”


  韩烈就将黑虎岭下发生的事,对二人说了一遍,并问二人来此何干。


  “丞相不放心。”刘胜说,“又派我兄弟来作韩大人的后盾。”


  “韩大人,”姜成说,“你亏损了七个弟兄,回去怎么向万岁和丞相交待呢?”


  “依二位贤弟之见呢?”


  “我们哥儿俩来了,也不能让贺长星和秃驴智明白讨便宜!走!咱们在暗处,他们在明处,盯着他们。看他俩把那两个小畜生往哪儿藏。查明之后,回去调兵,岂不一网打尽!”


  三人来到黑虎岭下,见老道贺长星左耳已掉,满面的血,和尚智明也伤势严重,便迅疾地跳过来,万分得意地唔哇乱叫一阵。


  僧道二人心里明白了,这一回要想死里逃生,难哪!不管怎么样,豁出去硬拼一下子,就是虎口拔牙,也要为之一试!


  刘胜发现老道身上只背一个孩子,另一个不见踪影,遂大声喝问:


  “杂毛!你把岳家逆子藏到哪里去了?”


  随着问话而来的,不是声音,而是一个人,一个花子——先前露面而不露名姓的老叫花子。


  “怎么?二位也是在找小孩儿?”花子并无温色,笑嘻嘻地反问他们。


  刘胜大怒,开口骂道:


  “他妈的!臭要饭的!你少管闲事!”


  啪啪!两记利索的耳光打得刘胜一时蒙了头脑,顾不得一切,顿时五脏冒火,七窍生烟。


  刘胜乃是大内八大高手之一,连个叫花子的两记耳光都躲不开,岂不是人家的笑柄!传扬出去,自己的脸往哪儿搁?他稍一振作,恼羞成怒,决心要摆出点钢铁来。


  与此同时,姜成也与他一同招架。二人一左一右,四件兵刃划空而起,风声呼啸。姜成使的是双手判官笔,打起来也是非同小可。他们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攻向叫花子。


  花子在四件兵器的进逼下,毫无惧色,如同大海中的游鱼,几个滑步,便躲过了双刀双笔的夹击。然后他来个左手立掌如刀,右手戟指如剑的架势,连施丐帮空手入白刃的绝招。


  也不知怎么的,像鬼使神差一样,四件兵器全到了花子手中。刘胜和姜成两手空空,站在那儿发愣:这仗还打个什么劲儿呀!


  老叫花子把他二人的兵刃顺手一扔,给了他们,道:


  “二位,架着你们那个受伤的狗回去吧!我花子不同你们一般见识!”


  二人现出忿忿不服的样子,一时想不出该说的话来。


  老花子见此情状,二目如炬:


  “怎么?还不肯服输?明告诉你们,再要进招,可就没有这么便宜了!”


  姜成咬牙切齿地说:


  “花子!你既敢管此闲事,那就报个名儿吧!”


  花子嘟囔一句:“问我名姓?要报仇吗?”再无二话,啪啪又是两记耳光,打在姜成脸上。


  二人气急败坏,无地自容,架起韩烈,狼狈而逃。


  回到临安,直接叩见秦桧。


  秦桧一见二人如此惨相,命人请来万俟(占内)和罗汝楫。


  三人经过一番周密策划,秦桧入宫叩见皇上赵构。


  高宗赵构在翊坤宫召见了秦桧。


  秦桧跪奏皇上,道:


  “韩烈奉命带领韩威、王胜、郑玉、丁成、外有黑道两名高手程天贵和程天和,在会稽山下黑虎岭劫杀高宠之妻和罪臣岳飞逆子,不料金刚寺长老智明和太虚观住持贺长星出头拦阻。此二人杀了我大内七名高手,且将韩烈打得身负重伤。若非刘胜和姜成赶去相救,大内八名高手恐怕就无一存活了!”


  赵构不悦,道:


  “何不派人将二人拿下,交有司衙门治罪?”


  秦桧跪爬向前,低头说道:


  “为臣也知派人拿他,怎奈……”


  “有什么话,只管明奏,寡人不怪!”


  “万岁可知临安三贤之事否?”


  “寡人不知。”


  “临安三贤,人称僧、道、俗三贤,他们三人堪称莫逆。老二是飞来峰下金刚寺的长老智明,老三乃是北高峰太虚观的住持贺长星……”


  秦桧还要说下去,赵构打断他的话,道:


  “哎呀,太啰嗦了!寡人只求知道他们的老大是谁!”


  “老大就是大内锦衣卫一等公神枪宗潭。”


  “哦?竟会有这等事?!”


  奸相秦桧见时机已到,又向前跪爬半步,嗫嚅奏道:


  “万岁,臣有一事不敢启奏皇上,祈万岁恕罪!”


  “当面奏来,但讲无妨!”


  “逆臣岳飞在绍兴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受国法处决之后,宗潭于除夕之夜在府邸写下一首歪诗。今呈于万岁,请龙目御览!”


  说罢,秦桧由袍袖里取出一张纸来,呈给赵构。赵构接过一看,上面写道:


  


  风暴吹倒黄龙府,


  波涛淹灭秦赵高;


  遗忘靖康井下耻,


  恨扫匈奴复天朝。


               宗谭泣书于绍兴十一年除夕





  高兴赵构看罢,不以为然,道:


  “这上面也没有什么叛国之词啊?”


  奸相秦桧叩头有声道:


  “万岁,那是贯顶诗一首呀!”


  赵构再仔细看一遍,可不是吗?横着念便是“风波遗恨”四个字!


  赵构手拍龙案,站起身形,怒道:


  “宗潭大胆!实在可恶!”


  秦桧赶紧上前说道:


  “皇上息怒!宗泽乃岳飞之师,宗潭乃宗泽之弟,宗岳两家,实为世交。岳逆正法,宗家必然……”


  “不必说了,秦相平身。”


  “谢主龙恩!”


  “你看这事,应该如何处理?”


  秦桧趋前一步,又道:


  “依臣所见,应当把刑部尚书万俟(占内)、临安府京府尹罗汝楫二人宣进宫来,君臣共议良策。”


  赵构点头,道:“来人哪!”


  “奴婢在!”


  “传孤家旨意,宣万俟(占内)、罗汝楫翊坤宫见驾!”


  万俟(占内)、罗汝楫二人来到翊坤宫,急忙跪下,口呼:


  “臣万俟(占内)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罗汝楫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二位爱卿平身!”


  “谢主龙恩!”


  “赐座!”


  “谢万岁!”


  三个奸党坐下之后,赵构便将秦桧所奏之事对二人讲了一遍,然后问道:


  “二卿家,有何高见?”


  万俟(占内)奏道:


  “岳逆余党,尽在诛杀之列,宗家早就当受到株连!万岁不怪,他宗潭就应赤心报君。如今,宗潭非但知恩不报,反而对君不忠。除夕之夜,口出怨言,谩骂我朝丞相,重谈靖康之耻。既写‘风波遗恨’之反诗,就有替岳飞报仇之贼心!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万岁,应下旨缉拿宗潭为是!”


  “寡人宣你进宫,并非叫你给寡人讲学,而是叫你为寡人出谋划策!寡人还不知道下旨缉拿宗潭吗?”皇上继续道,“奈因宗家为国,素有大功,群臣百姓,众望所归,加之宗潭本人于大内锦衣卫中十数余载,武艺高强,心腹甚多,一旦草率,恐有他变。”


  罗汝楫听到此处,急忙道:


  “万岁!臣倒有一计,不知可中圣意?”


  “卿试言之。”


  “宗潭、智明、贺长星,人称三贤。其中智明和贺长星于黑虎岭下杀我大内高手,抢走叛逆余孽,罪不容恕!万岁把宗潭叫来,命他带人捉拿智明和贺长星,务将僧道二人和二逆子的人头带回,否则加罪于他。事成之后,万岁若肯开恩,可准他隐退。”


  赵构一挥手,将罗汝楫的话止住,问道:


  “寡人深知宗潭乃大义凛然之士,如果他私下放走了僧道二人,又该如何处置?”


  “臣知宗潭眼下母老妻娇,子未成丁,为保宗家祖坟,量他不敢抗旨不遵!”


  赵构沉思良久,微微点头:


  “卿等出宫去吧!”


  三人辞驾回府。


  赵构命太监宣来宗潭。宗潭参驾后,赵构命坐。宗潭道:


  “圣上,深夜宣臣进宫,必有国事议论。不知万岁有何旨意?”


  赵构微笑道:


  “金刚寺智明、太虚观贺长星与卿并称临安三贤,可有此事否?”


  “臣与二人交往甚密,至于三贤,乃百姓谣传,不足为信。”宗潭说。


  “智明秃驴,清虚杂毛,在黑虎岭下杀我大内高手七名,并打伤风雷掌韩烈,该当何罪?”


  “不知事起何因?”宗潭问。


  “韩烈带人捕杀岳逆余孽,他二人从中作梗,真是罪该万死!寡人知他二人与卿交厚,故而命卿在锦衣卫中挑选几名高手,于三日之内,将他二人及岳逆之子、高宠之子的人头交到大理寺!”


  “臣恐非他二人之敌!”


  赵构冷笑道:


  “卿于绍兴十一年除夕,写贯顶反诗一首,欺君,侮相,寡人对此明知不问。而今你敢徇私情以废国事吗?!”


  宗潭知大祸临头,实难幸兔,遂下跪道:


  “臣怎敢以私废公?三日内定将人头奉上!”


  当夜三更,神枪宗潭在锦衣卫中挑选了展翅神雕云飞,八卦刀刘明远,太极枪何耀中,夜游神徐靖,鬼煞星王伦,同自己一起收拾得紧身利落,带好兵器、暗器,直奔金刚寺而来。


  六人越墙而入。


  只见大雄宝殿前的东禅堂内,灯烛辉煌。宗潭透过纱窗往里一看,智明躺在云床上,面如白纸,老道贺长星洗过脸,在左耳上贴了一帖膏药。二人正在床前耳语,声音极小,外面听不清。贺长星身旁站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儿。


  贺长星听得外面有动静,即刻运气,吹灭烛灯。


  展翅神雕云飞,知道自己的徒弟穿云燕子何坤死在老道贺长星的手下,今夜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大声吼道:


  “杂毛!秃驴!拿命来吧!”


  禅堂的前后窗户,同时被八卦刀刘明远、太极枪何耀中、夜游神徐靖和鬼煞星王伦给踢碎,乘势飞身入内,各把一方。


  禅堂的房门,也被云飞一脚踢破,宗潭和云飞也同时闯入屋内。


  贺长星忙将岳霆搂入怀中。


  智明一见情势不妙,几次从床上抬身想起来,无奈因伤势太重,用力过猛,嘴角又沁出血来了。


  气氛十分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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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74 发表于: 2009-04-16
林冲演义  作者: 严麟书  
本书记叙了林冲从向鲁智深学习风魔棍起,到火并王伦止的悲惨遭遇;通过《怒斥高衙内》《受骗白虎堂》《遇险野猪林》《棒打洪教头》《风雪山神庙》《三立投名状》《巧对风魔棍》等波澜迭起、动人心魄的情节,成功地塑造林冲由一个安分守已、逆来顺受的小武官,逐步成长为一个起义军头领的英雄形象。  
第一回 鲁智深东京投牒 二泼皮菜园挨打点击: 1705  投票: 5
打断左思右想,抛却黄鸟丹青,愿将故事与新闻,留作人间谈论。宝剑赠与义士,红粉进与佳人,高山流水试瑶琴,不是知音莫问。

话说北宋末年,奸佞当道,朝政废弛,百姓受苦,怨声载道。一时间,多少英雄豪杰,铤而走险,揭竿起义。就中,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雪夜上粱山的故事,即是一例。这段故事,虽不能说是惊天地、泣鬼神,但确也称得上是可歌可泣,动人心弦。列位休急,容在下缓缓道来。

且说这一天,在山西通往东京汴梁的大路上,走来了一个又长又大的彪形和尚。此人年约四十开外,身高八尺有余,紫面孔,光脑袋,两条浓眉,一双大目,颔下一部又浓又黑的络腮胡子,拉拉碴碴,身穿一件淡灰红边扯襟僧衣,下着一双白竹布僧袜,足蹬麻筋芒鞋;肩阔膀粗,熊腰虎背,手里提一条六十来斤重的铁禅杖,肩背行囊,风尘仆仆,行色匆匆。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名鼎鼎的花和尚鲁智深。如今他奉了师父之命,从山西五台山去那东京大相国寺授牒挂单。他一路走,一路想:

在家容易出家难,暮鼓晨钟把佛参,清规戒律令人恼,云游四海方称怀。不念阿弥陀佛,专杀恶霸强梁,莫笑俺酒肉和尚,却有菩萨心肠!

且说鲁智深一路之上大闹桃花村,火烧瓦官寺,结识了九纹龙史进。只因史进要投奔少华山,二人终于分手。鲁智深栉风沭雨,长途跋涉,又走了八九天光景,终于来到东京。但见东京街市,确是与众不同。怎见得?你看——

三步一亭,五步一桥,房廊栉比,市井繁华,酒楼茶肆,沸腾喧哗,肩摩踵接,人流如潮。

鲁智深是山里人出身,初次来到如此繁华的都城,只觉得耳目一新,眼花缭乱。他边走边看,却不知这大相国寺究竟在什么地方?正想找人问讯,一看,那边河岸边一棵梧桐树下,有个人躺在那里,就走了过去。

时值炎夏,中午时分天气特别闷热,树上知了叫个不停。那人因家中房子狭窄,无法睡午觉,就挟了条席子,在那河边一排梧桐树下,石栏干旁的一块长石条上躺了下来。那人刚刚眯上眼睛要睡,鲁智深走了过来,捱着身子,拍拍他的肩膀,轻轻喊了一声:“啊,施主!”

那人蒙眬之中被鲁智深这么一喊,吃了一惊,连忙坐起身,睁开眼睛,抬头一望:嗬哟!原来是个胖和尚。这和尚胖得厉害,蹲下来比我站着还要高大,不知有啥事体,只好回答一声:“嗳,和尚,你有啥事体?”鲁智深道:“施主,洒家要问个讯。”那人心中好不烦恼:要问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问,为啥偏偏要来打扰睡觉之人?没奈何,只好敷衍一下再说。因道:“喔,你要问点啥?”鲁智深道:“此去大相国寺,不知如何走法?”

其实,从这里到大相国寺,只要一直向东,走过十几家门面,靠右手一转弯就到了。现在只为鲁智深打搅了那人的清梦,那人心里有点不高兴,就有心寻寻和尚的开心。一本正经地说:“啊呀和尚呀,你到大相国寺走错路了。喏喏喏,你从这里一直往西,走过十几家门面,有座桥,过了桥再朝西一问就知道了。大相国寺里还有个小宝塔,老远就看得见的,好找得很呢。”

鲁智深见他说得这样仔细,自然深信不疑,就双手合十,作个揖:“如此,多谢施主了。”转过身去,重新朝刚才来的路上“腾腾腾”走去。

再说那人心想:我明明是骗骗他的,他倒信以为真了,等到他七撞八撞,走错了路,回转来岂不是还要找我麻烦?还是识相一点,等鲁智深前脚一走,他后脚也就爬了起来,拿席子一卷,往胳肢窝下一挟,拖着鞋子,踢踢踏踏,走回家去,砰!关上房门,又去睡觉了。

这边鲁智深转弯抹角,果然走了不少冤枉路。待等他走过小石桥,四面一望一哪里有什么小宝塔?这一带都是店铺。大相国寺没有看见,却看见那边弄堂口有一面旗子飘扬。走近一看,见一家屋檐下用一根细竹竿挑出一面白旗,上面写着斗大一个“酒”字。这酒家的店堂里放有六七张八仙桌,一只小柜台上摆满了下酒的菜肴,里边墙上挂满了串筒、酒壶,墙下堆着一排酒甏酒坛;那柜台上还立着一块黑漆长条匾额,上写四个金字:“杜康酿酒”,十分醒目。鲁智深生来就喜欢喝酒,一见酒店,早就走不动了。心想:做和尚饮酒,是大大的犯忌。一进大相国寺,难免受到拘束,倒不如让我先在这里喝个畅快,然后再到大相国寺也还不迟。想到这里,就快步走了进去。

这时,店小二正好站在门口。只见他头上戴一顶鸭尾巾,身上穿一件青竹布扯襟短衫,下面系一条白竹布围裙,肩上搭一块高丽布手巾,笑嘻嘻地看着鲁智深。鲁智深满脸春风,喊一声:“小二哥!”小二连忙答应:“嗳,大和尚。”鲁智深说;“洒家要喝酒。”小二一听,吓了一跳,连忙双手乱摇道:“喔哟,和尚啊,说起来我们这爿酒店虽小,却也有个规矩:凡是和尚,我们是概不接待的。”鲁智深一听,眉毛一挑,有些不高兴了,道:“这是什么缘故?”

店小二见和尚要发火,连忙陪着笑脸说道;“喏喏喏,这里有个讲究。要知道离此不远有个大相国寺,大相国寺的方丈十分了得,再三派小和尚到小的店里吩咐,凡是和尚来吃酒,千万不能卖给他们。喔,你说和尚在此吃酒,他方丈怎会知道?这是因为小的店里老酒实在厉害,吃的日子一长,鼻头慢慢地就红了起来。先是粉红,后来就变深红,再由深红变玫瑰红,到最后鼻子就象杨梅一样,变成了个酒糟鼻头。堂堂大相国寺里有了好几个酒糟鼻头,老和尚自然要大发雷霆,他多次来小店关照过,你说我们小店如何还敢再卖给你?”

