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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书文本节选

级别: 管理员
只看该作者 80 发表于: 2009-04-16
上古神话演义  作者: 钟毓龙著  
  一部篇章恢弘的中国古代神话传记体小说。  本书非常详细的介绍了中国古代的神话故事,如:盘古开天、女娲造人、共工触天、精卫填海、后羿射日、大禹治水、夸父追日、蚩尤之战等传说,堪称中国古代神话的圣经。

第一章 演古史之治乱 谋开篇说混沌点击: 1513  投票: 3
  我这部书是叙述华夏开天辟地神话的,但是我要叙述开天辟地的神话,我先记述两段明朝人的神话,作一个引子。

  明朝万历年间,陕西省延安府肤施县地方,有一个小小村庄,名叫柳树涧村,村中有一个姓林的读书人,他的才学虽好,可奈命运不济,屡次应试,不得考取,家中又贫,不得已,只能在离柳树涧约六十里远的东土桥地方开一个小馆,教些蒙童,糊口度日,他的妻子却依旧住在柳树涧家中。

  有一日,这姓林的从东土桥回到他家中去,走到半路,忽然之间,天色昏黑,大雨如绳的下来。他没有办法,只得向近旁一个古庙中暂时躲避。那个古庙只有三间房屋,却已墙坍壁倒,破败不堪。细看那当中所供的神像,金色的衣裳早已剥落,神座前的香案亦复欹斜欲倒,想来是个久已无人住持的古庙了。这个姓林的人,本想等雨下得小一点,拔脚就走,不料那雨竟下个不祝他闷起来,只好打开行李,在香案之下暂时休息。

  正要朦胧睡去,忽然听得两廊之下人声嘈杂。睁眼一看,只见无数公役,在那里往来奔走,有的扫地,有的洒水,忙碌之至。旁边又看见有许多大厨,牛、羊、猪、鸡各种之类陈列其中。又有许多厨夫,拿了刀正在那里切割,以备烹调。

  再看那神祠堂上,但见灯烛辉煌,一切陈设非常华丽,也不知道它是哪里来的,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换的。又看见一个穿红袍,戴冕旒,捧朝笏,像个帝王模样的人,亲自在那里指挥众人,布置一切。当中设着筵席,旁边列着鼓乐,仿佛预备筵请贵客似的。庙门之外,探听消息的人,络绎往来不绝。隔了一会,探听消息的人匆匆跑来报道:“煞星下界了!煞星下界了!”

  那红衣冕旒的王者慌忙趋出庙门,垂着手,弯着腰,恭恭敬敬在路旁伺候。这时姓林的亦跟出庙门,在旁边观看。

  但见远处云端里,一簇人马,拥着一乘车舆,飞奔而来。

  两旁环绕的,都是绝色的仙娥。音乐之声,聒耳震天。渐渐近着地面了,那穿红袍的人,又上前几步站着,拱手侍立,态度愈加恭谨。一转眼间,车舆已在庙门之外落下。车中走出一个怪人,赤发蓝面,巨齿獠牙,好不怕人!大踏步就向庙中进去,一直到当中席上第一位坐下。那穿红袍的人紧跟在后面,他仿佛没有觉得,穿红袍的人向他参拜行礼,他亦仿佛没有看见,但用手拍着席,大叫道:“快拿饭来!快拿饭来!莫误我的事。”

  那穿红袍的人在旁陪坐,听见之后,立刻就叫几十个人,扛了无数山珍海味之类,放在他面前,供他的大嚼。其余跟来的人,亦都有供给。那时两廊之下音乐齐作,有歌的,有舞的,非常之热闹。吃完之后,撤去了筵席。那红袍的人站起来,又向那怪人行礼,并恳求道:“今日星君下界,虽是奉天帝敕旨,亦是万民的劫数,无可逃免。但是某以好生为心,伏乞星君于十分之中暂留残喘三分,则感德非浅了。“说罢之后,垂手恭听。

  只见那怪人听了之后,始而似乎大怒,要想发作,后来一想那穿红袍的礼貌待遇,实在恭敬之至,优隆之至,不觉有点惭愧。那蓝色的面孔之中,竟微微起了点红晕。但是也不发言,只将头略点一点,表示容纳之意,随即大踏步而出。

  那穿红袍的仍在后恭送,只见那人跳上车舆,仍由许多侍从拥护着,一片光明,直向前村而没。那姓林的一看,却是自己所住的柳树涧村,不禁大骇,便扯住一个穿红袍人的从人间道:“这个究竟是什么怪物?”那从人道:“你不必问,将来是你的学生呢。”

  那姓林的听了,大吃一惊。忽然灯火人物一齐不见,自己依旧坐在神座之上。仔细一想,原来是一场大梦。

  那时,天也亮了,雨也止了,遂匆匆回到家中,只见桌上盛着喜鸡子一盒,便问他妻子:“这喜鸡子从何处来的?”他妻子道:“昨晚隔壁张嫂嫂生了一个儿子,刚才送来报喜的呢。”

  那姓林的听了,暗想道:“这个煞星,原来生在此地,我且看他将来究竟如何。“后来隔了五年,姓林的仍旧以教读为业,那隔壁张翁,竟将他那个煞星儿子送到姓林的馆里来读书。姓林的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作献忠,居然做了姓林的学生。可是愚笨得很,读了一年多书,不曾记得一个字,后来废书不读,便去做贼,渐渐做强盗,到得崇祯皇帝的时候,他就起来造反。

  和他同年生、和他同造反的就是李自成。李自成降生的时候,虽没有人梦见他如何之情形,但是正史上却有一段载着,说李自成的父亲守忠,因为没有儿子,跑到华山去祈祷,梦见华山神向他说道:“我送破军星来做你的儿子。”后来就生了李自成,明末的人给他杀死的亦不在少数。

  照这两段神话看来,明朝之末,一年之中天遣两个魔星下降,是的确有的事实了。但是有一个疑问,上帝向来说是有好生之德的,为什么到这个时候竟遣魔星下降,拼命的屠杀人民呢?有些人说,是因为人民骄奢淫佚过度了,或者是行凶作恶太厉害了,所以上天来收拾他们,表示一种警戒惩罚的意思。

  但是这个答案,理由很不圆,为什么呢?骄奢淫佚、行凶作恶之人,上天果然要加之以警戒惩罚,何不暗中夺减他的寿算,何不明白降之以灾祸,何必要派遣魔星下界来大杀特杀,造成恐怖世界,岂不是“以暴易暴”吗?还有一层,大乱之世,杀人如麻,所杀死的果然都是些骄奢淫佚、行凶作恶的人吗?不见得呢!请看那明朝末年,张献忠、李自成这班魔星,所杀死的诸多人之中,难道竟没有善良之人吗?细算起来,妇孺老弱,说不定还是善良的人居其多数。火炎昆冈,玉石俱焚。果然使他们俱焚,这个上天警戒惩罚的答案,就无论如何说不圆了。

  那么上天派遣魔星下降大杀人类,究竟是什么原故呢?原来人间有人间的情形,天上有天上的情形,等在下将天上的情形报告一番,便知端的了。

  天是无所不包的,但是综合起来,不过“阴、阳”两个字。

  日间就是阳,夜间就是阴。和暖而带生气的就是阳,寒冷而带杀气的就是阴,所以天上的神祗,亦分两类:一派是阳神,一派是阴神。阳神的主张,是创造地球,滋生万物,而尤其注意的是人类的乐利安全;阴神的主张,是破坏地球,毁灭万物,而尤其痛恶的,是我们人类,定要使人类灭绝而后快。这两派如水与火,如冰与炭,绝对不相容,常常在那里大起其冲突。

  自无始以来一直到现在,那冲突没有断绝过。阳神一派,是以西王母为首领,而其他烧月星辰中之大部分神祗肯帮助她。阴神一派,是以一位不著名的魔神为首,而夏耕、祖状、黄姖、女丑种种魔神,及其他星辰中之一部都肯帮助他。那一位号称至高无上的皇矣上帝,只能依违于两派之间。虽则他的倾向常偏于阳神一派,但是因为天道不能有阳而无阴,人间不能有昼辐无夜,生物不能有生而无死,万事不能有成而无毁的原故,对于阴神一派,亦竟奈何他们不得。所以人世间自有历史以来,一治一乱,总是相因的。阳神派得势,派遣他手下许多善神下降人世,将天下治理得太平了;那阴神一派气不过,一定要派遣他手下的魔神下降人世,将天下搅扰得鸡犬不宁,十死八九。

  然后那阳神一派看不过,再派遣手下的善神下降,再来整理;到得整理一好,那阴神一派又要遣魔星下降了。所以遇到浊乱的时世,我们看见那些穷曰极恶的人,执国秉政,虐待人民无天无法;又看见那些良善的人民,压制于虐政之下,任凭他们的宰割,甚至身家不保,饮泣沉冤,大家都要怨上天之不公,骂上帝之昏聩。其实不必骂,不必怨,要知道天上亦正在那里大起冲突呢,恶神正得势,而善神已退处于无权呢,这就是所谓天上之情形了。

  我这部书,演说上古史的神话,原想专说夏禹王治水一段故事。但是既然叫史,必定有一个来源,要说明这个来源,不能不从开天辟地说起。天何以要开,地何地要辟呢?原来我们所住的地球,亦和我们人类一样,有生有死。不过地球的死,不必一定是地球整体的毁坏,只要是住在地球上的生物统统死了,那便是地球死了。这样大一个地球,哪个能够弄它死?当然是阴神一派的魔力。开天辟地,就是地球的死而复生。哪个能够使它复生?当然是阳神一派的能力。我要叙述天地的开辟,不能不先述地球之毁坏。大约地球毁坏之方法有十种:一种是使人类饥死。地面之上,本来是水多陆少。陆地高出于水面以上的就是山,山的斜坡,就是人类生存栖息之地。

  但是山石突出于空气之中,经受燥湿冷热的剥蚀,渐渐碎为细粉,随着雨水之力而冲下,由溪入河,由河入海,将海底填平,海水渐渐上泛。久而久之,高山削成平地,尽成为水,那时人类栖息无从,畜牧种植亦无地可施,岂不是要饥死?

  一种是使人类溺死。南北两半球季候不同,北半球秋冬雨季,共得日,南半球秋冬雨季,共得日,计算每年差日。南半球寒气既多,那么南冰洋的冰当然渐积渐多,北冰洋的冰当然愈融愈少。经过年之后,南冰洋的冰因为多而难化,北冰洋的冰因为少而易融,地球的重心必定因此而移动。假使到了北极最热、南极最冷的时候,地球的重心一变,北方重而南方轻,地面的水将从南方倾注北方,全球淹没,人类岂不是要溺死?

  一种是使人类轰死。天空之中,每隔多少年,必定有大的扫帚星出现。久而久之,难保它不和地球相撞;即使不撞着它的星体,而仅仅撞着它的星尾但因它的星尾,系热气聚合而成,倘若和地面的空气匀合,势必爆裂,那么可将地球击成齑粉,而人类统统轰死。

  一种是使人类毒死。如上条所说,地球和扫帚星之尾相撞,即使不轰死,但是扫帚星上的那股恶气非常难堪。人类既然受到它的恶气,终究必受毒而死。

  一种是使人类热死。天空之中有极薄极细的一种气质,能够阻碍地球的运行,使它迟缓。既然迟缓,那么它对于太阳的离心力就不免减校但是太阳的吸力和地球自身的吸力是仍旧不变的。照此情形,久而久之,地球环绕太阳之轨道必成为螺丝形,与太阳愈接愈近,到时势必寒带亦变为热带,而温热雨带更不能居住,人类将统统热死了。

  一种是使人类闷死。地球的里面纯是土和岩石,这两种都有吸水的能力,假使土石将地面的水逐渐吸收进去,海洋里面的水涓滴不存,那时候的空气必稀薄异常,以至于完全消灭,人类岂不是早已闷死。

  一种是使人类焚死。天空中的恒星常有忽发大光,经过多日之久,大光渐渐消灭。那颗恒星从此就不复再见,想来是销毁了。我们这颗太阳,亦是恒星之一。

  假使太阳忽然焚毁,那时地球上面所受到的光热必定要增加到几千万倍,人类岂不是都要焚死。即使不焚死,而太阳既然焚毁之后,地球上光热全无,亦都要冻死。

  一种是使人类冻死。太阳的能够发光和生热,亦全靠物质燃烧的原故。假使这种燃烧的物料渐渐用尽,那么它的光热亦必逐渐减少。太阳面上的斑点一日增多一日,那喷火口一日减少一日,它的光渐渐变为金色,再变为黄色,再变为赤色。地球上面的陆地日多,海洋日少,寒气日多,热气日少,岂不是人类都要冻死。

  一种是使人类挤死。地球的里面日日在那里冷起来,冷极了一定收缩,一定豁裂。近年以来,山崩地震,往往有裂开大缝,陷落人物之事,就是这种表显的现象。照此下去,人住在地面上未免觉得不稳,只好穴地洞或山洞而居,但是年久之后,大洞亦因为收缩而堵塞,所以人类必至于挤死。

  一种是使人类震死。如上条所说,地球既然因冷缩而豁裂,这个时候,人类就使有能力另设一法,仍旧居住地面,以避开那地球豁裂之处,但是那裂缩逐年加大,大体分崩,势必将地球分为数块。到那时,这几大块之中就使还有人类居住,或者还有空气,但是在空中乱行,已无轨道,愈行愈远,势必与其他星体相撞而统统震死。

  以上地球的十种死法。在我们过去以前的那个地球,是怎样死的?虽然不得而知,但是有死必有生。以前的地球既然死去,那么现在的新地球当然急急应该创立,这个纯然是阳神一派得占优势的原故了。

  开天辟地的时候,怎样能够使那个已死之地球重新建筑起来?已经死尽的人类怎样能够使他们滋生起来?当然是“神”的能力,决不是人的能力。所以那个首出御世的盘古氏,以及后来的天皇氏、地皇氏、人皇氏等等,以理推想起来,一定就是所谓阳神一派酌神祗。既然是神祗,所以有移山倒海的能力,所以有旋乾转坤的本领。以古书考起来,当初毁坏地球的,是阴神一派之中混沌氏。阳神一派中之盘古氏要想开辟天地,少不得和混沌氏大战,也不知费了多少气力,方才将混沌氏打倒,立刻将他的尸体解剖起来,拿了他的肉,补充从前损失的土,拿了他的骨,补充从前毁坏的石,拿了他的血液,补充从前消耗了的水,又拿了他的支节竖起来,恢复从前崩坏的山岳,又拿了他的肠胃铺起来,恢复从前湮灭的江河,又慢慢地滋长万物,诞生人类。这种奇妙灵怪的事迹,一时也说不尽,就使说也说不相像。

  总而言之,从盘古氏起,一直到有巢氏以前,都是阳神一派的神祗直接到下界来,排除百难,扶植人类的时期。自从有巢氏、燧人氏以后,人类的滋长渐渐发达了,知道构木为巢以避猛兽了,知道钻木取火以烹饮食了,知道剥取禽兽的羽毛以遮蔽身体了。衣食住三项,都已粗粗完备,从此阳神一派的神祗仍旧回归天上,不复再到人世,但是防恐人类的知识才艺没有完全,还不能够自存自立,所以又不绝地的派遣他手下的善神降生人世,间接的前来指导帮助,如同伏羲氏的母亲,住在华胥地方的水边,看见一个大人的脚迹,偶然高兴,走过去踏了他一脚,不知不觉心中大动起来,陡然有一条长虹从天上下来,绕着她的身子,她就如醉如痴了好一晌。及至醒来,就怀孕而生伏羲。神农氏的母亲,名叫安登,看见了一条神龙,心中感动,就怀孕而生神农。黄帝的母亲附宝,看见电光绕着斗星,便心有所感,怀孕而生黄帝。这种都是阳神一派派遣善神降生人世的证据。

  但是阳神一派如此,那阴神一派亦岂肯干休,当然也是不色杀戮,而尤其重大的就是洪水之灾,且待在下慢慢地讲来。

    http://book.dushu5000.com/html/3/1502/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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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81 发表于: 2009-04-16
雍正剑侠图  作者: 常杰淼  
  本书是一部传统评书。早在四、五十年代,即风靡书坛。经历代评书演员编撰加工,成为了评书舞台上的扛鼎之作。书中主人公童林(字海川)出身于农家,因误伤老父被赶出家门。几经危难,得遇二位恩师救助,遂于江西臣虎山习练武功。因童林所练武艺与别家不同。故此,艺满下山后,童林奉师命“别开天地,自创一家”。可因此而惹恼了一班练武人.有许多武林豪客,寻找童林较量武功,但均败在童林手下。也有一些侠义之士,敬慕童林的武艺和为人,与其结为挚友。后来童林与雍正皇帝相识,扶助年大帅平定剑山,凭借其惊人的武功和侠义肝胆被人尊为“大侠”。《雍正剑侠图》又名《童林传》,与其它评书本子不同的一大特色,就是书中塑造了“童林”这么一个即“土头土脑”而又光彩夺目的大侠形象。起初,童林所到之处,都被人们认为是庄稼汉,待他说出“自己要创立一个门户”时,人们或惊讶、或疑惑、或恼怒……因此生出许多情趣,也惹出不少事端。书中精彩段落有“杭州擂” “三月三亮镖会” “夜探蓬莱岛” “误走一线天” “三挡英王”“二老盗宝匣” “毒洒害群雄”等等。全书场面宏大,故事情节起伏迭宕,环环相扣,堪称书坛一部力作。      常杰淼, 天津著名评书艺人。约1928年逝世。张杰鑫之师弟。自编《雍正剑侠图》风行一时,后由其弟子蒋轸庭整理口授,记录成文,连载于《新天津晚报》,后汇集出版单行本。        
单田芳的童林传见http://www.dushu5000.com/bookinfo.php?bid=139


第一回 避严亲畏罪走他乡 入深山穷途遇剑客点击: 1503  投票: 1
  第一回 避严亲畏罪走他乡 入深山穷途遇剑客

  何人引我染风尘?荏苒韶光年旬五!衣冠颠倒辱为荣,放浪形骸玷曾祖。都门赤子不堪言,风流乞丐甜中苦。破衣如绣胜锦团,淡饭饔飧充肠肚。口似悬河若水流,心同宝鉴如案牍。文惊四座吾说评,点缀八方皆仰俯。鼓舌摇唇论盛衰,贬佞褒忠谈今古。舌笔之业乐如何?脱去褴衫更黼黻!

  鄙人流寓津埠二十馀载,栖身评书界内,言讲《雍正剑侠图》一书,多蒙各界欢迎,甚为抱歉!菲劣之材,何敢现丑报端?今蒙本报相聘,不揣冒昧,特奉原书以供阅者。然将来首尾不接之处,所在不免,尚祈诸君原谅见教是幸。

  是书以武侠之技,提倡武术之精神。内中医卜星相、三教九流、各色言情、孝悌忠信、礼义廉耻、风花雪月、怪力乱神,由浅入深,无奇不有,是为长篇小说之目的。

  此书始于满清康熙五十四年,终于雍正。由紫气东来,临九朝八帝(按满清乃十帝,何言九朝八帝?由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嘉庆、道光、咸丰、同治、光绪、宣统,惟光绪承继同治。自古有承继,未有继中之继。因童谣云“八辈五,没根基”。其言已验,因逊位焉。)皆称明君。惟康熙年间,普通小说最多。雍正结交剑侠,岂无知者?按原书,当雍正继位,康熙敕封十四太子允禔。 雍正乃四太子,圣讳胤祯,当时为熙圣主所不齿,因结交侠客,后文方有二老盗宝匣于乾清殿,删改圣旨,雍正方有九五之尊。此乃是书之大旨。

  开书若由雍正讲演起来,岂不唐突。那末应由何处而起呢?单言一农人,此人家住哪里,姓字名谁?众公少安勿躁,且听我慢慢的道来。

  在北京京南霸州城南童家村,姓童名林,表字海川,年方一十八岁,相貌魁梧,秉性刚直,纯厚敦笃。生平有一样古怪的性格,不诺寡信。或有人失信于他,绝不与交。惟有粗糙过猛,是其劣也。家有严父童怀,慈母杨氏。

  外有叔伯兄弟童缓,因无所依,遂一处同居。家住东村口第一门,房数椽连场隔院,良田五十余亩,虽非富户,然亦称小康,虽不是诗书门第,总算勤俭人家。一家四口,颇称相得。外有长工、月工。

  是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兵归甲库,马放南山,海晏河清,万民乐业。

  要是在村庄上,无非是农务,春种秋收,提篮撒种,半年忙,半年闲,庄稼勤务。顶到春种秋收,青年子弟,在家无事,各家恐其效尤,差不离各村,均要请武术教习,令其习练。单说童家村,请了一位教师,沧州人,姓李名直,外号人称弹腿李,就在本场院练习,童林也在其内,练习弹腿,并有青年子弟二十余人。不过就是六合刀、六合大枪,均都是花拳等类,没有真实的硬功。惟有弹腿,是这一位李教师的专门。这个弹腿呢,分为六家师。何为六家呢?分串拳门弹腿,化拳门弹腿,回回门占四家弹腿,共分为六家师。

  此是少林的绝艺,按僧道俗共为六家。《拳经》有云:“南京到北京,弹腿出于教门中。清真正教实授传,留下弹腿十趟拳”。故六家中为回回弹腿最好,故《拳经》上有歌词为证:名师授我十趟拳,术理无穷妙无边:头趟顺步单鞭式,二趟十字奔脚尖,三趟披盖夜行临,四趟称抹步斜纤,五趟力要猛,六趟防腿式单看,七趟双看多急快,八趟须还腿相连,九趟连环须捧索,十趟见弹复周全。后人休笑式法单,拳到临时多机变。

  此为回回十趟弹腿。少林弹腿十二趟,即和尚弹腿。道教为串拳弹腿,此为弹腿之根基。为何将弹腿言之凿凿呢?凡练武术,各种拳脚,是皆由弹腿而起。童林乃书中之主角,此谓初蒙之始,故巧遇李直,得弹腿之精华,后遇剑客,方能一学而成。

  天天聚练,无奈好事多磨,不料李教师家里来了一封家信,家内有紧要的事务,只得回归家内。这场子一散,各家子弟均都效尤。惟有童林,不肯将工夫丢失,仍然每日照常用功,二五更的功夫,仍是不搁。好在家中诸事,自有老父照管。清晨在场院练完,必要出东村口,绕北村口,进西村口,回归家内。及至回到家中,早饭已然做熟。因为乡下的饭,做的最早,每天家常的饭,不过就是玉面饽饽、熬小米粥,吃完了也就无事可做。这一日,起晚了一点,将功夫练完,只得到村外边去闲溜一趟,进西村口。在北面有三间更房,这三间房子是村中公共所立,专办一切善举及青苗会等等的事情。

  村子里打更的,在内居住。所有本村闲散的人、年老的人,无事聚坐闲谈,时常斗纸牌,无非是解闷,也没有多大输赢。(谁说“斗个纸牌,也在书内吗?”若不因此,童林好好的日月,岂能逃亡在外,巧遇剑客?这正是书中紧要的关键。)童林进了西村口,看见更房里面,有不少人在内聚谈,童林也时常在里闲坐。今天正走到外面,众人看见童林走来,内中有一个,姓刘名禄,论来是童林长辈。童林寻常和睦乡里,亲近四邻,人缘最大,都爱惜童林纯厚。这位刘爷往里相让道:“海川,少见哪,因为什么总不到这里头坐?”童林含笑回答:“家事太忙,您一向可好?”说着进了更房,一同落坐。刘爷首先含笑开言,叫道:“海川,你是个没事的人,我们几位今天也闲暇,我们要商量斗个小牌,你来正好,咱们解解闷。”童林未及回答,旁边一个答道:“要是斗牌,可是有我。”童林观看,心中有些个不悦。怎么呢?这个人的品行不好,乃市井无赖,是在村中过阔了的家当,没有不怕他的。因为什么呢?

  此人姓王,排行在三,小名叫狗儿,外号叫青草蛇。这小子,在村子里边无恶不作。何为叫无恶不作呢?终日里,在庄子里假充光棍,与人拍头抹血,欺负老实人,踹寡妇门,跟未弥月的孩子打架,能打个十个八个的。打疯狗,骂傻子,这还不要紧。你要是得罪了他,赶到青庄稼正长成了的时候,他夜间跑到你的庄稼地里去。高粱将要收成的时候,他把高粱穗,都给你弄了下来,扔到地下。要不然,玉米长成,他全给掰了下来,扔那么一地。他也不要,他是成心祸害人。这还不算,等到秋收冬藏,粮食入囤,柴草上垛,夜里给你弄把火。他那个胎子,身量不高,横下却有。一身蓝布裤褂,白袜子,穿一双踢死牛的洒鞋。这个脑袋的造像,四六旋不出个球来。两道小眉毛,再配一双狗眼,一嘴的食火,两个兔子的耳朵。还是真蛮横。打遍了街,骂遍了巷,单打单斗,还是真打不过他。真要能打他,打轻了他不怕,打重了还得料理他。贫寒之家,惹不起他,真有势力之家,好鞋不踏臭狗屎,没有那么大的工夫理他。

  童林是何等的人物,岂能看得上他!又不好得罪他,常言有云:能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那位说,“你们说书的,怎么那么嘴损?”不是要褒忠贬佞么?若非此人,童林岂能惹滔天之祸。)童林笑道:“三哥,您若愿意斗,让您!我还是真没有工夫。”青草蛇一听,把眼那么一翻,嘴一咧,道:“嘿!海川,你不斗牌,你是多心我。”童林赶紧含笑道:“三哥,您愿意斗,我还喜欢和您来。没有您我还不来。”王三冷笑道:“是呀,那么咱们四位都是谁?”刘爷答言道:“有张二爷,咱们四家不好吗?”张二爷道:“咱们把前后窗户满都摘下来,过堂风凉快。”大家说道:“对。”王三道:“海川,你上炕里边去,靠着窗台面向北。”海川笑道:“就是我年轻,焉能那样子呢?”大家说:“不可拘束。”“那么我就斗胆依从了。”

  “张二爷在东面,刘爷在西面,我老王坐在炕边向南。咱们牌呢?”大家拿过牌来,放好了牌垫,把牌放在当中。王三说道:“海川,你先抢牌。”童林微笑,“我若先抢,我可就是头牌。”“哪有那么放的呢?你抢。”童林果然伸手翻牌,却是九万,“怎么样?是我头牌”。大家言道:“你真有头牌的命儿。”于是这四位就斗起牌来。

  唯有这个耍钱哪,最品人的性情,要不耍钱怎么能有赌品呢。刘爷、童林,倒是随便一斗,无非是解闷。惟有这个王三,素来他的品行就不端,顶到耍上钱哪,那就不问可知啦。丑态百出,不是摔牌,就是骂街,真可称得起:手握多张,如擎团扇,左觑人而右顾己,真是望穿鬼子之睛,费尽魍魉之技,非得把小鬼的能耐拿了出来,方才能赢钱。他原本没有多少钱,坐下他就想赢,输了他就要滚赌,找碴打架。这个耍钱场呢,原有这个毛病:谁不会来、谁不能赌,谁准赢钱。可巧三家输,就是童林一家赢,真是钱奔大堆。哈哈,就是童林不会赌,就是他赢。这位王三爷,真是水吊子坐在烟筒上,怎么讲呢?就是他没开和(h ú)。他看了看自己钱哪,只剩下三文钱,手里这把牌不和,底下的钱真不够输的。看手中牌,非叫七万不和。因为什么呢?六万、八万手里头的张儿,是腰里插枪,独叫七万,方能满牌。他看了看牌地上的乱牌,已经有了三张七万,那一张七万,还不定在谁的手内。

  这把牌是非输不可。他一着急,要用腥赌。何为叫腥赌呢?俗说就是偷牌。

  他用手将乱牌里的七万,扒拉在上面。相近牌垛,他是用右手去抓牌,暗在拳着那三个手指上,用舌一舐。第二指却不在牌垛抓牌,用那三个手指上的唾沫,将乱堆的七万,沾了起来,将手一拳,高声叫道:“哈哈,自掏七万,赶紧与我家里报喜,我可和了牌啦!”童林眼快,看见了他是偷牌,这个名子又叫系牌。童林将自己的牌一合,放在牌地以上,叫道:“三哥,这个钱我们不能输。”王三把眼一瞪,说道:“怎么呢?我好容易头回满牌。童林,你这不是给我添满吗?”童林接着说道:“要是从乱牌里挑,那事我也会啊!”

  王三听罢,气往上撞,忙说道:“你看见我挑了吗?”说话之间,站起身来,立于炕沿之上。此时童林看他羞恼成怒,势将用武,童林也就站起身来,立于炕里,面向王三。青草蛇用左手指着童林,说:“你真可恶。”遂用右手向童林面上“吧”的就是一个耳掴子,所幸童林练过一身好武术,早就预防。

  童林见势不好,忙将左手一扬,王三的手正磕在童林左臂上。童林一伸手,用了个“黄莺掐粟式”,正托在王三的脖项之上。这个乱子可就大了!王三来了个仰面朝天(缺少个一声叹。七擒孟获也上来了),王三就倒在炕底下,一翻身就爬起来。素常真还没吃过这个亏,这可是“接三”的竹竿子,他就火儿了。一声怪叫:“哇呀!”势如冲锋,决一死战。无奈屋中人多,连看斗牌(别名叫“看歪脖子和”)十几个人,还能看他们打架吗?大家只得相劝,自然向着童林的人多。大刘爷上前相拦,笑道:“王三弟,你可不准这样。让童林年轻无识,有我们评理。”王三一看,大家都向着童林,明知打不出圈去,他便高声喊叫:“姓童的,我与你完不了啦!”童林说道:“好好!”童林怒目相视的叫道:“王三,今天我可要收拾收拾你啦!”王三听罢,气得他浑身乱抖。王三大声嚷道:“今天人也太多,此处也不是打架之地,搁着你的,放着我的,咱们两个人后会有期!再见吧。”王三说罢,一转身,一溜烟似的跑啦。这就是王三伶俐,明知打不过童林,自己找台阶下了,打算日后暗算童林,这且不表。

  大家劝着童林,童林余气未息。刘爷说道:“海川,你这是多余,跟他作什么?常言有话,人不跟狗斗。其实我们大家,也看见他偷牌啦,你就作为没看见,其实他也赢不了。你必得说明白,闹起来,有什么意思?再说有我们在场,还能叫你吃了亏吗?我见见王三,日后与你们和气和气,还得与你们见个面,免得日后谁找报谁。再说,倘若此事要是传到你们老人家耳内,我们不是都不好看吗?得啦,你也消消气,千万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童林道:“这东西真是可恶,我早就惦记着他啦,不是一天半天的。要不是众位在其中解劝,今天非管教他不可。”大家一听,齐笑道:“得啦,童林,别生气啦。跟他也不值,来来来,咱们三家斗吧。”童林说道:“天也不早啦,我也得回家去。今天与王三赌气,若叫我父亲知道,反为不美。咱们是改天再见,我得回家看看。”于是就收拾收拾自己东西,便与众人告辞回家。

  出离更房,一边走着,一边心中暗想:“王三这小子,真不是好人,倒得留心防备他点才是。”自此,到家后,日夜的防范,好在没事。

  虽然如此,常言有句话,好事不出门,歹事行千里。这天外面评论此事,这一评论不要紧,一传十,十传百,可就传到童林父亲耳内。他老人家虽听说童林在更房,日日斗牌,又与王三打架,究竟不知细理,他老人家也不追问,自此在童林的身上,可就留上心了。老人家虽然年迈,精神倒是很好,对于庄稼院的日子,克勤克俭,一到晚间,自己点着灯笼,前后院都要看一看,门都上好,这才安歇睡觉。一到清晨,起得还早,虽不比朱夫子治家的格言,也要清晨早起,洒扫庭阶,内外整理。天天起来,将屋中收拾干净,用扫帚把前后院都扫干净。这一日,正扫门前,有邻右几个孩童,在门前乱跑。内中有一个小孩,名叫小二哥,老人家很爱惜他机灵,遂问道:“你们做什么去,别跑,看拗着吧!”小二哥仰着小脸笑道:“我们上西村口玩耍去。”老人家点头:“小二哥,你要上西村口,看你大哥童林,在更房里做什么呢,与我送个信来,我给你钱买点心吃。好孩子,你去趟吧!”小二哥答道:“我去,您等着。”说罢,带着一头狗儿,一群小孩,走到更房,往里一看,可巧童林在此。正在那更房里面,坐在炕上,面向着里斗牌呢。小二哥看见如此景况,遂叫:“三头,狗儿,你们在西村坟地等我,我与童老伯送个信去”。来至东村口,正赶上他老人家,将扫完门前,小二哥遂叫道:“老大爷,童林大哥在西村口更房里斗牌呢,耍还不小。”老人家闻听,概不由己,心中有气。内中暗想:这个庄稼人,除去春种秋收,别无消耗。吃喝,无非村中乡粮;嫖之一途,村中无有;唯赌之一道,甚为可畏,可以由浅入深,家中五十亩良田,不足以供赌品。想至此,老人家焉得不恼,遂叫小二哥,回手掏了两文铜钱:“给你买点心吃!”小二哥说道:“谢谢您。”

  接钱去了。

  他老人家将扫帚往胁下一挟,往西村口而来。临近更房,早看见童林手握多张纸牌,面向里,正在高兴之际。童怀有心到窗下,伸进手去抓住童林,重责他一顿。又恐怕伤了邻右的脸面。倘若童林还口,又怕人耻笑教育有乖,虽然是当面教子,总也得与他留些个体面。不如先进到里面闲坐,作为没看见他。他若知改前非,那还罢了,他若不改,然后再责罚于他,众邻也没的可说。这就是童怀的老成之见(父有爱子之心,在所不免,还是由素日溺爱而起)。于是遂走至更房之内,说道:“众位解闷呢!”大家这才看见童怀,大家拱手道:“请坐吧!”惟有童林,正在看牌之际,猛见老父,只骇得满面通红,不能成语。将牌往牌地上一合,这一分羞惭恐惧,景况难堪,将头一低,难以说尽。老人家见此景况,知道他抱愧,也就不便再言,遂向众人说:“家中有事,回头再见。我不过到这儿看看,众位随便吧。”说罢拱手告别,出离更房,回家去了。刘爷脸上一红,与老人家多年的交情,今天与童林在此斗牌,显着有些不对。遂向童林含笑说道:“好在老人家没看见你,咱们还接着斗吧。”童林说:“不对,老人家早看见我啦,所以父不见责,全在众位的面子上。我若再赌,更显着不对啦!众位,这牌我也斗不下去啦,无非回家请责领罪。”刘爷说:“那么也好。回到家中,老人家说你,你可别言语。”童林说:“我还敢言语?众位咱们散了吧,回头再见。”于是收拾收拾钱,与众告辞。回到家中,幸好老人家并不提此事。童林也知改悔,从此很少上更房。无非每天早晨照常练习拳脚,至早晨绕弯,走到西村口更房门前,必紧走几步回家,习以为常。

  这一日,童林练完遛弯,正走在更房的门首。门口上站立三人,有前次斗牌的刘爷、张爷,还有本村的曹二叔。童林道:“众位闲坐,回头见。”

  刘爷说:“少见哪,进来坐坐。”童林说:“实在家中有事,改日吧!”刘爷说:“你看,谁得罪你啦?老不上更房里来,你进来坐坐,我跟你有话说。”

