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粤语《红楼梦》汉语拼音听写

级别: 管理员
只看该作者 230 发表于: 2011-03-20
第三回 听芳名惊心增惝恍 尝西菜满腹诧离奇

 

  却说宝玉正在彷徨彷彿,忽见焙茗走进来,手里拿着在庙里看见这黄纸匣儿,笑着要宝玉猜值多少钱。宝玉并不理他,只管出神。出了一惠神,一面看书,巴不得一时之间,把全书完才好。所以看得废寝忘餐,犹如赶工课一般。比从前赶工课应付他父亲还利害。看了两个半天,一个全夜。把全部看完了,还在那里呆着脸出神,不茶不饭。焙茗没了主意,只道他前那个呆性发作,不然就是犯了那回失了宝玉的毛病了。此时姑娘们没有一个在他身边,这便如何是好?一连几天都是如此,心中益发没了注意。只得忙着到外头去打听荣国府。差不多把一个南京城里都找遍了,却那里有个影子?
  一日,便来回宝玉说道:“咱们住在这里,终久不是个事,不如且回京里去。老爷太太也盼望狠了奴才的初意,本想找到这南边府里,多泒几个人送爷进京。此刻既然找不着,只得就是奴才一个人伏侍爷的了。”宝玉道:“我心中恍得狠,就像没了主的一般,只怕进京也见不着众人的了。”焙茗道:“爷为甚说这不吉利的话?爷这回进京,老爷太太不知欢喜得怎样才好呢。奴才在二门上,听得里面老婆子说,爷出门的时候,二奶奶己有了喜了。这回不定早已生下小爷了,爷这回进京,还要准备着当老子呢?”宝玉啐了他一口,道:“少嚼你的舌根。你到帐房里,叫他们代雇个牲口,或雇个船,进京罢。”焙茗答应着去了。
  不一会,带了客寓帐房的人来,焙茗先回道:“回爷的话,他们说进去,用不着牲口、船只呢!”只见帐房的人道:“老爷们想是内地里来,不知这沿江沿海的风气。此时进京用不着按站走的了,只要趁了轮船,先到上海,由上海再趁轮船到天津。由天津进京,是有火车的。跨上车子,不一儿就到了京了。方才贵管家来说要雇牲口,或雇船只,这不是舍逸就劳,舍易就难了么?”宝玉道:“不知这轮船有多有多,大坐多少人?”帐房的人道:“我也说不出他有多大,罢,罢,快别说了!”凭他多大的船,坐了几百人,不要挤死了么?我们爷挤不惯。”房的人道:“管家有所不知,要是坐统舱呢,那是说不定要挤的。坐弓房舱,就好得多了。倘是坐了舱,那就坐了大菜间,吃的是国大菜,一路上有细崽招呼。只怕在家里,也没有这等舒服呢。”宝玉又问:“轮船是几时造出来的,什么叫买办?什么叫细崽?”帐房的人暗想:然没有见过,也该听人说过了,这两个人非都是呆子?只得把轮船的来历,及买办、细崽的职役,略略告诉一遍。焙茗道:“我却不信!那么大的船。只怕撑篙打桨,也不叫轮船了。”宝玉:从前我怡红院中,有一个小小的西洋自行船,不过是个陈设的顽意罢了。并且虽有自行之名,却不能行动。此刻怎么闹出这么大的来了?不要管他,且坐他一回,左右长长见识也好。想定了,便对帐房的人道:“那么说,我们就坐轮船罢。但不知可有一直到天津的轮船没有?要是有就更好了。”帐房的人道:“没有的,总得要先到上海。但不知你还是要坐房舱,还是要坐舱?”宝玉道:“你说的什么大菜间最好。我们就坐那个。”帐房的人答应了,问几时走。宝玉道:“那轮船可是天天赶来回吗?”帐房的人道:“那里能够!不过,天天总有船就是了。随便那天,都可以走得。”宝玉道:“那么,就明天走罢。”帐房的人,又问了到上住什么地方,有人招呼?又说:“我们同上海长发栈是通的,如果要住时,这里有人招呼。”又应酬了几句,方才别去。