鲁智深一听,心想:这个方丈果然厉害!我这个人还没有进寺院,他倒先把我的酒路断绝了。怎么办?要吃酒,只好先说几句谎了,于是开口对小二道:“唉,小二哥,俺不是大相国寺的。俺是过路和尚。”“喔,你不是大相国寺的和尚?”“着哇!”小二听听鲁智深的口音,象是山西人,再看看相貌,也不熟悉。心想大相国寺里几个喜欢吃酒的和尚,我都认识的,他们大多是河南人。既然这个和尚是过路的,就通融一下吧。再说我们小店近来生意清淡,老板再三关照,要和气生财,就做做这笔生意吧。想到这里,满腔堆笑,说道:“和尚,既然你不是大相国寺的,那就里面请吧。”

鲁智深随着小二走进店堂。里面有一间雅室,靠着河滩。河滩边上一排杨柳,清风吹来,杨柳轻拂,倒也别有一番风味。鲁智深刚坐定,小二先送上了酒,然后把菜肴端了上来。一看:一盘大蒜头,一盘盐水花生米,一盘油汆黄豆,还有一盘竟是浸胖了的豆瓣,上面稍微放了点辣子。这几样莱肴实在有些寒酸,鲁智深早已皱起了眉头,不快地说道:“小二哥,店中可有好的骡子肉?”小二答道:“喔唷,骡子肉没有,马肉倒是有一些的。”鲁智深说:“也好,拿三斤上来吧。”小二一愣,睁大了眼睛道:“和尚,你是念经之人,怎么吃起马肉骡肉来了?”鲁智深不觉哈哈大笑起来,对小二说:“不妨事的。酒肉穿肠过,菩萨心中坐;只要为人善,吃荤不罪过。吃鱼吃肉有啥道理?小二哥不必多言,快快去拿来就是!”

小二想:何必跟你纠缠。反正和尚吃酒已经开了戒,就索性卖肉与你,让你吃个畅快吧,我这里只要银子到手,管它什么三规五戒!就乐颠颠来到里边,切了三斤骡子肉出来。不是说骡子肉没有,只有马肉吗?这里有个奥妙。原来市面上马肉价贵,骡子肉便宜,吃起来味道也不一样。小二为了赚钱,做惯了手脚,指骡为马,骗骗和尚。果然,一大盘骡子肉端上来,鲁智深只当是马肉,就着酒,吃得津津有味,啧啧有声。等到吃得舒齐,打个饱嗝,鲁智深抹一抹油漉漉的嘴,付清了酒肉钱,包裹朝肩上一背,禅杖往手中一提,立起身来,笑眯眯地问道:“小二哥,请问此去大相国寺,怎样走的?”

小二一听,什么话?弄了半天,你还是要到大相国寺去的?啊呀呀,我还以为这个和尚糊涂,原来精明得很呢。连忙道:“和尚呀,你这不是在作弄我们小店了吗?”鲁智深道:“此话怎讲?”小二皱着眉头答道:“要知道大相国寺的方丈十分厉害,他唯恐我们将酒肉卖给和尚吃,早就跟县衙门通好了气。一旦查了出来,县衙门就要派人来贴小店封条的呀。”鲁智深笑道::“何必大惊小怪,我不说出去也就是了。小二哥,你尽管放心吧!”小二说:“既然如此,我就给你指路。喏喏喏,你从此地一直向东,走过一座小石桥,靠右手转弯,就是大相国寺了。”鲁智深一听:什么话?我刚才不是已经走到了那个地方的么?唉,看起来我是上了那个人的当啦!好了好了,总算吃了一顿好酒,没有白跑,就不必多讲了。说一声;“如此,多谢小二哥!”就跨出了店门。

鲁智深出了小酒店,重又朝着刚才来的路上走去。走到河滩边,朝梧桐树底下的石条上一看,出色!那个朋友早就走掉了。鲁智深不觉微微一笑,甩甩手,自认晦气,继续朝前走。过了十几个门面,上桥,转弯,果然!大相国寺到了。隔河有一堵照墙,上面“南无阿弥陀佛”六个大字遥遥在望。再走过去,到了山门跟前,抬头一看,只见门上清清楚楚写着:“敕建大相国寺”。

鲁智深想:早就听说大相国寺是东京最最大的一座寺院.现在百闻不如一见,果然十分气派。又听说大相国寺的方丈是自己的师叔。师叔为人十分威严,随便什么和尚,走到他的手下,都要被他治得服服贴贴。倘若先见了师叔,我的行动就要受到拘束;倒不如让我先到里面兜上一圈,看看景致,也好心里有个数。想到这里,他就悠哉游哉地闲逛起来。一路看去,只见那大相国寺果然名不虚传,正是:

巍巍古刹好丛林,一列围墙十里景。

狮子成对蟠左右,黄旗高扯接青云。

“功德无量”四个字,水磨方砖雕刻成。

赫赫有名相国寺,红漆山门耀眼睛。

朝外一尊弥勒佛,皆大欢喜笑盈盈。

韦驮菩萨背后立,手执降魔杵一根。

四大金刚分两边,手中各自执兵刃。

冲天宝鼎三只脚,石板平铺大天井。

悬空庭柱朱红漆,“大雄宝殿”字镏金。

落地长窗十二扇,巧匠雕出古戏文。

三世如来踞宝座,头顶高挂琉璃灯。

迎面长幡与宝盖,两旁罗汉十八尊。

转过前殿抬头看,背后望海观世音:

空中五彩祥云聚,脚下波浪一层层;

左侧善才双合掌,右边龙女捧净瓶;

神鸟衔珠展双翅,鳌鱼回头望观音。

今日来到相国寺,恰似身入南天门。

鲁智深在寺中兜了一圈,心旷神怡,悠然自得,重新回到外边,进法堂坐定。

不一会,一个瘦生生的知客僧出来,一看,这个胖和尚从来没见过。相问之下,才知道是从五台山持书到此挂单投牒的,也就不敢怠慢,连忙走到里面,见过方丈智清长老,将情况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智清长老听说师兄有书信到来,要介绍一个和尚到此挂单投牒,不觉皱起了眉头,对知客僧说:“你看我这师兄好没道理!老实说,他介绍来的和尚不会有好货色。一准是吃喝嫖赌,屡教不改的脚色,弄得他头昏脑胀,没有办法了,才送到我这里来的。须知我这个大相国寺并不是垃圾桶,他把自家不要的东西都往我这里塞,成何体统?不过,要是不收,别人说起来连师兄的情面都不顾,却也不大好听。罢罢罢,既然如此,就让他进来吧。与我传话:大雄宝殿传见!”知客僧应声“是”,即出外去领鲁智深进来,暂且不提。

却说智请长老一声吩咐,大小和尚怎敢怠慢,纷纷前往大雄宝殿集中。一个个都手拿法器:“晶晶各,晶晶各”,敲个不停。不一会,三、四十个和尚早巳整整齐齐侍立两旁,屏声息气,听候吩咐。智清长老头戴毗罗帽,身披描金袈裟,手里拿一只香斗,眉毛胡须雪雪白,年纪七十开外,目不斜视,威严非凡,稳稳当当来到大雄宝殿。在那三世如来佛佛座的前面,放着个莲花座,小和尚上前搀扶一把,智清长老上了莲花座。他盘腿坐定,眼睛半开半闭,轻轻说一声:“将这智深带进殿来。”

一个小和尚答应一声:“是。”就跨出门槛,去领鲁智深。这时候,两旁边三、四十个和尚,更加起劲地敲木鱼,击引磬,念经颂佛,“晶晶各,晶晶各”,响个不停。他们一双双眼睛偷偷朝外面望去,想要见识见识这个新来的和尚。原本,大殿的长窗开得笔直,太阳光照进来一直照到第七块方砖上面;现在,忽然眼前一黑,地上的太阳光没有了。莫非乌云将太阳遮没了?大家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朝外看去。这一看,非同小可,原来却是门口进来了一个和尚。喔唷,乖乖!这个和尚实在生得又高又大,又胖又壮,众僧人从出世到现在还是第一遭看见。这一吓,大家手里的木鱼.引磐也就都不响了,大殿里顿时鸦雀无声。

鲁智深走到大雄宝殿里面,将禅杖往柱脚上一靠,卸下包裹,往边上一放,整整衣袖,走到长老面前,“卜”,跪了下来,说道:“师叔在上,智深叩见师叔。”说罢,光脑袋在方砖地上“冬、冬、冬”叩了三个响头。旁边的小和尚朝方砖上一看,嚯,方砖陷下去三寸半!再望望他的额头,红也不红,不要说有什么肿块了。心想:这个和尚还着实有点名堂!

智清长老说声:‘免礼,请起!”鲁智深站起身,旁边站定。智清长老又道;“嗯,书信何在?”鲁智深连忙将包裹打开,拿出度牒,再加师父的一封书信,一并呈上。智清长老将书信打开,一看,上面写得明明白白:

智清师弟如晤:今有小徒智深,不守清规,酗酒肇事,醉打山门,损毁佛像,不堪教育。所以命他前往东京,投在师弟座前;万望恩开一面,慈悲收录,做个职事人员。望师弟勿却,因此僧久后必成正果。

下面是智真署名,年月日,一字不差。智清读罢书信,将书信往衣袖中一塞,心想:果然不出所料,来人是个酗酒肇事的脚色。今天既到了这里,可要拿点规矩出来给他看看。于是脸孔一板,开口说道:“下边智深听着!”“是!”“此地大相国寺,比不得五台山,岂容尔酗酒肇事!”“是!”“尔可知酒能乱性。乃佛门三归五戒之一。更何况此地乃皇帝脚下,关系重大,若尔酒后肇事,冲撞寺规,休怪我执法无情。”“是!”

智清长老见鲁智深一连三声“是”,只顾忍气吞声,倒也不好意思再训斥下去了。只得说一声:“且去僧堂中休息片刻,吃过斋饭,再来见我。”鲁智深答应一声,提着禅杖、包裹,跟小和尚出去了。

这边智清长老就和执事僧商量,给鲁智深做点啥差使。执事僧道:“本寺酸枣门外退居廨宇后面有个菜园子,那里附近有一批无赖,不但经常要去偷菜,还惹事生非。原先的园头软弱无能,无法照管。现在这个鲁智深,身大力不亏;就凭这副模样,别人就得怕他三分。我看让他去管菜园子倒是非常合适。”智清长老一听,这个主意不错。等鲁智深吃过斋饭进来,就对他说:“智深,既然我师兄智真大师将你荐到此地挂单,我岂能亏待了你。敝寺有个大菜园子,在酸枣门外东岳庙隔壁,你就到那里去管管菜园吧。”鲁智深一听,心中老大不舒服,说道:“师父吩咐我到东京来,总想讨个都寺、监寺做做,怎么倒去管菜园了?杀了我的头也不去!”旁边执事僧一听:这个和尚不好对付。俗话说,软柴能捆硬柴,还是说几句好话吧。就走上前去,拍拍鲁智深的肩膀,笑眯眯地对他道:“师兄,你初来乍到,怎么就可做都寺、监寺?要知道寺院之中,职司繁多,都是有个名目的。管塔的叫塔头,管饭的叫饭头,管茶的叫茶头,管茅厕的叫净头,管菜园的,就叫做园头,大小也是个职务。师兄你一到就做‘头’,还不是师父抬举你吗?只要你管了一年菜园,管得好,就升你做个塔头,又管了一年,管得好,再升你做饭头,若做得一年好饭头,这才能升任监寺,岂不光彩!”鲁智深听他说得头头是道,这才答应下来。

第二天,执事僧领了鲁智深,直往菜园而去。来到菜园,推门进去,地方制也十分宽敞。四周围墙,边上一排埋了十几个粪缸,都是一色的七石大缸,里边有三间园堂,当中一间客室,左右是卧房。有四个小和尚,都只有十三,四岁年纪,早巳替鲁智深安排好了睡处,颇为舒齐。执事僧又吩咐了几句注意事项,就回大相国寺去了。

等执事僧一走,鲁智深就坐不住了。心想:这么大一个菜园子,空空荡荡,外面又没有一个熟人,整天跟四个小和尚打交道,岂不要闷煞!不如让我到外面去走走,也许能交到几个朋友。因而就吩咐小和尚道:“小和尚,听说东京是皇城帝都,十分繁华,我想出去逛逛,一会儿就回来。”小和尚唯唯诺诺,只管点头。起初几天,鲁智深转一圈就回来,到后来,总是早上出门,傍晚才回。几个小和尚想;这个园头和以前的大不相同。以前的园头,一天到晚呆在园里,夏天到树底下乘乘风凉,冬天到太阳底下晒晒太阳,从来不到外面去的。你看现在这个国头,白脚花狸猫,吃饱就要跑。不过,他是园头,我们也管他不着,就让他去吧。

一天,鲁智深从外面回来,带了一大包牛肉、狗肉,兴致勃勃地要几个小和尚来尝尝。几个小和尚吓得双手乱摇,连声说:“阿弥陀佛,我们是不吃荤腥的。”鲁智深道,“偶而尝尝,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东西可好吃呢!”小和尚道;“这东西我们从来没有吃过。”鲁智深说:“吃吃就知道了。”小和尚说:“要是被师父知道了,可不得了。法堂之中一顿拷打,哪个吃得消?”鲁智深说:“不要紧,不要紧。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不讲出去,哪个会知道?”四个小和尚当中,有两个嘴馋的动了心,就说:“我掰一点点尝尝,这不算吃肉,只是试试味道而已。”谁知道这一试就试出瘾来了。吃惯青菜萝卜的人,一旦尝着了牛肉,狗肉,那味道实在是香。这两个小和尚就对另外两个小和尚道:“你们不妨也尝一点试试,确是蛮好吃的。”另外两个小和尚被他说得心里痒痒的,伸出手来,你也吃一点,我也吃一点,到后来索性大家都开了荤。鲁智深说:“多吃少吃有啥两样?要吃就吃个爽快。明天我去买十斤肉来,大家一道吃!”嗬,这一来,四个小和尚顿时眉开跟笑,个个都说新来的这个园头好。

第二天,鲁智深买了酒肉回来,关紧园门,索性在园堂之中大吃大喝起来。从此以后,五个人有福共享,有难同当,今天吃鱼,明天吃肉,真是不亦乐乎。那大相国寺的执事僧是难得到菜园来走上一趟的;偶而来转一转,几个小和尚何等聪明伶俐,一得到消息,园堂里早就打扫得干干净净,肉骨鱼刺再寻不出一根来。执事僧四面一兜,看看地上的菜长得碧绿生青,几个小和尚又都是规规矩矩,说一不二的,还有什么说的?回去对智清长老一说,长老也很是得意,心想鲁智深在五台山专门酗酒肇事,师兄拿他没有办法;现在一到大相国寺,却就学好了。将来师兄知道此事,定会高兴不已,着实称赞我一番呢。

谁知道,智清长老刚刚在这里暗暗得意,那边菜园子里却闹出事端来了。

什么事端?说来话长。原来就在菜园附近,住着两个有名的泼皮。一个姓胡的叫象牙猢狲,人生得又是精精瘦,又是煞煞白;另外一个姓褚的,叫落膘猪猡,身上着一件破絮棉袄,蓬头散发,不象个人样。他们是出名的无赖,吃在肚里,穿在身上,洗在河里,睡在板上。好比叫化子睡城门,城里一觉,城外一觉。这种人剥他没有皮,杀他没有血,吃他没有肉,真正不好对付。他们二人又拜了一个叫鸡毛张三的做师傅。说起这个鸡毛张三,当初不过是个挑糖担收鸡毛破烂的,后来不知从哪里学了两套花拳绣腿,嗬!顿时身价百倍,抖了起来,居然广收门徒,称霸一方。鸡毛张三的徒弟一个个都是白天吃太阳,夜里吃月亮,南吃狮子北吃象。死猫死狗当咸鲞,吃鼻涕,吞眼泪,一声狗叫窜半丈的朋友。这班朋友的名字也很特别,叫做踏瘪灯笼壳子、勒光穿头绳、象牙肥皂、小锉刀,大鼻头金生、豁嘴阿毛、漆盘阿勇、打不煞阿四、偷鸡贼阿五,真正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单说这象牙猢狲和落膘猪猡,一对宝货,这几年来一直把大相国寺的菜园当作自己的本钱,等到霜降一过,就好靠它发财了。现在眼看着菜园里的青菜一天大似一天,碧绿生青,鲜嫩可爱,自然按捺不住,要动起手来。

再说,鲁智深虽然每天大鱼大肉,吃得高兴,但他毕竟是粗中有细的人物,每天清早起身,总要到菜园里兜上一圈。这天一看,觉得不对,怎么青菜稀了一些?起初没有把握,到第二天再一看,愈发明显了,索性当中空出了一大截来。走过去仔细一看,根还留在泥土里,莱却不翼而飞了。奇怪!鲁智深连忙回到园屋,同四个小和尚。小和尚说:“园头,看上去老套子又来了。”鲁智深问: “什么老套子?”“喏,是贼骨头又来偷菜了。”“偷菜?那么以前的园头又是如何处置的?”“以前的几个园头都是开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你说为啥,力气小,弄他们不过的呀。你要是惹毛了这几个贼骨头,他们会喊来一大帮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弄得园头头也胀了,所以这里的菜蔬种大以后,寺院里的和尚吃得少,大多被那些贼骨头偷出去卖了。我们不够吃,只得再从他们手里买回来吃。园头啊,我看你还是照以前的老办法,一只眼睁,一只眼闭,让他们去偷好了。反正寺院里没有菜吃,会派人到外面去买的,没啥道理。你又何必太认真了,要是跟他们结了仇,可不得了。你是经常要到外面走走的,万一他们藏在暗弄堂里,来个突然袭击,五六个人围着你辟辟拍拍一顿臭打,又何苦呢。”

鲁智深听到这里,肚皮里一股无名火不由得“蓬蓬蓬”地窜了上来。什么话?要我一只眼睁,一只眼闭,让他们去偷,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又一想:倘若连这几个贼骨头都治服不了,我还算什么英雄好汉!前几个园头无能,难道我也与他等一般?不行!想到这里,眼珠一瞪,开口道:“嘿!你们尽管放心,既然酒家到此,就非得教训教训这两个泼贼,也好让他们知晓洒家的厉害!”