  童林无奈,只得相随,走进更房,大家落坐。刘爷说:“今天早晨,我与张爷我二人打算斗十和。张爷说,二人没意思。这么个工夫,曹二弟来啦,三人可以斗啦,二弟偏说我二人商议好啦,三家拐磨子拐他。他非四家不斗,我说咱们门口站着去,有谁算谁。可巧海川你来啦!咱们四家斗吧。”童林说:“我不行哪!”“你看,海川你斗两把,别人来了,你再让。”童林驳不过刘爷去,说:“我可没工夫,有人来我就让。”“就是吧,海川你上炕里边去。”于是拿牌,大家落坐,仍然是刘爷在西边,张爷在东边,曹爷在炕边。大家抢牌,于是就斗起来了。虽然说是斗两把就完,奈因钱眼上有火,斗上就散不了啦。闲坐的人,愈围愈多。连看歪脖子和的,有二十来人。屋中高谈阔论。这正是土语有云:“要知朝中事,村中问乡人”。正在热闹中间,不防小二哥带着一群小孩,去西村口玩耍。皆因前次老人家童怀给过他两钱买点心,因而每逢走到更房门首,必要看看童大哥。今日走到更房,正见童林在里面斗牌,遂说:“你们先走,在村外等我,我与童大爷送信:大哥又在此斗牌。”众小孩点头道:“快点来,我们在村子外等你。”于是众小孩奔西村口去,小二哥转身,竟奔东村口。老远就见童老伯拿扫帚扫街,于是高声叫道:“老大爷,您快去看看去吧,我大哥又在更房里斗上啦,耍儿很大,斗得很热闹。”老人家童怀闻听,概不由自己,心中有气:好小子,没改性,这是非打不可。遂说道:“好好,小二哥,给你钱,买点心吃。”

  小二哥说:“您不用给啦,不要啦。”老人家说:“拿去!”随说着拿着扫帚,竟奔更房里来。临至更房相近,早看见童林,坐在炕上,仍是面向里,正耍得高兴。老人家有心由门口进去,又怕童林由窗台跳走。“莫若我由窗台进去,揪住他给他一顿扫帚,看他知改不知改。”老人家到了窗台下,恶狠狠的上了窗台,左手揪住童林的发辫,右手举起扫帚,照准头部,“叭”

  就是一下。打得童林睁不开眼,不但童林不知是谁打他,就是屋中人,谁也没看见老人家童怀。大家只顾看牌,哪有工夫往旁处看呢。聊斋《赌符》有云:“门前宾客待,尚恋恋于场头,舍上烟火生,独耽耽于盆里。”童林被打,心中一动:“莫非是青草蛇王三,趁我不防,暗算于我。我岂能相容。”

  遂将牌扔于牌地上。右手顺自己脖项,往后一伸,揪住身后面的人的胸膛,左手由胯下圈至身后来人的腿部,膝骨点炕,将腰一弓,顺手在炕下一撞。

  老人家童怀这个乐可大了,头朝下,就躺在炕底下去啦!脑袋碰了个大包。

  这岂能与童林善罢甘休。童林赶到看见是他父亲,已经吓得胆裂魂飞,目瞪口呆,面色如纸。不用说老人家不能宽恕,就是众乡亲,皆都怒视童林。怎么呢?这个乡村里头啊,最不喜爱的是不孝之子,乱七八糟的人家;最喜的是勤俭孝子之家。今童林虽误伤老父,别看大家与童林那么好,今犯公愤,大家有些个看不上童林。一同斗牌的这位张爷,向着童林冷笑,竖着右手的大姆指头,说道:“童林,你真不含糊,不枉你练过武术。你竟会打你爸爸。”

  一阵阵的冷笑,(这就是慢毒),这位刘爷,怒形于色道:“海川,这个你可不对。你要在村子里,像这个样子,那可不行,这还了得!”惟有老人家童怀,含泪说道:“好好,人家是养儿防老,种谷望收,谁像我,家门无德,出此逆子。”说着立起身形,高声喊闹:“你就把我打死,我成全你的孝道。”

  说着往童林身上就去撞头。(好在没喊巡警,那时还没有呢。)童林哪里还敢答言,一转身,顺窗台跳至外面,往西村口跑下去了。耳内听后面老人家追赶,垢骂万端,童林哪里还敢回头。跑至西村口外,听后面没有动静,站住身形,扭项观看,幸而老父没追。原来老人家童怀,被众人劝解回去了。

  单提童林,站在西村口外,如醉如痴,若在云雾之中。举止无措,真如有家难奔,有国难投。若再归家,老父岂肯相容?就是村中父老,也难以相见。(看起来,人生天地之间,品行为立身之根本。今童林误伤老父,为邻右所不齿,真可称百善孝字当头。)童林想够多时,无由归家。猛然想起,自己的姑父,住在正西小刘村,名叫刘玉。只得去哀求姑父、姑母,从中排解,好回家请罪。于是向刘村而来,到了小刘村,正值他姑父在家,遂将自己所遭始末,从头至尾,对他姑父说明,他姑父遂着实的抱怨了他几句。好在姑母在旁劝解,遂将童林留在家中,又令他姑父,请出本村有头有脸的几位来,面见童怀,为童林说情。无奈老人家童怀,气恨不出,口风太紧。老人家也说得有理:“总是我教育不好,方生此忤逆之子。古人有云:有子不肖莫若无。众位分心,情我领啦,总是我家门无德。哪一位若将童林陪了回来,我可是一头碰死。众位,我们爷儿俩个,是有他没我,我认绝户啦。”

  大家一听,关系人命,老人家又在盛怒之下,羞惭之时,万难和平,只可过两天再说。于是众人告辞。刘玉回家,将此事对童林细说了一遍。童林一想,父亲不能见容,在姑父家中住着,又觉无味,只得远走。倘若时运变转,发财还家,也许有的。这是他心内之事,别人哪里知道。又住了两日,遂向他姑父相商,“既然我父不容,您来往分心,我心里也不忍让您跟着为难。我打算跟您相商,我到朋友家里住两天,您还是与我尽力。谁让我将事做错呢!

  我怕我父找到您的家中,多有不便。不如在朋友家中,躲避几天。您借给我一个白粗布小褡裢,再借我两吊钱。几时我父亲将气消点儿,我再求您,给我哀求,我再回家。“他姑父皱眉说道:”你可别远去,在哪儿住着,千万先给我来信,到临时我找你去。“于是将东西备齐,童林与他姑父、姑母告辞。他姑父送出村口,又再三的嘱咐童林,千万不可远去。童林点头应允,分手告辞。他姑父回家,暂且不提。

  再说童林,他心中原没有一定的投奔。自己打算逃往他乡,自己混好了,发财回家。一来父母看着也喜欢,再者叫乡亲们也看看,我成材不成材。虽然是这样打算,暗中已入了三不归(怎么叫作“三不归”呢?但凡在外跑腿之人,在外逃亡,很多有这种病的。年青的人,不明世事,在村中看见人家,由家中逃走,在外头发了财,衣锦身荣,发财回家。他看着人家眼热,他在家中稍不如意,也想在外头发财。及至逃在外省,举目无亲,又没有文武赚钱的能力,资斧断绝,没有脸面回家,他一害臊,由此流落他方,绝无归期,此为一不归。再不然,身上无衣,腹内无食,病在招商的旅店,店家一看不好,恐其受了累,夜间将他搭至在荒郊,遂葬犬腹。此其为二不归。或者在外,遇着有人扶持发财致富,娶妻生子,或在外恋其美色,竟忘却家中的父母,竟不返里,是为不孝不义之人也。其为三不归。不信众位请看,咱天津三不管,冻饿而死者,不可胜数,皆此三不归之辈也)。闲言少叙,单说童林,信马由缰,行无定所,竟往南走下来了。无非是晓行驿站,夜宿招商,非止一日。这一日,住在店房。查点自己的盘费,只剩下有百文钱之数。除去店饭钱,下余不过二十文钱,明朝路费,又当如何?至晚间店内伙计算账,见童老客双眉悉锁,伙计因问其故,童林备叙前情。伙计在旁慨然而叹,遂说道:“老客,你不知道在外跑腿的难处。我姓张,排行在二,我与你同病相怜。我当初在家,不受拘管,因负气跑到外面,我自己觉得不知有多大的能耐,只落得举目无亲,流落在此店中,多蒙掌柜的看我殷勤,将我收录,到如今三五年的光景,只落得衣食口腹。若不遇见店东,我早就不在人世了。

  要没有文武两科的能耐,千万可别往外跑,俗语有句话,就是‘在家千日好,出外时时难’。还得有能耐,也就是文啦武啦都行,才能保全糊口。在家想跑到外面,蹬开了轮子,缓开了脚,发财致富。别妄想,没有那个事!您得真有能耐,方能赚钱。老客你有什么能耐?“童林听了伙计一片言词,言若金石,铮铮作响,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冷汗直流。童林点头,暗想人在外面作事很难,四望无亲,手中无钱,这便如何是好?回头望着张二说道:”我生平没有在外边做过事,我在家中就是练过武术。“张二说:”什么?“童林答道:”我练过武术。“张二说:”你不用说了,你准要练过武术,会把式,如今这个年头,上元甲子,人人好练,习武术的很多,差不多各乡村里,都有把式场子。不用说别的,就说常言有话:“学会文武艺,售与帝王家‘,帝王不用,售与识家。就说识家不用,顶没有能耐,扔在土地上,亦得赚钱吃饭,就怕你不行。你要真行,明天就是集场,赶集的上店的亦多,你打听打听,我们这儿属大名府管,张家镇是个大镇店。如果明天你在本镇地上卖艺,有得是看的主儿。还是那句话:就怕你不行。”童林说:“行倒是行,有心卖艺,奈因手中缺少兵刃。”店小二说:“我这有口刀,(翠屏山也上来啦),可是竹片刀。我们店里早先住过卖艺的,他临走的时候,忘在这里。

  我送给你用。“童林说:”那极好啦,我谢谢你。“伙计说道:”你等着,我给你拿去。“工夫不大,伙计把竹片刀拿了来。童林一看真好,正合自己使用。遂说道:”就这么办吧!可是还得明天叫你受累,把我领到集上去。“

  伙计答应说:“行,您先歇着吧。”说罢伙计出去,各自安歇。一夜晚景无事,次日天明,伙计等候童林梳洗已毕,将店中事情办完,太阳已经多高。

  与童林商议一定,遂将童林带到街前。童林一看,果然是集场热闹。赶集的上店的人还不少,两旁设摆出摊者也不少,俱是庄稼农具。什么杈把、扫帚、大铁锨、赶面棍、大炒勺、簸箩、簸箕等类,都是庄稼应用之品,买卖不少。

  已经走到街的当中,路北有个大院,俱是赶集的生意,金披彩挂,快柳训拆(这是“吊坎儿”,江湖上的生意话。何为是金呢?总说是算卦的,都算金点。披呢?是扔到地下,以至修脚的那行,是在地下摆着的,就叫披。是变戏法的,都叫彩。是卖艺的,练武术的,皆为叫挂子行。唱竹板书的,为竹快;柳是唱大戏的;训拆就是说书的;此为生意道之俗称。)还有卖野药的,种种的玩艺儿,真是热闹非常。伙计将童林带至北面,有个空场之地。伙计说:“你就在这个地方就行。你画个圈儿,你就练起活来。我还回店,办我的事去。我可不能陪着你,咱们回头再见。”伙计说罢,回小店去了。童林于是用竹片刀画了一个圆圈,将褡裢放在北面,连竹片刀放在一处。他往当中一站,所有赶集的一看,这个样式,是练把式的。又见童林长得魁梧,也真好看。童林的身材是在中等,细腰扎臂,双肩抱拢,猿背蜂腰;就是穿的衣服,打扮的不好看。土黄布的裤褂,白骨头钮子,左大襟,白高筒的袜子,两只大洒鞋。辫子挽了一个小疙瘩。从脸上看,可好看,紫巍巍的脸面,剑眉虎目,鼻直口阔,双耳垂腮,人字脖子,太阳鼓着,眼睛努着,腮帮子鼓着,精神百倍。赶集的一看,这是练把式的。那个年月,人人好练,都有尚武的精神。工夫不大,将童林围住。这才有人说:“你别看穿的不好,打扮的像老赶,这叫乡下把式。这个练把式的,必有工夫,一定是尖的。(什么叫尖的呢?这练武术,分尖挂星挂。何为叫星挂呢?无非是行拳,三飞脚,两旋风脚,披碴叭,拉几个胯虎。瞧着很好看,练着还好练,其实没有工夫。这就叫星挂。尖的呢?架式不多,还都是单架。看着真不好看,其实没有真工夫不行。别看架式单,招招有式,式式有法。没有几十年的工夫,还真不行。非得内外相合,那才是尖挂呢。)你看他站在那儿不练,有多么的威风。”那个就说:“那是站在那儿运气呢。”其实不对,童林虽在家练过工夫,其实他没有在外边卖过艺,要过人家的钱,事之所挤,万不得已而为之。今儿众人将他围上,早就脸上如同大红布似的了。常言有句话:“上山擒虎易,开口告艰难。”论起来江湖卖艺,得有一套生意口,应当站在场子当中,先作个罗圈揖,别名叫“扬揖”。道得两句生意话,什么人穷当街卖艺咧,虎瘦拦路伤人,在下姓什么叫什么,必要道得一遍老师傅捧场的话,这才溜溜腿,然后再练,练完了要钱。如有不给钱的,给他些个刮刚(刮刚就是说闲话)。童林哪里行呢?不用说刮刚绕脖子的生意话,以致大家围上了他,他脸就红啦!瞪着两只眼睛,看着众人,众人看着他,这真称得起是“张飞拿耗子——大眼瞪小眼。”工夫大啦,大家说“怎么还不练呢”?童林说:“我就练,你们都来啦!”大家说:“我们早来了半天啦!”童林说:“可是这么着,练完了我可要钱哪!”大家说:“练好了我们就给钱。”童林说:“不给钱,一位可走不了。”大家一听,这不是练把式的,简直是路劫明伙,大家倒都乐了:“你练吧!”童林于是抱拳,大伙说:“真是练把式,插手就练。”练了一趟大红拳。内有拳赞为证:缁⒌巧讲挥妹Γ?鄙砣撇匠迅涨俊I洗蛭寤ㄅ冢?绿弑Ы抛?O踩档侵ρ乇咦撸??影莘鹨混南恪0酝蹙俣η?攀剑?鸺Χ懒⒄局醒搿?

  练完了气不涌出,面不改色。行家一看,他练完谈笑自若,脚下扎根入定,观看姿式,真有几年的工夫。大家叫好,童林说:“好哇!要钱啦,可得多给。”大家一听,真是“老赶”把式,一句生意话没有。真有大把的往场子里抛钱的。童林一看,满地铜钱,大约有吊挂来,够吃饭住店的啦。你倒是接着往下练呀,也不说话,弯腰拾钱,放在褡裢以内,往肩头上一搭,竹片刀往腰中一掖,转身就走。大家一看,好哇,不练啦!

  不提练把式,且说他回至店房,伙计张二见童林笑嘻嘻的回来,迎面问道:“你买卖怎么样?”童林说:“不错”。于是进到屋中,将钱拿了出来,叫伙计预备早饭。又吃又喝,还又将剩下的钱,开付完了住店的钱,与张二告辞致谢。出离店房,就走下来了。也不问村庄镇店何名,什么叫作州城府县,一直往南走去,凡到处,就以卖艺糊口。这可应了那句话啦:“人若吃了三天生意饭,给个知县也不换!”沿路又运动身体,又赚钱吃饭,手中还有余钱。竟不思虑,也不问路程,在路途之上,晓行夜住,饥餐渴饮,非止一日。时已于深秋,童林已然行至江西界内。(书中人言:童林由大名起身奔河南考城,走归德入安徽,至江西贵溪县。)

  这一日正往前走,天色已晚,寒风刺面,一阵阵透凉,只好寻找店房。

  猛抬头见道旁路北,有一家小店,怎么看出来的呢?原来门口上写着四个字“德和小店”,是一连五间正房,当中间关着避风门。童林走至近前,伸手开门,往里面观看,里面是南北对面大炕,对面的锅台。住客还真不少,铺盖是一份挨着一份。店客正在大家聚谈。童林抱拳向众人道:“众位辛苦。”

  大家一看童林,身上一身土黄布,扛着小褡裢,在里面斜插一把竹片刀。大家亦就抱拳相迎,说:“坐下歇歇。”童林说道:“众位,哪位是掌柜的?”

  旁边一位用手指着身边这位说道:“这位姓郭,就是店里掌柜的,外号叫倒霉郭。”郭掌柜道:“来了客人啦,别取笑。”童林抱拳道:“掌柜的,有闲地方没有?”掌柜说道:“就这炕梢很好,坐下吧,回头打点脸水擦擦脸,喝点水再说。”童林将褡裢往炕里边一推,坐在炕沿上,将要与掌柜的说话,旁边过来一人,说:“老合吗?由哪儿过来?”童林听不明白(暗中代言,这是江湖的吊坎儿)。童林不知,这个店不是寻常小店,净住的是生意人,金披彩挂,快柳训拆(前文已表过),不住寻常店客。吊坎为“相窑儿”。

  何为叫相窑儿?就比作宰相所居之地,其实净是生意人。这是童林方才进到屋中,大家一看,他斜插一把竹片刀,大家以为他是同道挂子行的人。方才问他的这个人,姓吴行二,他也是新入生意,变戏法的,半空不作。俗说就是“花脖子”。怎么叫花脖子呢?你说他是生意人,内里的事他又不知;你说他不是生意人,他还爱吊坎儿。方才他问童林,从哪儿过来,童林自然是不懂。童林可略为了然,说:“我从大道上来。”姓吴的又问道:“朋友,你是什么买卖?”童林答道:“我什么买卖也没有。”那姓吴的又说道:“你是挂子吧?”(挂子就是练把式)。童林答道:“我就是穿的这件小褂,没有大褂。”姓吴的一听,错了!又问道:“你是把式呀?”童林答道:“今夜睡觉,哪位挨着睡,可得留点神,没准儿。”吴二一听,是睡着了被窝里打把式。吴二还要问,北边炕上有一人答话,说:“吴老二,别问啦。他是海清(海清就是外行),这边坐吧!”掌柜的过来问童林:“你是打干房?

  还是起火?“这个童林倒是明白,”打干房“是净给店钱,”起火“是外加柴米钱。童林问道:”打干房起火多少钱?“郭掌柜答道:”打干房是两文钱,起火四文钱。“童林说:”起火吧!“掌柜说:”我们吃什么,你得跟着吃什么。“童林说:”行啊“。掌柜说:”我们烙饼,给你烙多少?“童林说:”给烙五斤面的饼吧!“掌柜说道:”几位吃?“童林说:”一个人吃。“郭掌柜说:”你吃得了么?“童林说道:”吃不了好带着走,在路上当点心吃。“郭掌柜的看了看大家,心说:他一点也不外行。于是掌柜的叫伙计合面烙饼。这个干面要是烙饼,每一斤能吃八两水,饼要出锅,二十四两为一斤。要是烙饼啊,就是大锅烙饼好吃。工夫不见甚大,大饼烙熟。簸箩大的五张,拿锅盖送到童林的面前,外有碱菜条一碟。大家看童林这个吃劲儿,真有点眼晕。童林饭量又大,不一会的工夫,已经吃下了三张。剩下两张,搁在褡裢之内。也兼着一路劳乏,将褡裢往炕里边一推,枕着小褡裢睡去。大家看天色已晚,也就各自安歇。

  次日天明,童林醒来,站起身一看,正赶上郭掌柜出去解手,童林候郭掌柜回来,说道:“掌柜的算账吧。”于是掌柜的把店饭钱算清。童林说:“我请问您一件事:我是跑腿的,昨天大家说的话,我是外行,真全没听明白。我是练过几手笨拳,无非暂时糊口,望掌柜的您指引指引我,哪里有丰富的镇店,我好多赚几个。”郭掌柜说道:“你跟我来。”童林拿起小褡裢,连同竹刀,跟随郭掌柜离了店门。郭掌柜用手往南一指,南边有一段山岭,离此甚远。说道:“往南离此四十里,有一座镇店,叫作南双雄镇。往北四十里,有个北双雄镇。今天是南双雄镇的集场,两千多户人家,庄子丰富,好武的很多。你到那里可以多弄几个钱。你由此路走岭的东边,千万可别走岭的西边。若走岭西边,道可就差了,一定得迷路。没别的,你到在那里,买卖一定大发财源。咱们是回头再见。”童林抱拳道:“再见吧。”于是往南走下来了。

  天气正值深秋,日尚未出,正在清冷之时。远山在望,村落很萧条,一阵阵秋风飒飒,吹的征尘打面,这一片凄凉秋色,令人心神惨淡。人若到入残秋的时候,在家里倒不显,若是在外面跑腿之人,未免触起思乡之念。童林身上穿的衣服单寒,又加上秋风甚紧,满目凄凉,一阵阵动起思乡之念。

  自思在外跑腿,又不知父母在家怎样想念,身体是否安康。思前想后,不觉心中酸楚,好似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个上来,八个下去的一般,心思如麻,未免潸潸泪下。低头往前行走,只顾走路,不提防将道路走错。怕走山岭以西,却还是往岭西走下来了。约走有十余里,猛然抬头一看,这道路不像大道,乱草蓬蒿弥漫山坡,羊肠小道,接连不断。只顾信步往前行走,不想乱山环抱,遍山荆棘,道路崎岖,坎坷不平,很窄的鸟道,并无人行。路旁酸枣枳荆,榆柳桑槐松,被西北风刮得树叶儿飘零,寒虫儿倒吊,鸣声透入耳鼓。这一分凄凉景况,又兼着秋草迷目,行人无影,无可问程。童林心若刀绞。心中暗想:常言有云“车到山前必有路”,莫若往前行走,再作打算。

  于是又越过几架山岭,举目观看,哎呀,不好了!四面俱是高山峻岭,不知哪条道路可通吴国。(要唱《文昭关》)面前荒草没人,前面有个月牙式的山岭,岭虽不高,就是没道,不如行至岭下再作道理。于是用手拨开荒草,往前行走,不防脚下,险些被毒蛇绕住,吓得童林冷汗直流。于是壮胆前行,到了岭下,用手攀藤,意欲过岭。不想山中野兽,在此拉了一泡屎,闹了童林一手,臭味难闻。看起来,人若走了背运,喝凉水都塞牙。用荒草将手擦净,复又掳荆棘,抓葛藤,盘山而上。及至走到岭上,只累得筋骨俱酥,喘喘吁吁。略为少坐,站起身来,用目往西观看,但见清溪倒流,两旁皆是茂林。童林走下岭来,向树林而走,行至林内,只累得混身是汗,遍体生津。

  又兼着劳累已过,无奈只得坐于林下休息。用目往对面观看,真是山连山,山套山,山山不断;岭接岭,岭套岭,岭岭相连。怪石横生,陡壁悬崖,山势狰狞,离奇古怪。又兼两旁千年松树,万年古柏,直入云汉,风鸣树吼,令人胆寒。回忆往事,潸潸泪下。想自己在家,十几岁好练武术。因斗纸牌为戏,误伤老父,逃亡在外,身入江湖,流落异地,迷于山谷,竟辨不出方向,又无行人过问,莫非要饿死于山谷之内,与祖同故耳?(何为叫“与祖同故”呢?轩辕黄帝之子,名曰祖。生平好游山玩水,后遂饿死于乱山之中。

  往往人若是远行,必当烧几张黄钱祭祖。非祭家中的祖先,祭的是黄帝之子,为保得人马平安。)

  童林想至此处,心若刀剜。正想不出离山之计,心正踌躇不下之时,猛听得正东有脚步声音。童林抬头往正东观看,见有二道士,行走如飞而来。

  二人俱是年迈的仙长。上首这一位,身量高大,头带九梁道巾,当中镶嵌美玉无瑕,两旁绸带双飘。身穿黄布道袍,腰系绒绳,核桃粗细,穗头飘摆。

  白袜云鞋。手拿拂尘。黄颜银鬓,两道浓眉,寿毫甚长。目光如电,鼻如玉柱,唇似丹珠,银髯满腹,根根见肉。下首那位道士,中等身材。九樑道冠,竹簪别顶。身着蓝布道服,腰扎水火丝绦,蓝中衣,高筒袜子,上过膝盖,足登双青云鞋。面如重枣,剑眉阔目,四字海口,两鬓落腮花白髯。手拿树枝拂尘,行走如飞。膝盖碰心口,脚打屁股蛋,鹿伏鹤行。童林一见,知道是夜行术。童林怎么会知道呢?当初在家练弹腿的时候,听李老师讲究过,所以今天一见便知。也搭着二位仙长准知道此处无人,不提防被童林看见。

  童林心中一动:深山之内,二位仙长有如此之艺,非是剑客,即是侠客。又一转想,自己身无长技,如何发迹?莫若向西,追赶二位仙长,拜在门墙之下,学会武术,艺不压身(童林有这个思想,其实人当有这个思想。往往有人不以文武的能力当头。旁人若问:“因何你不作事呢?”“咳,是我时运不通,运尚不至。”这句话,耽误不少人。怎么呢?人若要无事之时,当清心静养,由五内发出一股清静之气,发于面部。再有本身文武技艺,时机遇巧,再有贵人扶持,则陡然富贵不难。若在家竟等走运哪,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童林想到这里,站起身来,将褡裢往肩头上一扛,竹板刀往腰中一掖,往西就追下二位仙长来了。

  童林紧追,二位仙长紧走;童林慢追,那二位仙长慢走。那个意思,二位仙长似有所知,可并不回头。童林追有二里之遥,只累得喘吁不定。再若追不上,童林就要累躺下了。童林暗中着急,又不好喊叫。猛抬头,心中稍定。因为什么呢?二位仙长的前面,有一道清溪阻路,南北一望无边,东西约有三丈余宽,又无舟可渡,难以过去。不料想,二位仙长将腰一伏,行于水面,如履平地,此名叫作“蹬萍渡水”。(听李教师说过)。童林暗想:此必剑客无疑。因而高声叫道:“二位老师留步,小子有一言上禀。”二位仙长至西河岸,止步观看童林,是农家打扮,面带纯厚。那位银髯的仙长叫道:“师弟,此子苦苦追赶,不知所因何故?”花白髯的那位道士答道:“不如你我回去,问个明白,再作道理。”“那么也好。”于是二位仙长,运用气功,仍是施展蹬萍渡水之法,来至东岸。(“你别说啦,你们作书的人信口开河,由着你们说吧,人怎能够在水皮上行走呢?”不然!这绿林道,有两种水皮上走的工夫,您练过武术,可就知道啦。就说当下练行意拳的老先生,练的是五禽六兽一条龙,内中有一蛇行,这个蛇若由地上走,将头抬将起来,它就惦记着使风。日子一长了,它的头越抬越高,几乎它的身形要立起来,尾巴着地。再若日久,它可就能架风。它也练的是气功。用吸呼之气,将五脏提至胸膛,借天地之罡气而成。不但是蛇,凡五大家,即“狐黄白柳灰”。它们修道练丹,皆用吸呼伸缩之力而成。其它生畜,皆能练气脱凡,将皮囊脱去。何况是人!人为万物之灵,若将气功练成,得天地之罡气,吸日月之精华。人为小天,天为大天。人有四肢八节,天有四时八气;人有二目,天有日月;人有三万六千毛孔,天有三万六千星斗;人有五指,天有五行;人有汗津,天有云雨。人用气功,日久,人体与天体相合,团团圆圆如一粒明珠,万劫不磨,方可成为剑仙,此达摩老祖洗髓经之秘诀。人要练气,日久可以发白皆黑,牙掉复生,返老还童,皆由于此。人若渡水,将气一提,用蛇行之法,身体轻如漂叶,此为内丹先天之术也。二位仙长之渡水,并非净用气功。气功为先天,先天补五内之不足,然后,以后天合之。何为后天呢?就是人所练的武术,由武术的拳脚,运用先天之真气,此为先后合一之术也。二位仙长用的是周身全力。何为叫全力呢?就是凹腹吸胸,空胸紧背,龙骧虎坐,两脚方踢膝并行,手扶泰山,头如悬磐,气贯丹田,此正为先后合一。练气属阴为先天,运用四肢六阳为后天,故有先后天合一之说。那位说:“你怎么这般唠叨呢?”若不说明,人由水皮上走过,岂不离奇吗?就是二仙长行于水面,似不费力,但看河边的岩石,被水打的澎湃作响。可见二位仙长,脚下之力却用的不小。“怎么你不是说,身体轻便,反又说脚下用力呢?”没告诉你是两种么?世界力之最大者,莫甚于水火。人用全身之力,借水之力,方能渡水。“这话我们听着又不明白。”方才所说,团团圆圆,如一个皮球扔在水内,方不能沉底。二仙长形若圆球,势若澈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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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童林见二位仙长,临于河岸,急忙用身遮住。双膝跪倒,高声大叫:“二位仙长乃世之高人,弟子情愿拜在门墙之下。”二位仙长含笑道:“这又奇了,你我素不相识,我二人行于山谷,你在后面苦苦追赶。今又将我二人唤回,意欲拜我二人为师。我二人又不知你的姓名住址,怎样的来历,就是收你作为弟子,也得我二人商议商议,还有个当收不当收呢!也不能这样草率。”童林跪在地下道:“二仙长所说甚是,待弟子明白上禀。”二位仙长说道:“你从实讲来。”童林这才将自己以往从前之事,由十八岁好练弹腿,因斗纸牌为戏,误伤老父,畏罪逃亡在外,流落江湖,迷于山谷,得遇二位仙长,行步如飞,随后追赶,见仙长蹬萍渡水,疑是剑侠,故斗胆相叫,细细的由头至尾诉说了一遍。二位仙长闻听,方知他名叫童林,家乡住址,父母在堂,因误错逃亡在外,情有可悯。银髯仙长说道:“你适才所言,我二人俱已听明。奈因你父为汝所伤,何况业师!然而有情即可原,是误伤老父,不知者不作罪,尚可宽恕。汝最不应当在我二人面前扯谎。”童林说道:“仙长所言,乃小子生平所不敢。”仙长道:“住口!蹬萍渡水之法,乃江湖绿林之秘诀,汝一乡人,岂能知晓此术?”童林回答:“村中弹腿李老师与我言讲:非剑客不能有此绝术。今小子得此奇遇,岂能交臂失之。望仙长原情收纳,小子绝不敢谎言。”银髯仙长说道:“听你所云,绝不能假。你站起来,我有事,你若能作到,我便收汝;倘不能行,休误你的前程,你再投别的门路去吧!”童林站起身来,说道:“但不知何事,望仙长指示。”

  仙长用手指定山溪:“方才你看我二人,由此渡过,汝能相从渡水,我便收你作为门人。”童林摇头道:“不,不行。二位老师乃道德深远,弟子乃一介村夫,岂能随恩师蹬萍渡水。”仙长说道:“世界并无为难之事,待我教导于你,指引你得了步法,便可得渡。”童林闻言,心中一想:这是仙长品评我的心地,坚实不坚实。我若不应,绝不收我,我若应允,必当坠入水中。

  想仙长与我无仇,岂能眼看我溺水而死,到那时必当相救。惟我心地坚实,准可收留。遂说道:“弟子情愿受恩师指教。”仙长道:“好!你站在这里,你将褡裢竹板刀交给我。”童林点头,遂将物件交与仙长。童林站稳,用目往前看。仙长说道:“我让你迈步,你就往前迈步,决无舛错。我二人相扶于你,休要迟疑。”童林点头应允。二位仙长站立童林左右,银髯仙长左手拿着童林的物件,右手将童林右肩一揪。花白髯的仙长站在下首,用左手揪在童林的肋下,说道:“走!”童林只得眼往前看,竟向水上迈腿,就觉着脚下被水浸湿,唏哩哗啦,竟走至西河岸(那位说,“童林也是蹬萍渡水过去的吗?”他也配?二位仙长把他架过去的!)童林站在西岸,双膝跪倒:“二位老师请上,受弟子一拜。”二位仙长摆手道:“且慢,正大的门户,岂能草草了事?你随我二人,至庙中再谈一切。”童林点头答言:“愿遵师命。”站起身来,旁边侍立。仙长把所有的物件,交给了童林,复用拂尘往西一指,道:“随我来!”