  闲话少表,且说到了明天,宝玉准备起身。焙茗收拾过行李,吃过早饭,雇了一匹牲口,宝玉骑了,焙茗跟着,又雇人挑着行李,一行人出城,来至江边。这天恰好是招商局的下水船,就先到招商局万船上歇下,开了个房间,坐着等候。客寓里泒有伙友来招呼。一回儿听见远远的一缕浓烟,烟下是一只船,缓缓而来。不多一刻,就走近了。宝玉向那客伙友道:“我们就坐这个船么?”伙友道:“正是。”说着,那船更走的近了。船边现出:“这就是这个船的名儿。”宝玉暗想:船也有个名字,真是闻所未闻了。一面想着,只见那船一直去,并不像是要靠拢来的样子。暗想:“这是什么意思呢?”谁知那船走下了好些路,方才绕一个大圈,回过头来,渐行渐近,一惠就靠到万船傍边来了。登时人声嘈杂起来,伙友招呼了行李,带了宝玉、焙茗,跟着在人丛大挤了过去,上了一层楼梯,进了大菜间,点交了行李,便匆匆的去了。一惠又带了一个人来道:“这是我们寓里的伙计,尃在船上招呼客人的。到了上海时,只要把行李交给他,没有误事的。”宝玉便问那人贵姓,那人道:“这是我们寓里的伙计,专在船上招客人的。到了上海时,只要把行李交给他,没有误事的。宝玉便问那人贵姓,那人道:“我敝姓包。因为招呼得客人,颇为妥当,多客人们送我一个绰号,叫做‘包妥当’。有事时,只叫人到统舱里去叫我就是了。”说着,送来的伙友便辞了去。一惠儿,船开行了。
  宝玉走出舱面,要望江景,只见船上所有之物,都是生平未曾经见的。那包妥当在旁边扯七扯八的,和宝玉谈天。宝玉便指着那不曾见过的东西去问他。如舢板、太平水桶、救命圈、转舵机器之类,一一都问了。又到机器舱的窗上望了半天。觉得乏了,便回房歇息。包妥当见宝玉翩翩年少,打量是个风流人物,便把上海的繁华富丽,有的没的,说了一大套。慢慢的又说到风月场中去,说上海的姑娘,最有名气的是“四大金刚”。宝玉笑道:“不过几个粉头,怎么叫起他金刚呢?”包妥当道:“我也不懂,不过大家都是这么叫,我也这么叫罢了。这‘四大金刚’之中,头一个是林黛玉。”宝玉猛然听了这话,犹如天雷击顶一般,觉得耳边轰的一声,登时出了一身汗,呆呆的坐在那里出神。包妥当还在那里滔滔而谈。后来见宝玉出神以为他冷淡了,便搭赸着辞了出来。这里宝玉被他一句话,只闹得神魂无定,心中不知要样才好。又是气忿,又是疑心。气忿的是林黛玉冰清玉洁的一个人,为甚忽然起这个句当来?疑心的是记得林黛玉明明死了的,何以还在世上?莫非那年他们弄个空棺材来骗我,说是死了,却暗暗的送他他回南边去了不成?心里左想也不是,右想也不是,不禁烦躁起来。
  烦躁了一惠,方欲出去望望,只见一个小子捧一个方盘子来,在盘子里拿出几样东西,摆在桌上,说是请吃饭。宝玉走至桌边。坐下一看,只见摆着一个白瓷盘子,盛了半盘汤,一把银白铜匙,还有松糕似的东西。前面一个白铜架子,放着几个玻璃瓶儿。宝玉只管看着他出神真是莫名甚妙。呆了一惠,拿起铜匙来,喝了两口汤,觉得味儿还好。便一口一口然而为什么却拿盘子来盛汤?真是千古奇闻的事。想来他们的酱小菜,倒要用碗盛的了。不知不觉喝了一半,放下铜匙,那小子便过来收了去。宝玉又觉得奇怪,饭还没有拿来,为甚倒把汤拿去了呢?并且没有二样菜,真是奇绝。正这么想着,那小子又拿一个盘来放下,又放下一把小刀,一把铜叉。这铜叉的形象,也是说不出来的古怪。再看那盘里时,却是一块鱼浇上些似汤非汤、似汁非汁的东西,颜色倒雪白。又没个筷儿,正不知如何吃法,难把这叉子叉着,往嘴里送么?旁边那细崽见他发怔,便走近一步,指着玻瓶道:“这是辣酱油,这是鱼油。”宝玉道:“你给我舀上些。”那细崽果然代他舀上些。宝玉便拿起叉来,叉了一块吃了。觉得还便当,一刀一叉的运用起来。吃过七八样,细崽收了。送上一杯茶,却用一个小瓷盘托着,还有一把茶匙。