四个小和尚朝鲁智深看看,是有道理。你看他的身坯多少粗壮结实!讲话的时候牙齿咬得格格响,眼睛睁得滚滚圆,两条眉毛竖得笔直,拳头象两只小钵斗,多少有力!说不定真有两下子的呢。因道:“园头,那就全仗您了,我们可不敢的呀。”鲁智深想,我也不必请你们帮忙,老实说。若靠你们帮忙,那是六指头抓花生,越帮越忙!就说:“洒家一个人足够了。今天晚上,大家一起来守贼,等到贼骨头进来偷菜,你们且看我的本领。”

四个小和尚想:园头呀,我们只知道你吃鱼吃肉吃酒的本事很大,却从来不见你使武。今天夜里倒要见识见识了。倘若你打得过他们.我们就在边上助威,倘若你打不过,那就莫怪我们马上调转屁股,脚下搽油了!

却说这天晚上,他们五个人早早吃了晚饭,将园堂大门开得笔直,屋里也不点火,就在这里等贼骨头上门。说起来这里有个讲究:这天夜里月亮很亮,从园堂里望到菜园之中,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但是从菜园里望到园堂之中,却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这样,鲁智深他们在暗处,贼骨头要来的话,就在亮处。这个形势对贼骨头显然十分不利。

吃过夜饭,鲁智深在园堂之中八字式摆好两条长凳,中间一只靠背椅,让四个小和尚分坐在长凳之上,每人手中拿一根檀木扁担,准备助威。鲁智深自己却把禅杖朝门角落里一靠,就在当中的靠背椅上坐了下来。他身上短打扎束,卷袖捋臂,竖眉爆目,撮足精神,单等贼骨头上门。

初更已过。隔了一会儿,听见后面弄堂里传来敲更声。“必剥,必剥,必必剥剥,彭!彭!”鼓打二更。鲁智深回过头来望望四个小和尚,哈哈,有趣!这四个小和尚的头都早已沉了下来,眼珠子没精打采,上眼皮和下眼皮半开半闭,顷刻就要合到一起。原来,他们四个孩子平日早上起得早,中午又不得睡,一到夜里就想睡觉。现在你叫他们守夜,自然有的朝前一冲一冲,有的朝边上甩来甩去,有的干脆睡着了,把扁担丢在一边。鲁智深见了,忍不住要笑出来。想想前几年的园头固然胆小怕事,但手下没有个帮手,只有这么几个娃娃,自然不顶用,哪里还挡得住那批无赖?现在我叫他们守夜,弄成这个阵势,实在作孽。罢罢罢,孩子还小,就让他们睡去吧。

这边鲁智深依旧聚精会神,坐在园堂之中,朝外面菜园望着。又过了一会儿,外面响起了“必剥,必剥,彭!彭!彭!”的声音,已是三更时分了。鲁智深朝外仔细一看,咦!好象园墙上面圆滚液的怎么多出半只西瓜来了?莫非是人的脑袋?他连忙腾地一下站立起来,走到门跟前,双脚没有跨出门槛,只是为了凑近一些,看个仔细。这一看,果然清楚多了,但见月光绰约,是有一个人正趴在园墙之上窥测。这家伙两只眼球子骨碌骨碌,向四处张望。一看没有人,蛮好!又过了一会儿,他的整个身体都升到墙头上来了。看起来,这家伙一个人要想这么轻而易举地爬上围墙,是不可能的,必是或者有梯子,或者墙外还有一个帮手,在下面托着他。鲁智深正在这里思忖,那人熟门熟路,在墙上一个转身,“噗!”就朝园里翻将下来,几乎没有响声。鲁智深朝那个地方仔细一看,这才恍然大悟;喔,原来如此!白天我在菜园里兜圈子,见那边墙脚跟前有两捆稻草,没有捆好,湿漉漉的,还以为是小和尚偷懒,丢散在那里呢。现在才知还是贼骨头特地放在那里垫底的。可见得他们是老做贼了。

只见那个“老贼”刚刚跌到稻草堆上,“索落”一下子,就马上翻了个身,爬了起来,一阵小跑,奔过去将园门上下两个门闩拔掉。园门“格儿”一响,开了。外面又闪进一个人来。月光之下,看得清是个瘦长个子。只见那个瘦长个子的肩上还扛着一条扁担,扁担头上套着两只蛮大的空篮筐。鲁智深想:这两个泼贼也太贪心了,装满这两大筐青菜,种菜的人可是要花费多少血汗哪!再一看,好家伙!他们进来之后,索性连门也不关了。这其实是鲁智深外行,不懂其中的讲究。大凡贼骨头进门,是从来不关门的。你现在关好门,等一会儿出来还要开,岂不多此一举,何况,若遇风吹草动,逃起来那就不方便了。——这就叫做贼门槛。

接下去,两个家伙交头接耳,好象在商量什么事情。商量停当,就动手了。扁担、竹筐,先在畦头中间放一放,要紧的是先把刀子从腰里拔出来。刀自然是锋利得很的,在月光下一闪一闪,一看就知道是快口。这两个家伙真象是偷桃的猢狲和拱地的野猪,蹲下去割起菜来,配合默契,动作熟练,悉悉索索,快得不得了。嘿!这两个老贼真是经验丰富,你看他们装菜也是有窍门的,一棵顺放,一棵倒放,篮筐里不让它有一点点空隙。两只篮筐装满,怕不有一百多斤呢。

鲁智深在园堂门口闷声不响地看他们偷菜,真是越看越火,心想:我们几个人辛辛苦苦种菜,每天要浇粪,捉虫,好不容易等到青菜肥了,你们倒来吃现成了,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好!今天就让你们也吃一点小苦头吧。想到这里,就一步跨出了门槛。要不要喊醒四个小和尚?用不着。这两个贼骨头,我一只手拎一个,足够有余,就让孩子们多打一会瞌盹吧。

鲁智深不声不响,走到两个泼贼跟前。他俩知不知道?不知道。因为他们正蹲着身子在一心一意割菜呢。一个朝东割,一个朝西割,动作十分麻利,“嚓嚓嚓,嚓嚓嚓”,别人是一刀一棵,他们心贪手疾,加上刀子又快,菜又嫩,所以一刀几棵,都是顺着菜根削过去的。用劲一撸,几棵菜同时下来了,这叫“快速割菜法”!他俩一边割菜,一边装菜,心想越快越好。为啥?一则外面天冷,半夜三更在菜园里多蹲也没啥滋味。二则毕竟做贼心虚,当然是早点了结为好。所以两个人低着头割得起劲,装得起劲,哪里会知道鲁智深已经到了跟前。

那末鲁智深好动手了,没有。为啥?这也就是鲁智深的聪明处。他是想:这菜反正明天早晨我们自己也得割,割菜多吃力呀!现在有人代我们割,这敢情太妙了。因而他不声不响地背着手看着由他们割。待等两篮筐快装满时,鲁智深这才一声大喝;“呔!大胆偷菜贼,看你们往哪里走!”

落膘猪猡抬头一看,嗟唷,和尚来了!一向不出纰漏的,今天怎么吃素撞着月大,偏偏被他撞着了呢?怎么办?再一想,怕点啥?这里的和尚有啥花头,老打交道了。只要跟他硬,他马上就软。有啥大不了!想到这里,落膘猪猡眉毛竖,眼睛弹,来一个先发制人,凶在你前头,说道:“和尚,这里的菜怎么不好割?”

鲁智深一昕,这算什么话?大相国寺菜园子里的菜是任谁都好割的吗?真是岂有此理!要割也轮不到你们两个泼贼。因就一跺脚,大声呵斥道:“岂容尔等如此放肆!”

谁知道对方并不买帐,仍旧犟着头颈耍泼; “谈也不要谈!你到外面去打听打听,我落膘猪爷爷也不是好吃的。”——好,索性连诨号也搬出来了。

鲁智深想,跟他有啥好罗嗦的?就说。“你这家伙欺人太甚,去吧!”伸出手来只轻轻这么一拦。落膘猪猡人就朝后面“腾腾腾”连退了六七步。

姓褚的恼羞成怒,连忙喊一声:“象牙猢狲,我们两个人一道上。两吃一,怕点啥?”于是,这两个家伙一个在前,一个在后,重新又扑了上来,要去抱鲁智深的脚。你不要小看这两个家伙,又矮又瘦,打起架来倒也是有几下子的,只要抱住对方的脚,再用头朝他肚皮上一顶,一个宕空,对方就会跌出去了。现在他俩用的就是这一手。可是今天好比是蜻蜒叮石柱,他们虽然捧住了小腿,却休想扳得动分毫。一看扳不动,就马上用第二招,用头去顶鲁智深的肚皮。谁知道鲁智深练就的一身铁皮功,哪里会怕你这点雕虫小技!两个头顶过来,他一点也不在乎,肚皮朝里面一缩,两个头就陷到肚皮里去了。等到差不多光景,鲁智深喊一声:“贼子去吧!”两只手往腰里一叉,将肚皮腾地一凸,嘿,这二人怎么吃得消?不由自主地就“腾腾腾”朝后面跌去。

正好,园墙脚边埋着一排粪缸。落膘猪猡跌得快,一下子冲到粪缸边上,站立不住,脚跟又在缸边上一绊,喊一声:“啊呀,不好!”早已“扑隆通——”跌了下去。

象牙猢狲跌得稍慢一点,不过也已经遇到了粪缸跟前。他眼见老兄已经进了粪缸。那里可不是个好地方,自已是不能再下去的了。所以他退到粪缸边上,就忙将身体用力朝前一鞠,屁股翘起,想来个“急刹车”。谁知道跌进粪缸的落膘猪猡这时候早已喝了几口粪水,拚命想要爬出来,虽然他抓住了粪缸沿,但仍然出不来。忽然他看见了前面有两根细细的柱脚。也怪落膘猪猡早已吓昏,又被粪水蒙住眼睛,不及细辨,伸手就去攀。象牙猢狲本来自身难保,拚命“刹”住,现在被那位老兄一拉,哪里还刹得住?喊一声:“啊呀不灵!”只听得“孔通!”“扑隆通!”两声,二人一起下去了。

鲁智深一见,不觉放声大笑:“哈哈哈,今天就让你们尝一尝偷菜的滋味吧。”

两个人好不容易才从粪缸里爬了出来,昏头昏脑,狼狈不堪。要想逃,却连门在哪里也分不清楚了,昏头昏脑朝园堂那边奔去。那时候,四个小和尚也早巳被外面的响声惊醒,忙一人操起一根扁担。赶出来助威。两个偷菜贼又是一吓,重新回头,再去寻园门。却见鲁智深背脊朝外,面孔朝里,两只手叉住腰里,彖个门神菩萨般挡在园门口。他的身躯魁梧,这一站,正好把门框子全部“塞”住,连条缝也没有。

两个家伙知道今天倒了楣,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先认个错,过了这一关再说。二人一起跪了下来,拚命磕头:“大和尚,帮帮忙。我们两个人也实在是穷极潦倒,活不下去了,才出此下策,到这里来弄几棵菜的。大人不记小人过,既然大和尚不许我们割菜,下次我们无论如何不来了。大和尚行行方便吧。”

鲁智海此人服软不服硬,见来人已经认错,也就算了,挥挥手说:“好了,尔等既已认错,只要下次不来,我就饶了你们这一遭。”一说罢,四个小和尚过来,将篮筐里的青菜全都倒在地上。然后将空篮筐,扁担,朝他们面前一掷。那边鲁智深将身子一侧,让出一条路来。这两个家伙,头也不敢抬,收拾了扁担,篮筐,带着一股臭气,奔出菜园,抱头鼠窜而去。

两个泼皮一走,鲁智深将园门关上闩好,重新带四个小和尚回到园堂之中,点上蜡烛,就说:“这些青菜,明天你们挑到香积厨,让饭头过个秤,打个回条转来吧。”

内中一个小和尚说:“园头,这青菜就这么办。就怕那两个泼皮不肯善罢甘休,明天要是他们纠集来一批人,可就麻烦了。”

鲁智深微微一笑,说道:“放你们一百个心吧!不要说是一批泼皮,就是千军万马,洒家也不放在心上。时候不早了,还是抓紧再睡上一回吧。”说罢,鲁智深和四个小僧人分头去睡了。

欲知那两个偷菜贼逃出菜园以后,又惹出了怎样一场风波来,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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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75 发表于: 2009-04-16
杨士瀚出世  作者: 黄秉刚  
黄秉刚 熙明 杨家将后传 杨士瀚出世  
第001回 访杨府居心叵测 闹比武自食恶果点击: 1691  投票: 2
这部书,说的是大宋朝杨家将的第七代子孙——扬士瀚,赴京应召,会战北国番将洪飞龙,免遭割地之辱的故事。

  话说宋朝六帝神宗年间,赵顼在位,有一天,杨士瀚的父亲——太平王杨怀玉,正在府中书房阅读兵书,忽然家将来报:“启察王爷,皇上的御弟昌王殿下,过府前来拜见。”

  “啊!昌王殿下!”杨怀玉不由心中一惊:我与他素无来往,他来干什么?”

  书中交待:六帝神宗有两个弟弟,二弟名叫凌云,宫拜昌王,三弟名叫慈云,官拜乐安群王。他俩和皇上都是骨肉同胞,但他俩的为人和对皇上的态度却完全不同。昌王凌云,为人奸诈,飞扬跋息,骄奢横肆,一心想谋朝墓位;乐安群王慈云,为人忠厚,大仁大义,胸藏锦绣、一心扶主兴邦。满朝文武群臣均爱戴乐安群王,十分厌恶昌王。

  今天、昌凌云突然来访杨府,杨怀玉心中暗想:凌云前来,必无好事,不过此人,得罪不起,不能不见,只能以礼相待,多加戒备,见饥行事。想到这,杨怀玉站起身形:“那,赶紧淮备,待我迎接。”

杨怀玉与家将来到府门,一瞧:外边有二百多卫队,执事排开,正中间站立三匹马,马上坐着三个人,为首的是昌王凌云,只见他头戴王帽,身穿蟒袍,面似紫玉,领下微有须髯,看年纪,也就是三十多岁。他左边那个人,面似枣红,翻鼻孔,三角眼,一脸横丝肉,头戴大叶子将巾,身穿一套软靠,肋下佩剑。昌王右边那个人,年纪轻,也就是十五、六岁,膀大腰圆,面似黑锅底,蒜头鼻子,大嘴岔子,满睑都是黑毛,那个难看!可他的穿戴却很讲究:头戴太子金冠,身穿锦绣龙袍,腰系一条丝究硬带,下衬紫红缎子兜档滚裤,足登薄底快帆,这真是美丑不调!

  杨怀玉看罢,忙向昌王凌云躬身施礼,说:“今天昌王殿下驾到,有失远迎,望乞恕罪。”

  凌云和那两个人,甩橙下马,凌云一抱拳说:“孤王冒昧来访,打扰了!打扰了!”然后把那位红睑的介绍给杨怀玉,说:这是我手下的大将,叫陆全忠。”义指那位黑脸的,说:‘这是我的儿子,大少王,叫赵定国,人送外一号野金刚!”相互见了礼,杨怀玉一摆手势,说:“请到府内坐吧!请——”

  几个人来到客堂,落坐,家将献上茶,杨怀玉便开门见山问道:“不知昌王殿下光临敝舍有何见教?”

  “唉,谈何见教,你杨家为保卫大宋江山,南征北战,功高日月,孤家本该早来过府致意;一来道谢,二来听听太平王前些年战胜西夏的英雄事迹,开开耳界、三来嘛……”说到这里,话没往下再说。

  凌云望望杨怀玉,又瞧瞧他那满脸长黑毛的儿子赵定国。这时,陆全忠在一旁向凌云直使眼色,意思是让他说下去。

  杨怀玉看在眼里,心里明白了,什么一是道谢,二是开开耳界,看来这没说出来的三,才真正的来意。

  “这三嘛……”凌云欲说尚未说出,他儿子沉不住气了:“父王,怕什么,有什么可怕的,说嘛。”

  凌云一听,瞅了瞅陆全忠,陆全忠点了点头。

  凌云说:“杨兄啊,我这儿子定国,自幼就好习武练,为此,访高友,拜名师,儿年来总算学到一点真功夫,但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杨家将,能征善战,武艺高强,可以说,咱宋朝南五北四九个省,上自八十几岁的老叟,下至几岁的儿童,无人不晓,尽人皆知,真乃赫赫有名!这三嘛,就是我儿久慕杨家将的高超武功,想来跟你学上几手,在你面前踢踢腿,打打拳,练一套武功,请你指教指教!”

  杨怀玉一听连说:“岂敢!岂敢!过奖了!”心想:皇七的亲侄,皇家的眼珠,找上门来要练一套武功,让我看一着,按说,这是高抬我了!可这事,看来不是这样简单,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得拭目以待。不过,不管怎样,昌王凌云的话,既已说出口,不照办也不好。也罢、想到这,杨怀玉抱腕当胸,说:“既然大少王练一套拳,让我杨家开开眼界.那就请到演武厅吧!”