  童林将物件接在手内,顺着拂尘往西一看,正西青山叠翠,怪岭横石。

  二位仙长行走如履平地,童林在后面可就受上罪啦。喘吁吁的只得相随,越过了好几道山岭。正西一座高山,只有曲曲折折蚯蚓小道。随二位仙长至山顶,举目观看,有一座朝南的古庙。不知修于何年,年久失修,四外群墙崩颓,后面大殿俱已倒坍,只有前面一座大殿未倒。山门之前,一边一棵柏树,上首的古柏,三四个人搂不过来,直连云汉,下首这一棵,五六个人搂不过来,枝叶茂盛,直插云霄。童林细看,山门上横匾犹存,字迹虽模糊,也可以看得真,上书“金顶玉皇观”,连门也没有。二位仙长前行,童林跟随在后,甬路正当中放着一个汉白玉香炉,尚未损坏。行至大殿往里观看,当中神像已经看不出供的是哪位来了。两旁神像,俱已坍倒不齐,惟有神厨尚在,并没有五供蜡扦儿,只有一个半破的香炉,神厨底下,钉着一个新黄布的厨围。神厨以前,用笤帚扫的干干净净,当中放着两个蒲团。房顶上漏孔甚多。

  这一份凄凉景况,实难注目。二位仙长站立神厨之前,用手一指,叫道:“童林,你来看,这庙内清苦难当,日无隔宿之粮,你如何受得下去?你若不愿意拜我二人为师,我将把你送下山去,休误了你的前程。你要自己酌量。”

  童林一想:反正有二位仙长的饭吃,就有我的饭吃。又一想:不受苦中苦,难得人上人。只得点头道:“弟子愿意相从。”仙长说道:“好,你既愿意,出于本心,我二人只得收录于你。你旁边站候。”那位银髯仙长,对那花白髯仙长说道:(“你怎么成心啰唆,不提名姓,老是‘这个仙长、那个仙长’的呢?”您别忙,还没到提名姓的时候呢。若到了提名姓的时候,就热闹起来啦。)“师弟,你收他好不好?”花白髯仙长含笑说道:“师兄,您的情缘已动,怎么反令我收他作弟子呢?还是您收他是啊!”银髯仙长微笑道:“师弟,你不必推托。你我两个收他作弟子。”花白髯仙长点头答道:“那么着也好。”于是,银髯仙长用手将神厨的黄布帘掀开,由里面拿出高香封、火种、簸箕全份,将香随手抽出一股,把香分开了,打着了火种,将香燃着,插在破香炉内。银髯仙长恭恭敬敬地大拜了二十四拜,花白髯仙长拈香拜毕,这才正式叫童林拈香,对着佛像,大拜了二十四拜。然后,与二位老师,也照样行过了礼。

  二位仙长在当中蒲团上打坐,一回手由神厨黄布帘内拿出旧蒲团来,命童林盘膝而坐,脚心朝天,闭目合睛,眼观鼻,鼻对口,口对心,舌尖顶颚(这就是打坐之法)。然后教童林吸精引气“三交媾”之法。何为叫“三交媾”呢?天地交媾,龙虎交媾,子午交媾。又名叫“渡鹊桥”。阴气吸于腹内,与阳气相合,其名曰“阴中返阳”,童林不知,无非是仙长当时的指点。

  仙长教育童林明白,然后回手由神厨黄布帘内,拿出一个小黄布口袋,约有饭碗粗细,有一尺二三寸长。又一回手拿出一个八卦如意钵。仙长将口袋解开,里面却是一口袋带着皮的粗稻米。仙长坐稳,左右手伸开,用二指拿起一个米粒,用手一捻,皮儿尽落,里面现出光润润的米粒。放在钵内,这才告诉童林:“你来看,庙中清苦,日无隔宿之粮。这是我二人下山募化来的粗米。我们一天捻多少米,吃多少饭,捻不出米来,就得忍饥挨饿。你也照这样作去。”童林点头应允,仙长将米袋、八卦钵交与童林,童林伸手接过,童林以为捻米算作什么,谁想到如法一捻,不料米壳不开(这个米壳要用碾子串,尚费许多的人工,串它不动,何况用手。童林不知,这位仙长用练气之工操练他的手指,若米壳用手一捻就碎,此十指练成,在人的身上哪能受得住呢!童林如何知道。)童林捻不开稻米,遂向老师说道:“弟子捻不开米壳,不如用石将皮儿敲出。”仙长闻言,说道:“我就知你受不了清苦,师命不可违,你如不愿在此学艺,我当送你下山,也不为晚。”童林回答:“弟子就捻米粒,不敢违背。”仙长说道:“好。”于是童林用心捻米。及至日色西斜,方捻出少半钵米粒。仙长说道:“不用捻了,天已不早,也当做饭。”回手由神厨内,拿出个小铜锅来。遂站起来,带领童林,出庙下山,寻路绕至涧下清溪。仙长叫童林用锅由溪内取水,复带着童林上山回庙。来至大殿台阶石下,用两块砖将锅支好。把米由殿内拿出来,度量水之多少,将米放在锅内。然后命童林下山捡取干柴,然后做饭。这个做饭童林不外行。

  工夫不大,点火将饭做熟。只有半八卦钵饭,童林双手捧定,奉与二位仙长面前。二位仙长并不吃用,供于佛前,面对着神像念经。念毕,取下八卦钵,银髯仙长捏了一两个米粒,放在口内,然后递于花白髯的仙长,花白髯仙长也捏了两个米粒,放在口内。然后交与童林说道:“你用饭去吧。”童林见二位老师命自己用饭,奈因二位老师,不过只用了两个米粒,自己也不敢公然用饭。只得回答道:“二位老师未能用饱,弟子岂敢擅用。”银髯老师含笑说道:“我二人不定几日方才一饱(这是练气功啊,饥不知饥,饱不知饱,就是几日不用饭,也不要紧,就是吃的很多,也能用气功消化),你拿了去用吧。”童林听罢,只得将钵接过。童林饭量甚大,这一点饭,岂能饱得了。

  好在小褡裢里边,还有两张大饼。自己将饭用完,又吃了一张大饼,还剩下了一张,好留着明日接济。

  将饭用毕,天色已黑多时,二位老师令童林就在上首,将旧蒲团放好,二位仙长在上边盘膝打坐,命童林仍按打坐之法,自己去坐,稍有不对,二位仙长指教。童林一路劳乏,工夫不大,沉沉睡去。不觉天至五鼓,童林正在似醒不醒之际,听二位仙长念佛,童林只得醒来。站起身来,运动了运动身体,在旁边一站。银髯老师说道:“你才入门,也练不了蹿高纵远各样的武术。就是架式,也是不能站。只可打坐捻米。打坐捻米有什么好处呢?无非是练你的神气,定你的本性。捻米是操练你的手指,这就是万丈高楼从地起,水从源来树从根。也是你练工夫的基础。你仍然打坐捻米,日久自然有用。”童林说道:“谨遵师命。”于是童林专心打坐捻米。顶到用饭的时候,米已经捻出多半钵,也就按前法将饭作熟。不过仅够一饱,习以为常。不觉已三个多月,捻米之功颇为有效。虽已冬令天寒,衣服单薄,内有气功,并不觉得甚冷。头发长了,并没有剃头刀,有把小剪子,老师与他剪发。发辫蓬乱,有一把木梳,自己通梳,然后再编好。饿了就是米饭,也不知米从何处而来。要是渴了,就得饮山下的冷水。就依赖着打坐练气之功,不觉怎样痛苦。就是一样,捻米之法甚熟,粗米到手一捻就开。

  这一日,童林在清晨将要捻米,银髯老师叫道:“童林,我看你捻米甚劳,我当再与你进一步,操练手掌之法”。二位仙长,站起身来,童林相随至大殿以外。来至台阶石之下,命童林将台阶石打扫干净,命他将小褡裢,由大殿内取出,卷好横在台阶石上。命将粗米取来,倒在台阶石上。银髯仙长站在台阶石下,蹲裆骑马式站好,把袖口住上一挽,好在台阶不高,正好用双掌搓米。仙长两膀臂用力,双掌按住粗米,说声:“嘿!”往前一推,将手抬起。叫道“童林你来看”,童林细看:粗米的壳全落,米粒皆出。仙长说道:“你看,搓米倒很容易,省得你捻米甚劳。”童林一看,仙长搓出米粒之多,实在比捻米容易。于是按着仙长之法,骑马式站好,两膀用力,手按捻米,双掌前推,手掌如火烧的一般,疼痛难堪。米粒出来的不多。童林只得答道:“弟子手掌疼痛,搓米不如捻米。”银髯仙长说道:“师命不可违,不愿习学,当送你下山。”童林回答:“奈因弟子手掌疼痛,如何是好?”仙长点头,遂由怀中取出小葫芦一个,(可不知是什么药。)将小葫芦塞儿,取了下来,倒出一丸丹药,约有黄豆粒大小,放在自己口内,用唾沫嚼烂,童林将双掌伸开,遂唾在童林手掌之上,命童林擦抹均匀。童林此时想不搓米都不行,手掌奇痒难堪。童林只得如法搓米,倒觉爽快。此药能管七日,至七日过,药力已完,童林手掌,也就不觉痛苦,习以为常。日日搓米,不觉就有三个多月之久,童林搓米甚便。

  这一日清晨,银髯仙长说道:“童林,我看你搓米甚劳。不如捣米”。

  (又不定出什么法子。)童林答道:“不知怎么捣法?”仙长说道:“你随我来。”仙长起身,走到大殿之外,用手一指甬路上汉白玉的香炉。遂叫道:“童林,你把它打扫干净。”童林应允,只得将香炉收拾干净。仙长命童林将粗米取出,把口袋打开,都倒在香炉以内。仍命童林骑马式站好,两手攒拳,先用右手拳,直向香炉内捣去。这一捣不要紧,童林的手背,被香炉里的米硌得疼痛难忍。遂向仙长说道:“老师,弟子手背疼痛,望恩师将丹药赏赐一粒,以免痛楚”。仙长遂将怀内小葫芦拿出,仍然取出一粒丹药,命童林将手背伸出,将丹药含于口中嚼烂,照旧唾于手背之上。童林擦抹均匀,手背痒得难受,再如法捣米,真就不觉其痛。米粒还出的不少。如此日日捣米,日子一长,拳到处,米粒即出,转瞬间,已将百日。仙长又命童林捻米,顶到百日呢?又改搓米,搓米搓了三个多月,又改捣米。如此光阴荏苒,日月如流,不觉三年。童林已觉得操手之法,颇有经验,坐功用气已成,奈因武术,一艺未学。这一天,至晚间打坐安歇,二位仙长沉沉睡去。童林本当打坐睡去,因想武术一技未学,竟学操拳串米,有何用处。猛然醒悟,非是老师不教,乃是自己不肯求学,不苦请求。遂起身,来至二位仙长面前,双膝跪倒。奈因仙长沉睡不醒,又不敢呼唤,只得长跪地上。由初更时分,直跪到东方发白。上首这位银髯仙长,口念无量佛,随着花白髯仙长亦就醒来,见童林直着身子跪在面前。其实二位仙长,早就知道他跪了一夜,故意装睡,佯作不知。因问道:“你在此长跪,所为何来?你如不愿学艺,当送你下山。”

  童林跪禀道:“恩师有所不知,容弟子面禀。弟子蒙二位恩师,推情收纳,串米三年,兼习运气坐功,颇为有效。奈因武术未得一技之长,非恩师不教,因弟子懒惰不学。望恩师赐教,又怕搅恩师清睡。今承老师下问,弟子不敢不明白上禀。”银髯仙长回顾花白髯仙长,说道:“此小子真可教也。(此西汉张良圯桥纳履,黄石公有言:孺子可教也。)花白髯仙长答道:”师兄,师兄,此子可传,何不授以绝艺?“银髯仙长,遂起身,叫道:”童林,我将天下绝艺,相授于你,你可愿学?“童林说道:”弟子敢不唯命是听。“

  银髯仙长说道:“好!你随我来。”

  说着师徒三人出离大殿,来至在山门以外。银髯仙长用手一指上首那一棵万年古柏树:“天下绝艺在此。”童林道:“不知怎样学法?”仙长道:“你来看我怎样作法,你当照样作去。”童林听罢,点头应允。前文表过,这棵树有四五个人搂不过来的粗细。就见仙长将拂尘往大领上一插,两脚并齐,两手下垂,松肩提顶,目往前看。(此谓无极图。何为无极呢?《拳经》有云:提顶吊裆心中悬,两膀轻松方自然。首如悬磬,用的是自然之力,不能用浊力,由无极而生有极。按天地之大,皆由太极中流出。)花白髯仙长命童林随身后,也按此法站立。稍有不对,花白髯仙长在旁指点。童林就见银髯老师将身往下一蹲,童林也只得一蹲,(此谓有极。)又见老师将左腿往前迈了一步,双手往前一伸,左手圈于胁下,右手随着一转,右肘护住中穴,将头一扭,看左手掌的姆指。童林在后面,也照样摆成架式。(童林不知,这正是前次渡水之法。凹腹吸胸,空胸紧背,掌不离胁,肘不离胸,龙骧虎坐,两脚正踢膝并行。此乃五当山洞玄真人张三丰所传内家之法。按今时之名,曰“八卦绵丝柳叶磨身掌”。至今武术家所学此艺,皆童林之遗传。)

  仙长迈步转树,以柏树为中心地点,童林随在后面,一连转了三个弯儿。仙长止步,叫道:“童林,你按此法,若要作成,天下敌手甚少,此乃我二人平生之绝艺。此树即汝之师,汝用心转树,日久必当有效。”童林答道:“老师,弟子转到何时方有经验。”银髯仙长微笑,用手指树,说道:“此树若要追你,便当有效。”童林摇首道:“恩师言之差矣,树乃是植物,岂能追我呢?”银髯仙长瞋目说道:“住口,佛经有云‘铁打房梁磨绣针,工夫到了自然成。’”(此为释道典故,北极玄坛,真武大帝,当修道未成之时,是为北极太子。因修道朝南海,欲拜观音大士,行至落伽山灵官庙前,见一老妇,手擎铁房梁,在青石上磨,不知何意,故上前去问。老妇遂说道:“欲作花鞋,缺少绣针,磨成绣花针,好刺绣花鞋。”太子听罢,诧异问道:“此若大铁房梁,怎能磨得了绣花之针?”老妇声色俱厉说道:“铁打房梁磨绣针。你岂不知,工夫到了自然成。”太子闻言,恍然大悟,一悟入道。至今北极玄坛真武大帝面前,有铁房梁即此典也。)故仙长用此言,以儆童林。

  童林不能违背,只得转树,习以为常。可有一样好处,顶到转完了树,仙长将饭已经做熟,亦不见粗米。衣服若要坏了,亦不知哪里来的土黄的裤褂,白骨头钮子,左大襟。鞋袜若要坏了,也不知从何处而来,拿起就穿。终日并无别事,只转树是一件正当的事情。冷了也转,热了也转,不知不觉,昼夜苦功,已是三年。童林不知不觉,那柏树四周围,被童林用脚走出两道沟。

  童林不觉工夫见长。

  这一日清晨转树,童林纳闷,树果追他。(并非是树追童林,这就是童林的日夜苦功,三年之久,童林练的脚程甚快,就好似树追他一般。)童林心中暗喜,遂进庙禀知恩师。来至大殿之内,垂手站立仙长面前。银髯仙长问道:“你不在外面用功,来此何干?”童林见问,双膝跪倒,“启禀老师,弟子转树,颇为有效,树果然追我。望恩师赐教第二绝艺”。仙长闻言,点头说道:“等我观看。”二位仙长站起身来,命童林随在后面,出离大殿,临于山门之外。命童林如法转树。童林点头,只得按法去转。转了几个弯儿,二位仙长摆手,“不用转了,你这儿来”。童林止步,站立仙长面前。仙长叫道:“童林,今转此树三载,这就是你的根基,常言有云:万丈高楼从地起,水从源来树从根,此为第一步的进益,汝若学第二绝艺,休要心烦”。

  随说着,用手一指下首那一棵柏树,(前文表过,这棵柏树五六个人搂不过来。)“你来看,此为第二步。”童林说道:“这一棵树,也转三年。”仙长说道:“胡说,你来看,又一种的转法。”仙长命童林随在背后。上首的这一棵树,是往左转,下首的这一棵柏树,是往右转。式样仍如前法。就是往右转,用左手往右胳臂底下一插,随着一上左步,右步随着进去,仍然是向左,直奔上首的那棵柏树走去,还向左转。转几个弯儿,用右胳臂往左胳臂底下一插,随着进右步,左步跟着往上走,仍是往右转,直奔下首那棵柏树。如同绕花线的一般,终不离两棵树。这是两个转身,俗呼叫作“单换掌”,正名叫“磨掌”。当年鬼谷子画卦一元复始,不过是一道的“一”字,变为“二”字,就是阴中返阳,阳中返阴。童林两个转身,式若圆形,犹如太极图形式。天下武林,皆从太极中流出,即此意也。

  仙长指点童林明白,命童林着意去做。日子一长了,可就加别的工夫。

  内中有双换掌,“伏地龙”,“狮子抱球”,“狮子捧球”,“狮子滚球”,“白猿献果”,“黑龙翻身”,“乌龙出洞”,“白蛇缠身”,“白蛇伏草”,“白蛇吐信”。按白蛇缠身,就说这一手掌法,里面暗藏七十二趟截腿,一百单八招点穴。书说至此,不能细表,其中奥妙无穷,明者自知,不敢烦絮。

  却说童林,终日不单转树,外加别的工夫。什么工夫呢,早晨转树事毕,二位老师与他传习兵刃,什么枪刀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釽,镋链拐,棍鎙棒,十八般兵刃。外加军刃谱,五百四十八样兵刃。还有外门的家伙,什么带钩的,带练的,带刺的,带绳的,种种不一。那位说“这个山上都有这些样军刃吗”。并没有。“那么没有你说他作什么呢?”我所说的,可不是铁的。那位说“是铜的?”也不是铜的。“那到底是什么的呢?”你若问哪,是木头的。仙长以木作成兵刃,命童林练成。遂将木械全都烧火作饭。到了晚间,传习他窜高纵跳,高来高去,陆地飞行之法。每日正午无事,闲坐之时,与他讲究一切江湖绿林道的规矩,各行的行话,江湖上的黑话,哪一省有英雄,哪一省有豪侠,哪一处有剑客,哪一处有侠客。手使什么兵刃,是哪一个门户的传授,若要遇上,如何跟他动手,使什么招数赢他……真是谆谆教导。童林越学越有滋味。无事时,二位仙长,与他拆手。什么叫拆手呢?

  就是将童林的武术,与他讲解明白,就如同念书开讲一样。常言有云:“书念一世不讲,不如不念;拳脚练一世不拆,不如不练。”正此之谓也。童林所用的苦工,昼夜的寒暑,得意兵刃,其名叫子午鸡爪鸳鸯钺。此兵刃是怎样形式呢?就如同护手钩,可没有那个钩。长约一尺二寸长,护手月牙,在月牙的护手上,一边一个尖子,在尖子底下,向着月牙,一边一个鸡爪钩。

  乃是一对,纯钢打造,利锐锋芒,此乃内家之兵刃。二位仙长传授,童林颇得其中之奥妙。童林在此学艺,不知不觉,已经十五载的光阴。日夜的习练,可折为三十年的苦工。

  这一日正值深秋,寒风儿阵阵,败叶凋零,秋草迷目。又兼着,四外的青山,孤零零的古庙,群墙崩颓。又值黄昏时分,二位仙长打坐当中,人声寂寂,百鸟无音,童林独坐败庙以内,欲要打坐盹睡,为秋色所感,触动思乡之念。回忆当年,在家中娇生惯养,父母的钟爱。又兼家道和平,十八岁习学武术,因为斗纸牌,因青草蛇所起,致误伤老父,因而逃亡在外,如非山口巧遇二位恩师,焉有今日之身?虽然技艺学成,但不知家中景况如何,二老年迈,无人侍奉,我是久离膝下,难以承欢。我诚为天下不孝之子。思想双亲之际,又想到家中的田地无人照管。叔伯兄弟童缓,可不知还在一处同居否,若在一处,尚可照看一二。回忆旧景不觉的潸潸泪下,心中非常难过。又兼夜静月明之际,飒飒的秋风,寒月吊在云端,又有那依稀的星斗,天若水洗,万簌无声,静悄悄寒虫儿夜鸣,教人怎能禁受这一分凄凉的景况。

  心中辗转不宁,犹若败絮。思前想后,直至东方破晓。

  童林正在思索之时,二位仙长已经晨起念佛,银髯仙长叫道:“童林,一夜不眠,所为何故?”童林遂跪于仙长面前,叙述夜间所思,一字亦不敢隐瞒。二位仙长闻言,长叹一声,遂说道:“我二人实指望隐于山谷,却去尘缘,与草木同甘苦,修为金罗大仙。不料想因缘相凑,我二人实指望山谷无人,不想巧遇你,岂不是缘在三生。我二人将你收为弟子,所因何故呢?

  只因我二人怀揣绝艺,不忍埋没山谷,欲传于你,以留后世。实指望将我二人平生所学,尽传于汝,不想你福薄缘浅,不堪承受。今汝尘缘已动,当命你下山回家省亲,你心下如何?“童林闻言,往上跪禀:”弟子蒙师之教,赐以绝艺,未能孝顺恩师一日,岂可相离。“仙长说道:”话虽如此,为人三层父母,生身父母,岳父岳母,师父师母。为师我为师生之情,岂可断绝你父母天伦之乐?今汝之情动,心思已散,再不能学艺,师当送你下山,归家省亲。你若不愿归家,为师也不能相留,因为什么呢?你亲生父母尚不能惦念,何况为师。“童林闻言,只得向上叩首:”既然恩师命弟子下山,弟子岂敢违背师命。“银髯仙长说道:”既然如此,我且问你,你可知此山叫作何名?“童林答道:”弟子不知。“银髯仙长又道:”此庙叫作何名?“

  童林说道:“此庙名金顶玉皇观”。银髯仙长听罢,复又说道:“我弟兄二人,姓字名谁你可知晓吗?”童林答道:“非是弟子荒唐,奈因弟子不敢动问。望恩师赐教。”银髯仙长道:“门户之中”五戒“,你可知晓?”童林说道:“弟子不知。”二位仙长含笑,因手指童林说道:“愚哉”童林。你皆不知晓,无可为罪。来来来,待为师细细告诉于你。此山为江西贵溪县管辖,此山名曰卧虎山。庙名汝既知晓,不必再告诉于你。我二人非愿收你作为弟子,奈因缘分所缠,又皆因我二人之绝艺无人承受,欲传汝兴一家武术,真可称别开天地。另立一家门户,由汝始。我二人之门户,不能告诉于你,恐日后又有是非。命你自立门户,免耽误我二人修行。我二人之姓名,本不当告诉于你。奈因有师生之情,虽然我二人告诉于你,不准你再告诉别人。

  旁人若问:何处学艺,何人所传?汝可说:在江西地面,古庙睡觉,夜梦神人所授神拳,所为遮饰我二人的姓名“。童林答道:”弟子谨遵师命。“

  银髯仙长又说道:“我二人收弟子无多,只有你两个师兄,皆都是带艺投师。就是你作科十五年,日夜苦工,可折为三十年的学业。你头一个师兄,四川人氏,姓明名灯,字照远,江湖人称赛北侠,现在不知在于何处。第二师兄,乃是出家的和尚,绰号人称长眉长老,亦不知所在。今命你下山,得使我二人再与你收个师弟,相助你兴一家门户。门户之中五戒,你可愿闻?”

  童林闻言:“弟子愿受教,但不知何为五戒?望恩师指示”。银髯仙长说道:“你我门户之中,以五戒当头。第一戒,戒的是色戒。行侠作义,学会高来高去,夜间在外面作事,见了女色,妄动邪念,门户之中所不许。你若犯了色戒,见美色,动淫心,若有败行之举,为师必取汝项上之头,悬于山门外柏树之上。柏树即汝之师,不能令汝破坏门户。此谓第一戒。汝可愿遵?”

  童林答道:“弟子愿守第一戒,弟子愿闻第二戒”。银髯仙长说道:“第二戒,就是盗戒。汝学会小巧之技,窃取之能,汝若行于热闹市井之中,观看银楼缎铺,大户之家,金钱满目,妄动窃取偷盗之心,你若将金银偷到手内,任意挥霍,你不管被窃执事人员,有性命关系,此谓伤德。我们正大的门户,岂能令汝窃盗,以毁坏门户的名誉?若犯此戒,必当断汝之头,以清门户。”

  童林答道“弟子不敢,愿遵第二戒。弟子愿闻第三戒。”银髯仙长说道:“就是不准卖艺。旁人卖艺皆学的是花拳。你我练的工夫,与花拳不同,若要将黄金之艺,扔之于地之上,岂不可惜。练着又不好看,又与门户无光,反受旁人物议,岂不有伤门户。你我门户之中,并没有在外卖艺之人,若犯卖艺之戒,定取汝之头,悬于柏树之上。”童林答道:“弟子愿遵这第三戒,并请教第四戒。”仙长说道:“这第四是艺不轻传”。“弟子不知。愿闻示谕。”

  银髯仙长说道:“你若问,就好有一比。比作什么呢?就拿你我师生说,我二人身藏绝艺,隐避深山,实指望修得飞升羽化,离魂夺舍,效纯阳之故辙,(你说这飞升羽化,离魂夺舍,效纯阳之故辙,都是什么呢?这个道家与和尚,原是两道。和尚修的是阴道,终日打坐参禅,修成为鬼仙。这个道教修的是金丹已成,必当离魂夺舍,就是自己的肉皮囊,能够魂灵出窍,在四外云游。若遇有富贵之体,能把魂灵投入,可以肉体成仙。就拿八仙之内,纯阳吕祖,惟有他修道最难。他原是汉朝人,修练到唐朝,他的大道还未成。

  皆因欲赴瑶池,朝拜王母,他找了个僻净陋室内打坐,他的魂灵去朝王母。

  蟠桃会赴毕,回归时,他的肢体已然腐烂不堪,由此,他的魂灵儿飘飘荡荡。

  正值唐明皇驾崩,他的魂魄,投于明皇之体。若不然,到如今画八仙,有吕祖穿黄袍。非是自己的形体,乃唐明皇之尸体,因被吕祖夺去。)与草木同苦,修成大罗金仙。奈因绝艺未有人承受,我二人行于山谷之内,你追赶我二人欲拜为师,岂非是缘在三生?就说我二人有此绝艺,欲寻汝这诚实弟子,就是打着灯笼,寻遍天下,亦难以寻找。怎么呢?就说十五年寒暑,日食不过白饭,渴饮山下清泉,连碱菜也没有。你忍得了劳,耐得了苦,专心习学,别人恐难作到。就说家有万贯富有资财,欲拜我二人为师,我二人若为黄金白玉所动,岂能将绝艺授汝。就譬如这样说,我将绝艺传授于你,你奉我二人之命下山,若与人动手,一掌将人打死。按你我门户之戒的规矩,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自己就得投案。岂有杀人放火,自己逃走的道理。就得遵国家王法,与人抵偿。你若与人偿命,我二人十五年的苦工,传授于你,心血耗枯,这岂不竹篮打水,落了一场空吗?如同我二人艺传匪人。“

  童林闻听,心中暗想:学会武术何用,必当问个明白。童林随又问道:“弟子蒙师之教,学会武技,恩师又不让与人动手,恐伤人之性命,但不知武术用于何所?望恩师指教”。银髯仙长说道:“童林,你化解不开。武术原有大用,往上说,报效疆场,往己身说,可以保护身体。非不令你与人动手,是没有武术的人,不准与他动手。你若打在他的身上,轻者重伤,重者丧命。他没有武功,岂能禁得住你打?这是不准你与人动手的理由。若真遇见有能力的、有好武术的能人,你要与他动手的人,如果动起手来,这还不准你让他,要遇见对手时,与他动上手,你的眼要贼,步儿要随,心要稳,手要准,打上他要狠。为什么要狠呢?因为你打轻了他,他不知你的门户厉害;若要打重了他,他才知道你的门户不好惹。你的门户由此可自兴一家。

  这个“艺不轻传”,非是不让你传授了武艺,是艺不传授与匪人。若不传授与人,岂能自成一家门户呢?还怕人不学呢!是“择良者而授教”。这就是第四戒。要谨记在心,不可轻传匪人。“童林答道:”弟子愿遵师命,何为第五戒。“银髯长老说道:”这第五戒,就是本身的责任。何为叫本身的责任?就是自己的一身全挂子武术,身背负者天职,就是国家办不到的事,比如贪官酷吏,恶棍土豪,他们所作的事,国家岂能知晓!这可是你当尽的义务,应当你我终日里,浪迹萍踪,与人排难解纷。自己原无事,枉为他人忙。

  喜忠正,恼奸滑,杀奸诛佞,除恶安良,搭救忠臣孝子,义夫节妇。若有忠臣遭屈,孝子被难,只要自己知晓,不辞千里,前去拯救,除暴安良。这就是本身的责任。你若背门户之中五戒,错行道路,定取汝首,悬于卧虎山柏树之上。“童林跪叩:”弟子愿遵门户之中五戒。弟子有一事不明,望师指教。“银髯仙长说道:”为师若有不对,你只管言讲“。童林答道:”弟子蒙恩师之教,一不准窃取偷盗,二不准打把式卖艺,弟子有通身的武术,奉师命下山兴立一家,弟子思想已久,弟子怎样求其衣食,哪里找饭?“银髯仙长大笑道:”痴哉童林,万朵桃花一树生,天下武术是一家。用之于国,与国家出力报效。国家不用,将自己的包袱一背,走遍天下。遇有村镇,若有把式场子(吊坎戳杆儿)走在里边道声辛苦,请教师答话,照着原先我告诉你的规矩,不但他管饭,临走的时候,还得与你带盘川钱“。童林一听,好在还有这么一个饭门。(文武圣人所留,没有饿死的道理。文的亦叫”游学“,念书人学而未成,不能入仕,落魄江湖。小书箱一背,到了乡下叫”串书房“,到里面先放下书箱,与圣人神位作个揖。然后与教学的夫子谈话,人家亦得管吃管喝。可有一样,不能白吃。吃喝已毕,人家先生把大学长文章拿过来,叫你给批点批点。你若告诉”我不认得字“,那可不行,就赶出去啦!这个”学武“亦是一样的道理)。童林说道:”愿遵恩师的教训,弟子敢问恩师姓氏,望请赐教。“银髯仙长说道:”你别忙,我还有事。“仙长回手在神厨内拿出一个小褡裢,里面裹着一对子午鸡爪鸳鸯钺,交与童林。

  仙长又拿出一个包袱来,命童林打开观看。里面土黄布的裤褂,白骨头钮子左大襟,抄包一根,鞋袜全份,俱是新的。命童林更换。童林遵命,背转身将鞋袜新衣换齐。将旧的包于包袱之内,仍然交与仙长。仙长将包袱放在神厨以内,随手又拿出一本书来,交与童林。说道:“汝生平所学,都在其中矣!”童林跪接展开观看,里面俱是画图,飞禽走兽,水虫灵动之物。童林看不明白,启禀恩师:“弟子所学,并非图画。恩师何言‘所学尽在其中呢’?”

  银髯仙长说道:“汝好不明白,汝岂不闻:轩辕黄帝指猿猴而留技艺。猴有三躲六闪之功,虎有三绝。察天地之气候,访万物之灵动,远取于物,近取于身,哪一件技艺,不是由灵动而求。”童林恍然大悟。(“你只顾你说,我们可没有看明白”。只因黄帝察万物之灵,都有天然躲闪之能力,不但猴儿,只要有吸呼的灵气,他就有保命的秘诀。将这些学在自己的身上,这就叫远取于物,近取于身。今之行意拳,也是行发心意,求于灵动的绝艺,故名行意,即此是也。)银髯仙长命童林将此书收好,命童林随时习练。童林将书带于小褡裢之内,将双钺一边一柄,插在小褡裢之内。银髯仙长用手一指花白髯的仙长:“你这位恩师姓何,双名道源,江湖人称太极真人。我姓尚,名叫道明,江湖人称无极子。我二人隐迹多年,无人知晓,千万不可令旁人知道。你我师徒一场,无物可赠,我二人清苦,并无积蓄,今有纹银一两,相赠与你作杯水之资。”遂由兜囊之中,取出银两,交与童林。童林接过观看,俱是零星碎块,小小的纸包儿,随手掖在抄包之内。复又行礼,谢过恩师。银髯仙长说道:“徒儿免谢吧!”说着话,二位仙长站起身形,往外相送,随走随说道:“你到家中,见你父母,多多替我二人问安”。童林只得将小褡裢扛在肩头,拜别二位恩师,走出山门之外。童林说道:“弟子岂敢劳动恩师远送,请恩师回庙。”尚仙长说道:“你路径不熟,待我指引于你。”师生三人,随下山往北,行至不远,又是一矮岭。二位仙长带童林上岭。来到岭上,用手往北一指:“你来看,这就是卧虎的前山。你来的时候,是误入后山,因而迷于山谷。你看前面茂林,正北便有大道。可通于京师,你沿途保重,回家替我二人问安”。童林听罢,不由得心中一酸。可惜十五年师生感情甚厚,不忍相离。今又奉命归家省亲,又不敢不遵。遂含泪说道:“今与恩师相别,但不知何日方能相见?”尚仙长用手一指:“你来看,青山不老,绿水常存,他年相见,后会有期。”童林于是跪倒,与恩师告辞。遂站起身形,不由得珠泪双流,只得与恩师相别。这就是丈夫泪儿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童林也是不忍分离,走十步,九回头,仍然看见仙长在山岭上目送。其实二位仙长也是难舍童林,依然远望。