瓷盘里有两块雪白东西,方方儿的,比骰子大好些,看了也不懂。拿起茶来呷了一口,皱眉道:“太酽了,涩了。”细崽又递过一个小瓷瓶儿,问道:“吃牛奶么?”宝玉点点头。又问:“要糖么?”宝玉也点点头。只见那细崽把那两块白方的东西丢在茶里,拿茶匙调了几下,便都化了。宝玉才知道那个是糖。细崽调罢了,又搀上牛奶。宝玉再呷一口,便觉不涩了,慢慢的呷完,细崽收了去,又来收拾桌子。宝玉暗想道:“吃大菜,来是这个样子的,但是吃了半天,却一颗饭也没有。那两块松糕似的,不知是什么东西?我却没有动他。此时吃饱了,不免到外面去走动走动。只见包妥当笑嘻嘻的走来问道:“偏过了。”宝玉道:“你们统舱里吃什么饭?”句妥当道:“不蒙你老人家说,我承这里帐房几位先生照应,是在房吃的饭,还算好。在统舱里吃饭,实不像样呢。茶房们扛了一木桶饭来,众人便过来抢吃,也有拿脸盆盛饭的,也有拿筐子盛饭的,又没有菜,要吃菜时,要自家身带来。你老人门的日子少,见的也少。我们常来常往,是见惯的了。你老人家吃的大菜好么?这里的外国大司务,是宁波人,做得好菜。管事的姓李,招狠好的。你老人家过他么?”这包妥当只管滔滔不断的信口开合,猛不提防,头上“呜呜”的一声怪响,倒把宝玉吓下一跳。
  要知是什么声响?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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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31 发表于: 2011-03-20
第四回 慧神瑛下问启新知 呆霸王酣酒呈故态

 

  却说宝玉正和包妥当说的高兴,猛听得头上“呜呜”的一声怪响,吓了一跳。包妥当道:“到了镇江了。”宝玉正要问时,又听得“呜呜”的响了两下。宝玉道:“这是什么东西在那里叫唤?”句妥当笑道:“这是放汽筒,因为到了码头,招呼前面小船让路,以免碰撞之意。”宝玉这才明白。包妥当又指给他看,这边是焦山,那里是金山。此时已经入黑天气,远望镇江万家灯火。一惠儿靠了万船,就听下面人声鼎沸起来。宝玉回头忽见自己住房亮了,说道:“没看见人进去,这个灯是谁点的?”包妥当笑道:“这是电气灯,不用人点,自亮自灭的。外国人真是巧心思,这都是他做出来的。”宝玉道:“正是。要问你,刚才我看见两个人,那打得异样的,不必说了;那副面目也狠奇怪,黄头发,黄胡子,绿眼珠子的,可是外国人?”包妥当道:“此刻我见那两个,想来也是西洋人了。他们到底有翅膀么?”包妥当道:“那里人惠长出翅膀来呢。不过他们画的画儿,多有画出翅膀的,说个还是他们的菩萨呢!”宝玉笑了笑,又道:“那两个外国人在船上做什么?”句妥当道:“这是驶船的。还不止两个呢!总共有五六个。”宝玉道:“这个船是外国人的么?”包妥当道:“这是昭商局的船,是中国的。还有那‘怡和’、‘太古’两家,便是外国的了。”宝玉道:“既是中国的船,为甚要用外国人驶?”包妥当道:“中国人不惠驶呢。”宝玉摇头道:“没有的话!外国人也不多两个眼睛,也不多两条膀子,有什么不惠的?不罢了。”包妥当道:“只怕心眼儿不及他呢。”宝玉道:“但凡是个人,心眼儿总是一样的。不过有一种人被一种嗜好迷住,不得开罢了。还有孔子说的:‘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那里有不惠的问呢?咱们不赶早惠了,万一他们各咱们不对起来,撒手不乾了,那就怎么好呢?这么大的船,不成了废物了么?”