  几个人来到演武厅。

  演武厅宽敞、明亮.靠东墙里边放着一个兵刃架子,上边摆着刀、枪、剑、戟、斧、械、钩、叉、铛、链、塑、棒、鞭、铜、锤、抓、拐子、流星,十八般武器。太平王杨怀玉、昌王凌云和陆全忠,走至里面落了座。老杨家上上下下、男男女女来看练拳的也陆续来了五、六十人。大少王赵定国脱下锦绣龙袍,紧了紧上衣下裤,大摇大摆,走到大厅中间。

  赵定国定身形往四周看了看,心想:还行,来瞧的人不少,活该我今天露脸,让老杨家看看我野金刚的武功,是不是高于他们。只见他,架势一拉,拳一伦,腿一踢,什么“插花盖顶’,什么“飞腿连环”,什么“白蛇吐芯”,什么“凤凰展翅”,一招一招,变化无穷!大家一看,知道他练的是八卦拳,暗暗点头,心里话:这大少王还真有两下子。

  书中暗表:赵定国这人,天生的力气大,傻乎乎的,一长了一身象皮,皮厚的拿针扎一下,都不知道疼,用刀拉一道口,也不冒血,他长的是一身象皮。前几年,他拜北方泥雷国来的一个老道名叫鲁玲的为师,学了几年武艺,有点功夫。但赵定国这人浅薄得很,学了点功夫就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了。赵定国这次来杨府卖弄武艺,正是由于他浅薄、自负,被奸细所利用,中了诡计,他还蒙在鼓里呢。

  赵定国练完一套拳,拳脚一收、面带傲气、洋洋得意,不可一世地扫了一下四周,说:“怎么样,你们敢下来跟我比试比试吗?”

  凌云看了一眼杨怀玉,装模作样地说:“我儿,休要猖狂!杨家将哪个不比你强!”

  “强!强中还有强中手!光说强不行,那得较量较量!”赵定国这小子还来劲了。

  杨怀玉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这是成心来闹事,刚才说,他练练功,让我看一看,还说什么让我指教指教,怎么打一套拳的工夫就变了!忙说:“少王爷,我们有言在先,只是看你练拳,没说比武啊!昌王殿下,您看让少王爷下去休息吧。”

  还没等凌云答话,赵定国这小子又说话了:“刚才是刚才,现在我就要和你们比武,不敢比,你就说不敢比,少说废话!”

  “我儿不得无礼!啊,太平王殿下,少王定国目空四海,眼中无人,我早有察觉,他既然要和你们杨家比试比试,也好嘛,你们就帮我管教管教他,这也是我来府上的一番心意呢。”这个居心叵测的凌云,其来意不打自招了。

  “哎呀,昌王殿下,那可使不得!”杨怀玉这时已看出他们的险恶用心。心里话:与皇家少王比武,这个武可怎么个比法?败了,有失我杨家的名声;胜了,这大少王能善罢甘休吗?一还不得和我杨家拼命!这个武,不能比。

  书中暗表:杨怀玉不愧是久经杀场的名将,真看对了。赵定国要比武,凌云纵容他儿子比武,很明显,他们这是找茬儿、闹事儿、不怀好意。但比他俩更坏的是陆全忠。陆全忠其人,是北方泥雷国买通的好细,这次来比武就是他出的主意。奸细出的主意可想而知,能不别有用心吗?那时候,北方泥雷国的国王左天顺趁中原朝廷改革与保守两派斗争激烈之机,欲派入赴作梁要求割地,索取河东黄冤七百里上地。左天顺在北方联合了大小十八国,聚集了雄兵百万,战将千员,扬言如不割地,即进兵中原。与此同时,左天顺还密令奸细加紧活动,想方设法从中原内部除掉饶勇无敌的杨怀玉。因为不除掉杨怀玉,北国兵犯中原就难以取胜。陆全忠接到密令后,正在纹尽脑汁,琢磨如何下手之时,赶巧,这一天,他在昌王府的后花园中,看到大少王赵定国在习武练拳,他喊了一声好,只见赵定国乐得鼻孔朝天,飘飘然,有点晕了!陆全忠一看这小子这副自负的神气,忽然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借刀杀人的鬼招儿。就是他教昌王和赵定国到老扬家去登门造访,表面上说,是去拜访求教,实际上是去找茬儿,比武。看老杨家如何处理?老杨家敢比也好,不敢比也好,胜也好,败也好,都不会有何便宜。说不定,还会闹出点什么乱子来,到那时,哼!……他越想越得意,知道凌云有野心想篡皇位,很忌恨忠君无二的杨怀玉,他认为他的这个主意,昌王和赵定国一定会赞同。于是他到前厅跟昌王凌云就如此这般说出了他的鬼点子。凌云一听连连点头,说:“好,就这么办。”第二天,他们仨真的来到杨府,让赵定国找茬儿,非要比武不可。

  杨怀玉识破了他们的居心,这个武、怎么能比?

  陆全忠在旁一看,心想:嗯,是火上浇油的时候了,忙说:“启察昌王殿下,太平王不便比武,请杨家小将出来比试一番,也就是了。”听起来,他好象是在给杨怀玉下台阶,实际是在“将军”。

  凌云翻了翻眼珠子,一想、说:“是了,陆将军言之有理。啊,太平王殿下,就令贵子出来与我儿较量较量吧。”

  杨怀忠心想:陆全忠,你这满肚子花花肠子的坏种!你让我家小将出来,他们都是年轻人,比起武来,谁能让谁,如果谁不慎把谁伤了,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也罢,我说几句好话,看看他能不能高抬贵手?忙说:“这更使不得了!大少王武艺出众,我家小儿,那是望尘莫及,不要比了,不要比了!”

  赵定国这小子一听,他不知道人家那是谦虚,不和他比,是怕闹出事来。他误以为是他本事高,人家怕他了!他神乎其神地微微一笑,把嘴一撇,冲大伙点了点头:“你们这帮人,哪个敢过来接接我的拳,跟我过过招!啊——”

  杨家众人闻听,气得个个双眉紧皱,摩拳擦掌,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多少人想冲过去和他较量较量,只差杨怀玉没有下令。

  赵定国见没人过来,更猖狂了,指名道姓,叫起号来:“唉,我听人说杨怀玉的两个儿子杨士奎、杨士亮都是跟随杨怀玉征平西夏的上将,你们俩哪个敢过来?啊!哪个过来?”

  这时,杨士奎在人群中,实在压不住火了,一喊:“我杨士奎来了!”喊声刚落,人也到了大厅中间。杨士奎心想:好小子,今天我不教训教训你,你也不知道杨家小将的厉害!

  杨怀玉见儿子出来了,也没阻拦,因为他也早就压不住火了,只说:“儿啊,你要多加小心,你跟少王殿下比试较量,可千万不要失手啊!”这话外之意,就是说你俩分个胜败就行,可不耍把他打伤了,如果伤了,皇家一翻脸,那可不好办。

  “孩儿遵命!”杨士奎转身冲赵定国一抱拳:“少王殿下,请——”

  赵定国这小子,摆拳奔杨士奎面门就打,杨士奎一闪,左手在赵定国面前一摇,来了一个“一面花”赵定国左闪右跳,脚一沽地,两腿飞起,冲杨士奎便是一阵“连环腿”。这两个人,你一招,我一招,打了卜儿个照面,杨士奎有点进不去招了。老杨家的卜上下下、男男女女一瞧,心里话:这可坏了,少帅杨士奎不是赵定国的对手,这要败了,岂不灭了我杨家的锐气?大伙儿挺着急。再看杨士奎的拳脚已经有些慌乱,眼看着就要败给赵定国,就在这危急之时,只见有人在大厅的门前喊了一声:“大哥!请闪在一旁,让我会会这位大少王。”杨士奎一听虚晃一招,跳出圈外。

  众人扭头一瞧,从门外纵身蹿进一个一十几岁的小伙子!头戴武生公子巾,身穿武生公子单,面如美玉,白中透粉,粉中透亮,细长眉,两眼闪闪发光,长的英俊、漂亮!这人是谁?非是别人,正是这部书要说的主要人物,杨怀玉的三儿子,小将杨士瀚。

  杨士瀚怎么才来?因为他住在后院,平常不大到前院。这里发生的一切,才从家将那里得知,故迟来一步。

杨士瀚来与赵定国比武,老杨家有些人还真为他捏了一把汗。心里话:士奎都不行,你这文质彬彬的书生,对武艺,虽然略知一二,跟父亲、母亲、哥哥们也学了一些,但你整天竞是看书、吟诗、作画,那点武功与赵定国比武,这不是自不量力,自找苦头吗?这些人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殊不知,杨士瀚三年前是这样,眼下变样了。不过由于杨士瀚为人一贯是内向,不爱外露,所以有些人还不知道。当然他的父亲杨怀玉、母亲花玉媒、陈玉霞和他的两个哥哥杨士奎、杨士亮是知道的。那就是:三年前杨士瀚去西岳华山许愿烧香,曾在那里住过一年,这中间,拜过一位叫陈传的出家道士为师,那位道士是世外高人,传授给杨士瀚一些武功高招,加上杨士瀚天资过人,勤学苦练,他的功底,近几年可以说是日益高强。当他听到家将学说赵定国如何藐视杨家之时,气的他,二几话没说,径直奔演武厅而来。不曾想,刚走到大厅门前,见杨士奎即将招架不住,故高喊了一声。杨十瀚心想:我杨家为你赵家大宋朝立下了汗马功劳,你凭白无故地来找茬儿比武,还获视我们,这要不和你分个上下,你也不知道我杨家的厉害!他这样想着,来到赵定国对面往那儿一站,说:“少王殿下,我杨十瀚和你比试比试!”

  赵定国一看笑了,他见杨士瀚是个小白脸,象个姑娘,一脸书生气,便取笑地说:“哎哟,你这个小白脸,也敢和我来比武,你这是小小儿郎吃砒霜——不想活了。”

  “住嘴!你休要胡说八道,君子比武不斗口!看拳!”杨士瀚纵身起拳,左手虚晃,右手拳头照赵定国的胸膛,就来了个“黑虎掏心”。赵定国身子一侧,起右手一架,手一切,来了个“推山入海”。这真是你进一招,他还一招,一招紧似一招,他俩是龙争虎斗,各显其能。常言说:“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有”。杨怀玉看着看着,心想:士瀚啊士瀚,我知道你拜陈团道长师以后,武功有长进,没想到,你竟会有如此之高,好啊,我心里这块石头算放下了。这时,大伙儿的眼都看直了。只见他俩,拳似流星,脚似蛇弓,闪转腾挪,其快如风,打了十几个照面,士瀚暗想:如此打法不行,这得何时才能分上下,我当把陈团师父教我的绝招使出来,让这小子领教领教。想到这,杨士瀚见赵定国向他胸前打来,他一个窑子翻身”,身子侧过,扬拳就打,一拳比一拳快,一拳比一拳紧:叭!叭!叭!如拨水滚火一般,无有间隙,把赵定国这小子打的看哪儿,哪儿都是杨士瀚的拳头,他感到不好,稍一迟慢,杨士瀚一错身,一抡拳要打,这一拳要打下去,不打他个筋断骨折,也非打他个大口吐血不可,但事到临头,杨士瀚又犹疑了,觉得赵定国毕竟是大少王,真要把他打伤了,也是个事儿。可又不能不分个高低,说时迟,那时快,他决定:手下留情,点到为止;一切手“叭”把太子冠的绒球打掉!“嗖’的一声,纵身跳到圈外。一抱拳,说:“少王殿下,失礼了!”

  赵定国没闹清怎么回事,还以为杨士瀚怕他,不敢打了,便说:“哎!小白脸,你往哪里走?今天你不跪下认输,你得拿命来!”

  杨士瀚一听,心想:你都输了,还敢说大话,也不怕风大闪了你的舌头!看来,不给你点真的,不把你打趴下,你也不会低头认输!都说这小子长了一身癞皮,皮厚,是个象皮身子,若是摔他一下,不能怎样。嗯,我何不如此,想到这,他一纵身子又回到圈内:“少王殿下,你头上的绒球都丢了一个,还不服输,来,来,我再路你走上两招,”

  赵定国这小子,举双拳奔杨士瀚就来了个“双风贯耳’,杨士瀚斜身绕步、一转身,像捻捻转一样转到赵定国的身后,手一点,往上一提身:“少千岁,你小心!哎——”就这一下子把个大少王点起来两丈多高,这个力气可真够大!赵定国在两丈多高的半天空中一翻身,“吱——”就掉下来了!说来该着,赵定国从半空往下掉的时候,吓得他眼睛紧闭,脑袋瓜汁下,不偏不歪正好摔在演武厅前五蹬石头台阶上,只听见,“哎呀”一声,“扑通”把个大少王拌的脑浆进裂,万朵桃花!

  众人一见吓得口瞪口呆,知道惹下大祸!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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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76 发表于: 2009-04-16
连环套  作者: 单田芳
抗清军父母罹难  救弱女男儿挺身点击: 1667  投票: 1

第一回 抗清军父母罹难 救弱女男儿挺身

明朝末年,朝政腐败,民不聊生,各路义军风涌而起,李自成攻占北京,崇祯
帝吊死煤山。大顺政权刚刚建立,山海关总兵吴三桂就引清兵入关,李自成兵败身
亡,农民政权被扼杀于摇篮之中。
清军长驱直入,所过之处烧杀劫掠,以残暴手段建立大清帝国。
国人不堪蹂躏,纷纷举兵抗击清军。然而,大浪淘沙,鱼目混珠,不少地痞无
赖,以反清复明为名,行巧取豪夺之实,相互残杀,战火连绵,百姓如陷汤火,苦
不堪言。
且说河北沧州大槐庄,有一农户姓窦名保山,娶妻邹氏,生二男一女,长子名
大敦,次子名二敦,女儿名晓春,一家五口靠种田度日。虽说家无财产积蓄,靠辛
勤劳作,日子还算混得过去。
众所周知,沧州乃中国武术之乡,武林高手、侠义之士,不胜枚举,窦保山便
是其中之一。他自幼便学得了一身好武艺,拳腿出众,棒棍精通,其中最擅长的是
螳螂十六式,经过几十年的苦心习练,可以说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地。因此,远近
驰名,无人不晓,武林中赠他个绰号——螳螂王。
话说窦保山长子窦大敦已长成二十岁的小伙子,随父学艺十余载,刀、枪、棍、
棒无所不能;十三岁的女儿窦晓春也从小习武,善使双钩,名传乡里。尤其是二儿
子窦二敦,生得虎背熊腰,胸如铁扇,身似铁塔,膂力过人,肌腱发达,仪表不凡,
气宇轩昂,且又聪明好学,十六岁时,其武功便与其父不差上下。他为人忠厚、性
格爽直、讲究义气、刚正不阿,与其父一般,有股子宁折不弯的倔强劲儿。平日里,
他寡言少语,不尚谈笑,加之长得豹头、环眼、狮子鼻,面如蓝靛,手似铁钳,真
像泥塑的金刚,钢铸的太岁,令人望而生畏,敬而远之。
他娘邹氏,颇懂星相术,常对丈夫说:“二敦性刚毅,话语迟,相貌不俗,早
晚必成大器,或许还能靠他改换门庭哩!”窦保山也赞同此言,更加偏爱二敦,除
全力传授二敦武艺外,还节衣缩食供他读了几年书。
这一年,风调雨顺,庄稼丰收在望,大槐庄的乡亲们满怀喜悦,等待收割。为
了免遭兵匪洗劫,他们自行组织了护青保良会,一致推选德高望重的窦保山为会长,
窦保山也不推辞,把全庄的中壮年男子都编了队,轮班巡逻放哨,日夜防范。
庄东头的奶奶庙便是他们的议事场所。庙里的那口大钟,用来报警召集人马。
窦大敦、二敦和晓春都参加了保良会,大敦负责保护庄稼,二敦专管守卫村庄,晓
春跑里跑外通风报信。
果然,不久这里闹了几起匪乱。窦保山率众奋力迎战,匪徒不堪一击,多数被
擒获。粮食毫无损失,颗粒归仓,乡里人十分感激窦保山。正当庄上人高兴之际,
六月下旬,成群结队的难民逃过来了,携儿带女,哭天嚎地。窦保山看他们衣衫褴
褛,面黄肌瘦,便允许难民进庄,给他们一些方便。窦保山十分关心时局的变化,
向难民打听沿路的见闻。众人七嘴八舌地说:你们还护什么青?保什么良?清兵已
过关,马上就要到了,听说一色都是马队,铺天盖地,碰着的死,挨着的亡,就凭
你们这百八十人,岂不是螳臂挡车!赶紧打点行李跑吧,不然,性命难保呀!
这天,窦保山正在奶奶庙和乡亲们议事。忽然,一个庄客慌慌张张跑进来,上
气不接下气地说:“不,不好了,清,清兵来了!”众人面面相觑,大惊失色。只
见窦保山横眉怒目,霍然站起,手握刀柄问道:“有多少兵马?”“大约三四十人,
都是骑兵,押着三辆骡车,车上装着箱柜,还绑着几十个年轻妇女。”
窦保山听罢,双眉紧锁,怒火中烧。众庄客有的说:“走!干掉他们,把姐妹
们救了。”也有的说:“少管为好,免得烧香引鬼。”众人七嘴八舌,争执不下。
正在这时,庄外突然响起火铳的声音,“嗵!”“嗵!”接着是一阵骚乱,马
蹄声、呼叫声响成一片。窦保山毅然把刀一挥,带着众人跑出奶奶庙。走不多远,
迎面碰上了窦二敦,只见他身后跟着一群壮汉,还押着三辆骡车,十几匹全副鞍镫
的高头大马。窦二敦大步流星走来,手中提着一把明晃晃的铡刀,刀刃上沾着血迹
和几绺头发。