  不表二位仙长,再说童林,只得往前赶路,走至树林之内,回头一看,为树所遮,竟看不见二位恩师。童林跺脚而言:“恨童林无伐树之能,不得观看恩师。”(谁有伐树之能呢?三国刘皇叔,伐树送元直,方有走马荐诸葛之故事。)又兼着挂念父母,归心似箭,只得奔驰道路,就走下来了。穿过树林,奔通京师的大道,往前行走。正行之间,已至巳牌的时分,觉着腹中饥饿,只得回手往抄包内一摸,银两毫无踪迹。童林骇了一身冷汗。常言有云:“有钱走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这便如何是好?要知童林怎样归家,如何初试绝艺,请看当第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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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83 发表于: 2009-04-16
石秀  作者: 王丽堂  
王派《水浒》的代表人物王少堂更是集诸家之所长,神意兼全,说表精到,精雕细琢,饮誉书坛。由他口述的这四部书的记录稿约在五百万字以上。其孙女王丽堂继承祖父的说书成就,尤其是在“甜、粘、锋、辣”的艺术风格基础上又有所创新,说演更为脆雅,语言更加洗炼,更具人性化与现代特色。其吐字清楚、咬字讲韵,节奏张弛有致,用气、换气灵活自如,圆口、方口、活口运用娴熟,有“秀口”和“桶脱盆倾一串珠”之誉。《水浒》是扬州评话中最具声誉和特色的传统书目之一。它取材于古典小说名著《水浒传》,全书包括《林冲与鲁智深》、《武松》、《宋江》、《石秀》、《卢俊义》和《后水浒》六大部分,皆为长篇。其中各部分可依序衔接,亦可独立讲述。除《后水浒》外,其他各部皆大体取材于原著中相关的十回内容,故早年间也分别被称为“林、鲁、武、宋、石、卢”十回。  
第一回 长街遇石秀点击: 1477  投票: 4
一、戴宗下山
梁山众英雄在江州劫法场以后,把宋江、戴宗带上梁山,拜宋江为亚寨主,从此梁山上除了晁盖之外,又多了一位寨主.军师当然还是吴加亮。其时,梁山上个个欢声笑语,人人兴高采烈。就在这时,山上的法师入云龙公孙胜,人又称他为二军师,起身要告辞下山。大家诧异,问他:“你因何要下山?”公孙胜说:“因有老母在堂,要回家探亲。”大家一听,都不开口了.因为粱山上有一条规矩:只能对朝廷不忠,不能对父母不孝.他既然是要回家探望老母,就不能阻拦。寨主只好点头答应.公孙胜法师告辞了寨主、军师和众头领,下山往北直奔蓟州他的家乡去了。哪晓得他走了之后,好长时间杳无音信,寨主、军师和众头
领都非常牵挂。怎么办? 寨主、军师一商量。最好派一个人下山去迎请法师。派哪一个去? 山上有一个人最合适,那就是神行太保戴宗。因为戴宗有金钱甲马,他能日行千里,夜走八百,跑起来很快。在戴宗领了令临走的时候,寨主、军师特地关照他一件事,说:“闻得有位英雄流落在蓟州,此人姓石名秀,外号拼命三郎,你打听一下,如果能见到此人,就说我们邀请他上梁山来共聚大义。”戴宗点点头,随即下山渡湖,先到对岸李家道口招贤馆酒店进了一点饮食,告辞店主朱贵后,到镇外在腿上绑上金钱甲马,驾起神行法,赶奔蓟州。
  离蓟州大约还有五十里大路,戴宗把三台诀一捏,喊了一声:“止!”停了神行法,把四片金钱从腿上取下,用黄绫子包好,在身边收藏,然后步行,慢慢朝前走。为何不驾神行法要步行呢?访友访友,要慢慢访哩,不能快。因为公孙法师只说家住在蓟州,究竟是在城里,还是在城外?不晓得。还有那位石秀,住在哪块?更不晓得。在古时不像现在,现在我们要找个人,便当。写个“寻人启事”,在报纸上一登,广播电台一广播,就行了。还有个找人的好办法:直接到派出所去查户口,把各地区的派出所都查遍了,总会查到这个人住在什么地方。宋朝时没得这么便当,一个人住在哪块,除了邻居晓得以外,外人很少晓得。万一法师住在城外,你只顾在城里访,八辈子都访不到。所以要慢慢地访,逢人就访,见人就问,要到各个地方去访问。  
  戴宗往前走了没有多远,只见路两旁树木丛丛,道路比较荒僻,前后看不到一个行人。忽然从树林子里头:“得儿——噗!”蹿出来一位。戴宗觉得迎面一阵风,晓得有人来了,正准备看看是什么人,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对过这一位手头子来得快,把手上的铁棍朝起一扬,认准了戴宗的头顶,“呜——!”盖头就是一棍。为武的动手都应当明刀亮臂,为什么不招呼一声就动起手来了?不能招呼,这有个名称,叫“打闷棍”。闷棍闷棍,开了口就不谓之闷棍了。这一棍下来。离戴宗的头还有不到五寸。戴大爷虽然武艺并不高明,但既是个为武的,什么偏、让、蹦、纵、蹿、跳这些基本功都还是会的。戴宗听见对过的家伙奔头顶上
来了,把身子一闪,人三截子朝下一矬,先把颗头让掉了。接着足尖子一踮,“噗!”朝后头一退,退下去大约有丈把远。对过的棍子够不到了。不过,对过这一棍来势太猛,劲道又用得足,这一位没有能把棍子收得住,“噔!”棍头朝地上一落,把地上打了个足有三寸深的塘。戴宗一望:要死,这是打在地上的,如打在我肉头上,非开花不可,喊箍桶匠来都箍不起来。 再把来人一望,情不自禁赞了一声:“好!”什么地方好?并不是赞来人的武艺好,而是赞这一位的相貌好。这一位身高八尺,面似冠玉,两道清眉,一双秀目,正准头,阔口,颏下无髭无须,年在二十外岁。这种身材和这副相貌,要算是个标品。标品是什么意思?这是我
们扬州的土话,意思就是美男子。戴宗一想,来人大概是吾道同人,也是个大王,不过没出息,是做的”小本生涯”,玩打闷棍。怎么办?不要紧,最好来跟他说几句行话,让他晓得是自家人。大王也有暗话啊?有。戴宗虽然原先身在公门,上山还不久,但是大王的一些基本玩艺儿,他这一向时在山上也摸熟了。喊了一声:“呔!爷也是侪!”这句话怎么讲?这就是句暗语。大王如果碰到同行的,对过认不得你,你要告诉他,总不能明明白白地说:“哎,伙计啊,不要动手,我也是强盗。”万一旁边有人听见了,那一来就糟了,所以要说暗语。“爷也是侪”的这个”侪”不是金银财宝的财,是单人旁带个整齐的齐,作“同类”解。这句话的意思是:我也是个大王啊。对过这一位一听:“啊呀!少请教爷,是哪一路的侪?”“老山侪1”戴大爷上粱山不晓得才几天,就鼻子上飞了金,胸脯子挺挺的,大拇指头翘翘的,自称是“老山侪”。“老山”就是梁山,“老山侪”就是梁山的大王。对过这一位一听,吓了一跳,“噔!”赶快把铁棍朝地上一撂,双手一并:“请问爷,是老寨子里的哪一位哥?”“爷姓戴,叫戴宗。”“啊呀!”这一位心里有话:幸亏没有打到他,如打到他就糟了!为什么他这么怕?这一位虽没有见过戴宗,但戴宗这个人早就听说丁。戴宗当初在讧西九江府衙门里当差,虽说只当了个府差,但是他结交了许多江湖上的英雄豪杰,都称他是江州的一位大朋友,还有四片金铁甲马,会驾神行法,在外面的名声很大。后来他为救宋江,也被关进死牢。梁山英雄大闹江州,他和宋江被救,他也随着上了梁山,名声就更大了。对过这一位抢步上前:“戴大哥,我兄弟有眼无珠,不识金面,冒犯了戴大哥,望戴大哥多多原谅。我兄弟锦豹子杨林见戴大哥请安!”说着,双膝跪倒在地。杨林为何要如此尊重?他玩的是打闷棍“小本生涯”,这块来了个梁山老寨子里头的有名人物,当然要行个全礼。戴大爷随即上前,两手把他一搀:“不敢当!请起。”嘴里说着,目不转睛地就把杨林周身上下望了两眼,杨林的长相确实是好,算得上是个美男子、俏丈夫,“锦豹子”这个外号名副其实,非常恰当。“且慢!请问杨林兄
弟,你在此地就干这个买卖吗?”“唉——!”杨林听他问这句话,不由叹了一口气。“戴大哥,想我杨林虽然身居绿林,但也自惜鳞毛,实在是当今奸臣所逼才走上这条路的。我虽在此地打闷棍,到现在没有伤过一条人命,只要对过是个没本事的百姓,我手上的棍子到时候就收住了。今儿跟你玩这一棍,是因为我看出来你是个为武的,怕打不过你,所以才狠狠地打的。平时我只要人的钱财,不要人的性命。但这终究不是事啊!今天幸遇戴大哥,我想恳求戴大哥,把我兄弟带到山上去,在忠义堂带座,卯簿添名。”“这个……”戴宗听了这番话,心里一想:且慢。他说要随我上粱山,在忠义堂带座,卯簿添名,也就是要在忠义堂上代他加个座位。上梁山倒不是难事,梁山招贤纳士本来就是招收天下英雄豪杰的,巴不得天下人都能来梁山归顺哩,但是要在忠义堂上坐下来,恐怕要有点本领才行哩。不过,戴宗想想:他的武艺我虽没有看过,就凭他刚才这一棍,武艺也不是一点不行。再说,凭他这一副相貌,寨主、军师、诸位哥看见了也定会欢喜.况且现在我们山上正在用人之际,多一个好一个,不如先答应他,上山之后,我再在寨主、军师面前代他说个情,这样,我下面去寻访法师,也可以有个同伴。用得。“好。请问你兄弟府上住在什么地方?’“戴大哥,我兄弟在此表面上是以打柴为生,有两间茅屋栖身,就在离此不远的树林子后面。请到我舍间去稍坐片刻。”戴宗点点头:好极了,我正想找个地方弯弯腿,稍微休息休息。杨林把地上的铁棍拾起来,把戴宗的包裹接过来朝身上一背,在前领路。
  两个人进了树林,弯弯曲曲,走了没有多远,戴宗一望:噢,果然不错,就在树林子后头有两间茅屋。到了茅屋门口,杨林手一抬,“咋,嘎儿——”把门推开了。门怎么没有上锁?找话说哩! 杨林是什么人啊?大王。大王的家还怕有人来偷吗?而且这两间茅屋也不显眼,地方又偏僻,一般的人也不会来偷。杨林把戴宗请到屋里头坐下。戴宗望望,房子里头的东西虽然简单,倒还干干净净。杨林把棍子朝旁边一戗,包裹朝桌上一放,就准备来取火烧水。戴宗一望:“不必麻烦了,我们在此不能久留,还要赶路。你收拾收拾,我们马上动身。”“遵命。”杨林随即就收拾。好在家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一张木板床、一张桌子、几张木凳,能值几文?两间草房也搬不走,只有几件衣服和平时的一点积蓄,打一个包裹就行了。杨林在一边收拾,戴宗就把此次下山来寻访法师、打听石秀的事告诉杨林,让他心里也有个数。收拾停当,杨林把两个包裹朝身上一背,把铁棍一拿,和戴宗出了门,找了根绳子把门环一扣。然后两个人穿过树林,上了大路。  两个人走了约有二十多里路,来到一条山谷旁。此时,谷里头忽然“嗒(口瞿)……”飞出来一支响箭。戴宗、杨林不约而同脚步都停下来了。两个人都晓得,这是山上大王放的响箭。什么叫响箭?箭的上头有个哨子,放出来在半空中飞的时候,风—吹,哨子就响了。放响箭的大王都是上路数的正牌大王,不是那些不上台盘的草头王。响声按三个字”我来了”。你如果是行人,听到响箭,懂得他这个意思,把箱笼钱财往下一丢,你放心大胆地跑,他不会追你,他只要人的钱财,不要人的性命。你如果有武艺,也可以站下来跟他斗,你如果把他打败了,你可以走你的路,他就不拦你了。两个人脚步刚停,只看见谷里头“哗……”涌出来百十个人,一式的打扮,全是花布缠头,短衣招扎,裹足缠腿,足下板尖踢土快鞋。到了谷口,“一”字排开。在旗门下有一匹坐马,马背上坐了一位。只见这一位身高有一丈,雪白的一副脸儿,白得可爱;不但脸白,一身的武士装束也是白的,手上端了一杆长枪。这一位把枪头一抬,指着戴宗跟杨林:“呔———!丢下买路钱!”戴大爷一望:唔,这就是大寨子里头的一套了。叫你丢下买路钱,你如果愿意丢就丢,你如果不愿意丢就跟他斗,他不是一上来就要人的命。戴大爷掉过脸来把杨林望望:来啊,伙计啊,人家跟你就不同了,不像你没出息,打闷棍,跑出来不管三七二十一盖头就是一棍,人家是明火执仗地出来拿买卖,有气魄!杨林也晓得戴宗的意思。心里一想:莫忙,刚才戴宗遇到我,用不着动手,说了两句暗语,把了个底给我,我就有数了。我何不也学戴宗,也来把个底给对过?杨林随即抢步上前,胸脯一挺,大拇指一翘,“呔!爷们也是侪!”马背上的这一位一听:“啊呀!请问二位哥,是哪一路的侪?”“老——山——侪!”啊咦喂,他也自称是“老山侪”,其实他不过刚才给戴宗磕了一个头,戴宗才准允带他上粱山,他还不晓得梁山有多高,水泊有多大,这时候跟人家说话腰杆子就挺起来了,自称“老山侪”了。对过马背上的这一位一听,随即飞身下马,把枪、马交给孩子,抢步上前:“少请教,二位哥是老山的哪两位哥?”“这一位是神行太保戴宗,我叫锦豹子杨林。”“啊呀!”对过这一位吓了一跳。神行太保戴宗是有名人也,锦豹子杨林这个名字没有听说过,不管怎么说,总归是梁山上来的。“我兄弟有眼无珠,不识金面,冒犯了二位哥,望二位哥多多原谅,多多包涵。我兄弟玉幡杆孟康见二位哥请安!”说着,双膝跪倒。戴大爷上前一步,先把他朝起一搀。再把他周身上下一望,心里有话:好,这个外号起得好,跟杨林的外号一样,名副其实.你看他脸皮子雪白,个子又大,周身也是雪白,好一个“玉幡杆”!“哎,二位哥,你们是老寨子里头的,怎么到我们这个小地方来的?请教请教。”“告诉你,我们是下山访友,路过此地。”戴宗就把大致情形告诉他。“二位哥,那就请到我们小寨子里头盘桓盘桓。”“不啦,我们时间很急,不能眈搁,这一次就免了,下一次再来。”“不行啊,二位哥难得走此路过,我们平时请都请不到,一定耍请二位哥到我们小寨子里去盘桓盘桓。”“这个……”戴宗觉得为难了。人家是尊敬我们,诚心诚意请我们去,我们如果过分地把脸打得高高的,人家就要误解,以为我们老寨子里的人架子大;要答应去吧,实在是时间不能耽搁,我要找的人到现在还没有一点消息。罢了,去就去,哪怕坐一会工夫,把个面子给人家。“好。不过我们不能久留。”“多谢二位哥。”孟康就带领他们进谷上山。手下孩子跟随。
  且慢!你说了半天,这是个什么地方?这一座谷叫饮马川,谷里头有一座山,山上有一伙大王,在山上安了个寨子,有三位头领:马林、孟康、裴宣。他们也都是英雄豪杰,忠良之后,皆因受朝廷奸党所害,被逼得无路可止,才来到饮马川山上栖身。他们虽然做大王,但是从不乱来,比较自重,不像一般的草寇,奸淫掳掠,杀人放火。
  这时候有孩子先跑上山,报信给那两位头领。马林、裴宣也早已闻戴宗的大名了,听说他们是从老寨子里来的,欢喜不已,简直把他们当上宾看待,立即摆队相迎,设宴款待。他们一边吃着酒,一边谈着.三位头领就说了:“戴大哥,想我们在此栖身,实在是没有办法,也不是长久之计。我们早就想去投奔水泊梁山,只恨无人引荐,能不能请二位哥帮忙,把我们带上梁山?”戴宗一想:连做“小本生涯”的杨林我都答应了,他们是正规山寨的头领,我何能不答应?至于他们三个人的本领如何,能在这座山上做头领,料想也不会太差,至少也过得去。我们梁山上现在是多一个好一个,我把他们带回去,寨主、军师也决不会怪罪我。 “好。不过,现在还不能带你们走,我要和杨林兄弟去访公孙法师。如访到,更好,如访不到,三天之后我们就回头了,那时我们再到饮马川来。带你们上水泊梁山。但是有一点哪,你们要早点把山上的孩子遣散掉,因为他们人太多,不能跟我们一起走,否则容易被官兵看到,那就不好办了。还有,你们的东西也不要多带,只带些值钱的金银细软,其余的东西都丢下来,这座山寨也丢掉算了。”“好,遵命。”三个人听说带他们上梁山,欢喜不已。吃过酒之后,揩擦手脸。杨林就把自己的包裹并在戴宗的包裹里头,连铁棍子都不带了。 马林叫孩子给他们备马,戴宗摇摇手:“用不着。我们是来访友的,骑马反而不太方便,而且骑着马访友像什么话?我们连家伙都不带了,跟老百姓一样,这样才不显眼哩。”马林、孟康、裴宣把他们二人送到谷口,一躬而别。三个人回到山上,按照戴宗说的话办,把山上的后事料理得逸逸当当,然后就在山上等候戴宗和杨林。
  再说杨林背着包裹,跟在戴宗后面,上了大路,继续寻访公孙胜。这个地方离蓟州还有二十多里路。他们一边走着,一边访着.到了蓟州城,随即进了东门。东门城里有一条街,这条街很长,所以就取名叫长街。戴宗望望天色不早了,准备先找一家客栈住下来。一看,右边有家客栈,门口挂着“杨二房客栈”的招牌,从前到后房尾不多,看样子倒还干净。好,就住他家吧。老板跟店小二见有客人来了,赶紧过来接待,把他们领到一间清静而又宽敞的房间里住下来。吃过晚饭之后,时间不早了,两个人一路也辛苦了,早点收拾睡觉。
  第二天一早起身,净面梳洗,进过饮食之后,两个人出来把房门一锁,就上街慢慢逛了。要慢慢逛做啥?访问法师啊,要慢慢访啊。访,怎么访法?先到什么地方访?戴宗这个人很聪明,因为法师是个出家人,先到出家人当中去打听,同行的对同行的比较熟悉,这样好找一些,公孙胜是个道士,先找道士问。正往前走着,抬头一看:嗯,巧了!看见对过来了一位老道士。这位老道士大概年在七旬,须眉皆白,弯腰曲背,老态龙钟。戴宗赶紧上前,双手一并:“老全真请了。”“不敢当,不敢当。居士请了。”“有一事动问老全真。”“哦,请问居士有何事吩咐?”“请问,你们全真当中有一位名叫公孙胜的,老全真还知道吗?”“噢,噢,嗯,
公孙胜?且慢,请问这位公孙胜有多大年纪了?”“约四十岁上下。”“啊呀呀,这是贫道的晚辈,贫道不知。”啊!不错,这话是对的呀,这位道士已经是年过七十的人了,我们家法师才四十出头,年纪相差太大,辈份不同啊,不能怪人家不晓得。下次要找个年纪轻些的问。
  两个人又向前走了没有多远,抬头一望:咹,找到了。对过来了一个小道士,年纪总在十七八岁,长得倒也眉情目秀,穿得格格棱正,走起路来挺胸凸肚。戴大爷赶紧上前,双手一并:“小全真请了。”“啊呀,不敢当。居士请了。”“请问,你们全真当中有一位名叫公孙胜的,你小全真还知道吗?”“噢,叫公孙胜……莫忙,请问居士,这位公孙胜今年多大年纪了?”“约有四十多岁。”“啊呀呀,四十多岁了,小道今年还不到二十岁哩,这人是小道的
前辈,小道年幼,不大清楚,哈哈,请便!”“唉!”戴宗叹了一口气。叹气做啥?这下子结皱了!老的吧又嫌龙了,小的吧又嫌小了,哪有那么巧正好找到年龄相仿的?戴宗着急了,一急之下,不管遇到的是道士,还是和尚,也不管他是年纪大的,还是年纪小的,遇到一个就问一个。难为他,问了一天,还是没有问到下落。第二天,他们不但在城里问,还到城外去问,而且还跑了许多座寺庙,还是没有问到公孙法师的下落。戴宗更急了。
  到了第三天,两个人一大早起来,进了一点食,又上街去寻访。走着走着,走到长街上的一个巷口,戴宗掉脸朝巷子里头一望:啊呀,我们跑了两天下来,没有注意这条巷子,原来这条巷子的顶头有座庙哩。让我去问问看。怎么晓得这个地方是座庙的?因为门口的两扇门是朱红漆的大门,大门两旁有一对圆石鼓,门口有三层石头台阶,一般来说,这是出家人住的地方。你戴宗要问也不妨,应当先抬起头来望望清楚,出家人住的地方也有不同,究竟这是不是座庙。但他性急了。跨步上了台阶,手一抬,“嘭!嘭!嘭!”就敲门。只听见里面有人问了:“哪一个啊?”唉,不好,怎么是女人家的声音?戴大爷一吓,没有敢开口。 再抬头朝上面一望,只看见大门上面有一块白矾石匾,匾上刻有五个天蓝的字:“送子观音庵”。糟了,原来是座尼姑庵!幸亏没有开口,如开口说是来找道士的,不被人家骂吗?太不像话了!戴宗自己想想也好笑。赶紧转身,望着杨林一会意:快走!两个人快步直奔巷口。
  两个人走到巷口,刚要出巷子,戴宗抬头朝对过一望:“啊呀!”一吓,吓了站住了。什么事?有人要杀人。就在对过有一家肉店,这家肉店的房子不大,只有一开间的门面,在门口檐下摆了一张肉案子,在肉案子面前站了一位身长大汉,模样生得非常粗壮,手上举着一把拆骨刀。在他的面前有一位,年约四十左右,模样看不清楚,把额头伸着,颈项就在刀口底下。举刀的那一位正准备把刀往下砍,这一位动都不动,情愿让他砍。这太危险啦!只要刀口碰到颈项,头就下来了,人就没命了。所以戴宗吓得愣住了。
二、长街遇石秀
对过的这两位是什么人?为什么事情要动刀?我要交代一下。这一爿店是一个姓赵的开的,姓赵的就是这一位身长大汉。他从小没有起过名字,在家里排行老大,人家都喊他赵大。赵大原先不是此地人,因为性情暴躁,在家乡一拳打死了一个人,后来官府查明,说他是酒后无德,误伤人命,就把他发配充军到此地。三年期满之后,本该要发回原籍,赵大想想:家里一个亲人没得,无牵无挂,何必回去呢?于是在官府花了几文,没有还乡,就在此地定居下来了。随后有人代他做媒,娶了一房人。这个老婆虽然是二婚,但是手里有几文,赵大自己没得钱,就拿老婆的钱用,先开了一爿肉店,因为他从前在家里就是个杀猪的出身,当然先拣行家事做,后来又开了一爿骡马坊,混得倒还着实不错,在此地可谓安居乐业了。在他刀口底下的是什么人?这一位站起来身高有九尺,这一副脸啊,生得倒也不丑,脸上的皮肤黄巴巴的,带有三分病容,这并不是他的身体不好,而是他脸上的气色天生就是这种颜色,所以他的外号叫“病关索”。两道浓眉,一双铜铃大眼,大鼻梁,阔口,颏下是兜腮胡须,大大两耳。头戴一字戗风巾,身穿青布跨马衣,五色鸾带围在腰间,足下薄底快靴。他是此地衙门里头的一位马快都头,姓杨,单名一个雄字。病关索杨雄在衙门里头不但是马块都头,还兼跑送公文,这还不算,另外还担当刽子手,一个人三个差事。在江湖上他颇有声名,一方面是因为他有些本领,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为人好结交朋友,而且非常爱友,但凡有江湖上的英雄豪杰路过此地,他都要过去登门拜访,性情也比较憨厚。他跟赵大有什么难过?这件事并不是因为他跟赵大有难过,赵大跟他也没得什么仇。那赵大为什么事情要拿刀杀他?原来杨雄曾经代一个朋友担保,欠赵大五十两银子。这个朋友是什么人,不是本地人,是充州道上的,姓杜,单名是个兴字,外号人称“鬼脸儿”。鬼脸儿杜兴有一次到此地来吆马做买卖,就吆的赵大骡马坊的马。吆了一趟马,最后一算账,还差五十两。这五十两到哪块去找呢?想借,身在异乡,借贷无门,于是就找到杨雄了。杨雄跟鬼脸儿杜兴认识,因为杨大爷在衙门里头担任马快都头,有一次为办案来到充州,碰到鬼脸儿杜兴。杜兴在家也好结交朋友,又欢喜打拳,弄枪舞棒,凡是有本事的、有声名的都常到他那个地方去。在茶馆里面两个人无意间见了面,双方通名道姓,原来互相早己就闻名了。英雄爱英雄,好汉爱好汉,鬼脸儿杜兴为人也惯打不平,就帮助杨大爷破了这起案子,而且办事非常周到、热心。这一来杨大爷感到过意不去,在临分手的时候就对杜兴说了:“杜贤弟,你若是有机会到我们蓟州去,你一定要到哥哥那个地方去,你只要到州衙门找我就行了。”所以鬼脸儿杜兴差五十两银子的时候,忽然想起病关索杨雄,就来找他了。找到了杨大爷,杨大爷当然热心帮忙,并且还招待一番。当时杨大爷就随杜兴来见赵大,满拍胸脯,说:“这个五十两我来担保,他如果不还,我负责!”赵大一看,有杨雄出来担保,没得话说,就让杜兴把这一趟马吆了走了。实指望杜兴回去之后不日就有音信来的,哪晓得杜兴一去之后杳无音信。后来赵大就来找杨雄了:“杨大爷啊,杜兴可曾把钱带来?”杨雄摇摇头说:“不要提钱了,连信都没得。”赵大就说了;“杨大爷啊,当初如果不是你担保的话,我就不会让他把一趟马吆了走,现在既然他不带钱来,那么你要负责,就要请你把这笔钱给我了。”杨雄听他这么一说,冷笑笑,摇摇头说:“自古以来只有保人担担,哪有保人还钱的?保人欠你什么债?啊?”赵大一听,说:“这就笑话了。这么说我这五十两银子就撂下水啦?”杨大爷说:“你不要急,杜兴这个人你不晓得,我跟他是好朋友,他的为人我没得数吗?他是个周正人,决不是那种无赖之徒,这一定是有了什么意外的事情耽误了,说不定不日就有人把五十两银子带得来,你再稍微等一等。”赵大没得办法,只好回去再等。过了一向时,看到杨大爷,又问了,”可曾有信来?”杨雄说:“没有。”又过了一向时,又问了,杨雄还是说:“没有。”就这么左一次“没有”,右一次“没有”,赵大火了,说:“杨大爷啊,你要如果再不给我钱的话,就不要怪我赵大了!”杨大爷还是望着他笑笑,说:“你放心,少不了。”无巧不巧,今天杨大爷又走此经过,被赵大看见了。杨大爷怎么会走到这个地方来的?他是来会一个朋友的。离这爿肉店不远,在斜对过有一家小茶馆,小茶馆里有个人在等他。他们是事先约好了时间,在这个地方碰头的。所以他这时候脑子里头根本就没有想到赵大的五十两银子这件事,埋着头直朝前头跑。走到肉店门口,他头埋着没有注意,赵大入了神了。赵大一声喊:“呔,杨大爷,站住!”杨雄一听:糟糕了!我就怕碰到赵大,偏偏这一刻碰到赵大。“哎,赵大,你叫我干什么?”“叫你,杨大爷啊,我问你,那个杜兴的五十两可曾带得来?”“没有啊。如带来,我怎么能不给你呢?”“他不带来,只好你还钱!”“哟,讲笑话了。当初我就跟你讲过了,我做保是不错,只有保人担担,哪有保人还钱?”“我告诉你,杨大爷啊,我实在是忍无可忍,你今天如再不给饯,我这一把刀与你不利!”说着,身子朝后一转,伸手拎了一把拆骨刀。杨雄把他一望,“啊噗!”来了气了。“啊呀,赵大啊,想你在家秉性粗暴,一拳打死了人,到今日你的脾气还不改啊?不过为了五十两啊,你居然就把刀拎起来了。你把刀拎起来,难道我姓杨的就怕你吗?你麻木哩!我是什么人啊?我是衙门里的马快都头!我本来今天还准备跟你说两句好话,既然你要行凶,我姓杨的也不是好惹的!杨大爷也来了气了,手一抬,“啡!”把头上一字戗风巾朝下一褪:“嘿嘿!赵大,区区五十两银子,杜兴不给钱,我姓杨的也可以认这笔账。但有一点,你今天这副样子,我现在有钱也不给你。我这个人还有个脾气,既然你要拿刀砍我,我就要你砍我一刀,你不砍我一刀,我就是不给钱!”“啊!”哪晓得赵大一听更来气:要死啊,你个囚攮的!原来你是有钱不给,居然还来怄我。你以为我不敢砍啊?我大不了抵命!“好!”赵大喊了一声好,两足尖一踮,“噗!”一个纵步蹿到杨雄面前,把拆骨刀朝起一举,“呜——!”就朝下砍了。杨雄把颈项伸得多长的,头埋着,眼睛闭着,动都不动,他总以为赵大不
敢砍。悬哪,这口刀的刀口离他的颈项还有尺把了。
  对过的戴宗跟杨林看得清清楚楚,眼看要人头落地,心里这一急就不要问了。想上去救,又办不到,因为离得远,鞭长莫及。戴宗只好在这块干着急。真要等他们来救,已经迟了,就在肉案子斜对面,也就是杨雄要去会朋友的那家小茶馆门口,有个人一个纵步,“噗!”蹿身上来,把右手朝起一抬,就用右手的虎丫,把赵大抓刀的右手七寸子这个地方,“啪!”朝上头一托。“朋友,人哪,还是忍耐些好哇!”赵大看了来人一眼:“唉唏!你不知道他说的话怄人呢!”赵大心里有话:你不要看我这副样子,手上抓着刀恶狠狠地朝下砍,我哪块是成心要这样子的吗?实在是我被他气极啦!你不晓得,他骨子里头阴呢,说的那种怄人的话,随便哪个听了都要来火。在他们两个人说话的时候,戴宗再把蹿上来的这一位一望:“好!”情不自禁赞了一声好。这一位是什么样子,身高九尺,面似银盆,两道清眉,一双秀目,正准头,四方口,颏下没有胡须,大大两耳。头上戴一顶软顶壮帽,拱手英雄结俏挣挣打在眉心,身上穿排门密扣短衣,底下兜裆衩裤,足下扳尖踢土快鞋。这一位是谁?我有几句赞他:          

  身似山中猛虎,
  性如火上浇油。
  心雄胆大有机谋,
  到处逢人搭救。
  全仗一身武艺,
  只凭两个拳头。
  英雄声誉满黄州,
  拚命三郎石秀。

  石秀在江湖上颇有声名,没有哪一个为武的不晓得拚命三郎石秀,许多人都喊他石老三。石秀并不是此地人,是黄州人氏。他两年前出来闯荡江湖,走到此地的一座翠屏山脚下,朝山上一望,觉得这个地方风景很好。山上有一条古道,他再到古道去望望,只见树木丛丛,非常幽静。石秀看中了这个地方,不走了,就自己动手,在翠屏山山脚下砌了三间茅屋。把房子砌好了之后,石秀就想了;在此地要找件事做做,才能生活。做什么事呢?一般的事情他还不愿意做,他要做自己欢喜的事情,最好是不受旁人的管束,自由自在。石秀想来想去,就到山上的一座庙里去拜会老方丈。老方丈见石秀气概不凡,就请他坐下来,跟他攀谈攀谈,又听他言谈不俗,心里很欢喜。石老三就对他说了:“老方丈,我这个人是到处为家,因为看到这座山的风景好,想在这个地方歇脚,住一些时,但是我总要做件事,才好维持生活,因此我想跟你商议下子,每天到你山上来打柴,不多打,每天只打一担,你老方丈如能慨允,我石秀感激不尽,如不能允,那就算了。”老方丈一听,心里有话:我山上满山是树,不但有名贵的木材,各种杂树也遍地皆是,莫说他一天打一担,就是打十担八担也无妨。当时老方丈就一口应允了,只关照他不要砍名贵的木材。石老三从此就每天上山打一担柴,这一担柴卖到什么地方呢?就卖给赵大肉店斜对过一家小茶馆。石秀跟这家茶馆的老板双方咬好了口的,石秀每天包送一担柴,不管寒冷暑热,哪怕就是天上下刀,都要把柴送到,小茶馆每天给他二百文,算是柴钱。 二百文一担,价钱不贵,又是包送,老板当然求之不得了。石秀每天有二百文也够用了。就这样,石老三在此地住了—个时期下来,虽说是个卖柴的,许多认识他的人都对他非常尊敬,因为人家都晓得他是位英雄,不但有一身好武艺,而且为人正直,乐于助人,惯打不平。譬如人家遇到伤脑筋的事,请石秀来帮忙,他不但分文不取,说不定他还会贴钱,想方设法都要代人家把事情办好。现在蓟州城里,没得哪一不认们拼命三郎石秀。
  石秀今天是跟杨雄约好了在这家小茶馆会面谈心的。他们两个人早已认得了,不但认得,而且是结拜过的弟兄,情同手足。今天因为有件要紧的事情,弟兄两个要碰头商量。杨大爷衙门里的公事多,来得稍微晚了一些,石老三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不晓得哥哥是来,还是不来,就跑到茶馆门口来望望。他才站下来,忽然望见斜对过赵大蹿出来,手上拎着一口刀,对着一个人就朝下砍。石老三惯打不平,好管闲事,像这种事情,既被他看见了,怎么能不管呢?这是性命交关的事啊!所以石老三一个纵步蹿上来,把赵大拿刀的这只手腕子朝上一托,说了一声:“朋友,人哪,还是忍耐些好哇!”把赵大拦住了。
  石秀不晓得赵大要砍的是什么人,正要掉过脸来望,杨雄已经把帽子戴起来了,先招呼他了:“三兄弟!”“啊!”石老三一望,原来是哥哥,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杨大哥,大概还是为杜兴的五十两银子吧?”“着啊。”“杨大哥,那五十两你还没有给赵大吗?”“这个笑话了,怎么叫我给钱呐?只有保人担担,哪有保人还钱?”“你算了吧!不是小弟今天讲你,既然当初是你做的保,为英雄汉子的,就要放漂亮一点,杜兴到今天没有把钱送来,这个钱就应当是你给.不要再这样了,拖下去你杨大哥也不体面,赶快回去拿五十两银子给赵大,听见没有?”“哎哎,三兄弟,你既讲下来了,我还有什么话讲呢?不谈了,我回去拿钱。”说着,身子一转,“叮咚叮咚叮咚叮咚……”跑掉了。哪晓得杨雄平生最听这位三兄弟的话,回家拿钱去了。石秀望着赵大:“赵大,咱的哥哥当然有不是的地方,但是你赵大有一点也要千万记住,下次做事不可这样鲁莽!听见没有?”言下之意:你不要忘记,你当初怎么会被发配充军到此地来的?就因为你在家脾气暴躁,一拳把人打死了,所以才吃这场官司的。今天为了五十两银子,你如把他砍死了,然后你再吃官司抵命,这值得吗?你不要忘记你当初的教训!
赵大心里明白:“唉!石老三啊,他要能像你这样子,就是一个钱不给,说句实话,我赵大也不在乎.你不晓得他刚才说的那些话,着实怄人哪,他是逼着我拿刀的呀。不谈了!”“算了,咱的哥哥一会儿就把钱送来。从今以后,我们都还是好朋友。”“好的,你石老三既这么说了,我赵大就听你的。”赵大把拆骨刀放回原处。石秀转身朝小茶馆跑,准备还到那块去等杨雄。
  石秀上来代杨雄解围,戴宗、杨林都看见了。他们说的话,杨林倒没有在意,戴宗全听到了。戴宗不由打心里称赞:好!这一位有道理。刚才我们只是干着急,没得办法上去救,你看这一位多波俏,没有费事,一个纵步蹿上去,手一抬就解了围了;而且说的几句话合情合理,叫双方都心服口服。咦,不要忙,刚才这个拎刀的大汉嘴里“石老三”长、“石老三”短的,难道上来解围的这一位就是拚命三郎石秀?我临下山的时候,寨主、军师特地关照我打听这个人,如果他就是石秀,那真是巧极了,我就趁此跟他见见面,请他到水泊去共聚大义。戴宗想到这个地方,赶快抢步出了巷口,嘴里就招呼:“石老三!石老三!”
  石秀刚走到小茶馆门口,听见后面有人招呼,脚步一停,掉脸一望,只看见后面来了两个人。奇怪,这两个人我都认不得,只有前面这一位的这副脸呐,好像有点面熟,但是想不起来是在哪个地方见过的。他为什么开口就喊我石老三?我认不得他们,他们好像跟我熟悉得了不得,要不然他怎么晓得我姓石,排行第三,喊我石老三呢?石秀身子一转:“啊呀!请教二位尊姓?”戴宗心里有话:“这个地方不便报名,大街耳目太多,我如果把大名一报,是梁山的大王,那还了得,马上就会有人去报告官府。戴宗随即上去把石老三的膀臂一挽:“石老三,我们到店里头去再说。”石秀把他望望,感到莫名其妙:我不懂啊,好好的人,为什么不敢报名姓?石秀只好随他们两个人进了小茶馆。
  他们到了小茶馆的后进,接着上楼,在楼上靠墙角的一张桌子旁边朝下一坐。这时候还没有到中饭市,楼上没得其他的人。小二先代他们泡了三碗茶,然后笑嘻嘻地:“石大爷,哈哈,你们可还准备吃饭?”“对,因为今天来了两位朋友,准备在这里吃饭。”“好极了。但是打你们一个招呼啊,因为这一刻还没有到吃饭的时间,厨房里头还没有起火,恐怕要请你们稍微等下子。”“噢,好的,等就等下子。”小二走了。石秀喝了一口茶,心里有话:你们二位究竟是什么人,这时候可以告诉我了吧。“请教二位哥尊姓大名?”戴大爷笑笑:“哈哈,石老三,你看见我,恐怕觉得有一点面熟吧?”“这个……”啊咦喂,来人居然还会算哩! 一点都不错,刚才我是觉得他这副面孔有点面熟,一时记不起来在哪块见过的。究竟石秀可曾见过戴宗?没有见过。那为什么觉得有些面熟呢?因为戴宗跟宋江在九江被梁山英雄劫法场劫上梁山之后,官府到处张挂图像,捉拿他们这两个要犯,在此地州衙门的门口,就挂着宋江、戴宗两个人的图像,石秀经常到衙门里去找杨雄,无意间看过戴宗的图像,所以现在觉得有些面熟,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块见过的。当然啦,这一刻他怎么想得到对过是个逃犯呢?”“不错,咱们好像是有一点面善哩。”“石老三,实对你说,我兄弟姓戴,叫戴宗,外号人称神行太保。这一位是锦豹子杨林。”“呃咳!”石秀吓了一大跳。好啊,我说怎么有些面熟的,哪晓得他是新上梁山的大王,衙门口还挂着他的图像哩。不过,这位杨林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啊呀,戴宗这个人我虽没见过,但是久闻大名了。大闹九江之后,他的名声更大,可谓天下皆知。“啊,二位哥在梁山谅来十分得意,怎么有空到我们这个小地方来?”“石老三,实对你说,我兄弟上了梁山之后,没事的时候,经常在忠义堂上听寨主、军师和诸位哥谈论天下的英雄豪杰,他们经常提到你石老三,他们都非常敬慕你的武艺,敬慕你的为人。谈到我们梁山,虽然人都说是大王的窝巢,这一点你石老三可能还不知道,我们梁山上的人其实都是英雄豪杰,实在是因为当今皇上昏聩,奸佞专权,为势所逼,没有办法,所以才到梁山替天行道,共聚大义。此次是寨主、军师特地派我兄弟过来,迎请你石老三到梁山去聚义。我千里迢迢,今天好不容易才碰到了你,心里高兴极了。寨主、军师还叫我带了十两一锭黄金,要我交给你石老三,作为聘礼。”戴大爷随即在身上,“啡!”掏出来一锭十两的黄金,朝石秀面前一放。啊咦喂!石秀暗暗吃了一惊。惊的什么事?他倒不是胆小,外号人称拼命三郎,怎么会胆小呢?他惊的是:啊咦喂,我万万没有想到,梁山的大王没事的时候经常谈论我,今天还特地派戴宗来请我上梁山。承你们的情,这是看得起我。这一来怎么办?答应他去?石老三再一想:现在不能去。刚才你说的那一番话,你梁山是替天行道,正大光明,这个我都相信;但是梁山在外面的名声确实不好听,说起来是大王的窝巢,我怎么能到大王的窝巢里去呢?而且我的拜兄杨雄是官府里的人,官府与粱山是誓不两立的,哥哥帮官府办事,我这个兄弟到梁山去与官府为敌,这怎么行呢?再说,人家上梁山嘛是实在没得办法,无路可走,我在这块安安稳稳,日子过得也不错,何必找事做?这么说,回他不去?石秀想来想去,玩不得。如果是旁人来请我,我可以回他不去,惟有戴宗来请我,我还不能回他不去。什么原因不能回他呢?不是怕戴大爷的武艺,戴宗的本领我有数,不见得比我高明,但是他身上有件东西犯嫌啦,他有四片金钱甲马,会驾神行法,日行千里,夜走八百,我虽没有亲眼见过,但绝不会是假的,要不然人就称他神行太保了吗?我如果现在把脸打得高高的,摇摇头,说:戴大爷哎,不去!我只要回个“不”字,他说不定把脸一翻,把四片金钱甲马掏出来,朝我身上一贴,咒语一念,坏了,我不想跑也要跑,而且跑起来其快如飞,据说连山都挡不住,“呜呜呜”一跑八百里,那一来就糟了!怎么办?石秀这个人很聪明,想了一个办法,软回:“啊呀,二位哥,就怕我兄弟不能胜任哪!承蒙你们寨主、军师和诸位哥的美意,但我兄弟实在是本领平常,欠读诗书,如上山要有损贵山的声威!”戴大爷摇摇头:“石老三,你不要推辞了,就这样定了。今天我们就一起动身。”戴大爷说话干脆得很。“不,我兄弟今天不能遵命,因为我在此地已经二、三年了,有许多的事情要料理一下。”“好啊,那也不妨,你把个日期给我们,我们就先回去。你大概什么时候可以上山?”“这个……”,要命了,他急得很哩,要叫我给个日期;如不给日期,看样子他还不走哩.石秀一想,有了:“这样吧,你们二位哥先回去,我在这里把各事料理料理,等把一些琐事办完了,大概在秋末冬初上山。”“好!”戴宗点点头,有了这句话,我回去对寨主、军师就有个交代了。戴宗骨子里头坏不过石秀啊。石秀在话里还用个字眼,说是“等把琐事办完”,请问,这个“琐事”是指什么事情?“琐事”指的范围广啦,一个人每天都有琐事,包括人来、客往、吃饭、穿衣等等,都可以叫琐事。要“等把琐事办完了”,除非是眼闭腿直、不吃不喝,才没得琐事哩。所以这句话是句狡猾的话。戴宗不懂,就相信了。
  他们正在谈着,忽然听见楼下有人喊了:“三兄弟!三兄弟!”哪一个?杨雄来了,杨雄回去拿五十两银子已经回头了。他并不是没得钱,主要是赌的一口气,不愿意给赵大。今天既然三兄弟吩咐下来了,他倒也爽气得很,回去拿了五十两银子来交了给赵大,赵大当然没话说,两个人还是朋友。杨雄给过钱之后就到小茶馆来找石秀,小二告诉他,石老三在楼上。他就一边朝楼上跑,一边嘴里喊着:“三兄弟!三兄弟!”石秀一听:糟了!杨大哥来了,这才把人急死了哩!杨大哥是公门口的人,对过坐的这两位是梁山的大王,其中一个还是官府要捉拿的逃犯,大王跟公门口的人是水火不相容,冰炭不同炉,万一他们对了面,杨大哥把他认出来了怎么办?不要紧,想个办法把杨大哥拦下子。“杨大哥!”“哎,三兄弟!”“你老先在那边坐一会,小弟这里来了两位乡亲,有点小事和他们谈一谈,稍停我再过来和你谈。”“好。”杨雄嘴里答应着,心里就在那块想:奇怪啊,我家三兄弟同我虽是结拜的异姓弟兄,但是情同骨肉,不管是大事小事,他从来没有把我当外人,从来对我没有隐瞒过,怎么今天来了两位乡亲,居然谈心都不让我听,叫我在这边坐下子?再想想:我这个人也太多心了,人总归都有点私事,他既然叫我在这边坐下子,我就在这边稍微等下子。杨雄就在离他们两三张桌子远的地方朝下一坐。小二代他泡了一碗茶。杨雄坐下来以后,一个人无聊,就入神听他们的谈话,但是听不见,因为石老三这时候故意把喉咙压低了,戴宗当然说话的声音也小了,他们谈心改成交头接耳了。他们说的什么话?戴宗问石秀:“你能不能早点上山?”石秀说:“恐怕早不了,我在这里要办的事情太多。”戴宗说:“那你能不能给个日期给我,到时候我们好迎接你。”石秀摇摇头:“不敢有劳你们迎接,我日期也不好定,反正秋末冬初把事情办完了一定来。”戴宗也就不好再说了。小二把饭莱送上来了,吃过之后,寒喧了几句,戴宗、杨林站起身来告辞.石秀后送,一直把他们送到店门口,“恕我兄弟不远送了,楼上还有位朋友等着。”彼此一躬而别。  
  趁此交代:戴宗跟杨林两个人离了小茶馆之后,一直到晚上还是没有找到公孙法师的下落。他们没得办法,决定回山再说,次日一早,他们出城先奔饮马川,会同山上的头领马林、孟康、裴宣,一起前往梁山。到了湖口,有船载他们渡湖上山,在平时,如果有人来投奔梁山,都不能擅自上山,先要到招贤馆酒店,让朱贵来盘问一番,今天情况不同,因为这三个人是戴宗把他们带回来的,不会有什么问题,就用不着盘问了。戴宗到了忠义堂上,先把带回来的四个人引荐给寨主、军师。寨主、军师心里很高兴,虽说这四个人名声不大,武艺也不算出色,但是山上正在用人之际,多—个好一个,随即代他们上卯。戴宗又把这次下山的经过,由头至尾说了一遍。这次虽然没有找到法师,但是在长街巧遇石秀,已邀请他上山来聚义,并且丢了十两一锭黄金给他作为聘礼,石秀已经应允了,说秋末冬初准到。寨主、军师和众头领以及孩子们,个个欢喜。石秀如能上山,我们梁山又添一员虎将。从今天起,山上的人就巴望石秀上山了。现在先把梁山泊的话摆着,拉回头来交代石老三。
  石秀把他们送走之后,复行上楼。这时候杨雄已经移到他们坐的桌子这边来了,把盖碗茶也端过来了。杨雄坐下来没事,看见桌上有一锭十两的黄金,就把右手一伸,三个指头把金锭子一拈,接着一捻,“得儿——得儿——”金锭子在桌上转.这做什么?玩啊,就像小孩子玩玩具差不多。他这时候没事,在这块玩耍消遣。石老三上了楼,看见金锭子在桌上转着。不好!心里暗暗着急。我太大意啦,我刚才只顾跟他们说话,怎么忘记叫他们把这锭金子带了走?这下子麻烦了,这一锭十两黄金是梁山请我上山的聘金,我骨里并不想上梁山,刚才答应他们等我把琐事办完了,秋末冬初上山,这是说的一句虚话,我如不拿这锭聘金,到时候我去不去都无妨;现在这锭金子还放在桌上,等于我收下了聘金,既拿了人家的聘金,就不能失约,秋末冬初我就非上山不可,这一来怎么办?还有,马上杨大哥一定要问我,这锭金子是从哪里来的,我还不能把实话告诉他.甩什么话回他呢?所以石秀暗暗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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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84 发表于: 2009-04-16
三请薛仁贵  作者: 郝艳霞 王润生  
征东征西之间的故事  
第一回 丁山下误伤亲生子 水井旁巧遇结发妻点击: 1435  投票: 4
  故事发生在唐朝贞观二十年的初冬。
  某日,一匹战马飞驰在通往河东道龙门县的大路上。这匹马高大魁伟,浑身犹如涂上一层油似的,光彩熠熠;竹签耳朵铃铛眼,高蹄腕儿大蹄穗儿;奔跑起来快似流星。这战马的鞍鞒后面搭着一个褥套,褥套鼓鼓囊囊。骑马之人看上去能有三十五六岁,他那饱经风霜的脸上溢露出欣喜的神情;两道细眉,一双俊目,直鼻阔口,三绺短髯,洋溢着凛然的正气。他头戴皮帽,身穿皮衣,足蹬皮靴,腰系皮鞓大带,肋下挎一口宝剑。穿戴打扮一般并不意味着人也一般,如同衣着高贵并不一定人也高贵一样。他是一位赫赫有名的人物,姓薛名礼,字仁贵。
  薛仁贵在唐军东征时立下汗马功劳,并且“百日两救驾”——在一百天里救了唐太宗李世民和太子李治两个人的性命。常言道:计毒莫过断粮,功高莫过救驾。由于他武艺高强、才识超众,加之功高盖世,唐太宗封他为兵马大元帅;封他的战马“玉顶千里驹”为“乌龙靠雪山”,吃半个王子的俸禄;并把十位总兵——周青、姜兴本、姜兴霸、李庆洪、李庆先、王新溪、薛显图、周文、周武、王新贺赐给薛仁贵;又派卢国公程咬金到绛州监工,为薛仁贵及十家总兵修建府邸。
  薛仁贵离家已有十二载,他动本请假回乡。唐太宗当即准本:“朕放你三年假,你还乡暂住大王庄也可,去绛州住也可。等府邸修好,朕让卢国公接你进府。”
  唐太宗赐给他三千御林军、五百刀斧手、四十名校尉,还赏他很多金银绸缎。薛仁贵带领三千余人,马上步下,浩浩荡荡,离开长安奔向龙门县。
  一路上,薛仁贵思绪万千。忆想当年,家住寒窑,自己和周青去投军时,妻子柳迎春身怀有孕。十二年过去了,也不知妻子生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也不知妻子如何度日、顾妈妈如今怎样……按着妻子的性情推想,她会苦守寒窑,抚老育幼。可是,世上的一切都在变哪,如果自己和众家弟兄到了家,她真的改嫁了,我这个大元帅还有什么脸面见人呢?
  他想来想去,终于琢磨出一个主意来:我以归家心切为由,单人独骑先行一步,进大王庄打听清楚,如果妻子还在等我,就让众家兄弟进庄;如果她已改嫁,我就出庄迎截众家弟兄,说妻子已经不在了,再改道奔绛州。薛仁贵打定主意之后,对众位总兵说:“愚兄归家心切,想要先行一步,不知众位兄弟意下如何?”
  姜兴本并不理解薛仁贵的本意,说:“大哥,我们还是一起走吧,何必分开呢?”
  在十位总兵中,了解薛仁贵底细的,莫过于周青了。周青猜透了薛仁贵的心思,自然要帮着圆场:“咱们应当听大哥的,让大哥先行一步吧。”
  姜兴本这个人很实在,也很随和:“也好。大哥带几个人吧,一来有个伴儿,二来有人照顾,还方便些。”
  实在人说实在话,但由于不明白人家的本意,往往会节外生枝。
  薛仁贵摇了摇头:“不带了。我单人独骑更方便一些。”
  实在人有实在人的考虑:“大哥,你一身元帅装束,若不带几个随从……”
  “哦,贤弟,愚兄改换一下装束就行了。”
  薛仁贵改换装束之后,单人独骑上路了。路上,他给妻子柳迎春和顾妈妈买了些衣物。他不知妻子生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衣物怎么买呢?嗐,男孩儿的也买,女孩儿的也买吧。这些衣物把褥套撑得鼓鼓囊囊。他扬鞭催马,直往龙门。
  人,都爱自己的家乡。他进了龙门地界,油然产生一种亲切之感,不由得按辔徐行。
  呵,回到久别的家乡啦!左一眼,右一眼,上一眼,下一眼,前一眼,后一眼,看也看不够。
  风,冷嗖嗖的。但他的心,却是热乎乎的。
  行进间,他猛然抬头,看见一座山。哦,这是丁山!他情不自禁勒马凝望,热泪夺眶而出。
  想当初,他同妻子与顾妈妈住在破瓦寒窑时,少吃缺穿,去找叔父薛雄求借,被赶出门来,万般无奈,自造竹弓、竹箭,来到这丁山下射雁,一家三口人全靠卖雁为生。那时,穷得丁当直响,过的什么日子呀!一天,碰上好友周青,才一起去投军。
  哦,算来已经十二年啦!他心中暗自盘算,暗自感叹,山还是原来的山,可我薛仁贵胡须却这么长了,人已经老喽!
  薛仁贵正在望山兴叹,忽然传来一个小孩的叫喊声:“天哪,好冷呀!大雁快来吧,要不我们家又要挨饿啦!”
  薛仁贵顺着叫喊声一看,山下有一个小孩儿,看年纪能有十二三岁。他头戴开花帽;上身穿破棉袄,腰系麻绳;下身穿条灯笼裤,补丁摞补丁;脚穿一双破布鞋。这孩子长得五官端正,小脸冻青了。他怀里抱着竹弓,胳肢窝夹着几支竹箭,两只小手紧搓着。
  薛仁贵打量过这孩子之后,心想:看来,这孩子是因为家贫才出来射雁哪!他既在丁山下射雁,就说明他家离此不会太远。别看不认识他,可是若问问他的爹娘是谁,我兴许还能认识。他一边催马往前行走,一边高声喊:“小孩儿,你是射雁的吗?”
  小孩儿听到喊声,立时喜笑颜开,急忙跑过来深施一礼:“军爷,您要买雁吗?”
  薛仁贵随口答应:“哦,我要买雁。你使的是竹弓、竹箭?”
  小孩儿惟恐失去买主,连忙解释:“别看是竹弓、竹箭,可我射得准,若是过大帮雁,我能射下两只;若是过小帮雁,我能射下一只。我天天到这儿射雁,您若不着急,就稍等一等;您若着急,可把住处告诉我,我射下雁来给您送去。”
  薛仁贵是从艰难困苦中走过来的,十分怜悯眼前的这个孩子。他理解这个孩子的心情,好不容易碰上买主,无论如何也要把这笔买卖做成。多么可怜、多么可爱的孩子呀!即便不买雁,也应该周济周济他。“孩子,我不着急,我要花大价钱买雁,还要看看你的箭法如何。我先问你,你家住哪里?”
  “我家住大王庄。”小孩儿边望天空边回答。
  大王庄!原来竟是同乡人。薛仁贵高兴地接着又问:“你是谁家的孩子呀?叫什么名?”
  正在这时,空中飞来一大群雁。小孩怎能放过射雁的好时机呢?此刻,哪有工夫闲唠呢?
  “等等再说。”他边说边从胳肢窝里拽出两支箭,一支横叼在嘴上,一支拿到手里,搭箭拉弓,夹在胳肢窝的那两支箭掉在地上。
  这小孩儿弓拉满月,一松手,嗖的一声,头一只雁从天上掉下来。薛仁贵竖指赞美:“好箭法!”
  话音未落,小孩儿的第二支箭又射上去,那最后一只雁也应声而落。小孩儿一连射下两只雁,神采焕发,说:“军爷,您今天算是来着了,等我拾来给您!”他把竹弓一扔,朝雁落的方向跑去。
  薛仁贵还乡心切,路上催马急驰,如今稍觉疲乏,还要等那拾雁的小孩儿回来,于是甩镫离鞍下马,活动活动腿脚。他一眼瞥见地上的竹弓、竹箭,走过去打算捡起来看看。猛然间,他嗅到一股腥味儿,不由地停下来。他似乎不相信自己的鼻子,又抽动鼻子闻了闻,果然不假。他忘不了,十二年前就闻到过这种气味儿……
  那时,他和周青去投军,先锋官张士贵不要他,说他的“贵”字冲了张士贵的“贵”,把他赶出来了。薛仁贵由龙门县出来,误走樊家庄,正赶上天下雨,他在一家门前避雨,主人来关门,看他十分可怜,把他叫到屋里,让他饱餐了一顿,然后说:“这位壮士,屋里的东西你随便拿,拿完你就走吧。
  你走之后,我关上门放一把火,我父女自焚。”
  薛仁贵觉得此事蹊跷,一再追问主人,主人才说明原委……
  这家主人姓樊名洪海,妻子已去世,只有一女樊金定,年方二八。一天,父女二人去上坟,被黄草山的大王李庆洪看见了。李庆洪非要娶樊金定做压寨夫人不可,便托人来说亲,父女二人不答应。后来,李庆洪派喽兵来送信儿,说过三天来迎亲。今天正好是第三天。大概因为下雨,所以还没来。估计雨一停就该来了。父女情愿一死,也不愿受辱。
  薛仁贵听知此事,怒不可遏,非要打抱不平不可。樊洪海找来刀枪,薛仁贵嫌分量太轻,最后到后房托梁换戟,把戟拿在手中一试,不轻不重正应手。薛仁贵见戟上方有“樊哙”二字,一问才知道,樊洪海乃是樊哙的后人。
  不多时,雨停了。薛仁贵怕吓着庄内百姓和樊氏父女,来到庄外等候山大王。黄草山的大王骑马来了,喽兵抬着一乘花轿。薛仁贵挥戟迎上去,把他们打得抱头鼠窜,一直追到黄草山下。山寨的四个寨主李庆洪、李庆先、姜兴本、姜兴霸一同跪倒,连声求饶。姜兴本说:“我等都不是坏人,因打抱不平,官府抓我们,我们才跑到这儿占山。我们可儿仨想给李庆洪大哥讨个媳妇,正巧那天碰上樊小姐。我等一时糊涂,把事做错,请英雄饶命。我等以后决不再犯。如若再犯,任凭英雄发落。”
  薛仁贵一看这几个人确实不像坏人,就带他们到樊家庄赔罪。李庆洪等一见到樊洪海,就跪下请罪。樊洪海原谅了他们。这几个人请樊洪海主盟,一定要和薛仁贵结拜。樊洪海立即答应。薛仁贵无法推辞,就与李庆洪等四人结拜为兄弟。薛仁贵居长,四人称他为大哥。樊洪海摆酒庆贺。吃酒中间,樊洪海提出要把女儿樊金定许配给薛仁贵,薛仁贵连忙摆手说道:“这可不行,我家已有柳氏迎春。”
  樊洪海毫不退缩:“不管怎么说,反正我话已出口,金定就给你了!”
  李庆洪打趣地说:“大哥,我抢都抢不到手,给你你还不要?”
  薛仁贵执意不肯,樊洪海扑通一声给薛仁贵跪下了。李庆洪一看,忙说:“嘿,姑娘送到手,还得老丈人下跪!”
  薛仁贵无奈,只好应下这门亲事。樊洪海立时安排拜堂入洞房。
  过了几天,薛仁贵对众家弟兄说:“你们占山并非长久之计,如今朝廷正在龙门县招兵,你等何不从军,为国报效呢?”
  众人说:“那敢情好了,大哥也一同去吧!”
  “嗐,我去过了,人家不要。张士贵说我这‘贵’字冲了他那‘贵’字,因此把我赶了出来。”
  大家听了十分生气,可又没有办法。
  李庆洪忽然眼睛一亮,说:“大哥不是还叫薛礼吗?这次咱们一起去,你报名薛礼,一准能成!”
  薛仁贵觉得言之有理,与众人准备一番之后,来到龙门县投军。张士贵把来的人全留下了,就是不要薛仁贵。
  为什么呢?
  他问薛仁贵:“你叫何名?”
  “薛礼。”
  “大胆薛礼,本大人新官上任,你不该穿白戴孝上公堂,冲了我的官运!来人,把他赶出去!”
  众兄弟齐劝薛仁贵换身青衣。薛仁贵说:“嗐,他算盯上我薛仁贵了。你们没见公堂上也有穿白袍的吗?为什么就单说我冲了他的官运呢?我再穿上青衣服,也是枉然。”
  众人说:“大哥,我们几个也不当兵了,都随你走!”
  薛仁贵急忙阻拦:“众位贤弟别这样,从军机会难得,你们以后挣个一官半职,大哥再投奔你们不也挺好吗?”
  众人说什么也要随薛仁贵一同离去,薛仁贵无奈,只好推说去换衣服再来。他回到店中,给众人写了一封书信,叫他们好好干,并说谁若敢走,就跟谁断交。他托店伙计将书信送交众兄弟,独自扬长而去。
  众兄弟见了书信以后,只好忍痛留在营中。
  薛仁贵往回走,来到金钱山。山口立着一木牌,上写:山中有猛虎,望行人绕道而行。薛仁贵心绪烦乱,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里,依旧往山上行走。他走了一会儿,觉得疲倦,就放下方天画戟,坐在山坡上歇息。忽然,吹来一阵风,他闻到一股腥气。接着,就听有人喊:“救人呀,老虎快把我的脑袋咬下去啦!”
  薛仁贵急忙站起身来,顾声望去,见山下跑着一匹浑红马,一只猛虎正在后面追赶。
  马上之人全身披挂,蓝靛脸,红胡子,肋挎宝剑。他正是卢国公程咬金。原来,程咬金奉命催粮,走到金钱山时也看到了那块木牌。可是,他不识字,越牌而过,催马进了山。不料,遇上了猛虎。马怕猛虎,撒开四蹄紧跑。程咬金怕虎追上,就放开嗓门儿喊叫求救。
  薛仁贵救人心切,竟忘了拿戟,他跑下来,让过程咬金,拦住猛虎。他与猛虎搏斗了一阵儿,打死了猛虎。薛仁贵给程咬金道惊之后,说:“虎已打死,您走吧!”
  程咬金问:“你偌大本领,为何不投军呢?”
  薛仁贵长叹一声:“嗐,张大老爷不要我呀!”
  程咬金一听就火了:“好呀,张士贵这个混帐东西!英雄偌大本领你不要,你要什么样的?难道光要我老程这么大能耐的?天下有几个?不就我一个吗!”
  他还吹呢!
  程咬金只把自己姓名告诉了薛仁贵,可没问薛仁贵的姓名,就取出金鈚大令:“你拿这支大令去投军,到那儿你就让张士贵红毡铺地,大门张灯,二门挂彩,吹吹打打接你上公堂。如若接晚了,把他的脑袋揪下来。”
  薛仁贵左手拿着金鈚大令,右手拎着方天画戟,第三次去投军。这一次,张士贵不敢不收薛仁贵了。可是,只把薛仁贵安排在先锋营里当火头军……
  十二年过去了。今天,薛仁贵又闻到了那股腥气。凭经验,他知道虎来了。
  果然,一只斑斓猛虎摇着尾巴,张着大口,带着腥气,抖着威风来了。它大吼一声,扑向拾雁的小孩儿。
  薛仁贵一看不好,急忙大喊:“小孩儿,老虎朝你扑去啦!”
  那小孩儿并不惧怕,一转身跟虎斗上了。他只怕把买主吓走了,两只雁卖不出去,一家人又得挨饿,所以张口喊道:
  “军爷别怕,我这就打死它。那两只雁你可要定啦!”
  薛仁贵听了这话,心中顿时生出酸楚之感。他担心小孩儿被虎伤害,急忙拾起弓箭,搭箭拉弓,嗖的一箭,射在那只虎的腮帮子上。猛虎吼叫一声,又扑向小孩儿。小孩儿一闪身,躲过猛虎,但由于脚下一绊,跌倒在地。猛虎调过身来,再次扑向小孩儿。这时,薛仁贵又射出一箭,可万万没想到在箭到之前,小孩儿竟神速地跳了起来,挥拳向猛虎打去。这一箭正射在小孩儿胳膊上,小孩儿“哎呀”一声,倒在地上。猛虎叼起小孩儿窜入山中。
  薛仁贵见此情景,心急如焚,扔下弓,飞身上马,拼力追赶。但是,追了半天也没见踪影。他的心十分痛苦,就像有一支箭扎在上面似的,泪水夺眶而出。“多么好的一个孩子呀,我想救他没救了,他反被我误伤,又被虎叼走。他肯定要被老虎吃掉,太可怜啦!嗐,待我到了大王庄,打听到他家,说明原委,多给些银两安抚安抚他的亲人吧!”
  薛仁贵打定主意,催马奔向大王庄。
  大王庄的寒窖中,柳迎春带着一儿一女,这贫苦的日子是多么难熬呀!柳迎春在娘家时叫银环,与薛仁贵成婚后改名迎春。今天,辰时已过,她还没有做饭。顾妈妈身上裹着破被,偎依在炕角处,有气无力地说:“银环哪,该做饭了吧。我那小孙孙、小孙女快回来啦!”
  柳迎春听了这话,心如刀绞,一扭脸热泪就流下来了,说:
  “娘,柴还有点儿,可米面皆无,拿什么做饭呢!”
  “银环,为娘吃不吃倒没什么,活一天算一天吧。可是我那小孙孙、小孙女若饿坏了,你不心疼吗?再求告亲友借点儿吧,告诉他们,等仁贵回来,多多偿还也就是了。”
  “娘,仁贵的亲友们也不好过呀,他们年年帮咱,月月帮咱。这十二年咱没少给人家添麻烦,女儿真张不开口啦!”
  “嗐,是呀。”顾妈妈低下头,沉思了片刻,猛然抬起头,“银环,你何不去找张剑山呢?他与仁贵有过命之交,如今又是个财主。”
  “娘,张剑山不是个正经人。我找过他几次。他借与不借,女儿不恼。他不该说些不三不四的话,什么仁贵战死阵前了,什么……”
  “嗐,银环呀,他是个兄弟,跟你这当嫂子的说几句玩笑话,你别往心里去,你再去找他一次。他若不借,下次咱也不找他了。”
  为了不使老人伤心,柳迎春只好答应。
  她一进小张庄就看见张剑山了。张剑山头戴皮帽,身穿皮衣,足下一双青缎棉鞋;他长着一张冬瓜脸,扫帚眉,耗子眼,蒜头鼻子大嘴岔,短脖子,大肚子。他站在门前的台阶上,正在训斥一个家人。
  柳迎春一见张剑山就恶心,她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上前说道:“兄弟,你好。”
  张剑山一见柳迎春,立时笑逐颜开:“嫂子,你是来找我吗?”
  “正是。”
  “有什么事儿?”
  “嗐,你大哥投军走了十二年,连封书信都没有。你侄子丁山去射雁,你侄女金莲去要饭,如今都还没回来。家里断了粮,又揭不开锅了。只好求兄弟帮一把借点米面也行,借点钱也行。等你大哥回来之后,嫂嫂一定加倍奉还。”
  张剑山嬉皮笑脸地凑近柳迎春,低声说:“嫂子,你受罪一点也不冤呀!米面我有,钱我也有,可是,我帮你帮到什么时候才算完呢!嫂子,我早就跟你说过,让丁山到有钱人家当个茶童,再给金莲找个婆家。至于那个顾老婆子,到晚上睡着的时候,你把她掐死,然后你就跟小弟一起过,吃香的,喝辣的,荣华富贵享不尽,那该有多好呀!你总不干。告诉你吧,我大哥他回不来了,早死啦!嫂子,你若答应,干脆今天咱就来个织女配牛郎……”
  柳迎春气得浑身直抖,举起手来,啪!给了张剑山一个嘴巴。张剑山见势不妙,转身就跑,叫家人拦住柳迎春。他跑进去,哐当一下把门关上了。
  柳迎春推不开门,就要用头撞,家人急忙拦住相劝:“大嫂,跟这种人生气不值得,他算什么东西!你就不该找他。你若有个好歹,家里老小谁来照管?”
  柳迎春强压心头怒火,细一想:这位家人说得也对,不能死呀,走吧!她谢过家人,往回走,一边流泪一边想:什么也没借来,还惹了一肚子气,这委屈跟谁诉呀?难道仁贵真出了意外,回不来了?……
  柳迎春正在胡思乱想,忽听对面有人喊她:“嫂子,你这是上哪儿去啦?”
  柳迎春抬头一看,面前站着丈夫的盟弟梁好友。她连忙揩了揩眼泪。她知道梁好友好打抱不平,所以没敢说实话:
  “兄弟呀,我找你侄女金莲去了。”
  “噢,她又要饭去了,真没办法!嫂子,你怎么哭啦?”
  “哦……嫂子我这眼睛见风就流泪。”
  梁好友一看她是从小张庄方向来的,就说:“嫂子,你是不是又找张剑山去啦?我不是不叫你找他吗?有什么事儿找我呀,别看我和他全跟大哥磕过头,大哥待他胜过亲兄弟,可这小子没人心,不做人事儿,是不是他跟嫂子又没说人话?”
  柳迎春听了这话,心中的委屈再也憋不住了,不由自主地哭了起来,一五一十地全说了。梁好友大骂:“张剑山,你欺负别人行,欺负我嫂子,算瞎了你的狗眼!”又用安慰的语气说:“嫂子你先回家等着,小弟去找张剑山算帐!”
  他说完就要走。柳迎春一把抓住他:“兄弟,你可别去!你人单势孤,去也没用。要打官司,咱也赢不了。他哥哥张剑平是龙门县的县官。”
  “嫂子,难道咱就甘心受这窝囊气?”
  “嗐,等你大哥回来再说吧。”
  “好吧,等大哥回来,一定跟他算帐!嫂子,到我家去吧。”
  来到梁家门口,梁好友叫道:“家里的,快出来,嫂子来啦!”
  妻子王氏走出草屋,笑脸相迎,把柳迎春让进屋。屋中央放着一个炭火盆。王氏忙让柳迎春烤火暖和暖和。梁好友把妻子拽到一边儿,低声问:“咱家还有多少米面?”
  王氏小声回答:“面还没有买,米还有点儿,不多了。”
  “有多少算多少,全给嫂子拿着。”
  王氏领着柳迎春来到半截破缸前,柳迎春一看,里面只有一捧多米,心想:要拿走人家这点儿米,人家就得挨饿!执意不要。梁好友说:“嫂子,我这还有二百钱,一会去买些米面。你放心吧,我们饿不着。这点儿米太少了,熬点稀饭吧。”
  王氏拽起柳迎春的大襟儿,让梁好友把那捧米倒上,王氏找了一截子破绳子替她系在腰上,说:“这样俩手可以揣在袖子里,还暖和一点儿。”
  梁好友又给柳迎春一百钱,柳氏说什么也不要。梁好友说:“嫂子,这点儿钱别嫌少,先花着,过两天我再给嫂子送点儿去!”
  柳迎春推托不过,只好收下。她迈步出门,见院中有一瓦耀,想起自己家中的瓦耀不慎碰碎,便对梁好友说:“兄弟,这罐子先借嫂子一用。”
  “嫂子,你拿去用吧。我什么时候用,就上你那儿拿去。”
  柳迎春离开梁家,提罐走到井台,手拿绳子把瓦罐徐徐地送下去,来回一晃,打上一罐水来。她放下瓦罐,正在搓手,听到有人说:“弟妹打水来了,正好,我不给你送去了,你自己捎回去吧!”
  柳迎春抬头一看,原来是丈夫的救命恩人王茂生。
  王茂生朴实、厚道。他以卖面为生,老伴毛氏,没儿没女。薛仁贵十二年没在家,夫妻俩对薛家真是关怀备至,年供柴,月供米。有时还送点儿零钱。近来,王茂生病了,没做买卖,日子也不好过。今天,他强撑着挑担子把面卖了,挣了点儿钱,买了两棵白菜,打算给薛家送去一棵。他走到井台这儿,正好碰见柳迎春,就撂下挑子,拿出白菜放在井台上。柳迎春感激之情油然而生,说:“大哥,仁贵走了十二年,你周济了十二年,让我如何报答!”
  “弟妹,别说这话,知己知心犹如骨肉相连。这点小事,何足挂齿。”王茂生说着,挑起担子走了。
  柳迎春望着他走远了,刚转过身来,就听见一阵马蹄声响。柳迎春并没在意,她下意识地搓着手,在做回家的准备。这时,那匹马来到井台旁停住了,从马上跳下一个人来。这人正是薛仁贵。他上前深施一礼,对柳迎春说:“这位大嫂,我这厢有礼了,请问此庄可是大王庄?”
  “正是大王庄。”
  “我打听一人,你可知晓?”
  “有名便知,无名不晓。不知军爷要打听何人?”
  “柳迎春,又名柳银环。”
  柳迎春不由心中一震,情不自禁地瞥了对方一眼。
  她只能瞥一眼。那个时代的礼教、道德不允许一个女人仔细端详一个男人。
  难道瞥一眼也认不出自己的丈夫来吗?十二年的风霜,十二年的忧患,使得薛仁贵的容颜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的脸由白变黑了;胡须也长出来了,而且挺长;额头、眼角刻上了皱纹。他老了。不用说瞥一眼,即使仔细端详,也不敢轻易相认呀!
  妻子没有认出丈夫来,丈夫却认出妻子来了。看来,丈夫的眼力还是不错的。
  她虽然也老了,但在薛仁贵的眼里看来,变化并不大。上宽下窄的瓜籽脸儿,两道细眉,一对俊眼。
  她看见妻子衣衫褴褛,心中非常高兴。这身衣着说明她没有屈从柳员外,没有向富贵低头;说明她有志气;说明她行为端正,没给丈夫丢人现眼。有这么个贤良的妻子,能不高兴吗?
  这时,柳迎春问道:“不知军爷找她何事?”
  薛仁贵心里高兴,感情一冲动,就跟柳迎春开了个玩笑:“大嫂有所不知,我跟薛仁贵是过命的好友,薛大哥叫我捎来一封信……”
  柳迎春一听,喜出望外。日日盼,月月盼,盼了十二年,总算盼到了丈夫的音信了。她有心说出自己就是柳迎春,可一望自己穿得破烂不堪,怕给丈夫丢脸。于是,灵机一动,说:“军爷,书信现在何处,你可交与我,我和柳大嫂每日相见,可以转交给她。”
  “这可不行,薛大哥说,信务必交给本人。”
  柳迎春知道不说实话就得不到信,只好如实相告:“军爷,柳迎春就是我。”
  “原来就是大嫂哇,这就好了。”
  “信呢?”
  “是口信儿。”
  真令人失望,没想到折腾半天是个口信!
  “请问军爷,你那大哥他可好?”
  “倒也好!”
  “离家十二年了,你回家他为何不回家?”
  “只因为薛大哥在阵前立下十大汗马功劳,当了大官。”喜悦从柳迎春的心底涌上了脸颊,她脱口叫道:“是吗?”
  “是。”薛仁贵肯定地答了一声,接着又长叹了一口气,“哪知他变了,屡犯军规,酗酒无度,调戏民女,霸占人家有夫之妇。大元帅一怒之下,将他斩了。”
  “啊!”柳迎春不由惊叫一声。
  “临死前,他告诉我,欠我的帐不能还了,只好拿妻子顶债。来来来,请大嫂上马,跟我一同回家去吧!”
  柳迎春立时觉得天旋地转,哭都哭不出来啦!她恼恨薛仁贵胡作非为,违犯军规,被斩时竟拿结发妻子顶债!她稍微镇定了一下,又一想:薛仁贵不是那种人,不会做出不义之事,可是,谁能料定一个人在十二年里有什么变化呢?她的思绪模糊了……
  薛仁贵在同妻子开玩笑,他的那匹战马——玉顶千里驹也没闲着。它渴了,把嘴伸到瓦罐内,美美地喝起水来,水越喝越少,它的嘴就越往里拱。也许瓦罐原来就有裂纹,也许它用力过猛,啪的一声,它把瓦罐拱裂了,罐口处掉下来巴掌大的一块瓦片。薛仁贵喝斥一声:“无理的东西!”
  这马一听,心里很不高兴:大元帅,跑这么远的路,你不给我水喝,我自己找点水喝,你还喝斥我!我不喝了,我吃!它一转身,吃起白菜来了。
  柳迎春从瓦罐的破裂声与薛仁贵的喝斥声中惊醒过来,看见瓦罐已破,白菜正被马吃着,不由仰面长叹:“天哪,这叫我一家怎么活呀!”
  薛仁贵说:“大嫂别急!”又对马大声喝道,“快松口!”
  这马一听,心里更不高兴了:今天主人是怎么啦?不叫喝,还不叫吃,给你!它叼起白菜,脑袋一甩,刷!扑通!把白菜扔进井里了。
  薛仁贵一看这马耍小脾气了,他笑了,伸手拉着战马走向柳迎春,叫道:“大嫂,一个瓦罐,一棵白菜,能值几个钱,算啦!来来来,上马吧!”
  柳迎春气恨交加,拿起那个破瓦罐朝薛仁贵打去。薛仁贵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见破瓦罐迎面打来,不由惊叫一声:
  “哎呀,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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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85 发表于: 2009-04-16
水浒传  作者: 施耐庵  
  ……此殿内镇锁着三十六员天罡星,七十二座地煞星,共是一百单八个魔君在里面。上立石碑,凿着龙章凤篆天符,镇住在此。若还放他出世,必恼下方生灵……