窦保山急切地问道:“二敦,这是怎么回事?”旁边一个叫二柱的青年抢着说:
“窦师父,这一仗打得太痛快了,二敦弟领着我们先包围了那伙清兵,一顿火铳,
就把他们的领头给撂倒了。清兵慌了手脚,扭头便跑,二敦弟挥舞铡刀左右开弓,
把他们杀得七零八落,尸横街头。”说罢,自豪地用手一指,“这不,缴获了十一
匹大马,还把姐妹们都救了。”
“你们把清兵都杀光了?”窦保山不相信地问。
二敦说:“没有,跑了十多个。”
窦保山沉吟良久,说:“只怕清兵不肯善罢甘休,定会派兵前来报复不可。”
大敦说:“兵来将挡,水来上掩,事到如今也只好豁着命干了。”
窦保山点点头,叫二敦把得救的妇女领到庄里,分散到各家各户。从这些妇女
的口中方得知,沧州府已被清军占领,沿路乡镇十室九空,百姓死于战乱,不计其
数。清军粮草不足,见物便抢,不从就杀;少妇女子更是他们猎取之物,就连六十
岁的老妪和刚懂事的女孩也未能幸免。她们这些被抢的妇女,是准备拉回沧州献给
大官受用的,却意外得救了。
窦保山听罢,心情异常沉重。下令各户加强戒备,又派大敦、二敦带精壮青年
昼夜巡逻。初秋,天高气爽,入夜后,满天的繁星,大槐庄的人们却无心赏月观星,
家家户户关门闻窗,熄灭了灯光。庄上异常寂静,偶尔传来一阵阵的脚步声和吆喝
声,这是保良会的会员们在巡庄查夜。
二更时分,窦二敦和大哥换了班。为防备万一,他没有回家,来到奶奶庙歇息。
他爹窦保山还在庄外巡逻,没有回来。他便一个人躺下。
这天,窦二敦十分疲倦,放下手中的大铡刀,倒在配殿的土炕上就入睡了,不
一会儿就做起梦来。只见清军铺天盖地而来,爹娘尸横街头,妹妹也被清军抓走了,
晓春拼命呼救,哭成泪人一般。他勃然大怒,想冲上去搭救妹妹,却双腿如陷泥潭,
好不容易冲到清军面前,抡刀便砍,铡刀却变成了麻秸,又轻又软,有劲使不上。
一个清兵趁机从背后掐住他的脖子。他想挣脱,可是一点儿劲儿也没有。他心想这
下完了,结果并没有死。这时,突然人喊马嘶,火光冲天,逃难的人群从他身上踩
过,压得他出不上气来。
窦二敦正在做恶梦,突然被人推醒,睁开睡眼,隐约听见庄里哭爹喊娘,鸡鸣
狗吠,简直像开了锅。他神志恍惚,不知是梦境还是真的,就见二柱满身是血,拼
命地喊道:“清兵杀来了,正在庄里杀人放火,你还愣什么?快走吧!”
窦二敦这才清醒过来。他顺手操起铡刀,一个鱼跃起身跑到庙外,但见浓烟滚
滚,火光冲天,整个大槐庄被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人们四处奔逃,街上横躺顺卧
着十几个血肉模糊的人,有的死了,有的还在呻吟。窦二敦的脑袋嗡嗡直响,心如
刀绞一般,三步两步蹿到街里,奔自己家跑去。
二敦家住在庄子尽西头,离奶奶庙有一里多远。他心急火燎地往西跑去,刚越
过十字街,迎面遇上保良会的队员汪顺子,只见汪顺子满脸是血,一瘸一拐。他一
看是二敦,急忙就喊:“还不往东跑,前边都是清军了!”
窦二敦一把拉住他,急切地问道:“我爹在哪儿?我哥在哪儿?”汪顺子哭着
说:“都被清兵杀了,完了!一切都完了!”窦二敦顿时犹如五雷轰顶,欲哭无泪,
欲泣无声,他怒目圆睁,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
“二敦,去不得,去不得呀!”
一刹时,汪顺子的呼叫声被他远远抛在身后。窦二敦穿过断墙残壁,顶着滚滚
的浓烟正往前跑,忽听见有人呼救。他手拢目光留神观看,但见一大群乡亲披发跣
足,哭喊着朝东边跑来,紧跟着,冲上来几个骑着战马、手舞马刀的清兵。他们耀
武扬威地策马追赶着众乡亲,刀光闪过,死尸翻滚,发出一阵阵惨叫声和狞笑声。
窦二敦怒发冲冠,高声吼道:“乡亲们不要害怕,有我二敦在此!”
他说着,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手挥铡刀把清军拦住。一个清兵照着他的头抡刀
就砍,窦二敦往旁边一闪,把马刀躲过。接着跳起来就是一铡刀,这柄铡刀足有三
四十斤重,“呼”地一声,带着风就砍下去了。只听得一声惨叫,清兵被劈为两半。
另一个清军抖枪刺来,二敦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枪杆,用力往下一拽,清兵“妈
呀”一声,从马上栽了下来。还没等他爬起来呢,二敦又一铡刀,正砍到他的脑袋
上。这时,又有一个清兵从身后冲来,朝二敦头上便砍。二敦听得真切,忙使了个
怪蟒大翻身,“嗖”地蹿到清兵的马后,手起一刀,把这家伙劈于马下。窦二敦越
杀越猛,越杀越眼红,接连左右开弓,“喀嚓”“噗哧”又砍倒了四个,剩下两个
清兵吓得丧魂落魄地拨马而逃。
窦二敦这才转身往家里跑去。 他不敢走大街, 穿宅过巷,跑到自家门首。他
“啊”地大叫一声,目不忍睹的惨景,把他惊呆了。五间茅草房,已经烧塌了架,
焦梁断柱还在冒烟,满院乱七八糟的东西,鸡、鸭没了,牛犊子不见了,大门倒在
地上。
窦二敦像疯了似地跑进院里,高喊着:“娘!妹子!娘!?”他喊了好几声,
也没人回答,便到破屋里东找西看,还是不见人影。二敦又到后院去找,角门旁边
发现了母亲的尸体。只见娘趴在地上,两条腿被一根断梁压着,脑后有刀伤,半边
脸和下肢已被大火烧焦。二敦猛扑过去,用力搬开断梁,把母亲抱起来,“我的娘
呀——!”放声痛哭。
这场飞来横祸,对年仅十六岁的二敦打击太沉重了。一夜之间,一个好端端的
家庭没有了,父亲战死了,母亲被杀害,大哥、妹子又生死不明。此刻,他五内俱
焚,心如油煎,直哭得死去活来,悲痛欲绝。
这时,街上又响起了马蹄声和呼救声。窦二敦急忙止住悲伤,把母亲的遗体草
草地埋在墙脚下,跪在母亲坟前发誓:“娘啊!安息吧!愿您的灵魂莫散,保佑孩
儿把哥哥、妹子找回来,给咱一家人报仇雪恨!”说罢,他把脸上的泪水一抹,手
提铡刀,冲出门外。不巧,正撞上一队清兵。窦二敦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他大吼一
声,血贯瞳仁,就像一头狂怒的雄狮,直奔清军杀去。
书中代言,那些侥幸未死的清兵逃回沧州后,马上报告了巴格彦统领:大槐庄
乡众反抗清军,杀死一名千总、十二名弟兄。巴格彦大怒,立刻派出一队人马前来
征剿。这支清军约四百来人,得令后马不停蹄兼程前进,天交定更就来到了大槐庄。
清军从西、南、北三面向庄里进攻,窦保山为保护乡亲,与清兵展开了血战,终因
寡不敌众,惨死在乱箭之下。窦大敦身负重伤,下落不明,保良会的会众大部战死。
清军初来乍到,不明底细,不敢贸然进攻,就先在庄外四周放火,然后分批进庄抢
劫财物、民女,乡民奋力抵抗,可是赤手空拳,被清兵杀伤无数。幸亏窦二敦住在
尽东头的庙里,不然他也是凶多吉少。
书接前文。窦二敦如同凶神附体一般,与清兵拼命厮杀,一口气砍倒了九个清
兵,浑身沾满血迹,左肩也中了枪伤。这时,大队清兵拥进庄内,窦二敦见势不妙,
心想: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当即腾身越过一家院墙蹿进小巷,三晃两晃,就
消失在夜幕之中了。
清兵道路不熟,天还没亮,追着追着,就不见了窦二敦。他们气急败坏,拿大
槐庄泄愤,烧了所有的房子,见人就杀,不分男女老幼,斩尽杀光。
按下清兵如何行凶不提,再说窦二敦,一口气跑出好几十里,累得吁吁直喘,
筋疲力尽,一头栽倒在一片坟地上。这时,他才感觉到肩上的伤口在剧烈地疼痛,
舌干口燥,浑身发烧。他想找点水喝,可是四肢不听使唤,说什么也动不了,再加
伤疼难忍,一时失去了知觉,昏过去了。
拂晓后,阴云密布,天空滚动着雷声,一霎时,下起了大雨,昏睡的窦二敦被
雨浇得渐渐醒过来。他挣扎着坐起来,看到不远处有个水坑,便爬过去,把头探到
水里,贪婪地痛饮起来。
窦二敦喝足了水,顿时打起了精神。他靠在一座石碑上,撕破衬衣,把肩头的
伤口包扎上,这才透过雨雾向四周观看。在不远的正前方,是通往河间的大道,左
右都是庄稼地,自己正坐在一片稀疏的树林里。他一下认出来了,往前走不远就是
沙头集,脚下这片坟地名叫刘家坟,前面就是土地庙。他过去经常从这一带路过,
也在庙里歇过脚。由于是雨天,又逢兵灾匪乱,四下里连一个人影也看不到。他既
庆幸自己逃出了虎口,摆脱了清兵的追杀,又感到十分惶惑,心乱如麻,今后到何
处去安身落脚?周围的亲人一个也没有了。他又想起了惨死的母亲、爹爹,不知去
向的大哥和妹妹,还有家中那五间房子,十亩薄田,那些朝夕相处的父老乡亲,心
如刀割,泪如雨下。他痛彻肺腑地哭了一阵,咬牙切齿地骂道:“无道清军,我窦
二敦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只要我活着,必报这血海深仇!”他暗下决心,一定要
活下去,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窦二敦咬牙忍痛站起身来,手提着铡刀,往前走了几步,又站住了。他两眼茫
然望着前方,心想天地虽阔,哪里是我藏身之所,兵荒马乱,谁又肯收留自己。窦
二敦只好暂时到土地庙安身。
他从刘家坟走出来,顺着泥泞的小道,来到土地庙前。这座庙不大,既无院墙,
又无大殿,只孤零零的一座房子。安二敦推开庙门,一股又潮又臭的气味扑鼻而来。
屋里又黑又窄,大概平日很少有人进来,梁柱上挂满了蜘蛛网,神龛上尘上有一钱
厚,泥塑的土地爷灰尘满面,还瞎了一只眼睛。窦二敦走进庙堂,迎门坐下,想呼
吸点儿新鲜空气,可是雨点不住地打在身上。他只好转到神龛后面,发现这里避风
又挡雨,足能容他躺下,对于身逢绝境的窦二敦来说,已心满意足。他把铡刀戳到
墙上,仰着脸躺在砖地上,不一会儿,便昏昏沉沉睡着了。
黄昏前,天晴了,太阳露出了霞光。正在熟睡的窦二敦,突然被踢门声惊醒。
他以为清兵抓他来了,霍然坐起,把铡刀绰在手里,屏息凝神,只听得一个哑嗓子
的人说:“大哥,没人,把‘货’背进来吧!”
另一个人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进庙堂,把一件沉甸甸的东西放到地上。这个人
是尖嗓子,就听他笑着说:“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跑断肠。我只说今儿个白
出来了,谁知却弄到了‘干货’。”
“可不是吗!”这是哑嗓子的声音,“我他娘的正在沙河堤上发愁呢,一抬头,
见一男一女互相搀扶着往这边走, 那个男的身上还背着一个包袱, 那个‘果实’
(少妇,匪语)一侧一晃的,都有点儿走不动了。我仔细一把哈(匪语,看见),
发现她牌还很亮(即漂亮),便一个箭步蹿过去,把他们截住了。那个男的吓得直
给我磕头,乖乖地把包袱给了我。咱哥们儿岂能空这个,多咱不是做死头的买卖。
我给他来了个大开膛,把死尸扔进沙河里喂了王八。这个娘子吓得昏了过去,我刚
想跟她玩儿玩儿,大哥就到了,你可真有福哇!”
“嘿嘿嘿!”尖嗓子冷笑着说,“可不是吗,这就叫飞来凤。这么办吧,今儿
个东西归你,人归我。”
哑嗓子说: “那明天呢? ”尖嗓子道:“明天再说明天的。去,到外边给我
‘把’着点儿,越远越好!”“嗯。”哑嗓子很不痛快地答应一声走了。尖嗓子把
庙门关上,一转身扑到人事不省的少妇身上,活像一头红眼狼见着羊羔似的,就要
解开少妇的衣带。
窦二敦听得真切,什么都明白了。见此情景,焉有不救之理。他一个箭步跳了
过去,怒喝道:“住手!”
尖嗓子的家伙正欲寻欢作乐,惊恐失色地“啊”了一声,赶紧缩回双手。抬头
一看,面前站着一条大汉,虎背熊腰,浑身是血,手提铡刀,怒目圆睁,凶神恶然
一般。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连退几步,撞到了墙上,战战兢兢地说:“你是人,
还是鬼?”窦二敦怒斥道:“你小子瞎了狗眼,爷爷是大活人!”
尖嗓子惊惧地问:“难道说,你和我是同道人?”“放你娘狗臭屁!爷爷是堂
堂男子汉大丈夫,岂能与你这个畜生相提并论!”窦二敦本想教训他一顿,只见这
家伙渐渐恢复了平静,冷不丁从怀里抽出一把牛刀,冲窦二敦胸口刺来。窦二敦迅
疾往旁边一闪,躲过了牛刀。接着,他飞起一脚,踢到了那家伙的肚子上。“哎呀”
一声大叫,那家伙仰面摔倒,牛刀甩到了一边,捂着肚子满地打滚儿。窦二敦顺手
将牛刀捡起来,一翻手腕“噗”地一声插进这小子的腰窝里。尖嗓子惨叫一声,四
肢抽搐了几下,一挺身子就不动弹了。
这时,那个昏过去的少妇被惊醒了。她急忙把衣服掩上,眼盯着窦二敦瑟瑟发
抖。窦二敦说:“你得救了,快快逃命去吧!”
少妇呆若木鸡地看着窦二敦,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仍傻坐在那里。窦二敦又重
复地说:“你没事了,还不快些逃命去!”
少妇这才明白过来,她想站起来走,双腿如灌了铅,怎么也站不起来。恰在这
时,那个哑嗓子回来了,在门外问道:“大哥!你跟谁说话呢?完事了没有?我可
要进来了。”说着,他把庙门推开,探进头来。
窦二敦正躲在门后,一把抓住他的脖子,摁在地上。“娘呀!小点儿劲,你是
谁?”
窦二敦把铡刀放在他头上问:“你小子是什么人?”“这……”哑嗓子知道情
况不妙,忙告饶地说:“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小人是沙头集人,名叫二榔头,我
哥叫大榔头,因为清军抄了沙头集,害得我们无家可归,万般无奈才干了这勾当,
求爷爷饶命。”
“胡说!”窦二敦怒骂道,“不是惯匪,焉会匪话,再说被清兵害的人多了,
难道都像你们这样伤天害理?抢了别人东西不算,还把人家男人杀死,又要糟蹋这
个少妇。难道你家没有姐妹?你这谋财害命的畜生,留着你有何用?”
“我错了,求大爷饶我一条小命!”这小子磕头如捣蒜地乞求着。“去你娘的!”
窦二敦怕把那个少妇吓着,一伸手,就将二榔头拖到土地庙外,走出二百多步远,
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
窦二敦转身回到庙里,正欲安慰那个少妇,奇怪的是,少妇不见了,大榔头的
尸体也不翼而飞。二敦心中好生纳闷儿,鸟飞也得有个影呀,这是怎么回事?
窦二敦正在发愣,突然,从背后伸出一只大手搭在他的肩上。窦二敦大吃一惊。
究竟窦二敦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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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77 发表于: 2009-04-16
雍正剑侠图·万龙藏峰岛  作者: 李鑫荃  
该书以清朝康熙年间武林中的派别斗争为背景,突出了主人公童林成长为八卦门名人的历程,情节跌宕起伏,人物鲜活生动,富于浓厚的传奇色彩。其梗概大致如下:直隶霸州农家子弟童林向武林前辈学艺后下山,奉师命在各大门派之外另兴一家武术。在北京,他得到雍亲王胤禛的赏识,在与江湖各路高手比武的过程中,与众多侠剑客结为至友,而与有的绿林人则结怨日深。有仇人夜入皇宫盗宝,陷害童林。童林得到雍亲王的支持,捉拿盗宝人,将功折罪。经过杭州擂比武、大破铁扇寺、北京亮镖会等一系列“柁子”,故事情节高潮迭出。最后,童林又奉皇命保护钦差年羹尧查办四川,破剑山蓬莱岛,取万龙藏峰岛,三打聚英山,班师回朝,至张方改诏,雍正登基结束。
    1990年,花山文艺出版社出版了李鑫荃口述三卷本《雍正剑侠图》,但并不完整,只说到金牌失而复得即告结束。2006年,中华书局根据李鑫荃遗稿,出版了《雍正剑侠图·剑山蓬莱岛》,紧接前书,主要描述年羹尧查办剑山蓬莱岛的故事,至五挡英王结束。
第一回:巧跟踪夜入万林庄点击: 1624  投票: 1
传统评书《雍正剑侠图》上一部《剑山蓬莱岛》正说到剑山被破,君臣逃命,五挡英王,苗吉庆大战燕普,老剑客周浔高声断喝。燕普一看,这老头儿一定是云龙九现周浔,眼前这位是他的得意弟子苗吉庆,看来我君臣难脱生路。这时苗吉庆双锤贯耳,燕普一瞪眼,心说:你把我脑袋打碎,我都不管了,我用宝剑扎死你!宝剑奔胸前就扎。吉庆一瞧:“老杂毛儿,拼命啊!”双锤一回,往下砸剑。燕普剑往下沉,照小腹扎来,吉庆纵身一躲,道路让开。谭天、燕普一架英王,狂奔而去。吉庆一跺脚:“师父,怎么叫他跑了!”老剑客过来:“徒儿,燕普看见为师,他拼命脱逃。有道是一夫拼命,万众难敌。咱们要想捉拿他们,也非容易。即便真的把他们拿住,咱们又不是官人,也没有公文,他们虽然被擒,咱也无处交代。再说咱们出来是捉拿贼子潘豹,如果拿住英王一事传遍四方,沸沸扬扬,被贼人知道,还不远走高飞?你已经戏耍他们,就算得了。咱们还是寻找潘豹去吧。”吉庆点头称是。