楔子 张天师祈禳瘟疫 洪太尉误走妖魔点击: 1392  投票: 6
    诗曰:

    绛帻鸡人报晓筹,尚衣方进翠云裘。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日色才临仙掌动,香烟欲傍衮龙浮。

    朝罢须裁五色诏,佩声归到凤池头。

    话说大宋仁宗天子在位,嘉佑三年三月三日五更三点,天子驾坐紫宸殿,受百官朝贺。但见:

    祥云迷凤阁,瑞气罩龙楼。含烟御柳拂旌旗,带露宫花迎剑戟。天香影里,玉簪珠履聚丹墀;仙乐声中,绣袄锦衣扶御驾。珍珠帘卷,黄金殿上现金舆;凤羽扇开,白王阶前停宝辇。隐隐净鞭三下响,层层文武两班齐。

    当有殿头官喝道:“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只见班部丛中,宰相赵哲、参政文彦博出班奏曰:“目今京师瘟疫盛行,伤损军民甚多。伏望陛下释罪宽恩,省刑薄税,以禳天灾,救济万民。”天子听奏,急敕翰林院随即草诏:一面降赦天下罪囚,应有民间税赋悉皆赦免;一面命在京宫观寺院,修设好事禳灾。不料其年瘟疫转盛。仁宗天子闻知,龙体不安,复会百官计议。向那班部中,有一大臣越班启奏。天子看时,乃是参知政事范仲淹。拜罢起居,奏曰:”目今天灾盛行,军民涂炭,日夕不能聊生。以臣愚意,要禳此灾,可宣嗣汉天师星夜临朝,就京师禁院修设三千六百分罗天大醮,奏闻上帝,可以禳保民间瘟疫。”仁宗天子准奏。急令翰林学士草诏一道,天子御笔亲书,并降御香一柱,钦差内外提点殿前大尉洪信为天使,前往江西信州龙虎山,宣请嗣汉夭师张真人星夜来朝,祈禳瘟疫。就金殿上焚起御香,亲将丹诏付与洪大尉为使,即便登程前去。

    洪信领了圣敕,辞别天于,背了诏书,盛了御香,带了数十人,上了铺马,一行部从,离了东京,取路径投信州贵溪县来。但见:

    遥山叠翠,远木澄清。奇花绽锦绣铺林,嫩柳舞金丝拂地。风和日暖,时过野店山村;路直沙平,夜宿邮亭驿馆。罗衣荡漾红尘内,骏马驱驰紫陌中。

    且说太尉洪信赍擎御书丹诏,一行人从上了路途,不止一日,来到江西信州。大小官员出郭迎接,随即差人报知龙虎山上清宫住持道众,准备接诏。次日,众位官同送太尉到于龙虎山下。只见上清宫许多道众,鸣钟击鼓,香花灯烛,幢幡宝盖,一派仙乐,都下山来迎接丹诏,直至上清宫前下马。太尉看那官殿时,端的是好座上清宫。但见:

    青松屈曲,翠柏阴森。门悬敕额金书,户列灵符玉篆。虚皇坛畔,依稀垂柳名花;炼药炉边,掩映苍松老桧。左壁厢天丁力士,参随着大乙真君;右势下玉女金童,簇捧定紫微大帝。披发仗剑,北方真武踏龟蛇;权履顶冠,南极老人伏龙虎。前排二十八宿星君,后列三十二帝天子。阶砌下流水语谩,墙院后好山环绕。鹤生丹顶,龟长绿毛。树梢头献果苍猿,莎草内衔芝白鹿。三清殿上呜金钟,道士步虚;四圣堂前敲玉磐,真人礼斗,献香台砌,彩霞光射碧琉璃;召将瑶坛,赤日影摇红玛淄。早来门外祥云现,疑是天师送老君。

    当下上至住持真人,下及道童侍从,前迎后引,接至三清殿上,请将诏书居中供养着。洪大尉便问监宫真人道:“天师今在何处?”住持真人向前禀道:“好教大尉得知:这代祖师号曰虚靖天师,性好清高,倦于迎送,自向尤虎山顶,结一茅庵,修真养性,因此不住本宫。”太尉道:“目今天子宣诏,如何得见?”真人答道:“吝享已诏敕权供在殿上,贫道等亦不敢开读。且请大尉到方丈献茶,再烦计议。”当时将丹诏供养在三清殿上,与众官都到方丈,太尉居中坐下,执事人等献茶,就进斋供,水陆俱备。

    斋罢,大尉再问真人道:“既然天师在山顶庵中,何下着人请将下来相见,开宣丹诏?”真人禀道:“这代祖师虽在山顶,其实道行非常,能驾雾兴云,踪迹不定。贫道等如常亦难得见,怎生教人请得下来?”太尉道,”似此如何得见!国今京师瘟疫盛行,今上天子特遣下官,贵捧御书丹诏,亲奉尤香,来请天师,要做三千六百分罗天大醮,以禳天灾,救济万民。似此怎生奈何:“真人享道:“天子要救万民,只除是大尉办一点志诚心,斋戒沐浴,更换布衣,休带从人,自背诏书,焚烧御香,步行上山礼拜,叩请天师,方许得见。如若心不志诚,空走一遭”亦难得见。”大尉听说,便道:“俺从京师食素到此,如何心不志诚?既然恁地,依着你说,明日绝早上山。”当晚各自权歇。

    次日五更时分,众道士起来,备下香汤,请大尉起来沐浴,换了一身新鲜布衣,脚下麻鞋草履,吃了素斋,取过丹诏,用黄罗包袱背在脊梁上,手里提着银手炉,降降地烧着御香。许多道众人等,送到后山,指与路径。真人又禀道:“太尉要救万民,休生退悔之心,只顾志诚上去。”太尉别了众人,口诵天尊宝号,纵步上山来。

    将至半山,望见大顶直侵霄汉,果然好座大山。正是:

    根盘地角,顶接天心。远观磨断乱云痕,近看平吞明月魄。高低不等谓之山,侧石通道谓之蛐,孤岭崎岖谓之路,上面平极谓之顶,头圆下壮谓之峦,藏虎藏豹谓之穴,隐风隐云谓之岩,高人隐居谓之洞,有境有界谓之府,樵人出没谓之径,能通车马谓之道,流水有声谓之洞,古渡源头谓之溪,岩崖滴水谓之泉”左壁为掩,右壁为映。出的是云,纳的是雾”锥尖象小,崎峻似峭,悬空似险,削磁如平。千峰竞秀,万壑争流。瀑布斜飞,藤萝倒挂。虎啸时风主谷口,猿啼时月坠山腰。恰似青黛杂成千块玉,碧纱笼罩万堆烟。

    这洪太尉独自一个,行了一回,盘坡转径,揽葛攀藤。

    约莫走过了数个山头,三二里多路,看看脚酸腿软,正走不动,口里不说,肚里踌躇,心中想道:“我是朝廷贵官,在京师时重捆而卧,列鼎而食,尚兀自倦怠,何曾穿草鞋,走这般山路!知他天师在那里,却教下官受这般苦!”又行不到三五十步,掇着肩气喘。

    只见山凹里起一阵风,风过处,向那松树背后奔雷也似吼一声,扑地跳出一个吊猜白额锦毛大虫来。洪太尉吃了一惊,叫声:“阿呀!”扑地望后便倒。偷眼看那大虫时,但见:

    毛披一带黄金色,爪露银钩十八只。睛如闪电尾如鞭,口似血盆牙似戟。

    伸腰展臂势狰狞,摆尾摇头声霹雳。山中狐兔尽潜藏,涧下樟袍皆敛迹。

    那大虫望着洪太尉,左盘右旋,咆哮了一口,托地望后山坡下跳了去。洪大尉倒在树根底下,唬的三十六个牙齿捉对儿厮打,那心头一似十五个吊桶,七上八落的响,浑身却如中风麻木,两腿一似斗败公鸡,口里连声叫苦。大虫去了一盏茶时,方才爬将起来,再收拾地上香炉,还把龙香烧着,再上山来,务要寻见天师。又行过三五十步,口里呗了数口气,怨道:“皇帝御限,差俺来这里,教我受这场惊恐!”说犹未了,只觉得那里又一阵风。吹得毒气直冲将来。大尉定睛看时,山边竹藤里箴绞地响,抢出一条吊桶大小、雪花也似蛇来。大尉见了,又吃一惊,撇了手炉,叫一声:“我今番死也!”望后便倒在盘舵石边。微闪开眼看那蛇时,但见:

    昂首惊讽起,掣目电光生。动荡则拆峡倒冈,呼吸则吹云吐雾。鳞甲乱分千片玉,尾梢斜卷一堆银。那条大蛇径抢到盘舵石边,朝着洪大尉盘做一堆,两只眼迸出金光,张开巨口,吐出舌头,喷那毒气在洪大尉脸上。惊得太尉三魂荡荡,七魄悠悠。那蛇看了洪大尉一回,望山下一溜,却早不见了。大尉方才爬得起来,说道:“惭愧!惊杀下官!”看身上时,寒粟子比滑灿儿大小。口里骂那道士:“叵耐无礼,戏弄下官,教俺受这般惊恐!若山上寻不见天师,下去和他别有话说。”再拿了银提炉,整顿身上诏敕并衣服巾帻,却待再要上山去。

    正欲移步,只听得松树背后隐隐地笛声吹响,渐渐近来。大尉定睛看时,但见那一个道童,倒骑着一头黄牛,横吹着一管铁笛,转出山凹来。大尉看那道童时,但见:头缩两枚丫舍,身穿一领青衣。腰间绦结草来编,脚下芒鞋麻间隔。明眸皓齿,飘飘并不染尘埃;绿鬓朱颜,耿耿全然无俗态。

    昔日吕侗宾有首牧童诗道得好:

    草铺横野六七里,笛弄晚风三四声。

    归来饱饭黄昏后,不脱蓑衣卧月明。

    只见那个道童,笑吟吟地骑着黄牛,横吹着那管铁笛,正过山来。洪大尉见了,便唤那个道童:“你从那里来?认得我么?”道童不睬,只顾吹笛。大尉连问数声,道童呵呵大笑,拿着铁笛,指着洪大尉说道:“你来此问,莫非要见天师么?”大尉大惊,便道:“你是牧童,如何得知?”道童笑道:“我早间在草庵中伏侍天师,听得天师说道:“今上皇帝差个洪大尉赍擎丹诏御香,到来山中,宣我往东京做三千六百分罗天大酷,祈攘天下瘟疫。我如今乘鹤驾云去也。”这早晚想是去了,不在庵中。你休上去,山内毒虫猛兽极多,恐伤害了你性命。”大尉再问道:“你不要说谎?”道童笑了一声,也不回应,又吹着铁笛转过山坡去了。太尉寻思道:“这小的如何尽知此事?想是天师分付他,已定是了。”欲侍再上山去,”方才惊唬的苦,争些儿送了性命,不如下山去罢。”

    大尉拿着提炉,再寻旧路,奔下山来。众道士接着,请至方丈坐下,真人便问太尉道:“曾见夭师么?”大尉说道:“我是朝廷中贵官,如何教俺走得山路,吃了这般辛苦,争些儿送了性命!为头上至半山里,跳出一只吊睛白额大虫,惊得下官魂魄都没了。又行不过一个山嘴,竹藤里抢出一条雪花大蛇来,盘做一堆,拦住去路。若不是俺福分大,如何得性命回京?尽是你这道众,戏弄下官!”真人复道:“贫道等怎敢轻慢大臣?这是祖师试探大尉之心。本山虽有蛇虎,并不伤人,”大尉又道:“我正走不动,方欲再上山坡,只见松树傍边转出一个道童,骑着一头黄牛,吹着管铁笛,正过山来。我便间他:那里来?识得俺么?,他道:已都知了。说天师吩咐,早晨乘鹤驾云望东京去了,下官因此回来。”真人道:“大尉可惜错过,这个牧童正是天师!”大尉道:“他既是天师,如何这等狠催?”真人答道:“这代天师非同小可,虽然年幼,其实道行非常。他是额外之人,四方显化,极是灵验。世人皆称为道通祖师。”洪大尉道:“我直如此有眼不识真师,当面错过!”真人道:“大尉且请放心,既然祖师法旨道是去了,比及大尉回京之日,这场醮事祖师已都完了。”大尉见说,方才放心。真人一面教安排筵宴,管待大尉;请将丹诏收藏于御书匣内,留在上清宫中,龙香就三清殿上烧了。当日方丈内大排斋供,设宴饮酌。至晚席罢,止宿到晓。

    次日早膳已后,真人道众并提点执事人等请大尉游山。大尉大喜。许多人从跟随着,步行出方丈,前面两个道童引路,行至宫前宫后,看玩许多景致。三清殿上,富贵不可尽言。左廊下,九天殿、紫微殿、北极殿;右廊下,太乙殿、三官殴、驱邪殿,诸宫看遍。

    行到右廊后一所去处,洪太尉看时,另外一所殿宇:一遭都是捣椒红泥墙,正面两扇朱红梧子,门上使着胳膊大锁锁着,交叉上面贴着十数道封皮,封皮上又是重重叠叠使着朱印。棺前一面朱红漆金字牌额,上书四个金字,写道:“伏魔之殿”。大尉指着门道:“此殿是甚么去处?”真人答道:“此乃是前代老祖天师,锁镇魔王之殿,”太尉又问道:“如何上面重重叠叠贴着许多封皮?”真人答道:“此是老祖大唐洞玄国师封锁魔王在此。但是经传一代天师,亲手便添一道封皮,使其子子孙孙下敢妄开。走了魔君,非常利害。今经八九代祖师,誓不敢开。锁用铜汁灌铸,谁知里面的事,小道自来往持本宫三十余年,也只听闻。”

    洪大尉听了,心中惊怪,想道:“我且试看魔王一看。”便对真人说道:“你且开门来,我看魔王甚么模样。”真人告道:“大尉,此殿决不敢开!先祖天师叮咛告戒:今后潜入,不许擅开。,”大尉笑道:“胡说!你等要妄生怪事,煽惑百姓良民,故意安排这等去处,假称锁镇魔王,显耀你们道术。我读一鉴之书,何曾见锁魔之法?神鬼之道,处隔幽冥,我不信有魔王在内”快快与我打开,我看魔王如何。”真人三回五次禀说:“此殿开不得,恐惹利害,有伤于人。”大尉大怒,指着道众说道:“你等不开与我看,回到朝廷,先奏你们众道土阻当宣诏,违别圣旨,不令我见天师的罪犯;后奏你等私设此殿,假称锁镇摩王,煽惑军民百姓。把你都追了度牒,刺配远恶军州受苦。”真人等惧怕大尉权势,只得唤几个火工道人来,先把封皮揭了,将铁锤打开大锁。

    众人把门推开,看里面时,黑洞洞地,但见:昏昏默默,杏奋冥冥。数百年不见太阳光,亿万载难瞻明月影。不分南北,怎辨东西。黑烟召霄扑人寒,冷气阴阴侵体颤。人迹下到之处,妖精往来之乡。闪开双目有如盲,伸出两手不见掌。常如三十夜,却似五更时。

    众人一齐都到殿内,黑暗暗不见一物。太尉教从人取十数个火把,点着将来,打一照时,四边并无别物,只中央一个石碑,约高五六尺,下面石龟跌坐,大半陷在泥里。照那碑碣上时,前面都是龙章凤篆,天书符篆,人皆不识。照那碑后时,却有四个真字大书,凿着”遇洪而开”。却不是一来夭罡星合当出世,二来宋朝必显忠良,三来凑巧遇着洪信。岂不是无数!洪大尉看了这四个字,大喜,便对真人说道:“你等阻当我,却怎地数百年前已注我姓字在此?遇洪而开,分明是教我开看,看却何妨!我想这个魔王,都只在石碑底下。汝等从人与我多唤几个人工人等,将锄头铁锹来掘开。”真人慌忙谏道:“大尉,不可掘动!恐有利害,伤犯于人,不当稳便。”大尉大怒,喝道:“你等道众,省得甚么!碑上分明凿着遇我教开,你如何阻当?快与我唤人来开。”真人又三回五次禀道:“恐有不好。”大尉那里肯听?只得聚集众人,先把石碑放倒,一齐并力掘那石龟,半日方才掘得起。又掘下去,约有三四尺深,见一片大青石板,可方丈围。洪大尉叫再掘起来。真人又苦享道:“不可掘动!”大尉那里肯听?众人只得把石板一齐打起,看时,百板底下却是一个万丈深浅地穴。只见穴内刮刺刺一声响亮,那响非同小可,恰似:

    天摧地塌,岳撼山崩。钱塘江上,潮头浪拥出海门来;泰华山头,巨灵神一劈山峰碎。共工奋怒,去盔撞倒了不周山;力士施威,飞锤击碎了始皇辇。一风撼折千竿竹,十万军中半夜雷。

    那一声响亮过处,只见一道黑气,从穴里滚将起来,掀塌了半个殿角。那道黑气直冲上半天里,空中散作百十道金光,望四面八方去了。众人吃了一惊,发声喊,都走了,撇下锄头铁锹,尽从殿内奔将出来,推倒撷翻无数。惊得洪大尉目睁口呆,不知所措,面色如上。奔到廊下,只见真人向前叫苦不迭。太尉间道:“走了的却是甚么妖魔?”那真人言不过数句,话不过一席,说出这个缘由。有分教:一朝皇帝,夜眠不稳,昼食忘餐。直使宛子城中藏猛虎,萝儿洼内聚飞龙。

    毕竟尤虎山真人说出甚言语来?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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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86 发表于: 2009-04-16
血战金沙滩  作者: 田连元  
田连元,原名田长庚,原籍河北省盐山县,祖父田锡贵、父亲田庆瑞都是说书艺人,四海为家,1941年田连元生于长春。少年时代,他生活在天津。他聪明好学,早在小学念书,就读过许多古今中外名著。14岁时,拜王起胜为师,学唱西河大鼓,兼练弹弦。17岁正式登台,说《杨家将》、《粉妆楼》、《大八义》等书。1960年参加本溪曲艺团。多年来他自编自演的《追车回电》、《新的采访》、《贾科长买马》、《梁上君子》等短篇新评书,深受听众欢迎和专家好评,有的还被收入课本和介绍到国外。他现在是中国曲艺家协会辽宁分会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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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家将故事,早在南宋时代就有话本《杨令公》,明初有小说《杨六使》,明代中叶有《北宋志传》和《杨家府世代演义》,请代有小说《北宋金枪全传》。
  评书原名《盗马金枪》,西河大鼓《杨家传》流传更广,有“千年不倒《杨家将》”之说。起初多说杨继业、杨六郎、杨宗保祖孙三代,后来艺人添头续尾,可说杨衮、杨继业、杨延昭、杨宗保、杨文广、杨怀玉、杨士瀚、杨金豹、杨满堂九代英雄。近年来,前八代英雄故事均有一种或二、三种版本问世。外,还有专写杨门女将的《十二寡妇出征》等书。其中,影响较大的有王增义口述、刘兰芳、王印权整理的《杨家将》(上、下集),1981年由河北人民出版社出版。1987年合为一册,更名《杨家将全传》,由花山文艺出版社出版。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还存有著名评书艺术家马连登所说的《杨家将》全部录音,至今尚未整理成书。
  田连元的评书《杨家将》,1982年在电台广播,并向台湾播出,荣获辽宁省人民政府优秀文艺创作奖。其后,“调寇”一回,参加全国曲艺大奖赛、获表演一等奖、创作二等奖。1985年在辽宁电视台连播了150讲。1987年春风文艺出版社出版的《杨家将》,仅收52回,从“调寇”起,到“牤牛阵”为止,包括寇准夜审潘洪、杨六郎黑松林报仇、寇准背靴访六郎、杨延昭挂帅征辽、收孟良、焦赞、岳胜三杰、杜金娥寻夫投军、王强害六郎、杨延昭云南发配、任堂惠舍身救友、杨延昭二次挂帅大破辽兵等情节。电视连播稿,后边还有白马告状、孟良盗马、杨宗保招亲、穆桂英大破天门阵等内容,终于宋辽澶州之盟。
  据悉,田连元还拟前补“金沙滩”,后续“洪羊洞”,以杨六郎之死告状,将《杨家将》一书写出。
  田连元,原名田长庚,原籍河北省盐山县,祖父田锡贵、父亲田庆瑞都是说书艺人,四海为家,1941年田连元生于长春。少年时代,他生活在天津。他聪明好学,早在小学念书,就读过许多古今中外名著。14岁时,拜王起胜为师,学唱西河大鼓,兼练弹弦。17岁正式登台,说《杨家将》、《粉妆楼》、《大八义》等书。1960年参加本溪曲艺团。多年来他自编自演的《追车回电》、《新的采访》、《贾科长买马》、《梁上君子》等短篇新评书,深受听众欢迎和专家好评,有的还被收入课本和介绍到国外。他现在是中国曲艺家协会辽宁分会副主席。
  他的表演,动作洒脱,语言闲熟,在人物刻画上,不拘泥于传统程式,易于被青年观众接受。
  这里选的《金沙滩》是首次发表的《杨家将》评书片断。


(耿 瑛)
第一回 亲兄弟赴会中毒计
宋太宗年间,这一天,在北国的契丹族的首府,幽州城外,聚集着好多辽兵,那真是旌旗招展,遮天映日,事情角齐鸣,锣鼓喧天。这是干什么哪?原来,辽邦和大宋两个皇帝要在幽州举行一次大宴会。为什么呢?那时候,北方契丹族经常侵犯大宋朝,边界不得安生。宋太宗带着他的侄子八王千岁赵德芳,御驾亲征。北路都招讨大元帅姓潘名洪字仁美,前部正印先锋官是当时的名将,姓杨名继业。这杨继下胯下一匹浑红马,手中一把金背砍山刀,人送外号“金刀杨无敌”。他还有八个儿子,八个儿子个个武艺超群、杀法骁勇、能征惯战、勇冠三军,大郎延平、二郎延定、三郎延光、四郎延辉、五郎延德、六郎延昭、七郎延嗣、八郎延顺,合起来叫七郎八虎。怎么这么叫?老八是干儿子。哥八个都使枪,父子兵合一起是一口金刀八杆枪,把辽邦人马杀的节节败退,闻风丧胆,望影而逃,连战连捷,一下子打到幽州城外。就在这个时候,辽邦皇帝天庆良王差人给宋太宗送来一封信,说辽邦承认在这次交战中被宋朝打败了,认输了。所以在幽州城金沙滩那个地方,大摆宴席,请宋天子御驾亲临,两国的皇帝要见见面,这次宴会就叫做“双龙会”。天庆良王在信中还说酒席宴前,要亲自向宋太宗赔礼,并要亲手递交降书。
宋太宗接到这封书信之后,有点拿不准主意,是去还是不去呢?文武群臣见解不一。有的说,自古以来会无好会,宴无好宴,今天天庆良王摆的“双龙会”与当年楚霸王给刘邦摆的“鸿门宴”差不多,内含杀机,不可轻视,要是去了,一旦中了他们的埋伏,则悔之晚矣。也有的说,辽邦征战之中连连失利,现在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除了投降,别无路走,我们不要疑神疑鬼自相惊扰。
金刀老令公杨继业说:“万岁,天庆良王既是当面递交降书,我们就得当面去取,如果我们害怕有埋伏不敢去,岂不让辽邦耻笑,虽然去又得有防备,两国交兵,计在胜敌,一旦有埋伏,我们能够转危为安,随机应变。”
宋太宗一听:“是啊,众卿家,这两全之策,计将安出?”
北路招讨使潘仁美说:“陛下,两全其美的办法臣倒有一个,不知可行否?”
宋太宗说:“快说与朕听。”
潘仁美说:“除非找到与陛下、八王相貌相似之人,假扮万岁,假扮八王,赶赴‘双龙会’。天庆良王没有见过万岁,就是辽邦有少数人见过陛下的,也不会看出破绽,这样如城中无诈,可顺利地取回降书,如城中有诈,又可保万岁的安全,不知龙意如何?”
宋太宗一听心中喜悦,为什么呀?潘仁美的女儿潘月英是太宗皇帝的正宫娘娘,潘仁美是国丈。太宗听了他出的这主意呀,心想:还是老岳父替姑爷着想,可是谁能替我去呢?想到这里,太宗又犯难了:“潘元帅,此计倒是甚妙,只是军中难找与朕相似之人。”
潘仁美听到这里眼珠一转,他这眼珠转的时候,别人看不着,因为什么?他的眼睛长的细长,眼珠在里边暗藏着,他用眼睛表达的感情非常隐蔽。“万岁,我看这相似之人找也不难,只怕这相似者不敢前往。”
“噢!”太宗听到这,仔细看了看潘仁美的眼睛。这阵潘仁美的眼珠在眼缝里往旁边甩了一下,太宗一看明白了,他看的是杨大郎——杨延平。皇帝心想:你还别说,杨延平长的还真跟我差不多。可是这真要冒名顶替去赴宴,没埋伏还好,有埋伏就是冒着生命危险哪!这话让我怎么说呀,让人家替你冒险去?宋太宗转身看了看八王千岁赵德芳:“德芳,你看如何是好?”太宗为什么问八王哪?因为八王千岁跟老杨家有亲戚,赵德芳的御妹就是杨六郎的夫人,杨六郎是八王千岁的妹夫。太宗想让八王千岁说句话,这事就好办了。
八王千岁呢?这个人更是年轻老成,他看出门道来了。前不久,潘仁美的二子潘豹,在东京汴梁立擂台比武,打死不少人,把杨府的家将给打死一个,按他的规定打死还不偿命。偏巧七郎杨延嗣去了,到那咔不拉叉把潘豹给劈开了。这也不偿命呗。潘仁美可气坏了,为这事曾不止一次找杨继业的别扭。这次征辽,潘仁美是元帅,杨继业是先锋官,幸好有皇帝跟着,不然,一定是将帅不和。今天潘仁美出了这么个主意,八王千岁看出来了,潘仁美用心险恶,真要是北国有埋伏,就是让杨大郎替宋天子去死。八千岁心想:皇叔你让我说话,我假装糊涂,我才不提这个头呢!“皇叔,我看这军营之中没有和您相似之人哪!”皇上一听,这话也不好说了。八王千岁说完这话,心里还真有点担心,担心杨继业说话,他知道这位老将军扶保大宋王朝是忠勇双全,但是这个老将军有个弱点,就是缺少防人之心,总觉得世上的人都跟他一样。八千王怕他上潘仁美的圈套。
正这个时候,杨继业说话了:“万岁,臣有一言,请恕我欺君之罪。”
“杨老爱卿,有话请讲,朕不怪!”
“臣想,大郎延平与圣上龙颜有些相似,二郎延定又与八王千岁有些相似,我想让他二人假扮圣上与八王,再带领一班武将以及臣的几个犬子,去赴‘双龙会’,则万无一失,不知陛下龙意如何?”
太宗一听忙说:“哎呀,杨爱卿,朕怎能让令郎替我去冒生命危险,这……”皇上说这话是故作姿态。
杨继业说:“万岁,您是大宋朝的天子,有不得半点闪失,您的安危牵系到我国百姓的祸福,我儿不才,如能替主分忧,是我杨门之万幸。还只怕冒名顶替有欺君之罪啊!”
“哎呀,杨爱卿,你杨家一门忠勇无双何罪之有,真是大宋江山千斤重,杨家肩负八百斤哪!”宋太宗由于一时激动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八王千岁在旁边加了一句:“万岁,杨家肩负如此重担,官职未免小了一些。”
宋太宗一听:“好,加封杨继业中书令之职。”
中书令是中书省的官职名,中书省是当时国家最高行政机构,这个中书令是中书省的重要官员。
杨继业跪倒谢恩:“谢万岁!”
杨继业被封为中书令之后,有人又尊称他为老令公。
这下可把旁边的潘仁美给嫉妒坏了,潘仁美心想:你杨继业真有点红运,但愿你进幽州能活着回来。
就这样,事情商量好了,大郎假扮太宗,二郎假扮八王千岁,三郎扮成站殿将军,四郎、五郎扮做保驾的大臣,六郎扮成虎贲队队长,七郎杨延嗣、八郎杨延顺年轻,扮成两个御马童,专门给皇帝、王爷牵马的,金刀杨继业随驾前往,同去的还有一些王爷,有东平王高君保、鲁南王郑印、金鞭王呼延赞等。潘仁美和边关一些将士留在大营,保护真皇上,并说:“一旦有变,好发兵接应。”这场冒名顶替的戏演的很秘密,除去大臣们知道外,其余谁也不知道。
第二天,就要出发了,大郎杨延平换上宋太宗的衣服,头戴大裘冕,身穿绛龙袍,腰系琥珀金珠带,足蹬朱履;二郎杨延定扮成八王的样子,头戴嵌珠王帽,身穿锦绣龙袍,腰系八宝玉带,足蹬墨呢朝靴。大郎杨延平虽然扮上了皇上了,但是袖子里带了一样东西,什么呀?袖箭。这种东西是杨大郎平常最喜欢练的秘密武器,没少下功夫。一个小竹筒,里边有绷簧开关,只要一摁网簧,能打出一把半尺来长的短箭,三十步内可以置人于死地,他带上这个以防万一,其他随从人等都收拾好了。杨家父子与众人往外走,太宗和八王往外送。
来到黄罗帐外,大郎转身刚要上马,宋太宗紧走几步:“杨爱卿,此去幽州,忠心可鉴,请上受孤家一拜。”为什么?宋太宗真受感动啦,替他去赴宴,其实是替他去冒生命的危险。
杨大郎赶紧转身双膝跪倒:“万岁,臣沐皇恩雨露,没齿难忘,令去幽州,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那怕血染疆场,臣死而含笑。我想,托我主洪福,定能得胜而归。”
宋太宗说:“如若顺利而归,孤家大宴三天。”
潘仁美抓住老令公杨继业的双手,表示很亲热:“令公,此去幽州,要多加小心。”
杨继业说:“多谢元帅关照,潘元帅,如果城内情况有变,万望速去救援。”
“放心吧!万无一失。”
八千王嘱咐杨二郎之后,着重嘱咐杨六郎,这是他御妹丈啊!
就是杨七郎没有嘱咐,这位一听要打仗,后脑勺儿都乐,三天不打仗,手心直痒痒,他现在就怕打不起来。在旁边直催:“喂!快走啊,哪那么多话,人家那边等着迎着咱们哪!一会儿菜都凉啦!”杨七郎上幽州就像上姥家去那么高兴。
送到中军帐外再不能送啦!再送就容易泄露军机啦。杨大郎以真正的宋天子的样子上了逍遥马,前呼后拥,虎贲队、仪仗队、羽林军、侍卫队,高挑黄罗伞盖,前后左右、旗幡招展:有飞龙旗、飞凤旗、飞虎旗、飞豹旗、五方旗、五星旗、朱雀旗、玄武旗、摄皤旗、五辰旗、天一旗、太一旗、风伯旗、雨师旗、天王旗、太岁旗、日月合璧旗、五星连珠旗、雷公电母旗、黄鹿、飞麟旗,最后是金龙闹海乾乾坤旗!鼓乐喧天,炮声隆隆,前后将近五千人的队伍,马蹄翻飞,尘土飞扬,浩浩荡荡,压颤地皮,护送着假宋太宗和假八千岁来到幽州城外。
前面我们说的正是城外两军相会这个场面。天庆良王叫耶律贤,亲率众人在此恭候。他们是不是真投降?假的。可以说今天的这个“双龙会”是他们的背水一战,孤注一掷,城里设下了层层埋伏,幽州四门里埋伏着八千名铁骑队,五万名藤牌短刀手,另外安排两万人马偷袭宋营,城墙上有十二门红泥炮,大宴厅周围埋伏着五万名弓箭手。他们想要让宋天子及随从,进城都是活的,出城全是死的。这个主意是新任北国大元帅、驸马韩昌韩延寿想出来的。
天庆良王一看宋太宗真来了,心想,鱼儿上钩啦!他急忙迎上前来:“啊,太宗皇帝,今日大驾光临,真是山河增秀,屋舍生辉,孤迎接来迟,望乞海涵。”
杨大郎微微一笑说:“天庆良王,承蒙厚意,幸运之至,孤来的莽撞了。”
两个皇帝并马双行直奔金沙滩。这一路上,欢呼声、鞭炮声、牛角号声、锣鼓声响到一起,这既是欢迎的礼乐,又是战斗的号角。来到金沙滩大宴厅之外,各自都下了马,杨七郎、杨八郎把几匹马的缰绳笼络一块,在手里牵着。
旁边过来几个辽邦士兵,说:“这马交给我们吧!”
“不行,丢了呢?”七郎心想,真要一会打起来,没马怎么能行?“你别管,这马得遛。”
天庆良王拉着假宋王,陪着假八王步入大厅。后边跟着两国的大臣。大厅里悬灯结彩,喜气盎然,真像两国要讲和似的。
桌子上已经摆上了丰盛的宴席,真是山中走兽云中雁,陆地牛羊海底鲜。
宾主落座之后,天庆良王先站起来了:“来,把酒倒满。”
这个时候,旁边过来了倒酒的人,这个人是耶律贤的二驸马叫萧多罗。他手里拿着一个描金镶翠的酒壶。这个壶可不是一般的壶,这是北国的能工巧匠特制的一个转心壶。什么叫转心壶?这一个壶里能倒出两样酒来,壶里有隔板,壶把儿上有个小疙瘩,不按小疙瘩是好酒,按这个小疙瘩是毒酒。这正是天庆良王在今天宴会上的第一招毒计。今天这毒酒,放的是八步断肠散,巨毒!为什么叫八步断肠散?喝了这杯酒,走不了八步,肠子就断了。就这么厉害。萧多罗拿这酒壶光练倒酒,就练了七八天,干什么这么练?一是要熟悉这壶的使用方法,二是他怕到时候一紧张给倒错喽,那不就坏菜了吗?所以他反复熟悉。今天,该他倒酒啦!他拿着酒壶走到杨大郎眼前,恭恭敬敬地倒上了一杯,接着又给杨二郎倒了一杯。转过身来,走到天庆良王跟前,按疙瘩的那手一松才给天庆良王又倒了一杯,余者各桌上的大臣们都自己斟上了。按照礼节得两国皇帝先干杯呀!
天庆良王起身举杯在手:“大宋皇帝,我们今日在此议和,此乃上得天意下符民意,贵国神兵,早已威震塞北,所向披糜。孤深悔当初唐突行事,冒犯天威,以至有今日窘状,惭愧,惭愧!今日愿以降书献上,不知太宗皇帝能否见谅?”
大郎听到这也站起来了:“天庆良王,今日既是息刀兵兴社稷,化干戈为玉帛,你我两国既往不咎,来日方长,愿各守信义,永远和好。”
天庆良王说:“宋天子,真是宽大为怀呀!来,如真能原谅我耶律贤,请干此杯!”耶律贤说完一仰脖,他这杯酒干了。
杨大郎并非轻信他们,倒酒的时候,他特别留心啦,一看用的是一个壶,他觉得这里边不会有什么问题,也许耶律贤真心投降,既然人家喝了,你又怎么能不喝呢?想到这杨大郎一伸手把酒杯端起来一饮而尽,旁边假扮八王千岁的杨二郎也把酒给喝了。
天庆良王一看酒喝下去了,心里高兴啦!这说明宋天子中计了!天庆良王假惺惺地一抱拳:“大宋皇帝,鄙国今后情愿年年进贡,岁岁来朝,睦邻相处,唇齿相依,来人哪!把降书呈上!”
这时候,旁边转过一个辽邦内侍,手托金漆托盘,里边放着一卷纸,这就是降书。内侍把托盘送到天庆良王跟前,天庆良王伸手把这卷降书拿过来了,装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双手托降书奔这边要走过来,他动作很慢。为什么呀?他等时间哪!心想,这药酒怎么还没发作呀?
这个时候的杨大郎就觉得五脏六腑好像火燎一样,最初还没想到是酒的作用,以为是自己临时有了点毛病,后来越疼越厉害,大郎一看二郎,二郎的脸都黄了,嘴唇也青了,手捂着肚子,大郎知道坏了。
杨二郎看着大郎:“我们中计了!”
要想知道杨大郎和杨二郎中毒之后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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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志通俗演义嘉靖本  作者: 罗贯中  
《三国志通俗演义》(原题《明弘治本三国志通俗演义》)是罗贯中所写的一部历史小说,也是我国小说史上的著名作品之一。它在今天不仅可供一般读者的阅读,而且是研究我国小说史的一种重要资料。自清初以来,由于毛纶、毛宗岗父子修改过的《三国演义》广泛流传,罗氏原本《三国志通俗演义》反而较少受到注意,有少数研究工作者甚至把毛本《三国演义》作为研究罗贯中及其创作的依据,或把《三国演义》中表现毛氏父子观点的部分作为元末明初的社会现象来加以研究。所以,重印《三国志通俗演义》,使更多的读者能够得到这部书,显然是一项有益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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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海古籍出版社)