再说英王一行一路好逃,越过岐山县,直奔万林庄。从白沙江下来的江汊子叫银沙盆,几十里地围绕万林庄往东流去。银沙盆北岸是万林庄,各种桑柳榆槐丛杂而生,浓荫遮日,跟山东巢父林一样,足有六里地宽,团团围住。这上百里方圆所在,万林庄里正当中有个大村子,叫陶家庄,庄主是万龙藏峰岛副元帅盖天第一手陶源陶洞天;上首八里地是何家庄,庄主神枪镇陕西何望何金标;下首八里地是苗家庄,庄主金锏赛叔宝苗望苗德林。这万林庄西面北面都有银沙盆的水围绕着,十分险要。英王、燕普、谭天一到桥头,从里边跑出一个人来,六尺身材,一身紫花布的裤褂,青褡包扎腰,锃光刷亮的一个大秃子,短眉圆眼透着机灵,小鼻子,大嘴岔儿,青胡子茬儿。他问:“桥外什么人?”“无量佛,英王千岁在此,贫道燕普,这是大帅谭天。”“呦,原来是王驾千岁、老军师和大帅,小子接待来迟了。”他说着放下南吊桥,噔噔噔跑出来:“小子高亮,人称海底神灯。大帅听说剑山失败,已经派了十几拨人去迎接,不想小子倒接到了。小子给王爷军师大帅磕头。”王爷伸手接:“高亮,免礼吧。陶副帅可在庄内?”“王爷,副帅正在庄内迎候大驾,请您进庄吧。”上了木板桥,高亮把吊桥绞起。顺桥往北走,到北岸,又把北吊桥拉起,万树摇头,无风自响,好不怕人。君臣由高亮引路,进了万林庄。他们哪里知道,银沙盆外已有人跟踪至此。


书中交代,上部书说到三挡英王,张旺、凤岐和于斗误走朴家店,幸亏董乾老剑客及时赶到,把他们救了。董乾走后,三人吃喝已毕,也离开朴家店。于斗问:“张大哥,咱们上哪儿?”“弥陀佛,英王他们被董老剑客拿住,按理说万无一失,可剑山周围步步是荆棘,危机四伏。咱们不如去川陕大道隐蔽,万一他们要跑了,必投万龙藏峰岛,咱再设法拿他们。”凤岐和于斗同意,他们来到川陕交界处,可巧碰上英王三人。凤岐于斗拉军刃就要拦截君臣,张旺老成持重,伸手一拦:“二位贤弟,干什么?”“拿他们啊。”“贤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用说燕普,就一个谭天,咱们都不成啊。”“难道任他们逃走?”“咱们尾随于后,有了破绽再为捉拿。如果不度德不量力,那是自寻死路。”二小只好忍耐,这才跟上,越过岐山,跟到万林庄,看着高亮把他们接进去。


张旺一拉二小:“咱们先找地方吃饭,到晚上再来。”书说简短,三人吃过饭,天已二鼓,他们又回来了。张旺嘱咐二小:“一切听我的。”来到护庄桥,张旺冲里边拍巴掌,啪啪啪三下,就听里边啪啪啪拍了五下,这叫来三还五。跟着里边又拍了五下,张旺又拍了三下。时间不大,里边出来一个人,放下吊桥,走到切近。张旺一抱拳:“并肩子,团个万儿吧。”“在下梯子万儿,名叫高亮,合子团个万儿。”“原来是高头目,在下弓长万儿,名叫张旺。他是丢子万儿,名叫凤岐。他是混水万儿,名叫于斗。我们都是剑山的,垛赤窑儿被鹰爪挑了,瓢儿把子不知来了没有。我们打算改换门庭,混碗饭吃。”“哎呦,张寨主,我们都是一家人。王爷君臣已经到了,现在跟副帅谈话哪。三位先请到我的锅伙里边吃点儿东西,休息休息,然后在下再陪三位到里面见王爷。您看好么?”张旺瞟了他一眼,心说:好吧,看看是你高亮坏,还是我坏事包坏。“弥陀佛,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高头儿,仰仗您了。”高亮一晃秃头,一阵奸笑:“张寨主,我们到了剑山,您不是一样盛情招待我们,何须客气。三位爷台请吧。”高亮十分殷勤往里让,随后吊桥拉起。此时再想离开万林庄,势比登天!


高亮领着三人顺着树林子边往东来,足有一里地,紧挨着树林有五间房,东西房一间,北房三间,篱笆圈儿,一个小院儿,当中有个门儿。高亮引他们进来,到北屋,这是两间一通连,前窗的大炕,紫红色炕席,炕东头门后边是个大锅台,里面是大铁锅,靠着锅台是个大水缸,里边有半缸清水。门后的墙上钉着木板,架着许多铁勺儿,粗把儿细把儿都有。下面是个碗架子,有糙瓷大碗、筷子笼儿、咸菜碟儿。北墙是一张破桌子,两边有椅子凳子。高亮让三人坐下:“三位,我先给你们烧点儿水喝。”他立即刷锅,放上水,从院里抱来木柴,点火烧水。水烧开了,往桌上的铜壶里放好茶叶,泡上茶。八仙桌底下有大铜盆,舀上水,请他们洗脸。也搭着天气炎热,高亮忙得顺秃脑袋往下流汗,又接着洗米熬粥,从门后拿起粗把儿勺,和拢粥锅。“你们三位先喝茶,回头粥熬得了,吃饱了,我陪诸位面见王爷。”凤岐于斗很感激:“高头儿,大热天的,您太忙了,我们心里很不过意。谢谢您。”张旺说:“二位贤弟,高寨主要是到咱们剑山,咱也一样招待他呀。”高亮点头:“对对对,这不算什么。”


很长时间,这锅粥才开,咕哧咕哧,在锅里冒泡了。高亮取出三个大海碗,拿出三双筷子,咸菜碟子放在桌上。他用勺子舀粥,盛了满满一大碗,端到张旺近前:“您趁热喝粥吧。”说着,他回身又舀去了。“弥陀佛,高寨主,从我们来了,您跑前跑后的真不容易,我们怎么谢你啊?”张旺用右掌托着这碗热粥:“得了,我谢谢了!”说着话,他往前一上步,一翻腕子,将军戴帽,这碗热粥正扣到高亮秃脑袋上。“哎呦!”这下可把高亮害苦了,肉都烫翻了,咕嗵一声,躺地下死过去了。热粥往下一流,流到哪儿都是燎浆泡。张旺合掌打问讯:“弥陀佛,善哉善哉。”再看凤岐于斗,面沉似水,带有不悦之色。二小心说:咱们反对的是英王、燕普、谭天、陶源,跟人家底下人有什么仇?再说,自从咱们来了,人家跑前跑后一通忙乎,实不容易,怎能用热粥烫人家呢?


“弥陀佛,二位贤弟,劣兄烫了高亮,你们不乐意了吧?”于斗年轻:“张大哥,咱们是两辈子的交情,同舟风雨,可像您这样的为人,以后谁还敢跟您交朋友啊,无缘无故,为了什么?不怕您一刀把他杀了,这都可以;您用热粥烫他,未免太缺德了。”张旺一笑:“弥陀佛,高亮要是好人,劣兄怎能做这种损德的事情?我要说出他的坏来,二位就该杀他了。”“他怎么坏?”“贤弟们请看这个。”张旺把粥勺子拿起来,上面沾着很多粥,先放到水缸里涮了涮,把粥洗下去,再拿出来:“你们看,勺子把儿上有个小铜疙瘩,他和拢粥时用大拇指摁这小铜疙瘩,只要一摁,勺子后边这一头儿就往外冒黄药面,这是蒙汗药。他分明要害咱们,幸亏被劣兄识破,不然早已受擒。”于斗一听,勃然大怒,拉藤蛇棒,就想把他打死。张旺拦住:“咱们先问问他。”于斗照高亮的脸上打了几个大嘴巴,狠狠的几下,把他打活了。“哎呦……”“弥陀佛,小子你叫高亮,我叫坏事包,你冒坏还差点儿,说实话吧。”“姓张的,我栽在你手里了,我告诉你。”
书中交代,高亮引英王他们进了万林庄,一出树林,豁然开朗,阡陌纵横,绿油油的庄稼连成一片,农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击壤作歌,好一派农家景象!不多时来到陶家庄,进南口到十字街,往西一拐,路北瓦舍千间,广梁大门,四棵门槐,东边是走马门。高亮请英王稍候,他到里面通禀。时间不大,就听里边说话:“王爷受惊了!”人随话到,从里面走出一人。君臣定睛观看,见此人身高六尺,猿臂蜂腰,身穿米色长衫,绵绸裤褂,扎绒绳,佩长剑,脚下福字履;略有些谢顶,白剪子股的小辫儿,稍有几根黑的,素白的一张脸儿,两道白眉,大三角眼,准头端正,四方海口,连鬓络腮一部白胡须,笑容可掬。英王一抱拳:“你是陶副帅?本爵富宝臣。”陶源赶紧磕头:“千岁一路辛苦,臣陶源接待来迟。”英王伸手相搀:“副帅免礼。”燕普、谭天通名,各自见礼。陶源赏了高亮十两银子,他欢天喜地地走了。


陶源恭请君臣到客厅坐下,沐浴更衣,喝茶谈话。谭天把失败的事情都说了,陶源一笑:“谭大帅,您的韬略是倚仗剑山天险,凭借地利作战,此乃犬韬也,实则被动挨打,不能出击,坐以待毙。事情已然过去,不必多谈了,王爷君臣到了敝处,在下一定使您重整旧业,东山再起。”英王连连道谢:“剑山失败,孤王并不怨天尤人,只是心里恨几个人。”“王爷,是哪几个?”“第一个我恨坏事包张旺,第二个是驸马凤岐,第三个是郡马于斗。孤王待他们不薄,可他们却恩将仇报,趁我在危难之际,落井下石,实属可恶至极。”陶源立即传令,这三人捉住一个,赏银五千两;全都捉住,赏银两万两,封山中寨主,加官晋禄。高亮一听,对天祷告:“我有德行,叫我碰上张旺,如果碰上仨,我就发财了。”没想到,这三人送上门来,他心里高兴:这是我家门的德行,祖宗的庇佑。这才熬粥下药。也是这小子乐极生悲,被张旺一碗热粥扣脑袋上,到现在全说了。


张旺一瞪眼:“弥陀佛,如何进这树林,你说实话!”“白天见杨树就往右拐,是去何家庄;见柳树就往左拐,是去苗家庄;见槐树就过,是去陶家庄。晚上见红灯往右拐,是奔何家庄;见绿灯往左拐,是奔苗家庄;见白灯就过,是奔陶家庄。”“陶源住在哪里?”“十字街往西路北。”张旺点头:“高头儿,遇上我算你倒霉。把他捆上!”四马倒攒蹄捆好,张旺撕块破布把他的嘴堵上,用两根细棍搭在锅上,把高亮放在棍上。“弥陀佛,你要一动,准掉粥锅里。高头儿,我们谢谢了。”高亮心里这骂。张旺把灯一吹,屋里一片漆黑。“二位贤弟,英王恨上咱们了,如果咱仨当中不管谁被擒,余下的可想着跑。因为咱们到这里,无人知晓,如若被擒,死路一条。”于斗问:“张大哥,高亮没说瞎话么?”“他盼着陶源拿住咱仨,给他报仇,他说的肯定是实话。”


书说简短,三人见着白灯就过,出了万林庄,一直往北到陶家庄,十字街往西一拐,来到陶宅。张旺打手势,三人飞身上房,隐蔽身形,各处窥探。来到三道院,三人上南房,扒中脊,往北屋瞧,见灯光闪亮,大厅里坐着英王、燕普、谭天,旁边坐着一位,一定是盖天第一手陶源,几个人正喝茶闲谈。廊檐下站着十来个家丁,短衣襟小打扮,肋下佩刀。这时陶源一抱拳:“王爷请少待,为臣到院中去一趟。”说着,挑帘笼出来,到院内一站:“什么人到我家中窥探,下来受死!”张旺伸手拉蛾眉刺,飞身下房,上步探身,挺刺就扎。陶源也不亮剑,上左步右手一掸,仓啷啷,蛾眉刺脱手而飞。接着,左脚一抬,里合一腿,嘭,张旺一个滚儿。家丁过来捆好,把刺别在身上,一架张旺,旁边一站。如果凤岐于斗被擒,张旺可真跑;可现在张旺被擒,二小风雨同舟,怎能逃走?再者说,四外万林庄,也无路可逃。于斗、凤岐纵身下来,与陶源交手,结果未走一个回合,双双被擒。


陶源飞身上房,四下观望,没有动静,这才回到屋中。英王问:“副帅与何人动手?”“为臣拿住几个探庄之人,尚未细问,请王爷处置。”英王吩咐:“把探庄人推进来。”家丁把三人推进来,英王一看,心中有气,用手点指:“张旺,你来到剑山,孤待你不薄,你却生心害我君臣。鼠有皮,胡若此?你还有何话讲?”张旺行礼:“王爷,你知道我是谁么?”“讲!”“在下家住山东东昌府巢父林,我的老师是一轮明月照九州侯敬山,我的师伯是圣手昆仑镇东侠侯振远。你剑山之人无理,我挑拨师弟甘虎,被燕雷所打。师伯要杀我,众位师伯讲情,把我逐出门墙,我一怒投奔剑山,蒙大帅给我巡山寨主之责,但我要把剑山闹个地覆天翻。年钦差驾至剑州,是为臣赶去捉住知州黄国英,就地正法。凤岐于斗乃张旺所救,趁老庄主打岛之际,我三人火焚剑山,里应外合,后又在后山智捉王爷、军师、大帅,继而跟踪来到万林庄,不想被擒。王爷,您把我放了吧。”英王这气:饶了蝎子他妈也不能饶你。“站过一旁。”家丁把张旺架开。英王看见凤岐,想起两个女儿,又看了看于斗:“孤以往失败,在于喜爱你们,是孤之短处。亡羊补牢,犹未为晚。陶副帅,把他们杀了吧。”“是。”


陶源命人推三人往外走。要论张旺于斗,杀就杀了,谭天绝不姑息;惟独凤岐,他要一掉脑袋,妹妹谭灵仙就得守寡,她可在北京望穿秋水。杀了张旺于斗,留下凤岐多好,可又没那么办的。谭天无奈,伸手一拦:“陶副帅,您先等一等。”然后一抱拳:“王爷,咱君臣是在陶副帅的宅院以内,非比山中。臣想不如暂时押到空房,伺等带到藏峰岛再杀不迟。”英王点头:“桂林说的是,孤未料此。陶副帅,你这里有地方么?暂时把他们看押起来。”陶源点头:“臣家有空房。谭大帅,烦你如此这般办理。”


家丁架着三小,由谭天押着,灯光引路,一直来到后院,这里有五间土牢。有家丁打开土牢门,把张旺绑在正中的将军柱上,上首凤岐,下首于斗,土牢门倒带关好,里面一片漆黑。张旺就埋怨二小不赶紧逃走。书中暗表,别看当初张旺救了凤岐于斗,这二位心里并不佩服他。可自从张旺用计烧剑山,智擒英王,追到万林庄,识破高亮,乃至最后遭擒,实话实说,丝毫没有惧色,玩笑之中见胆量,二小由衷佩服。于斗就说:“张大哥,一来万林庄无可逃之处,二来你是哥哥,咱们同生死共患难,你被擒,我们抛下你一跑,江湖上说我们怕死贪生,不够朋友。”张旺低头不语。


谭天率家丁刚回来,正在此时,院中有人哎呦,陶源出来一看,几个人搀着这位,脑袋肉都烫翻了,狼狈不堪,一身热粥,烂肉模糊。此人跪在陶源面前:“小子高亮给副帅叩头。”原来锅伙里的伙计们回来,北屋没有灯亮,门又关着,这些人又说又笑,推门往里一走,把粥碗碰到地上,摔碎了,粥洒了一地。有个伙计正踩在粥上,一滑一倒,也是巧劲儿,正摁在高亮身上,咕嚓!摁在粥锅里了。“快点灯!”把灯点亮,众人赶紧从锅里捞出高亮,幸亏时间长,锅里粥不太热了,那也够呛啊。把嘴里物件掏出来,高亮干咳了半天,疼得死去活来。“快搀我面见副帅!”众人这才把他搭到陶宅。陶源吩咐:“给他拿一百两银子,赏假一个月,回家养伤,伤好当差。”高亮道谢,回去不提。

再表土牢内,张旺低头刚睡着,忽然一阵凉风吹来,张旺激灵一下就醒了,见土牢门已经开了,再瞧上首,凤岐不见;又看下首,于斗也没了。张旺明白了:谭天讲情是冲着凤岐,要剩下我一个,非宰我不可。这时张旺就觉着脖子后头有人吹气,吓得一哆嗦:“弥陀佛,我张旺是坏,可我不损阴功,不丧德行,我没做过坏事。您是神,您归庙;您是鬼,您归坟;非神非鬼的五大门,胡、黄、白、柳、灰,我给您烧香。您无故戏耍我,我可要骂了。”身后转过一个老者,哈哈大笑:“大师父,出家人怎么出言不逊哪?”只见这位中等身材,细腰乍臂,身穿银灰色绸子大衫,肋下佩刀,河南绸裤子汗褟儿,寸底福字履,白绫高靿袜子;面似银盆,谢顶了,白剪子股的小辫儿,两道蚕眉,目似金灯,鼻如玉柱,唇似丹涂,一部银髯胸前飘洒,白胡子梢儿,形神潇洒,风采可爱,文绉绉好像教书老先生。要不是佩刀,张旺还以为是他师伯侯振远呢。张旺聪明:“老前辈搭救小子,我感恩不尽。”老者把绑绳解开:“请随我来。”出土牢,把门带上,门墩上拿锁别好,越大墙出来。张旺一看,心里生气,见凤岐于斗在树下站立:好,你们出来,不管我了。老者含笑:“三位,请随我来吧。”


老人家在前引路,三小在后面跟随,脚下用力,大约走了八九里路,眼前是一个大村庄,街道整齐。进西村口,路北大门开着。“三位请吧。”进来之后,迎面是影壁,上面写着接福二字,前边是个大鱼缸;两边是四扇屏风门,绿油漆洒金星,四个大红字:斋庄中正。进了屏风门,一溜南房,东西各两间,当中虎坐门楼。进二门来到里院,东西厢房各三间,栽种奇花异草,姹紫嫣红;抄手游廊,朱红抱柱,很是讲究。北大厅灯光明亮。老人喊:“贤弟,我把他们三位请来了,你快出来迎接。”大厅内有人笑,声音洪亮:“失迎失迎!”有家人挑帘,这位走出大厅。三人一看,嗬,好人样儿!大身材,肩宽背厚,虎体熊腰,身穿蓝衫,腰扎绒绳,蓝中衣,福字履,白袜子;面似晚霞,紫红色脸膛,浓眉阔目,鼻直口正,四方海口下一部花白胡须,十分忠厚。救人的老者一指:“他是我结义兄弟,本地何家庄的庄主,姓何名望字金标,人称神枪镇陕西。在下乃直隶清源县邓家堡人氏,宝刀手邓龙邓九公。”


书中暗表,何金标老妻已丧,只有独生女儿何玉凤,今年十六岁,长得俊美。姑娘要学刀,何爷刀法不行,想起了老友邓九公,赶紧请他来到万林庄,把姑娘要拜师学刀的事情一说,邓九公慨然应允。择吉日拜师,姑娘这一学就是一年多。这天哥儿俩饮酒谈心,何金标一声叹息:“哥哥,咱西边的陶家庄庄主盖天第一手陶源丧心病狂,受西安侯允禵的邀请,当了万龙藏峰岛的副帅,聚众谋反。小弟有心为国锄奸,怎奈单丝不成线,独树难成林,孤掌难鸣。可咱身为武林侠义,又岂能任其胡为,坐视不理?”于是,邓九公从此常到陶家窥探。今晚老侠回来把张旺三人被擒事情一说:“贤弟,咱把这三人救出,叫他们引来年大人,里应外合,就能立下奇功。”何望想了想:“哥哥,好是好,只是咱与年大人素无瓜葛,惟恐大人不信。”“贤弟,当年钦差路过清源县,童海川到过风云庄,愚兄与他有一面之交,互有爱慕之意;再说我子邓玉与童侠客的弟子夏九龄结为金兰之好,这难道不是瓜葛吗?”“哥哥,那您辛苦一趟,把他们救到这里。”老侠答应,这才前来救人,先把凤岐于斗救到村外,细问一番,然后进来戏耍张旺,最后把三小引到何家。
张旺三人各自通报名姓,邓九公把清源县的事也说了,叫他们擦脸漱口,然后准备吃饭。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何望说:“三位,在下不图升官发财,只想身为大清朝廷子民,报答皇上的雨露之恩。银沙盆这护庄桥,逢一四七日为陶家庄负责,二五八日为苗家庄负责,三六九日为我们负责。吃完饭请我哥哥再辛苦一趟,探听消息,如果英王真的住下,你们立即把钦差请来,直入庄内,为国锄奸,与民除害。”三人连连道谢。吃完饭,邓老侠来到陶宅,见大厅后窗灯光透亮,英王在里面哼哼:“哎呦,哎呦!”陶源问:“王爷,您觉得怎样?”“陶副帅,一路上提心吊胆,到了你府上,梦稳神安,我这病也发作了。你这万林庄平安么?”“王爷放心,咱万林庄内稳如泰山,固若磐石。”“要是那样,孤王浑身酸痛,不能即刻进山,想在你这里休息数日,待身体复原再进山不迟。”“王爷,随您的心意,再住几天也没关系。”邓九公听到此处,抽身回来,把上项事一提,何望点头:“老哥哥多受累了。明天就是逢三的日子,把他们三位送出万林庄,赶紧去请钦差,一鼓作气,歼灭反王。”


次日清晨,何金标亲自送三人出了万林庄,拱手而别。张旺他们往南就下来了,心急似箭。过了岐山县界,只见前面尘沙荡漾,遮住天日,人马欢腾,旗幡招展。三人定睛观看,原来正是钦差的人马来到。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上部书中说到年羹尧水战白龙江,正打得激烈,剑山火光大作,年大人和胜裕知道里应外合的时间到了,令旗一挥,万箭齐发,亚赛骤雨飞蝗。所有船只提起锚链索,船似离弦之丸,随着乱箭往前进攻。这一仗剑山大败,各自顾命,船仰人翻,纷纷坠入江中,白龙江水都染红了。船撞船,船撞山,船翻人死,三庄大队撞进青龙闸。胜裕命焦氏弟兄率领二百乡勇,看守青龙白虎闸。随后船只前进,到船坞下船,乡勇灭火,喽兵任其逃窜,所有不动产进行查封。随后,老庄主与群雄陪同年大人各处查看。到了后山一字并肩王府,见府门大开,库房已空,四下无人。银安殿房柁之上,有人上吊。此人须发皆白,身穿一品王服,虽是吊着,面目慈祥忠厚。钦差一问,三爷段灯热泪直流:“禀大人,他是我结义兄长,金龙大王贺天齐。”原来,前山一乱,贺王爷到殿外观瞧,见浓烟滚滚,喊杀声震耳欲聋。他一想,自己年过七旬,无处投奔,当了二十多年的王爷,养尊处优,堂上一呼,阶下百诺;现在山破势败,残年之人却狼狈而逃,我又是一字并肩王,罪魁祸首,朝廷必将画影图形,关津隘口粘贴布告,一体严拿,那时也难免云阳市口,项上餐刀。再说自己惟一的骨血瑞娘正在前山,她一纤弱女子,难挡虎狼官兵,必死于乱军之中。生何足喜?死何足悲?贺王爷想到这里,叫手下陈三打开库房门,让众人分财自去,陈三也掩面痛哭而去。贺天齐穿好王服,在银安殿自尽。年羹尧说:“段庄主,由你把贺天齐备棺成殓,择地葬埋吧。至于他的后代,概不追究。”“谢大人恩典。”段三爷办理善后不提。


钦差视察完毕,胜裕来报:“英王、燕普、谭天一干首恶分子尽皆逃走。有人发现童委员大战慈云,后又不见。”钦差点头,传令驻扎天险庄。年羹尧一想,英王一定逃到陕西藏峰岛,于是传令巡抚衙门,派官人协助办理善后。他又跟胜裕说:“胜老英雄,年某想跟您借三千乡勇,奔陕西严拿英王。因年某若调官兵,京中呈折本,往返走公文,耗费时日,反倒放虎归山。不知老庄主以为然否?”胜裕捻髯沉吟半晌:“大人,想这乡勇不挣国家薪俸,为了保护家乡而聚到一起,说明白一点儿,打完仗他们都回家吃饭去。您如果把他们带到陕西,离家远了,草民的命令也无济于事。这要跟段三弟和赵环他们协商而行,草民不敢擅专。”年羹尧含笑答应。胜裕找来段灯赵环,把事情一说,都认为这是义不容辞的风火事,不能耽误,但毕竟是乡勇而非官军。三人商量已毕,胜裕说:“大人,您如果对三庄乡勇有什么差遣,必先跟赵环赵胜商量。草民委任他二人为监军,三庄乡勇由他弟兄传令而后行。”“可以可以。”于是,三庄各出一千人,带着粮草,群侠保护钦差,人欢马叫,直奔陕西。明查暗搜,走到岐山县境,巧遇张旺三人,这才引出一段火烧万林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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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78 发表于: 2009-04-16
明英烈  作者: 单田芳  
《明英烈》是一部长篇历史传统评书,也叫《英烈传》或是《朱元璋演义》,是一部袍带讲史书。单田芳的《明英烈》是家传的,也是单田芳的成名之作。与其他评书家所讲的不同的是单本掐去了两头,只讲的中间的精华部分,更显得书的紧凑。  
第一回 元顺帝密谋设毒计 朱元璋结伴进燕京点击: 1549  投票: 5
元世祖忽必烈率领各部酋长和北蒙铁骑二十万人马,平了辽金,灭了南宋,统一了中国,建都燕京,国号大元。
元朝是蒙古奴隶主贵族对中国各族人民的统治,它把全国人民区分为蒙古人、色目人、汉人和南人三等。蒙古人、色目人一等,色目人又高汉人、南人一等。蒙古人、色目人在法律上都享有特权.所谓汉人,就是原辽金统怡地区的老百姓。所谓南人,就是原南宋统洽地区的老百姓。他们把汉人贱称为“汉子”,把南人贱称为“蛮子”。
元朝共传位十个皇帝,统治八十九年。第十个皇帝称为顺帝,帝号至正。自从他登极以来,荒淫无道,不理政事,大兴土木,扩建宫室,巧立名目,增捐加税;又命各省挑选美女,送进宫廷,以供淫乐。各地官史乘机敲诈百姓,勒索民财,敲骨吸髓,如狼似虎。老百姓被逼得家破人亡,苦不可言。俗话说:官逼民反。南北各省不断暴发农民起义,大股万人,小股千百人,杀官夺府,抗丁抗粮。有的树起义旗,自立为王。当时就有:南汉王陈友谅、九江王陈有壁、大尧王刘福通、苏州王张士诚、徐州王李春、西凉王马增善、台阳王方国珍、徽州王左君壁、吴王韩林儿等。这些起义军都是受尽压榨盘剥,走投无路才起来造反的.所以打起仗来十分勇猛,所向披靡。元朝统治集团己经腐朽透顶,军队也完全丧失了战斗力,元兵招架不击弃城而逃。到了至正十年.广州、池州、九江、苏州、颖州 毫州、风明、徐川,太原、长沙、兖州、曹州先后失陷。各地告急文书,搬兵奏折似雪片一样飞往燕京.元朝兵部尚书、右丞相总统天下兵马大元帅耶律保才脱脱,不敢隐瞒,连夜进宫请见顺帝,奏明情况,顺帝闻奏大惊:“如此说来,孤江山休矣!”第二天,顺帝急忙召集六部命官.左右丞相,八大亲王入宫商议对策。当时有人主张剿灭,有人主张招抚.一时争执不休。最后脱脱献计请顺帝假发诏书大赦天下,释放反元、抗捐、抗税、抗丁的百姓,停止徭役。减免苛捐杂税,取消十家使用一把菜刀,十户养一个蒙古人的祖训。明修国本,大最使用汉民为官,取消蒙汉禁婚法,用来缓解人民的反元斗争。同时,脱脱还建议定于第二年八月十五在京城开设武科场,选拔武状元。不论身分高低,出身贫富也不分汉蒙回臧,即使是杀人的凶犯,滚马的强盗,哪怕是反对过朝廷的人,只要归顺朝廷,进京应试,一律恩准无罪,按才录用。如中状元者赏大称军衔,总统全国兵马.中榜眼者赏上将军衔,中探花者赏亚将军衔,中武进士者共三百六十名,皆封将军。利用高官厚禄,引诱天下武士进京,暗中在燕京城内外,摆下十条绝户计:要从武料场一直埋伏到良乡县,暗设地雷、火炮、强弓、毒弩,选派猛将精卒,层层包围,把进京应试的人一网打尽,析尽杀绝。之后再派重兵分路围剿各省的义军,不用三年,国内自然太平。顺帝闻奏大喜,众亲王也都拍手赞赏。他们又详细地把绝户计逐条做了补充。顺帝传旨命脱脱总统一切事宜,各家亲王、六部尚书分头准备,一面颁发圣旨,晓谕天下。这才叫:
挖下深坑擒虎豹,撒下香饵钓金鳖。