  《三国志通俗演义》(原题《明弘治本三国志通俗演义》)是罗贯中所写的一部历史小说,也是我国小说史上的著名作品之一。它在今天不仅可供一般读者的阅读,而且是研究我国小说史的一种重要资料。自清初以来,由于毛纶、毛宗岗父子修改过的《三国演义》广泛流传,罗氏原本《三国志通俗演义》反而较少受到注意,有少数研究工作者甚至把毛本《三国演义》作为研究罗贯中及其创作的依据,或把《三国演义》中表现毛氏父子观点的部分作为元末明初的社会现象来加以研究。所以,重印《三国志通俗演义》,使更多的读者能够得到这部书,显然是一项有益的工作。

  一

  自东汉末年至魏、蜀、吴三国鼎立,最后统一于晋,这一时期是我国历史上十分动荡的年代,阶级矛盾尖锐复杂,各统治集团之间的斗争非常激烈。为了总结这一历史过程中的经验教训,作为后人的借鉴,当时就出现了不少有关的历史著作。晋人陈寿所编的《三国志》则是一部系统地记述三国史事的专著。南朝宋裴松之为它作注,又征引了汉末和三国以来的许多史籍,保存了大量史料。这些史书,为后来民间文艺中的三国故事提供了丰富的素材。

  三国故事很早就在民间流传。从唐代李商隐《骄儿诗》“或谑张飞胡,或笑邓艾吃”的诗句来看,可能当时已有演述三国故事者,但因文献不足,详情无从考知。到了宋代,随着“说话”艺术的盛行,三国故事流传更广,并出现了专说“三分”(即三国)的著名艺人。元代至治年间新安虞氏所刊《全相三国志平话》可能就是“说话”人的底本。金、元时代,三国故事还被大量搬上舞台,据《录鬼簿》和《太和正音谱》等书记载,剧目多达四十余种。总之,由于在民间的长期流传过程中得到不断加工和再创造,三国故事就更趋丰富,某些人物形象己塑造得相当丰满(例如,关汉卿杂剧《关大王单刀会》中的关羽,就是塑造得很出色的艺术形象)。罗贯中正是在这样的基础上,“据正史,采小说,证文辞,通好尚”(高儒:《百川书志》),创作了《三国志通俗演义》。

  这部小说在思想内容与艺术性上都有者自己的特点和成就。就思想内容来说,它在一定程度上具体、形象地描绘了三国时期尖锐复杂的政治斗争,揭示了当时社会的黑暗,暴露了封建、统治者的残暴、丑恶和虚伪,反映了人民的灾难和痛苦,从而有其不可忽视的认识意义。

  “欲知三国苍生苦,请听《通俗演义》篇。”(修髯子:《三国志通俗演义引》)确实,在《三国志通俗演义》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从黄巾起义被镇压、董卓专权开始,封建统治阶级内部彼此争夺权力的斗争,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战祸连绵不断,随之而来的是对人民群众极其野蛮、疯狂的迫害与屠杀。董卓迁都长安、李傕郭汜之乱、曹操攻徐州、马超屠历城,……封建统治阶级制造了多少个惨绝人寰的浩劫!

  在反映封建统治阶级与人民的矛盾的同时,作品以主要篇幅深刻地揭露了封建统治阶级内部的矛盾与斗争。各统治集团为了自身的利益纵横捭阖,反复无常。一会儿曹操和袁绍联合讨伐董卓,一会儿曹操与哀绍争战不已;今天曹操结纳刘备,明天又把刘备当作逆贼;有时蜀吴联盟抗曹,有时蜀吴又混战一场。而且,即使在彼此联合时,也仍然各怀杀机;即使在至亲骨肉之间,也玩弄权术,甚至互相残杀。

  《三国志通俗演义》在反映这一切时,虽有不少艺术虚构,但其基本情节却大部分是以史书记载为依据的,正如章学诚在《丙辰札记》所述,此书“七分实事,三分虚构”。也正因此,此书曾对传播三国历史知识起过相当大的作用。在旧社会,劳动人民被剥夺了受教育的权利,当然没有可能去读陈寿《三国志》一类的史籍,而由于此书(包括据此编写的戏曲、平话)的广泛流传,下层人民对三国历史的了解远远超出对其他时代历史的了解。当然,在这方面也有弊病;它的一些虚构的故事经常被误认为历史事实(例如清代诗人王士禛有《落风坡用庞士元》之作)。但就大体来说,它在普及历史知识上还是利多于弊的。特别是:在三国时期发生了许多战争,其中并包括好些著名战役,如官渡之战、赤壁之战、彝陵之战等。作品对这一切都写得很具体、生动,从而在传播历史知识的同时又传播了军事知识。这对于农民起义军学习战略、战术也曾起过积极作用。清刘銮《五石瓠》中说:张献忠“日使人说《三国》、《水浒》诸书,凡埋伏攻袭皆效之”。张德坚在污蔑太平天国革命的《贼情汇纂》中也说:“‘贼’之诡汁果何所依据?盖由二三‘黠贼’采稗官野史中军情仿之,行之往往有效,遂宝为不传之秘诀。其裁取《三国演义》、《水浒传》为尤多。”

  但是《三国志通俗演义》也存在着不少封建糟粕。首先,书中大力鼓吹忠义等封建伦理观念,塑造了—大批“忠臣义士”的形象,既有忠于汉献帝而反对曹操的董承、吉平,又有忠于曹魏的庞德、王经;既有忠于刘璋而反对刘备的王累、张任,又有忠于刘备的关羽等人。总之,无论他的主子是谁,只要为其主子效死,就被作为“忠臣义士”来赞扬,尤其是关羽,更被视为“忠义”的典范,受到作者的尽情歌颂。这种描写,实际上是引导读者全忠尽义,为维护封建统治服务,旧时曾起过相当有害的作用。其次,书中还表现出宿命论观念和迷信思想,如孔明禳星、关羽索命之类,不一而足。此外,书中还把黄巾起义军诬蔑为“贼”。这些封建、荒诞的东西,都是在阅读时应该进行批判的。

  二

  除了思想内容以外,《三国志通俗演义》在艺术性上出有其特点和成就。

  在这方面最值得重视的,是它对人物形象的塑造。象曹操、诸葛亮、刘备、关羽、张飞、黄忠、周瑜、司马懿、吕布等等,都是长时期来脍炙人口的艺术形象。作者之所以获得这样的成功,当然有种种原因。这里只想就下列两点稍加说明。

  其一,作者写人物虽参照史实,但又不为史实所限制,而是根据人物的基本精神面貌和生活的逻辑,对史书中的材料加以增删,使其性格更加丰富、完整、鲜明、生动。凡是作品中成功的艺术形象在塑造时都贯彻了这一原则。例如,作品写曹操谋刺董卓未成,亡命东行,于途中误杀吕伯奢一家,后又故意把吕伯奢杀死,就非常能表现他的性格特征。如果袭用旧的评语,把曹操称为“奸雄”,那么,其性格中“雄”的一面和“奸”的一面,在这整个过程里部被描绘得维妙维肖,使读者如见其人,如闻其声。核以史籍所载,刺董卓的事纯属虚构,杀吕伯奢一节也与事实不尽相符(据《三国志注》引《世语》、《杂记》,他杀吕伯奢是出于误会),这都说明作者并不为史料所限制。然而,曹操确实反对董卓,所以作品所虚构的谋刺童卓的情节与他的基本政治态度又是完全一致的,特别是在这故事中所体现的他的志节慷慨、胆略出众,跟历史上的曹操的雄才大略更是密合无间。同时,历史上的曹操也确有残忍、自私的一面。倘若他在发现自己误杀了吕伯奢一家以后,又与伯奢迎面相逢,按照他的后一种性格特点,他当然不会留下吕伯奢而给自己造成巨大威胁,甚至带来杀身之祸。因此作品的这种艺术处理也是符合他的性格特征和生活逻辑的。正是通过诸如此类的艺术加工,曹操的性格特征才表现得如此清晰和深刻。

  其二,作者写人物时,能够注意到形象的真实性和人物性格的复杂性。当然,作者对人物有自己的爱憎和评价,但并不采用简单化、绝对化的手法来描写人物以表示其爱憎、褒贬;在突出人物思想、性格的主要方面的前提下,也刻划出次要的、甚至与之相反的东西。因此,人物的性格往往是矛盾的统一,人物并不是作者按照某种主观观念演绎出来的傀儡。

  在作品中,曹操曾遭受到作者的不少批判,但作者并没有简单地加以丑化,而是按照历史的真实,也着力写了他的雄才大略和其他的长处,甚至还虚构了诸如谋刺董卓一类的情节来突出他的志节和胆略;而这些又跟他的残忍、狠毒等有机地联系在一起,相反相成。所以,我们所看到的既不是“好恶”这一概念的图解,也不是“好恶”与“雄才大略”这两个概念的混合物的图解,而是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物形象。

  至于作品中最受赞扬的人物恐怕要数关羽了。正如鲁迅《中国小说史略》所说:“惟于关羽,特多好语,义勇之概,时时如见矣。”但是,书中也根据历史的真实,有意识地描写并渲染了关羽的骄横与刚愎自用。例如,据《三国志·关羽传》,马超投刘备后,“羽书与诸葛亮,问超人才可谁比类”,诸葛亮“知羽护前”,回信说马超不及关羽。但在《三国志通俗演义》中,却写成关羽于马超投降后,派关平来对刘备说:“父亲知马超武艺过人,要入川来与孟起(马超字)比试高低”,搞得刘备十分紧张;孔明作书发付关乎星夜回到荆州,信中说马超不及关羽,关羽“遂无入蜀之意”。(《刘玄德平定益州》)这就不仅更突出了他的“护前”,而且显示出了他的目空一切和不识大体。作者并不因为关羽是他所要赞美的人物,就不顾生活真实地使之成为毫无缺点的完人,反而以虚构的情节把这一缺点表现得更加鲜明,这正是他的高明之处。因为骄傲和不识大体本来就是历史上关羽的一个致命的缺点,他后来的失荆州和被杀,在某种程度上正是这个缺点恶性发展的结果;掩盖了这一点,关羽的性格发展和结局就会显得虚假、不可信。而正由于作者在塑造这一形象时并不采取简单化、绝对化的手法,我们所看到的关羽,就是一个现实生活中可能具有的、“义勇”而又颇有点骄横与刚愎的、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并非“义勇”这一概念的演绎。

  作者对人物形象的塑造,除了上述两点以外,还有一些具体的艺术手法也是值得注意的。例如,善于运用夸张、烘托和对比,常以反复渲染来深化人物性格,写人物多以粗笔勾勒等等,这里就不一一介绍了。

  构成《三国志通俗演义》艺术成就的其他几个方面,是:结构宏伟,组织严密;故事情节错综多变,引人入胜;描绘各种尖锐、复杂的矛盾斗争淋漓尽致、波澜壮阔;长于摹写战争。特别是最后一点,其成就与我国其他古代文学作品相比是较为突出的。诸如官渡之战、赤壁之战、彝陵之战等大规模的战争,作者都能把双方力量的对比、彼此的方略、战前的准备、战争的进程及其变化、胜负的决定及其原因、有关人物在战争中的精神面貌及其作用,叙述得极其生动、具体而又极为精炼,同时把战争的巨大声势、紧张气氛表现得有声有色,扣人心弦。至于许多规模较小的战争,如濮阳之战、宛城之战等等,也都各具特色,从无雷同之感。这确是难能可贵的。

  三

  对于小说史研究工作来说,这部书还有一些值得重视之处。

  首先,它可能有助于确定罗贯中的时代及其写作《三国志通俗演义》的时间。

  罗贯中到底是什么时代人,明朝人本就众说纷纭,有说南宋的,有说元的,也有说明的。一般认为《续录鬼簿》之说铰为可信:“罗贯中,……与余为忘年交。遭时多故,天各一方。至正甲辰复会。别后又六十年,竞不知其所终。”但即使依据此条,也只能知道他于元末至正二十四年(一三六四)还活着,至于他在那一年是几岁,仍然无从知道。一般说来,一个人能括到八九十岁就很不容易了,《续录鬼簿》的作者在至正甲辰后至少又活了六十年,则他在甲辰年最多三十左右;同时,一个人到能够成为比自己年岁大得多的人的“忘年交”,一般总要在成年之时,也即二十左右,而从“甲辰复会”语来看,两人在这之前已经是朋友,并且已经分别过一段时期,则甲辰年《续录鬼簿》作者至少要二十几岁了。换言之,他在该年应是二十以上、三十以下,他跟罗贯中既是“忘年交”,至少应相差十几岁,多则可相差三四十岁甚至四五十岁。年龄相差越大,越说明两人相交之“忘年”。因此罗贯中在一三六四年少则四十左右,多亦可至六七十岁。一般假定其生卒为一三三〇——一四〇〇年,实是一个跟他的实际生卒年也许会相差几十年的假定。至于《三国志通俗演义》到底写于元末还是写于明初,更是一个尚未弄清楚的问题。一般文学史著作都把它作为“明代文学”来叙述,其实也只是一个尚无证据的假定。

  但是,此书中的“今地名”,也许会对上述问题提供一些线索。

  原来,书中在提到地名时,有时在其下注有小字,说明三国时的这些地方为“今时”何地。已经有同志注意到了这一情况认为从“今地名”中可以知道此书断限“不会晚于元末明初”。我们感到:从“今地名”来研究其成书时代是很有见解的,但所得结论似过于谨慎。因为这些注中所说的“今时”何地,除了偶有误用宋代地名者外(如卷十一《诸葛亮傍略四郡》提到武陵郡,注云:“今属鼎州。”鼎州系宋地名),都系元代地名。其尤重要者,如卷二《曹操兴兵报父仇》提到琅琊郡,注云:“琅琊,今益都路沂州。”卷十一《谙葛亮傍略四郡》提到桂阳郡,注云:“今属郴州,尚有桂阳路之名。”同卷《孙仲谋合淝大战》提到荆州,注云:“古之荆州,即今峡州是也,后以江陵为荆州郡。”

  据《元史·地理志》:“益都路:沂州,唐初改为琅琊郡,后仍为沂州,……”至明代则将益都路改为青州府,而以沂州改属兖州府,见《明史·地理志》。故《三国志通俗演义》所说“今益都路沂州’正是元代情况,而非明代情况。

  《元史·地理志》:“郴州路,唐改桂阳郡为郴州,至元十四年改郴州路总管府。”又云:“桂阳路,唐郴州,宋升桂阳军,元至元十三年置安抚司,十四年升桂阳路总管府。”桂阳郡至唐改为郴州,至元代又把它分为郴州路和桂阳路。故《三国志通俗演义》所云桂阳郡“今届郴州,尚有桂阳路之名”,正指元代这种情况。

  《元史·地理志》又云:“峡州路,…领县四:夷陵、宜都、长阳、远安。”明废峡州,此四县皆归荆州府,见《明史·地理志》。因此,《三国志通俗演义》所说的“即今峡州”,显指元代峡州路。

  为什么这三条特别值得注意呢?因为某一个小地方改用新地名时,非当他的人未必立即知道,有时也会发生误以故地名为“今地名”的情况。然而,“路”是元代普遍使用的一种行政区划,至明代“路”这个行政区划全都被废除了,这是一个全国性的大事件,生活在当时的人不可能不如道。所以,在明代所写的作品绝不可能再把某某路作为“今地名”。而《三国志通俗演义》还在把益都路、桂阳路作为“今地名”,其写作当至迟在元末而非明代建国以后。至于“今属郴州”、“今峡州”,也显然是郴州路、峡州路的简称,同样可证其至迟写于元末(至于“古之荆州,即今峡州是也”云云是不确的。这与我们所讨论的问题无关,此不赘论)。

  假如上述推断能够成立,那么,还有以下几条也值得注意:一、卷十一《诸葛亮傍略四郡》提到长沙郡,注:“今属潭州。”二、卷十一《孙仲谋合淝大战》提到公安,注:“今届江陵管下县治。”三、卷十三《曹操兴兵下江南》提到建业,注云:“今时建康,古名秣陵,孙权时名建业。”据《元史·文宗纪二》:天历二年(一三二九),“改潜邸所幸诸路,名建康曰集庆,江陵曰中兴,琼州曰建宁,漳州曰天临。”原来在一三二八年元皇室内部发生了一次争夺帝位的、规模很大的内乱,兵祸波及于四行省,征调所及者尚不在内;其后文宗战胜,为了庆贺,遂有此更改地名之举。虽然所改的地名只是四个路,但这次事件却是一个全国性的大事件,当时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又,《三国志通俗演义》卷十一《诸葛亮二气周瑜》提到拖蓬船,有云:“此船极快,两浙人呼刳子船,淮南呼艇船。”知罗贯中曾活动于两浙及淮南一带,故对于当地的舟船及方言颇为熟悉,则对于该地附近的建康改名为集庆,更不容不知。然而,在《三国志通俗演义》中却仍然把建康、江陵、潭州作为“今地名”,而不把集庆、中兴、天临作为“今地名”,这是否可以理解为该书写作时还没有集庆、中兴、天临这样的“今地名”呢?倘若可以这样理解,则《三国志通俗演义》似当写于文宗天历二年(一三二九)之前;假如他其时为三十岁以上,则于至正甲辰(一三六四)与《续录鬼簿》作者复会时当在六十五岁以上。这样的假定,跟《续录鬼簿》的记述倒也似乎并无矛盾,若在一三六四年时,一个二十几岁,一个六十五岁以上,那自然是“忘年交”了。同时,罗贯中当时既已如此高龄,当然不可能再话六十年,所以《续录鬼簿》说:“至正甲辰复会。别后又六十年,竟不知其所终。”

  其次,此书有助于准确分析罗贯中的思路,澄清某些误解。

  如上所述,清代以来由于毛纶父子修改过的《三国演义》的流行,罗贯中《三国志通俗演义》反而较少受人注意,有少数研究工作者甚至把毛本《三国演义》作为研究罗贯中思想的依据,从而造成了某些误解。例如,有一种看法,认为罗贯中从尊刘抑曹的封建正统观念出发,一味丑诋曹操,极意美化刘备。但在实际上,这恐怕是把《三国演义》中所体现出来的毛纶、毛宗岗的思想,与罗贯中的思想混淆起来了的缘故。

  在毛本《三国演义》中,曹操确实被骂得一塌糊涂。而罗本《三国志通俗演义》对曹操虽有许多批判,却也不乏赞美之词。例如,曹操在作品中第一次出现时,作者是这样介绍的:“为首闪出一个好英族,身长七尺,细眼长髯,胆量过人,机谋出众,笑齐桓、晋文无匡扶之才,论赵高、王莽少纵横之策,用兵仿佛孙吴,胸内熟谙韬略。”(《刘玄德斩寇立功》)对他的热情赞扬大大超过对他的批判。因此毛氏父子很看不惯,就把这一段文字缩为冷冰冰的三句话:“为首闪出一将,身长七尺,细眼长髯。”又如,罗贯中在《关云长千里独行》一节中,不仅引了裴松之的评语和“宋贤”的诗来赞美曹操,而且还进一步加以阐发:“此言曹公平生好处,为不杀玄德,不追关公也,因此可见得曹操有宽仁大德之心,可作中原之主。”而这一切,又都被毛本删去了。再如,《曹操乌巢烧粮草》写曹操把其部下私通袁绍的书信统统烧毁,并引“史官”之诗加以赞美:“史官有诗曰:‘尽把私书火内焚,宽洪大度播恩深,曹公原有高光志,赢得山河付子孙。’此言曹公能捞笼天下之人,因而得天下也。”“史官”以下,也都被毛本删掉了。

  从以上这些例子中可以看出,罗贯中并不想掩盖曹操的“好处”,对这些“好处”也并不吝惜赞美之词。在塑造曹操的形象时,同样贯彻了这一原则。凡是史料上所有的、能够显示出曹操“好处”的事迹,在《三国志通俗演义》中基本上都加以描写,有些并作了艺术夸张;同时,他还以一些虚构的情节来赞扬曹操。试以曹操破下邳、杀陈宫事为例。据罗贯中描写,下邳一破,曹操就“差人入城,不许劫掠良民”。及见到被擒的陈宫,曹操并不想杀他,陈宫却说:“为臣不忠,为子不孝,死自甘心也。”尽管“操有留恋之心”,陈宫却决意一死,于是,“操与从者曰:‘即送公台老母妻子回许都吾府中思养,怠慢者斩’后曹公养其母,嫁其女,待之甚厚,此乃曹公之德也。”(《白门曹操斩吕布》)这里所写的“差人入城,不许劫掠良民”,在史料上没有依据,是作者的虚构。对待陈官及其家属一节,虽本于《三国志·魏志·吕布传》及《注》所引《典略》,但作了艺术夸张:史料上并无曹操把陈宫家属送回他自己府中“恩养”的记载,也并无“怠慢者斩”的那个命令。而在毛本中,“操差人入城,不许劫掠良民”两句,被删掉了;“后曹公养其母”等句也被删掉了;“即送公台老母妻子回许都吾府中恩养”,改为“即送公台老母妻子回许都养老”,不但事情本身与原来所写的颇有区别,连下句“怠慢者斩”的意思也定了样(原意是说,他不仅要把陈宫家属留在自己家中“恩养”,而且不许家中人对他们稍有“怠慢”)。很显然,经过毛本这样一改,罗贯中原来所要表现的曹操的“好处”,有的被根本抹煞,有的被大大削弱了。

  至于对刘备,罗贯中虽然颇多赞美之词,但其实也还是把他当作“枭雄”来写的。不但史料中当时人指斥刘备为“枭雄”一类的话,在《三国志通俗演义》中基本上保留着,有时作者甚至自己出面来加以评述,如《云长延津诛文丑》中,写关羽斩文丑后,袁绍欲杀刘备,备以言自解,作者评云:“此是玄德极枭雄处。”可见他认为刘备还不是一般的“枭雄”,而是“极枭雄”。在《刘玄德败走夏口》中,关羽提起昔日欲杀曹操而为刘备所阻之事,说:当时“若从吾意,可无今日”。刘备回答道:“此时亦为国家惜耳,若天道辅正,安知不为福也!”接着,罗贯中就引用裴松之之论,指出刘备的回答并非真话,实际上也就显示了:即使对所谓义同生死、情如骨肉的关羽,刘备也没有忘记耍弄权术,和“极枭雄”之类的评语可以互参。但此类描述,在毛本中都被删改了。

  再就《三国志通俗演义》中刘备在一些重大事件上的表现来看:例如,他在荆州被曹操打败后,派诸葛亮去联合东吴,共拒曹操,诸葛亮提出:俏曹操失败,就乘势夺回荆州;倘曹操胜利,就乘机夺取东吴。刘备对此大为赞同,说是:“此论甚高。”又如,刘备在入蜀之前,已在荆州与张松深相结纳,并以言语相挑,使张松献出了蜀中地理图,然后与张松立下誓约:“他日事成,必当厚报。”明白地表示了他欲图刘璋、取西川的决心。他这种蓄意结纳张松以图刘璋的行为,跟他一面与孙权同盟抗曹、一面却想乘机夺取东吴的筹画一样,都不是所谓“忠厚长者”做的事,而是“枭雄”本色。而且,正因作者在事前就淋漓尽致地写了他与张松的这一番勾结,所以,后来法正、庞统劝刘备图蜀时,刘备的几次推托,就都显得是故意做作。还应补充指出:这里所述及的两件事,前一件纯系虚构,后一件也基本是虚构。

  因此,就毛本而论,固然可说是从尊刘抑曹的封建正统观念出发,一味丑诋曹操,极意美化刘备,但这能不能概括罗贯中写作《三国志通俗演义》时的指导思想,却还是一个值得进一步研究的问题。

  当然,即使从《三国志通俗演义》来看,作者在总的方面也是对曹操的否定远过于对他的赞许,而对刘备则作了许多肯定甚至有所美化。但是,书中的称赞刘备,主要在于他的“仁德”,而如上所述,作者对曹操的“仁德”之处也是同样称赞的,并不因为一个是“正统”、一个非“正统”而有所轩轾。那么,书中之所以对刘备着重于褒而对曹操偏重于贬,恐怕是现有史料中刘备事迹可与“仁德”挂起钩来的比较多,而曹操则此类事迹较少、与之相反的事迹却比较多的缘故。换言之,作者对曹、刘态度的不同,主要似还不在于封建正统思想,而在于追慕“仁德”的政治观念。自然,这并不意味着他在塑造这两个形象时没有体现出封建正统思想,而只是想说明他在这方面与毛氏父子的区别。

  总之,《三国志通俗演义》在思想上与毛本《三国演义》是很有些不同之处,值得认真研究的。也正因此,本书的重印不仅为广大读者提供了一种有益的文艺读物,而且也符合小说史研究工作者的需要。

  章培恒 马美信

  一九七九午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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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问于余:“刘先主、曹操、孙权各据汉地为三国,史已志其颠末,传世久矣。复有所谓《三国志通俗演义》者,不几近于赘乎?”余曰:“否。史氏所志,事详而文古,义微而旨深,非通儒夙学,展卷间鲜不便思困睡。故好事者以俗近语隐括成编,欲天下之人入耳而通其事,因事而悟其义,因义而兴乎感。不待研精覃思,知正统必当扶,窃位必当诛;忠孝节义必当师,奸贪谀佞必当去。是是非非,了然于心目之下,裨益风教,广且大焉,何病其赘耶?”客仰而大[口虐]曰:“有是哉,子之不我诬也,是可谓羽翼信史而不违者矣!简帙浩瀚,善本甚艰,请寿诸榇,公之四方可乎?”余不揣谫劣,原作者之意,缀俚语四十韵于卷端,庶几歌咏而有所得欤。於戏!牛溲马勃,良医所诊,孰谓稗官小说,不足为世道重轻哉!

  今古兴亡数本天,就中人事亦堪怜。欲知三国苍生苦,请听《通俗演义》篇。忠烈赤心扶正统,奸回自首弄威权。须知善恶当师戒,遗臭流芳亿万年。献帝仁柔汉祚衰,十常侍启衅端开。董卓妄意窥神器,何进无谋种祸胎。渤海会兵昭日月,桃园歃血动风雷。可怜多少英雄计,不及貂蝉口舌才。曹操奸雄世无比,号令诸侯挟天子。天子心知诛不得,泣召董承受密旨。口血未干机先泄,国母元臣束手死。幸尔玄德奔彭城,豪杰云从期雪耻。袁绍当年亦汉臣,井蛙岂识海中鳞。不有关张龙虎将,皇孙颠沛更难论。明良遭际真奇特,三顾草庐不厌频。卧龙突起甘霖溥,恢复规模次第陈。孙权父子据江东,观望中原事战功。谋士似云翻白黑,长江如练列艨艟。火炎赤壁阿瞒遁,檝入荆门大耳穷。假使真心匡汉室,何劳数计灭刘公。天相刘公讵可灭,万死一生堪哽咽。九犯中原伟丈夫,七擒酋首真英特。枭獍谁能继汉高?犹豫未喋奸贼血。军师大志不曾伸,仅创三川两世业。沛公百战定乾坤,司马何人敢倂吞!试看北面事仇者,汉国臣僚旧子孙。天理民彝荡扫地,鼎味争如蕨味馨。志士仁人空抱恨,几番血泪渍衣痕。人言三国多才俊,我独沉吟末深信。鹰犬骞腾麟凤孤,四海徒令蹈白刃。天假数年寿孔明,山河未必轻归晋。此编非直口耳资,万古纲常期复振。

  嘉靖壬午孟夏吉望关中修髯子书于居易草亭
祭天地桃园结义点击: 1372  投票: 3
  后汉桓帝崩,灵帝即位,时年十二岁。朝廷有大将军窦武、太傅陈蕃、司徒胡广共相辅佐。至秋九月,中涓曹节、王甫弄权,窦武、陈蕃预谋诛之,机谋不密,反被曹节王甫所害,中涓自此得权。

  建宁二年四月十五日,帝会群臣于温德殿中。方欲升座,殿角狂风大作。见一条青蛇,从梁上飞下来,约二十余丈长,蟠于椅上。灵帝惊倒,武士急慌救出;文武互相推拥,倒于丹墀者无数。须臾不见。片时大雷大雨,降以冰雹,到半夜方住,东都城中坏却房屋数千余间。建宁四年二月,洛阳地震,省垣皆倒,海水泛溢,登、莱、沂、密尽被大浪卷扫居民入海,遂改年熹平。自此边界时有反者。熹平五年,改为光和,雌鸡化雄;六月朔,黑气十余丈,飞入温德殿中;秋七月,有虹见于玉堂,五原山岸,尽皆崩裂。种种不祥,非止一端。于是灵帝忧惧,遂下诏,召光禄大夫杨赐等诣金商门,问以灾异之由及消复之术。赐对曰:

  臣闻《春秋》讖曰:“天投蜺,天下怨,海内乱。”加四百之期,亦复垂及。今妾媵奄尹之徒,共专国朝,欺罔日月,又鸿都门下,招会群小,造作赋税,见宠于时。更相荐说,旬月之间,并各拔擢:乐松处常伯,任芝居纳言,卻俭、梁鹄各受丰爵不次之宠,而今缙绅之徒委伏畎畮古亩字,口诵尧、舜之言,身蹈绝俗之行,弃捐沟壑,不见逮及。冠履倒易,陵谷代处。幸赖皇天垂象谴告。《周书》曰:“天子见怪则修德,诸侯见怪则修政,卿大夫见怪则修职,士庶人见怪则修身。”此《逸书》也。唯陛下斥远佞巧之臣,速征鹤鸣之士,断绝尺一,抑止槃游。冀上天还威,众变可弭。

  议郎蔡邕亦对,其略曰:

  臣伏思诸异,皆亡国之怪也。天于大汉,殷勤不已,故屡出妖变,以当谴责,欲令人君感悟,改危即安。蜺坠鸡化,皆妇人干政之所致也。前者乳母赵娆音饶,贵重天下;永乐门史霍玉,又为奸邪。察其赵、霍,将为国患。张颢 、伟璋、伟姓,璋名。赵玹、盖升盖,音合,姓也。并叨时幸,宜念小人在位之咎。伏见郭禧、桥玄、刘宠皆忠实老成,宜为谋主。夫宰相大臣,君之四体,不宜听纳小吏,雕琢大臣也。且选举请托,众莫敢言,臣愿陛下忍而绝之。左右近臣,亦宜从化。人自抑损,以塞咎戒,则天道亏满,鬼神福谦矣。夫君臣不密,上有漏言之戒,下有失身之祸。愿寝臣表,无使尽忠之吏,受怨奸仇。谨奏。

  帝览奏而叹息,因起更衣。

  曹节在后窃视,悉宣告左右,事遂泄漏,邕等被罪。中涓吕强怜其才,奏请免罪。后张让、赵忠、封谞、段珪、曹节、侯览、蹇硕、程旷、夏恽、郭胜这十人执掌朝纲。自此天下桃李,皆出于十常侍门下。朝廷侍十人如师父,由是出入宫闱,稍无忌惮,府第依宫院盖造不题。

  却说中平元年甲子岁,巨鹿郡有一人,姓张,名角。一个兄弟张梁,一个兄弟张宝。角,初是个不第秀才,因往山中采药,遇一老人,碧眼童颜,手执藜杖,唤角至洞中,授书三卷,名《太平要术》咒符,以道为念:“代天宣化,普救世人;若萌异心,必获恶报。”角拜求姓名,老人曰::“吾乃南华老仙。”遂化阵清风不见了。

  角得此书,晓夜攻习,能呼风唤雨,号为“太平道人”。中平元年正月内,疫毒流行,张角散施符水,称“大贤良师”。请符救病者,无有不应:令患者亲诣座前,自说己过,角与忏悔,以致福利。角有徒弟五百余人,云游四方救病。次后徒众极多,角立三十六方,分布大小方者,乃将军之称也。大方万余人,小方六七千,各立渠帅,讹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令众以白土,写“甲子”二字于各家门上;及郡县市镇,宫观寺院门上,亦书“甲子”二字。青、徐、幽、冀、荆、扬、兖、豫,其八州之人,家家侍奉大贤良师张角名字。角遣大方马元义,暗赍金帛,结交十常侍封谞、徐奉以为内应。角与弟梁、宝商议云:“至难得者,民心也。今民心已顺,若不乘势取天下,诚为万代之可惜!”梁云:“正合弟机。”一面造下黄旗,约会三月初五一齐举事,谴弟子唐州,驰书报封谞。唐州径赴省中告变。帝召大将军何进调兵,先擒马元义斩之,次收封谞等一干人下狱。

  张角闻知事发,星夜起兵。张角自称“天公将军”,弟宝称“地公将军”,弟梁称“人公将军”,召百姓云:“今汉运数将终,大圣人出,汝等皆宜顺天从正,以乐太平。” 四方百姓,裹黄巾从张角反者四五十万,逢州遇县放火劫人,所在官吏望风逃窜。何进奏帝:“火速分头降诏,令各处备御,讨贼立功。”一面差中郎将卢植、皇甫嵩、朱隽各引精兵,分三路讨之。

  且说张角一军前犯幽、燕界分,校尉邹靖来见幽州太守。太守姓刘,名焉,字均郎,江夏竟陵人也,汉鲁恭王之后。刘焉问邹靖云:“黄巾生发,侵及境界,当如之何?” 靖曰:“既汉天子有明诏,令各处讨贼,明公何不招军以助国用?”焉然其说,随即出榜,各处张挂,招募义兵,量才擢用。

  时榜文到涿县张挂去,涿县楼桑村引出一个英雄。那人平生不甚乐读书,喜犬马,爱音乐,美衣服。少言语,礼下于人,喜怒不形于色。好交游天下豪杰,素有大志。生得身长七尺五寸,两耳垂肩,双手过膝,目能自顾其耳,面如冠玉,唇若涂朱。中山靖王刘胜之后,汉景帝阁下玄孙,姓刘名备,表字玄德。昔刘胜之子刘贞,汉武帝元狩六年封为涿郡陆城亭侯,坐酎金失侯,因此这一枝在涿郡。玄德祖刘雄,父刘弘。因刘弘曾举孝廉,亦在州郡为吏。备早丧父,事母至孝,家寒,贩履织席为业。舍东南角上有一桑树,高五丈余,遥望童童独立貌如小车盖,往来者皆言此树非凡。相者李定云:“此家必出贵人。”玄德年幼时,与乡中小儿戏于树下,曰:“我为天子,当乘此羽葆车盖。”朱晦翁题《楼桑诗》曰:楼桑大树翠缤纷,凤鸟鸣时曾一闻。合使本枝垂百世,讵知功业只三分。叔父责曰:“汝勿妄言!灭吾门也!”年一十五岁,母使行学,与同宗刘德然、辽西公孙瓒为友。玄德叔父刘元起见玄德家贫,常资给之。元起妻曰:“各自一家,何能常耳。”元起曰:“吾宗中有此儿,非常人也!”