再说顺帝的圣旨传下之后,十三省州、府、县、道,纷纷张贴朝廷布告。消息一经传开,全国轰动。老百姓不知内情.以为是元顺帝发了善心,于是乎奔走相告,拍手称庆。都说神佛保佑,老天睁眼,皇帝开恩,这回可有几天安生日子过了。也有不少义军头领信以为真,放下刀枪,解甲归田,整理锄头镰刀,准备安居种田。尤其是那些练过武艺学过兵法的人更是高兴,他们认为出头的机会到了,万一中选,名利双收,纷纷准备进京应考。
按下别人不提。单说这消息传到安徽省黑风山。这座山上有股义军,为首三个头领:头一个是安散省濠州人名叫朱元璋,第二个名叫胡大海,第三个名叫丁德兴。朱元璋自幼家贫,父母双亡,由胞姐朱玉环抚养长大成人。他小的时候,曾经为人放牛,以后又当过和尚。他自幼聪明伶俐,性格豪爽专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在他放牛的时候,常到私学馆窗外,偷偷学习。识字之后,又常常向教书先生借书来读。他还喜欢研究兵法,练习武艺,所以在他长大之后,不只胸有韬略,而且武艺出众。后来他和安徽好汉武殿章、胡大海、汤和、邓玉、常遇春、郭英六人结为密友,在乱石山拜为把兄弟。朱元璋排行第四,人们都叫他朱四爷。兄弟七人对元朝的残暴统治深为不满,他们暗订盟约,要推倒元朝,另立皇帝。哪知事机不密,走漏了风声,乱石山被元兵团团围困,纵火焚烧。他们弟兄七人在突围时,被元兵冲散。朱元璋和二哥胡大海杀开一条血路逃出重围。二人无处安身,被迫占据了这座黑风山。又结交了濠州好汉丁德兴,聚集两三千人马,待机而动。
这夭兄弟三人正在草厅议事,有个探事的弟兄进来把各府县张贴皇榜的消息做了报告。三人听了半信半疑。因为事关饭大,兄弟三人又化装亲自到合肥县周围打探,果然有皇榜张贴。他们详细地了解了皇榜的内容以后,回到山上。
丁德兴说:“盼来盼去,可盼到了今天。老子在这山上都快闷死了,这回该着回家抱娃子去了。,胡大海说:“丁大嫂守不住活寡,大展早就改嫁了,我看你就戴着绿帽子自己过吧! ”丁德兴大笑说:“老婆可不是那种人,倒是我的弟妹——你的老婆叫人担心”。他们二人把皇榜信以为真,只顾谈笑。朱元璋在一旁沉默不语,陷入沉思。胡大海说:“四弟,你看咱们们什么时候收拾摊子下山回家。”朱元璋说:“依我看来这皇榜其中有诈。”丁、胡二人一愣:“四弟!你谈谈怎么有诈?”朱元璋说:“元朝开国至今八十余年,十个皇帝,哪一个都是凶狠残暴。尤其是当今顺帝残暴更甚,左相洒敦,右相脱脱,更是阴险毒辣,残忍成性。现如今为何忽然改弦更张 变更国策?难道他们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我看这里边有诈。”胡大海道:“四弟读书读得呆了,叫元人欺骗傻了。我看这是他们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还按老车旧辙走下去,他的大元江山就该吹灯拔蜡了。元顺帝也不傻,洒敦、脱脱也不痴,难道他们就不合计合计吗?他们这么做,也是不得已呀!”丁德兴道:“老胡说的对,这决不是出于他们的本意,他们是不会有这般好心的。这是叫天下老百姓给逼的。逼得他们不这么做不行,要不他的江山就他娘的完蛋啦!我看这是真的,不会有诈。咱把人马遣散,拾掇拾掇回家过消停日子去吧!”“呸!”胡大海啐了他一口说:“你这个想老婆的货,张嘴遣散队伍,闭嘴回家抱孩子,我看都不是办法。”丁德兴说:“依你看怎么办?”“依我看咱们遗散队伍可以,回家抱孩子不能,咱们一不做,二不休,来年去燕京夺状元。不管咱们哥儿们是谁,只要夺得武状元,那就抓住了大权,在京城元顺帝眼皮底下给他造起反来,一家伙就把元朝的江山夺过来啦!到那时候再守着老婆孩子过太平日子有多好! 丁德兴长叹一口气说:“只怕想着容易做着难哪!”朱元璋听他们哥儿俩争论到这里,忽然眼晴一亮:“二位哥哥!我看这样吧。咱们先别把人马遣散,仍然坚守黑风山,留这一条退路。我们可以给家里写封信送点银子,叫家口们放心。从现在开始,我们每天操练人马,熟习武艺,来年八月十五进京去夺状元。一则看看当今的形势,二则找一找失散了多年的把兄弟。万一能在京聚会,人多主意多,再计议下一步的事情。能夺得武状元就在元顺帝脚下造起反来;夺不成武状元,能找见失散的弟兄或者交上别的英雄,仍回黑风山,继续举义旗。不管怎么着,咱们推倒元朝的宗旨坚决不变。咱们到时侯见机行事,见景生情,你们看怎么样?”丁、胡二人一听哈哈大笑:“还是念过书的人有道道儿,这叫有进有退,没有不对;管前顾后滴水不漏。就这么办。”
朱元璋马上命人准备刀枪兵刃,鞍甲马匹亲自负责,操演兵马。他们哥三个也每天早起晚睡,练拳习艺,等候来年进京夺状元。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来到至正十一年七月。朱元璋、胡大海、丁德兴三人把应用之物备好,各带应手兵器,命副头领李国用守山,三人乘马直奔燕京而去。
他们在路上少不得饥餐渴饮,晓行夜宿,这日来到燕京。只见官道上车马行人络绎不绝 赶考的武士穿梭不断,乘轿骑马等等不一。又见城门大开,并无官兵把守,往来自由。三人催马进了昌乐门来到城内,只见市面繁荣,铺户林立,金字牌匾,耀眼生辉。大街上红男绿女,拥挤不动。
丁德兴见此情紧,大嘴一咧哈哈大笑:“真不愧是天子脚下大邦之地,比安徽开心多了。咱老丁非好好玩玩不可! 胡大海说:“你是井里的蛤蟆见过多大的天。告诉你燕京城有八寄十六景,香山、妙峰山、玉泉山景致神奇,别有洞天;卧佛寺、报国寺、护国寺工程浩大,巧夺天功。灯市、花市、马市乃五方杂处之地,热闹极了。等咱们住下后,我老胡领你这个乡下佬开开眼界。”丁德兴高兴得不住点头。朱元璋问:“二哥!咱们应该先找个店房住下,然后再作别论。”“对!我也是这么想的。依我看咱们就住在花市大街马老二的店里吧!当年我去北口贩牛时,来来往往都住在他家。他家是清真,我和老丁是朵宇蹄,住在他家吃喝起居都比别人家方便。”
丁德兴、朱元璋点头,胡大海催马在头前引路,穿大街过小巷,工夫不大来到马家老店。店房门前正有一个伙计招揽生惫。胡大海大喝一声:“吠!” 把这个伙计吓了一跳。心说:“我的妈呀!谁这么大嗓门?跟打雷差不多。”他抬头一看,见枣红马上坐着一个黑面大汉,环眼虬髯,二目放光。仔细一看,认识:“我当是谁呢,这不是胡宾胡大爷吗?“哈哈!是我!你还能认出我来?”“怎么不认识,不过,您比以前更发福了!”“好小子真会说话。店里有地方吗?”伙计说:“别人来了没地方,你老来了还能没地方!实在不行,把我家腾出来也得让您住哇!”说着伙计过来牵马。这时店东马老二也出来了,一见胡大海,忙作揖问安:“胡大爷好哇!家里人都好?”“托福托福,都不错。”“这两位也是一起的吗?”“一起的。我说马掌柜!我们可得住宽绰屋子。告诉伙计把马喂好,最好侮天拉出去遛遛,八月十五还指望它夺状元呢,”“你老放心吧.没错儿。”说着把三人让进东跨院。朱元璋一看这座跨院虽然不大,但很清净。一共三间正房,屋里边木床、被褥,桌椅高凳应有尽有。墙上还挂着几幅水墨丹青,很是雅致。马掌柜赶紧准备了洗脸水、漱口水,三人净面漱口之后马掌板又把茶水沏好:“三位大爷用点什么饭?赶快吩咐下来,我好叫人准备。”胡大海说.“我和老丁都是回回,我四弟虽是大教,也喜欢清真。这样吧!你先给我们配几个喝酒的菜,我们先喝洒。吃饭的时饭给我们来三碗炖羊肉,三碗羊汤。”马掌柜答应,下去准备。工夫不大,酒莱摆好,三个人推杯换盏,吃喝起来。酒足饭饱之后,马掌柜叫伙计把残酒剩菜撤下去,重新沏上茶来,说了一声.“失陪!”退了出去。朱元璋酒量不大,今夭多喝了两杯,就觉着头重脚轻,双腿发软,一头倒到床上便睡。胡大海也觉着身体乏累.刚要躺下,丁德兴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别睡呀,白天睡觉,晚上干什么?”“你想干什么?”“老胡,这燕京城太好了!方才经你一讲,我这心里怪痒痒的。走!领我到街上逛逛去!”胡大海本是一个好动不好静的人,经丁德兴一说,困劲儿就没了。他俩赶紧把衣服穿好,又带上几两银子,看看朱元璋己经睡熟,知道他是个喜欢清净的人,便不叫他。二人轻轻把门带好,来到前屋帐房,叫马掌拒照料门户:“如果我兄弟要询问,就说我们逛街去了,一会就回来。“说罢二人来到街上。
胡大海先领丁德兴到牛街看了清真寺,又领他逛了沁春园。两个人还逛了最繁华的正阳大街。丁德兴从小长在县城,出入山镇。从来没有开过眼界。今天这么一溜达,把他看得如痴如醉。脑袋象波浪鼓,两只眼睛都不够使唤了。胡大海看着丁德兴大笑:“傻小子!怎么样?比合肥县如何?“太妙了!不愧是天子脚下。哎!老胡,还有没有比这更热闹的地方?”“有的是。眼前最热闹的地方是报国寺。”“走!再领我开开眼去!”胡大海点头,两个人拐弯抹角来到了报国寺。原来这座报国寺是元世祖忽必烈时修建的。它工程浩大,建筑宏伟,光和尚就有四、五百人。寺内供奉千手千眼佛。传说这位佛爷极有灵验,有求必应。实际这是统治阶级为了借神佛的偶像来统治人民。为此他们还编了一段神话。据说当年元世祖打夭下时,有一次军队中瘟疫流行,元世祖本人也得了病,奄奄一息。这时,忽然来了一个老人把众人救活。元世祖问他姓名,他自称是千手千眼佛的化身。说完之后,化阵清风而去。元世祖定都后,为报此恩,才修了这座报国寺。这段编出来的传说,愚弄了不少人。平日善男信女,焚香拜佛,往来不绝。朝廷大员也常来进香。各处名山古刹的高僧们也经常来此挂单讲学。因此报国寺名声远震,那些买卖人,小商小贩们在报国寺前后摆了不少床子和地摊。还有些走江湖的人也都聚集到这里。再是五行八作,三教九流,说书的,唱戏的,打把式卖艺的,耍狗熊的,耍猴的,卖假药的,变戏法的,应有尽有。今年八月十五开武科场,夺武状元,四乡八镇的老乡们都想开开眼界,所以今年的人特别多。报国寺前后左右人山人海,拥挤不动。
丁、胡二人随着人流东看西望,挤得热汗直流,喉咙冒火。丁德兴说:“先别溜达了,找个地方喝点水吧!我的嗓子都快冒烟了。”胡大海说:“可不是吗!喝完酒一口水也没喝就被你架出来啦。这么热的天,怎么能不渴。”两个人四周观着,想找个茶摊买点水喝。可是真奇怪,这么大的报国寺,卖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类水的。二人不解其意,胡大海走到一处摊贩前面,向一个老头打听:“老人家,此处可有卖水的吗?”这个老头看了看胡大海:“您不是本地人吧?”“对啦,安徽人。”“怪不得您不知道呢!”“老人家!头几年我常来燕京,我记得这报国寺周围光茶摊就有几十份,现在怎么没人做这买卖啦呢?”这个老头往四处看了看,低声说:“我说这位大爷,您就少问几句吧!在这儿说这话,容易找麻烦。”丁德兴也愣住了,一看老头话里有话,更想问个明白了。忙陪笑说:“老大爷:我们是外乡人到京城办点闲事,过两天就走,您对我们说说也无妨碍。”老头说:“二位大爷!我说了你们可别生气呀!”“不能,不能,生这种闲气有什么用。我们无非是听个新奇罢了。”老头口打咳声,凑近胡大海:“大爷,这年头可太不讲理了。有钱有势的人就可以横行霸道,为所欲为呀!就拿这报国寺卖水的事来说吧。这燕京城苦水多,甜水少,在这一带就是报国寺后墙外有一眼甜水井。前些年附近的百姓都喝这儿的水,所以卖水的买卖也很兴旺。两年前,燕京城出来个秦明秦大爷,发现这眼井是个发财的买卖.就硬给霸过去了。凡是用水的人都得花钱,一桶水要十个铜钱,要不你就别喝,或者去远处想办法。您想想,卖水的人一天能赚几个钱,所以就没有人卖了。”
胡大海听了之后,把眼一瞪:“这个秦明是个什么东西?”老头咬牙说:“这家伙可坏透啦!”说着他又往四外看了看,又把声音压低了几分说:“他是京城秦家巷的人。他娘是左班丞相洒敦的姘头。他就仗着洒敦的权势,无所不为,无恶不作。他抢霸民间少妇长女,欺压良善。京城的官府都奉承他,叫他秦大爷,还给他送了个外号叫霹雳鬼。据说死在他手里的人命,足有一百多条。”
丁德兴问道:“老人家!这眼井他是怎样霸占的?”“唉!前年夏天,秦明领着家奴一大帮来逛报国寺,发现这儿的水好喝,就把这眼井给封了。之后,他命人重修了井邦和井台,又安上了盖儿,在旁边挂了一个牌子,上写“秦宅专用”。从此以后,谁也不敢动了。秦明每天派人来放水,早晚两次,用水的人都得向他买。喝不起水的人,被迫到几里以外去挑水。如果有人胆敢私自取水被秦明这小子知道了,那就没有命了。去年这时候有个叫拴弟的小孩,晚上偷了一捅水,被秦明知道了,把拴弟绑到井台上示众,一顿鞭子活活地打死了。”
这……哇呀呀!”胡大海听罢,直气得浑身发抖,七窍生烟,哇呀呀怪叫起来。老头看他这样子,吓得转身就跑。丁德兴忙说:“老胡!你这是干什么?”“你没听见吗,还来问我?”“那么,你想怎么办呢?”胡大海说:“俺老胡路见不平,就是爱管。我今天非斗斗这个霹雳鬼秦明不可,我要给这一方的百姓除害。”丁德兴也是个爱管闲事的人,眼珠一转,心想再激一激他,就故意笑着说:“我说老胡呀!你就少管闲事吧!你没听那个老头说吗,秦明有权有势,武艺精通,手下还有家奴一大帮,后边还有丞相撑腰,你能斗得过人家吗了万一栽了跟头,被人家抓住,还不得象那个小孩拴弟一样,让人家活括打死。”“呸!你这个胆小鬼,你害怕你先回店,看我老胡搅他个地覆天翻。”丁德兴大笑说:“老胡哇!就凭我老丁胆小?要论敢干你不行,今天咱俩比一比,看谁胆大。”“好、好、好!我就赞成这样的。走咱先到井台看看去。”
诸位,这两个人可不是吹牛,论胆子要多大有多大,论脾气沾火就着,说打九打。他们以后都是著名的起义军大将,还能在乎这点小事。
他们边找边打听,找到了这眼井。一看,果然是新修的青石井邦,条石井台,井旁边竖了一报五尺高的术头杆子,刷着红油漆,上边钉着一尺多长,四寸来宽的术牌,写者“奏宅专用”四个字。再看井口上盖着木板作的井盖,可是没有上锁。再看井旁边有二三百人排着长长的队伍,身边放着水捅和各种盛水的东西看样子都是买水的。不过井台上空无一人,还没有开始卖水。
胡大海问排队的人们:“你们这是千什么?”“我们是买水的。”“卖水的哪去了?”“还没有来呢!”“这井也没有锁着,你们就先挑呗,还等卖水的干什么?”买水的人们一听,不禁笑道:“人家秦家的人不来放水,谁敢动井盖一下!”“他们要是不来呢?”“那也没有办法,有主意想主念,没主意就渴着呗!”胡大海大笑一声,说:“众位!从现在开始,这眼井改了主了,归我姓胡的了。我放水不要钱,大家随便用。来来来,我现在就放水。”大家都愣住了,不知这个大个子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胡大海迈步上了井台,“咣当”一声把井盖打开,就觉得凉气扑面,痛快极了。往下一看,水面离井口不足三尺,井里边连个草刺都没有,清亮亮的干净得很。老胡顾不得自己口渴,大喊一声:“来来来,从头上来,现在就放水。”老百姓你看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动。丁德兴忙说:“你们怎么还不下手哇?出了事有我们担着呢,你们怕什么?快挑水吧!”人群里边有胆子大的说:“好,我先挑!”“我也挑。”有人这么一带头,别人也就下了手啦!水桶扁担一阵乱响,工夫不大都挑完了。不过人们可不傻,准知道这件事完不了,也不知道这两个大个子是干什么的,和秦明是什么关系,一会儿秦明来了,说不定多热闹呢?有的人把水挑完,又回来等着看热闹。人们交头接耳,越聚越多,都替胡大海、丁德兴捏着一把汗。
再说胡大海看着人们挑水,他心里非常高兴,腆着肚子叉着腰,站在一旁看热闹。他见大家都挑完了,渴劲也上来啦:“老丁!来来来,该咱俩喝个够了。”“可不是吗,光顾叫别人挑水啦,咱俩还渴着呢!”说者话,丁德兴低头一看,发现井盖上用墨笔写着四句话。上写:
妾明生来是好汉,
南北二京都打遍。
一怒跳进水晶宫,
斩龙全凭三尺剑。
丁德兴给胡大海念了一遍。老胡大叫说:“这是秦明自吹自擂,我他娘的给他改了。”丁德兴到附近卦摊上借来笔墨:“你说吧!怎么改?你出词,我代笔。”胡大海翻愣着眼珠想了想:“嗯!这么改。第一句把‘是’字改成‘非’宇。‘奏明生来非好汉’;第二句后边三个宇改成‘去捣乱’,‘南北二京去捣乱’。第三句‘一怒跳进水晶宫,就别动了。第四句得大改,改成‘一变变成王八蛋’。”丁德兴写完了一念:“秦明生来非好汉,南北二京去捣乱,一怒跳进水晶宫,一变变成王八蛋。”二人“哈哈”大笑一阵。丁德兴将笔墨还给了人家。胡大悔说;“渴死了,快点喝水吧! 丁德兴说:‘连个喝水的家伙都没有,可怎么喝呢?胡大海看了井水一眼说:“水皮离井口不深,趴下探头就能够着喝,干脆趴下喝吧。”说着胡大海趴下去双手把着井邦,可是就差一点够不着。老胡说:“老丁!咱俩这么办吧,你扶着我喝,呆会我再扶着你喝,你看怎么徉?”丁德兴问:“怎么扶法?”胡大海说:“你先抓住我的双腿,慢慢往下送,别让我大头沉掉到井里去。”“行行行,这个办法最好”胡大海二次把身于探进井口,丁德兴在后边抓住胡大海的脚脖子,说:“送不送?”胡大海忙说:“等一等,老丁,咱俩可说明白了,可不许你耍坏,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知道。”胡大海又把身子探下去。丁德兴问:“送不送?”胡大海说:“送一点。”丁德兴问:“够着没有?”胡大海说:“再送一点就行了。”丁德兴生性顽皮,和胡大海常开玩笑。现在他的坏劲儿又上来了。他把大海猛的一送,“嘭”一声把老胡的脑袋就杵到水里去了。胡大海一惊,被凉水一浸,咕嘟咕嘟就喝起来了。凉水从鼻子一进去,五脏一翻个,“哇”的一声,把店房中吃的、喝的都吐出来了。干干净净的一井水,转眼变成了脏水。丁德兴赶紧把胡大海提上来。胡大海“哇哇”的又吐了几口,把脸上的水一擦,圆睁环眼大骂:“好你个免崽子,我非他娘的灌你一顿不可。”说着就抓丁德兴。丁德兴转身就跑:“哎呀,老胡!你讲理不?我好心好意扶着你,你还恩将仇报。”“胡说!谁让你往水里送我?”“那不怪报,怪你太胖了,我一下子没抓住。”“去你妈的,老子抓住你,非把你扔到井里不可!丁德兴围着井台转圈儿跑,边跑边求饶。胡大海不依,边追边骂。正在这个时候,可了不得了,就听见人群外边一乱,闯进十几个人来有人高喊:“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到秦大爷的井台上来捣乱,大概是活腻烦了!”
要知后书如何,下回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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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79 发表于: 2009-04-16
聊斋志异  作者: 蒲松龄  
  《聊斋志异》是中国古典文学中一部非常有特色的作品,它是以传统文言写成的短篇小说集。共分十二卷,五百多篇小说故事。在这本谈狐说鬼的小说集中,作者用孤愤的心情和讽刺的笔法,尖锐地揭露和抨击了满汉官僚大地主的凶横残暴,内容涉及政治、经济、科举、婚姻等各个方面,具有很高的思想和艺术价值。也是对中国文化产生深远影响的文学名著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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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予姊丈之祖宋公,讳焘,邑廪生。一日病卧,见吏人持牒,牵白颠马来,云:“请赴试。”公言:“文宗未临,何遽得考?”吏不言,但敦促之。公力病乘马从去,路甚生疏,至一城郭,如王者都。移时入府廨,宫室壮丽。上坐十余官,都不知何人,惟关壮缪可识。檐下设几、墩各二,先有一秀才坐其末,公便与连肩。几上各有笔札。俄题纸飞下,视之有八字,云:“一人二人,有心无心。”二公文成,呈殿上。公文中有云:“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诸神传赞不已。召公上,谕曰:“河南缺一城隍,君称其职。”公方悟,顿首泣曰:“辱膺宠命,何敢多辞?但老母七旬,奉养无人,请得终其天年,惟听录用。”上一帝王像者,即命稽母寿籍。有长须吏捧册翻阅一过,白:“有阳算九年。”共踌躇间,关帝曰:“不妨令张生摄篆九年,瓜代可也。”乃谓公:“应即赴任,今推仁孝之心,给假九年。及期当复相召。”又勉励秀才数语。二公稽首并下。秀才握手,送诸郊野,自言长山张某。以诗赠别,都忘其词,中有“有花有酒春常在,无烛无灯夜自明”之句。

  公既骑,乃别而去,及抵里,豁若梦寤。时卒已三日,母闻棺中呻吟,扶出,半日始能语。问之长山,果有张生于是日死矣。后九年,母果卒,营葬既毕,浣濯入室而没。其岳家居城中西门里,忽见公镂膺朱幩,舆马甚众。登其堂,一拜而行。相共惊疑,不知其为神,奔询乡中,则已殁矣。公有自记小传,惜乱后无存,此其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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