  中平元年,涿郡招军。此时玄德年二十八岁,立于榜下,长叹一声而回。随后一人厉声言曰:“大丈夫不与国家出力,何苦长叹?”玄德回顾,见其人身长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声若巨雷,势如奔马。玄德见此人形貌异常,遂与同入村中,问其姓名。其人曰:“某姓张,名飞,字益德。世居涿郡,颇有庄田,卖酒屠猪,专好结交天下壮士。却才见公看榜,缘何长叹?”玄德曰:“我本汉室宗亲,姓刘,名备,字玄德。今闻黄巾贼起,劫掠州县,有心待扫荡中原,匡扶社稷,恨力不能耳!”飞曰:“正和吾机。吾有庄客数人,同举大事,若何?”玄德甚喜留饮。酒间,见一大汉推一辆小车,到店门外歇下车子,入来饮酒,坐在桑木凳上,唤酒保:“即酾酒来,我待赶入城去充军,怕迟了!”玄德看其人,身长九尺三寸,髯长一尺八寸,面如重枣,唇若抹朱;丹凤眼,卧蚕眉,相貌堂堂,威风凛凛。玄德就邀同坐,问及姓名。其人言曰:“吾姓关,名羽,字长生,其后改为云长,乃河东解良人也。因本处豪霸倚势欺人,关某杀之,逃难江湖五六年矣。今闻招募义士破黄巾贼,欲往应募。”玄德遂以己志告之。

  三人大喜,同到张飞庄上,共论天下之事。关、张年纪皆小如玄德,遂欲拜为兄。飞曰:“我庄后有一桃圆,花开茂盛,明日可宰白马祭天,杀乌牛祭地,俺兄弟三人结生死之交,如何?”三人大喜。次日,于桃圆中列下金纸银钱,宰杀乌牛白马,列于地上。三人焚香再拜,而说誓曰:“念刘备、关羽、张飞,虽然异姓,结为兄弟,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誓毕,共拜玄德为兄,关某次之,张飞为弟。祭罢天地,同拜玄德老母;将祭福物聚乡中英雄之人,得三百有余,就桃园中痛饮一醉。

  来日收拾军器,恨无匹马可乘。正思虑间,人报有两客人,引十数伴当,赶一群马,投庄上来。玄德曰:“此天佑我等,当成大事。”三人出庄迎接。为头两个商人,乃中山大商:一个是张世平,一个是苏双,每年往北地贩马,正值寇发,归乡回来。玄德请二人到庄上,置酒管待,诉及欲与民除害,扶助汉朝。张世平、苏双大喜,愿将良马五十匹送与玄德,又赠金银五百两,镔铁一千斤,以资器用。玄德求良匠打造双股剑。关羽造八十二斤青龙偃月刀,又名“冷艳锯”。张飞造丈八点钢矛。各制全身铠甲。

  一齐完备,共聚五百余人,来见邹靖。邹靖引见太守刘焉。三人参拜已毕,问其姓名,说起宗派,刘焉大喜云:“即是汉室宗亲,但有功勋,必当重用。”因此认玄德为侄。整点军马。人报黄巾贼大方程远志人马五万,哨近涿郡。刘焉差马步校尉邹靖,着引刘玄德为先锋,前去破敌。玄德大喜,即与关、张飞身上马,来干大功。试看怎生取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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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公全传  作者: 佚名
第001回 李节度拜佛求子 真罗汉降世投胎点击: 1364  投票: 2






  话说南宋自南渡以来,迁都临安,高宗皇帝建炎天于四年,改为绍兴元年。在朝有一位京营节度使,姓李名茂春,原籍浙江台州府天台县人,娶妻王氏,夫妻好善。李大人为人最慈,带兵军令不严,因此罢官回籍,在家中乐善好施,修桥补路,扶危济困,冬施棉衣,夏施汤药。这李大人在街市闲游,人都呼之为李善人。内中就有人说:“李善人不是真善人,要是真善人,怎么会没儿子?”




  这话李大人正听见,自己回至家中,闷闷不乐。夫人王氏见大人回来,闷闷不乐。可就问大人因何不乐?大人说:“我在街市闲游,人都称我为李善人,内中就有人暗中说,被我听见。他说我惩恶扬善,又说善人不是真心,要是真心为善,不能没儿子。我想上天有眼,神佛有灵,当教你我有儿子才是。”夫人劝大人纳宠,买两侍妾,也可以生儿养女。大人说:“夫人此言差矣,吾岂肯作那不才之事?夫人年近四旬,尚可以生养儿女。你我斋戒沐浴三天,同到永宁村北天台山国清寺拜佛求子。倘使上天有眼,你我夫妻也可生子。”王氏夫人说:“甚好。”李茂春择了日期,带着僮仆人等,夫人坐轿,员外乘马,到了天台山下。只见此山高耸天际,山峰直立,树木森森,国清寺在半山之上。到了山门以外,只见山门高大,里面钟鼓二楼,前至后五层大殿,后有斋堂客舍,经堂戒堂,二十五间藏经楼。员外下马,里面僧人出来迎接,到客堂奉茶。老方丈性空长老,知道是李员外降香,亲身出来接见,带着往各处拈香。夫妻先至大雄宝殿拈香,叩求神佛保佑:“千万教我得子,接续香烟。如佛祖显灵,我等重修古庙,再塑金身。”祷告已毕,又至各处拈香。到了罗汉堂拈香,方烧至四尊罗汉,忽见神像由莲台坠地。性空长老说:“善哉善哉,员外定生贵子,过日我给员外道喜。”李员外回到家中,不知不觉夫人有喜。过了数个月,生了一个公子。临生之时,红光罩院,异香扑鼻,员外甚喜。这孩自生落之后,就哭声不止,直至三朝。这日正有亲友邻里来庆贺,外面家人来回话,说有国清寺方丈性空,给员外送来一份厚礼,亲来贺喜。员外迎接进来。性空说:“员外大喜。令郎公可平安?”员外说:“自从生落之后,直哭到今朝不止。吾正忧虑此事。老和尚有何妙法能治?”性空说:“好办。




  员外先到里面把令公子抱出我看看,就知道是何缘故了。”员外说:“此子未过满月,就抱出来,恐有不便。”性空说:“无妨。员外可用袍袱盖上,可以不冲三光。”员外一听有理,连忙把孩儿从里面抱出来,给大众一看。孩儿生得五官清秀,品貌清奇,啼哭不止。性空和尚过来一看,那孩儿一见和尚,立止啼哭。一咧嘴笑了。老和尚就用手摸那孩儿头顶说:莫要笑,莫要笑,你的来历我知道。




  你来我去两抛开,省的大家胡倚靠。




  那孩儿立时不哭了。性空说:“员外,我收一个记名徒弟,给他取个名字,叫李修缘罢。”员外应了,把孩儿抱进去,出来给和尚备斋。吃罢,众亲友都散去,性空长老也去了。员外另雇奶娘扶养孩儿。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不知不觉过了几年。李修缘长至七岁,懒说懒笑,永不与同村儿童聚耍。入学读书,请了一位老秀才杜群英先生在家教他,还有两个同伴,一个是永宁村武孝廉韩成之子韩文美,年九岁。还有李夫人内侄,永宁村住,姓王名全,乃是兵部司马王安士之子,年八岁,三子共读书,甚是和美。就是李修缘年幼,过目不忘,目读十行,才学出众。杜先生甚奇之,常与人言:“久后成大器者,李修缘也。”至十四岁,五经四书诸子百家,背诵极熟,合王韩二人,在学房,时常作诗,口气远大。这年想要入县考取文童,李茂春卧床不起,人事不知,病势垂危。派人把内弟王安士请来,到床前。李员外说:“贤弟,我不久于人世。你外甥与你姐姐,全要你照应。修缘不可纵性废读,吾已给他定下亲了,是刘家庄刘千户之女。家中内外无人,全仗贤弟分心。”王安士说:“姐丈放心养病,不必多嘱,弟自当照应。”员外又对王氏夫人说:“贤妻,我今五十五岁,也不算夭寿。我死之后,千万要扶养孩儿,教训他成名。我虽在九泉之下也甘心。”又嘱了修缘几句话,自己心中一乱,口眼一闭,呜呼哀哉。李员外一死,合家恸哭,员外帮办丧事已毕,修缘守孝不能入常是年王全、韩文美都中了秀才,两家贺喜。王氏夫人家中有一座问心楼,一年所做之事,写在帐上。每到岁底,写好表章,连同帐一并交天,一年并无一件事隐瞒的。李修缘好道学,每见经卷必喜爱,读之不舍。过了二年,王氏夫人一病而亡,李修缘自己恸哭一场,王员外帮办丧事完毕。李修缘喜看道书,到了十八岁,这年孝满脱眼。他立志出家、看破红尘,所有家中之事,都是王员外办理。李修缘自己到了坟上,烧了些纸钱,给王员外留下一纸书字,竟自去了。




  王员外两日不见外甥,派人各处寻找,不见外甥。自己拆开字来一看。上写的是:修缘去了,不必寻找。他年相见:便知分晓。




  王员外知道外甥素近释道,在临近庵观寺院,各处派人寻找,并不见下落。




  派家人贴白帖,在各处寻找:“如有人把李修缘送来,谢白银百两。如有人知道实信,人在何处,送信来。谢银五十两。”一连三个月并无下落。书中交代,且说李修缘自从家中分手之后,信步游行,到了杭城,把银钱用尽,到了庙中要出家,人家也不敢留他。他自己到西湖飞来峰上灵隐寺庙中见老方丈,要出家。当家和尚方丈,乃是九世比邱僧,名元空长老,号远瞎堂。一见李修缘,知道他是西天金身降龙罗汉降世,奉佛法旨为度世而来,因他执迷不醒,用手击了他三掌,把天门打开。他才知道自己根本源流,拜元空长老为师,起名道济。他坐祥坐颠,还有些疯。庙里独叫他颠和尚,外面又叫他疯和尚,讹言传说济颠僧。




  他本是奉佛法旨,所为度世而来,自己在外面济困扶危,劝化众生,在庙内不论哪个和尚有钱就偷,有衣服偷出去就当了,吃酒,最爱吃肉。常有人说和尚例应吃斋,为什么吃酒?济颠说:“佛祖留下诗一首,我人修心他修口,他人修口不修心,为我修心不修口。”自己就是与庙中的监寺僧广亮不对。庙中除去了方丈,就属监寺僧为尊。广亮新作了一件僧衣,值钱四十吊。他偷了去当在当铺中,把当票贴在山门上,监寺广亮一见僧袍没有了,派人各处一找,把当票找着。和尚挂失票不行,把山门摘下来,四人抬着去赎。广亮回禀老方丈,说:“庙中疯和尚不守清规,常偷众僧的银钱衣物等物,理应按清规治罪于他。”元空长老说道:“道济无赃,不能治他。你等去暗中访察,如要有赃证,把他带来见我就是。”广亮派两个徒弟在暗中访拿济颠。济颠在大雄宝殿供桌头睡觉。两个小和尚志清、志明,每日留神。这天见济颠在大殿里探头出来,往各处偷瞧了多时,后又进去一看,蹑足潜踪出来,怀中古棚棚的。方至雨道当中,只见志清、志明由屋中出来,说:“好济颠,你又偷什么物件?休想逃走!”过去一伸手,把那济颠和尚抓住,一直竟到方丈房中回话。监寺的先见长老说:“禀方丈知道,咱们庙中济颠不守清规,偷盗庙中物件,按清规戒律之例治罪。”元空长老一听,心中说:“道济,你偷庙中物件,不该叫他等拿祝我虽然护庇你,也无话可说。”吩咐人:“把他带上来就是。”济公来至方丈前屋内说:“老和尚你在哪里?我在这里间心。,,见了方丈永远是这样,元空也不教他磕头,说道:“道济不守清规,偷盗庙中物件,应得何罪?”广亮说:“砸毁衣钵戒碟,逐出庙外,不准为憎。”老方丈说:“我重责他就是。”就问道:“道济,把偷之物献出。”济公说:“师傅,他们真欺负我。我在大雄宝殿睡觉,因扫地没有盛土之物,我放在怀中。你等来看罢。”说着,把丝绦一解,哗啦落下土片。老方丈大怒,说:“广亮误害好人为盗,应得重责!”吩咐看响板要打监寺。众僧都来瞧热闹。济公自己出来,到了西湖,见树林内有人上吊。济公连忙过去要救此人。正是:行善之人得圣僧救,落难女子父女相会。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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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霸王  作者: 笃生 凤彩  
笃生,凤彩编著

第一回 禹王庙举鼎识英雄 会稽城结义反强秦点击: 1336  投票: 1
这部书出在秦始皇并吞六国之后,自陈胜,吴广起义以来,全国各地纷纷起来反抗秦王朝的残暴统治。秦二世胡亥登极坐殿,更是昏庸无道。奸臣赵高派出大批军马进行血腥的镇压。疯狂的屠杀,黎民百姓身在汤火之中。
  这一天,在江东会稽东门外的一条大道上,有二十多个官兵,手持兵刃,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汉子。每走一步,如狼似虎的官兵就要朝他身上抽打一鞭,嘴里还不住地狂吼:“快走,快走!”不一时,来到了会稽县衙大堂之上。
  县衙当值的向高坐大堂的王丙成禀道:“启禀老爷,我们捉拿了一个楚国的配臣之子,他逃到会稽藏匿多年。现在他到处妖言惑众,辱骂天子,诽谤朝政,被我们当场拿住。”王丙成抬眼一看,见此人五十岁上下,高个,红脸,大眼,粗眉,鼻直日方,颏下燕尾胡须,昂首挺立,一身豪气,并无半点惧色。王丙成一拍桌案,大声喝道: “你是什幺人?家住何处?姓甚名谁?快快如灾招来!”
  大汉虎日圆睁,说道:“狗官听着,你爷爷姓项名梁。我父项燕,原在楚怀王驾下官拜上将军,泰始皇攻我楚国,我父领兵迎敌,血染疆场,为国捐躯。可怜我们项家弱门老小,俱做刀头之鬼。我逃到会稽种田为生,已有数年。不知身犯何罪,被你等枉捕至此?”
  王丙成哼道:“你为何妖言惑众,辱骂天子。诽谤朝政?”
  项梁冷笑一声道:“秦皇并吞六国,本应耕者有其田,商者有其事,安邦治国,宦国强民。谁知他焚书坑孺,尽施暴政,田园荒芜。并掠夺天下金银财宝建筑阿房官,又在骊山下,为他大修陵寝。弄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天下之人无不唾骂无道昏君,我不过以实论之,何罪之有?要杀耍剐,任你们发落!”
  王丙成只气得三尸暴跳,喝令重打四十大板,押入南监,待行文批复之后再作发落,暂且不表。
  再说会稽百姓一听官兵抓走了项梁,不约而同地聚集到禹王庙前,纷纷议论,皆欲杀进城去,救出项梁。正在众情鼎沸之时,忽听有人大声喝道: “众位父老,我家叔父到哪里去了?”
  大家抬头一看,只见外面来了一个大汉。年纪二十上下,身高满丈,膀大腰圆,面如镔铁,粗眉环限,两鬓软钢针般的络腮胡子扎里扎撒。浑身穿青,遍体挂皂。两眼一瞪,眼珠子黑白分叫,黑的如漆,白的如玉,灼灼放光,好似个琉璃珠子一样滴溜溜乱转。此人是谁?就是项梁的侄子项羽。
  项羽从小丧母,父死疆场。无兄无弟无姐妹,自幼跟着叔父逃亡会稽。等他长到七、八岁时,项梁见侄儿聪明过人,胸怀大志,将来能建立功业,于是,便把出逃时带来的一把宝剑,从地里挖出来,晚上偷偷教他舞剑。项羽每日左三路,右三路,前七路,后八路,把剑舞得上下翻飞。可是,没过几个月,项羽却不愿练了,项梁有些恼怒地责问侄儿; “你这个小奴才,怎么只学了三招两式便不干了呢?”
  项羽笑道:“叔父息怒。学剑不过跳跳舞舞供人观看罢了,最多也不过和人对打对打,一个人也不过只能对一个,杀了这一个才能去杀那一个,有何用处呢?我实在不想练了。”
  项梁闻道:“侄儿意欲怎样?”
  项羽道:“侄儿想学一匹马一杆枪,扑到两军阼前,以一挡百,尽扫强寇。侄儿还想学统兵作战之术,攻无不胜,战无不取。若有时机,应天意,顺民心,推朝秦皇暴政,打个新天下。”
  项梁暗暗点头,想道,此子有此大志,将来必成大器,便说道:“侄儿,叔父让你如愿,我便教你坐下马,掌中枪,马上步下十八般武艺。我再教你兵书战策,用兵之道,你看怎样?”
  项羽自然喜不自胜。自此便跟项梁习学马上本领。没有马便砍来一棵大树抬到院子里当马,又选来一根竹竿当枪。怎样挑,怎样扎,一路分两路,两路分四路,四路分八路,八八分六十四路。虽然不能动,也讲明如何催马,如何盐镫。又教他黄公韬略,孙武兵法。又把他家一套祖传的兵法,也一一
  教给项羽。诸位,这兵策战书共分为三部:一能观星布斗,查阴晴风雪;二能知道天下的万物,地理风俗,三能排兵布阵。那十大阵势乃是:一字长蛇阵,二龙出水阵,三山天地阵,四方兜底阵,五虎群羊阵,六环金锁阵,七星阵。八卦阵,九官绝户阵,十面埋伏阵。项羽越学越有劲,越学越有兴趣,一看就懂,一习便会。虽然说不上十分精通,却也能应用自如。
  转眼十几载过去,项羽已长大成人。这一天,西庄上老员外家中办喜事,项梁人缘极好,被请去作客。临行对项羽说道:“侄儿,你在家中好好习兵法,练武艺,无事不要出门。”
  项羽答道:“孩儿记下了,叔父请放心去吧。”
  项梁在酒席上吃酒闲谈,酒多喝了几杯,话也就多了起来;秦始皇的暴政如何如何,陈胜、吴广揭竿造反又怎样怎样。哪知有人偷偷跑到会稽密告他辱骂天子,有谋反之意.县役没分二说,便抓走了项梁。
  项羽正在后院习武,听说此事。便急着赶了前来。
  只见众人怒气冲天,纷纷嚷道:“反了吧!反了吧!莫不如杀进会稽救出项梁!”
  这时项羽大声叫道: “众位父老,杀进会稽,劫牢反狱教出我家叔叔,某愿拼死前往!”
  大家素来佩服项羽,喜欢跟他交往。平时他又肯教绐一班后生武艺,大家都尊敬他为小师傅。一听说他也如此说,大家不由高呼道:“反了!反了!杀死会稽狗昏官,放出项将军!”
  这时,一个老者说道: “早晚也是一死,大闹会稽,小老儿也愿前往。不过,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这一窝蜂怎幺行?总要有个头领才行呀。”
  大家齐道。“对!但不知何人可为头领?”老者道:“那边有个大铁鼎,一千二百斤重,咱们来个举鼎为帅,如何?”
  众人应声:“好!”便一窝蜂地来到鼎前。有一个身材高大的小伙子第一个站出来,说道: “我来试试,举不起来大家不要见笑。”说罢,绕着鼎转了一圈,一伸手抓住鼎环,运足气,大喝一声“起!”这只鼎且是晃了一晃,又喝一声“起!”又晃了晃,连喝三声进鼎连地也没离。气得他一用力把鼎推倒在地上,面红过耳回到人群之中。这时又走过来一位青年,用了很大的气力,可是连扶也没扶起来。接着又过来几个青年,仍然没有人能抉起来。
  站在一旁的项羽搭救叔叔心切大喝一声: “我来试试!”他大步跨到鼎前,把左脚扎实,右脚提起,牙一咬。眼一嘹,乓就是一脚,那镔铁鼎,被他这一脚踢得咕噜噜滚有一丈八尺多远。大家无不喝乐: “好脚功!”项羽一纵身,追到鼎前,紧一紧带子,卷一卷袖手。里提丹田气,外掰筋骨皮,气贯于肩,肩贯于肘,肘贯于手,就把气力完全用在两个膀子上。只见他一伸手抓住那镔铁鼎的两条腿,喝声: “趣一!”两臀一用力。便提到了平胸。大家齐声喝采,都睁限闭气,紧盯住项羽。项羽又一用力, “嗨”的一声。竟把这一千二百斤的镔铁鼎举过头顶。众人喝采如潮,赞道:“好神力!真好神力!”
  项羽精神抖擞,力量倍增,他把左手向下一伸。按在腰间,用一只右手举着鼎,一抬腿向前冬冬冬走了十步开外,又向后退了两步,慢慢地把鼎放在原处,面不改色,心不跳。来到大家的面前,说道:“众位可愿跟我揭竿造反?”众人异口同声道:“愿意!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项羽一看都是些青壮人,足足有三百之众。但是,没有一点兵器怎么办?人人皆知,秦始皇并吞六国之后,为了防止人们造反,把天下的兵刃,都收到咸阳熔化,铸了十二个“金巨人。”就连民家的菜刀也只能三户用一把。大家一听说没有兵器,纷纷说道: “兵器有的是,叉把扫帚石块木棍,样样都行。”也有的说:“我己做好了几百个石镖,大家可以拿来用。”开头搬鼎的那个青年人说道: “我家有小石磨,拴上绳抡他个狗娘养的。”这一句话说得大家又哈哈大笑起来。
  那位老者上前说道: “我家还有一把祖传的虎尾鞭,埋在堂屋里,情愿献出来。若能打翻暴君,也算我老汪做了一件好事。听说项将军在家跟叔父学过用鞭的武艺。就请项将军使用吧。”
  项羽闻听喜出望外,急忙上前拜谢。这老者便带领了几位后生,回家把鞭挖出来,扛到禹王庙前。项羽一看,这只镔铁虎尾鞭,长有一丈,九根节疙里疙瘩,足有一百八十余斤重,只是外面生了一层水锈。项羽把鞭放在地上“噗噗噗”用脚一阵搓,不多时便闪光带亮。只见他用力一甩,把鞭提将来,大声喝道: “不怕死的,跟我走!”三百多个青壮之人齐声吼逍“走!”项羽在前,大家随后,一路上又有不少人加入队伍。大队立时沽浩荡荡起来。不多一对到了会嵇南门。
  守城士卒见采了黑压压的一片人,慌忙把城门关上,回衙禀报.
  会稽除了壬丙成外,还有一个守备,复姓钟离单名昧,正在和副守备季布端着茶杯在下围棋。这对,那个士卒慌忙闻进门来,大喊一声:“报!”
  钟离昧问道: “何事如此惊慌?”
  那士卒禀道:“守备大人。了不得了!南门外来了强人,成千上万。黑压压一大片,数也数不清。他们手使兵器,立时就耍杀进南门了!”
  钟离昧闻听,把棋盘一掀,骂道: “这些顽野刁民,真是胆大包天!季大人。你带七百人马守好城池,我去走马迎敌,扫平这一股强人。”
  不多一时.两边给备好马,抬来刀。钟离昧披挂整齐。点了五百人马,威风凛凛地来到城外,才知是当地的民变,并非是陈胜,吴广的兵将杀来。再一留神观看,为首的是一个黑脸大汉,袒着半个膀子.腰扎一条皮带,勒得紧紧的。脚穿一个绑腿乌靴。右手提一只镔铁虎尾鞭,左手持着一把宝剑,雪亮闪光。钟离味看到这里,用刀一指,大声喝道:
  “什幺人。胆敢造反?”
  项羽纵身跳近丈余,环眼圈睁,大声说道:“爷爷姓项名羽,祖父项燕.原在楚王驾下封上将军。我父阵亡疆场,全家俱被奸臣陷害。剩下叔侄二人,被逼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求活不成求死不得。如今我叔父又无端被你们拿去下监。今天你要知道项爷爷我的厉害,赶快放出我的叔父万事皆休,如有半字不肯,叫尔鞭下做鬼!”
  钟离昧哪把项羽放在眼里,心想:一个小小的习民有何能耐?马向前一催,大刀往上一举,喝道:“ 少要罗嗦,拿命过来!”嗖的一声,对准项羽的脑门劈来。只见项羽不慌不忙,提鞭往上一磕,喝声“开!”,只听当的一声,火星四溅。“日——!”那把刀被确出去有数十步远。钟离昧被震得两臂发麻,虎口开裂,鲜血直淌。大叫一声“不好!”勒马就要逃走。项羽一个纵身跃到马前,一伸手抓住钟离昧的攀甲带,说道: “你给爷爷下来吧!”如捉鸡般把钟离昧提将起来。
  秦军一见主将被擒,一个个吓得目瞪口呆。有几个不怕死的,冲上来要救钟离昧,项羽单臀一用力,把钟离昧举到半空中,说道: “你们哪一个敢上前,我就摔死他!”秦兵见不是事儿,丧胆丢魂地扭头向城门里跑去。
  项羽大喊一声: “杀啊——!”黑压压一群人一齐冲杀过去,逢人就砍,见兵就杀。就在这个当口,只听“通通通!”三声也响,闯来一哨人马。为首的高声呐喊: “侄儿项羽,休要杀人,叔父来也。”
  顶羽抬头一看,对面走在最前头的,正是他的叔父项梁。后而跟着秦兵,有一将手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项羽惊问道: “叔父,你老人家是怎样出来的?”
  项梁用手朝身边一指,说道: “就是这位季将军,救了叔父的性命。”
  原来,钟离昧走马出城,当时季布也带着兵马来到城门楼上观战。一见钟离昧疆场走马一合来到便被那大汉活擒,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从身边护卫口中得知,原来是因为项梁被抓,百姓不服,才造起反来,要劫狱救出项梁.季布心中略想:我早巳听说项梁带侄儿项羽,在这一带隐姓理名,在百姓中很有威望。当今二世皇帝胡亥昏庸无道,自己虽为会稽副守备,却也吃过不少苦头。若继续为昏君卖命,只怕也得不到好下场。定睛又看,义军首领那种勇。真是万夫不挡。出战也是自讨其死,倒不如杀了王丙成这个贪赃卖法,荒淫无耻的狗官,救出项梁,参加义军,将来若能乾坤倒转,还能少了荣华富贵、一官半职吗?想到此,不由大声说道:“有种的跟我走!咱们反了会稽,杀了狗官,放出项粱啊!”
  常言道:人从将令草随风。再说那些兵士们平日也吃尽了苦头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听季布振臂一呼,立时嗷的一声,便跟着季布朝县衙杀来。
  王丙成这时正在书房甲手捋着胡须,半合着眼,摇着二郎腿,让两个使女给他扇风。正这时,猛然见季布怒气冲冲地问了进来,未待张口,季布手起剑落,早把王丙成的脑袋砍了下来。又带着人马直奔牢狱,杀了监卒,救出项梁。他们带着人马急急忙忙迎出南门。项梁看到侄儿冲杀在前,鞭起鞭落,死尸横倒。项梁唯恐杀人太多,这才放声呼喊。
  项羽一见叔父出来了,背后还有一队人马,不知是怎幺回事。冬冬冬紧跑儿步,来到项梁面前,问道: “叔父,这是怎幺回事?”
  项梁如此这般讲了一遍,项羽这才明白。他左手里还拎着守备钟离昧,抖索了一下朝地上一扔,骂道: “你连季将军一根毫毛也赶不上,我打死你这狗娘养的!”
  项梁急忙拦住喝道: “侄儿休要撒野!钟离将军吃皇上俸禄,外边民变焉有不出去看看之理?”说罢上前扶住钟离昧,说道:“将军勿怪,请起。”
  钟离昧双膝跪在地上,眼泪扑蔽簌滚落,纳头拜谢道:“多谢将军不杀之恩!”
  项梁说道: “钟离将军。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一不贪色,二不爱财,虽也做过些对不起百姓的事,也不能全怪你。将军如果愿意共同灭泰,将来有福同享。有苦同受;如果将军愿意同家务农,那就请你回去。走与不走,你自己选择吧。”
  钟离昧见项梁如此宽宏大量,再看项羽年少英雄,不由心动。再想想秦军军纪规定,败将杀头,回去也是一死。如解甲归田,这兵荒马乱的年头又有什么好?何不趁此造反,说不定还弄个好前程。想到此,二次跪拜道;“项将军如此大义,败将愿随众位起事灭秦,除暴安良,以后若出尔反尔,愿死在乱刃之下!”
  项梁忙搀起说道:“钟离将军.今后让我们同生共死·
  合力灭秦。侄儿,还不快向钟离将军赔个不是。”
  项羽急忙上前,满面带笑,伸手拉住钟离昧说道: “钟离将军。请恕鲁莽之罪。”
  钟离昧面红过耳,抱拳拱手道: “项将军的威,实在的令人佩服。有将军的威风,灭强秦,救天下,易如反掌了。”说得大家哈哈大笑。
  选时,季布也上前一步拉住钟离昧,说道: “从此以后我们齐心合力扶保项将军。”钟离昧点头称是。季布又把手里的人头举起来,说道: “项将军,这王丙成的首级如何处置?”
  项凉道:“号令高竿!”
  季布又道;“会稽县令被斩,我看拥举项将军当县令吧。”钟离味和项羽都拥护,众人也都异口同声赞同。项梁说道: “承蒙众位抬爱,项梁自当用力。”大家说说讲讲,来到县衙,项梁传令出告示安民。
  翌日清晨,项梁命项羽举旗招兵,年龄跟项羽差不多的二十余岁的青年农民,大多知道项羽的能耐,全都乐意跟他在一块儿。不到几灭功夫,就组成了一支八千人的队伍。因为这些青年都是当地的子弟。就称为“八千子弟兵。”这八千千弟兵。一个个都是出水蛟龙,下山猛虎,后来人们又称他们为“八千飞虎常胜军”。大家一致推选项羽为八千子弟兵的首领。项梁自封为将军,封项羽为副将,带领着八千子弟兵攻打了吴中.,接连又攻克了附近的几个县城。百姓纷纷响应。投降的、投军的络绎不绝。不到两个月就平定了江东,大军发展到两万多人。
  这一天,项梁.项羽、钟离昧,季布正在营中议事。忽报陈王使者到。
  项梁听说陈胜、吴广派使者前来,忙令铺红挂彩,带着项羽,季布,钟离昧,拦队迎出城门。只见来使召平,正和几十个军校在那等候。项梁忙上的施礼,说道:“召将军不远千里而来,我等真乃三生有幸。请!”
  召平急忙连礼道: “项将军请!”一行人来到县衙,项梁吩咐摆上酒宴。看看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项梁拱手说道:“将军前来,想必有所赐教吧?”
  召平道: “项将军客气。陈壬听说项将军在江东起事,。很受黎民百姓的拥护。又听说将军侄儿项羽将军招了八千子弟兵,英勇善战,是员虎将。陈王派将请项将军过乌江到广陵会师,共同商讨灭秦除暴,安排定国的太事不知将军意下如何?”说罢,又将陈王的一封御札双手递给项粱。
  项梁拆开御札一看,上面写得明明自白,封项梁为上将军。项梁心想,当前我只有两万人马,如若和陈王台兵一处,共同灭秦,是易如反掌了。於是当面谢恩,留下了御礼。召平吃得酒足饭饱,又歇了两日,向项梁告辞,说道:“上将军,请按时前往广陵会师。”项粱满口答应。
  召平来请项梁,是有个缘由的。此时陈胜已被身边的一个奸细车夫贾庄刺杀,吴广又战死疆场,义军已经无主。多亏召平按下没有宣布,暂时拢着军心。但他自觉得力最单薄,无法号召天下。正在万般无奈,听说江东项梁、项羽造反,八千子弟兵所向无敌,他便假写御札,来请项氏叔侄,心想将来灭秦,我扶项梁为主,也不会少了自己的一官半职。召平这才带领着军校。赶来拜见项梁。项梁信以为真,随即传令项羽为先锋官,带领八千子弟兵遇山开道,遇水架桥,遇州取州,遇县取县,直向广陵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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