  正说着时,只见焙茗笑嘻嘻的走过来,递一个小匣给宝玉道:“这又是一个样儿的,心咱们头回看见那个大些。头回那个,三个公一匣,这个要化四文。我才在底下买的,给爷瞧。”包妥当一看,原来是一匣猴牌洋火。便笑对焙茗道:“这是洋火呀!你没见过么?”焙茗道:“我头看见的匣子,比这个小,那小棍上,是黏着红点子的。”宝玉道:“气擦一枝瞧。”焙茗擦了一枝。宝玉道:“这个擦起来不响,着得比个快。”又问包妥当道:“这东西也是外国人做的么?”包妥当道:“前是外国来的,这个是日本来的。听说还是中国人在那边迼起来的。此刻算他最好,销路也大。有人说,他一个礼拜,要造一万箱,每箱可以赚一元银呢。”宝玉道:“一箱有多少呢?”句妥当道:“这可考住我了,销路也。大有人说,他一个礼拜,要迼一万箱,每箱可以赚一元银呢。”宝玉道:“一箱有多少呢?”包妥当逆:“这可住我了,多少我不得而知。那箱子大约有半个八仙桌子大罢咧。”宝玉道:“那个小匣子的呢?”包妥当道:“那是上海做的。‘有燮昌’、‘华昌’、‘烈昌’好几个牌子呢。”宝玉道:“中国人做的,还是外国的呢?”包妥当道:“是中国人做的。此刻汉口、湖南,也有人做了。”宝拍手道:“是不是呢!我说没有不惠的事情。这么个小巧东西也惠了,那驶那里有不惠的?房里去坐罢!这惠有点了。”此时船已开行,两个同到房里,又谈了一惠,包妥当别去。一宿无话。
  次日清早起来,洗过脸,细崽送过一杯茶,又是两片松糕似的东西,旁边抹上一块黄澄澄的像是猪油;又是一个盘子,放着两片火腿,两个半生熟的鸡蛋。玉不像昨天那样忐忑了,拿起刀叉吃了,又喝了茶。又出来闲望一回。包妥当又走了来,说道:“你老人家起来好早!这回船走的快,上十点钟就好到上海了。”又闲谈了一惠。又带着宝玉到下房舱、各处看一遍,仍复上来。
  不一惠,已到吴淞口。包妥当按着旗式,指给宝玉瞧:“这是英国兵船,这法国兵船。”宝玉吃惊道:“这么大的兵船,么打仗呢?”包妥当道:“利害着呢!我没见过。听见说,那种大炮放起来,打好几十里呢。”宝玉道:他们的兵船,为甚到咱们家来,唑道咱们打仗么?”包妥当又指着两道:“这是‘海筹’,这是‘海容’,都是中国的。”宝玉道:“是不是呢?你昨儿说中国人心眼不及国人,不了这个。怎么兵船又中国人驶的呢?但是这个船么要用外国人驶,我可不懂了。”包妥当道:“是,是。你老人家明见。”
  宝玉沿路眺望,包妥当一一指点道:“那里是纱厂,那里是布局,那里是自来水厂。”正说着,只见一缕浓烟,远远如飞过去。包妥当道:“那是火车。”宝玉道:“也是用机驶的么?”包妥当道:“宝玉拍手笑道:“果然。我到了船上来,就想着水上有了这种船,陆上也该有这种车才对呢。”
  谈谈说说,船已傍了码头。船已了码头。包妥当代招呼着行李,雇了东洋车。送玉主仆两个到了长寸。拣了估洁净房间,焙茗设好了,自在外半安息。一惠荼房开上饭来吃过。包妥当进来道:“你老人家要多住一两天了,这两天没有天津船开。有一只‘保定’,要到大后天才开呢。”宝玉道:“户么把个地名做了船名这倒别致。”包妥当道:“‘太古’的船,都是取的地名。”宝玉道:“招商局有船到天津吗?”包妥当道:“有。”宝玉道:“招商局有到天津吗?”包妥当道:“好,好,那么你老人家就等‘祈裕’罢。‘新裕’这个船,是天字第一号的好船。现任两广总督李鸿章李中堂还赞他呢。你老人家索性等他罢。在这里上海多顽两天也好。对不住,我还有点小事,少陪了。”说着,告辞去了。
  剩了宝玉一人,独在内房,甚是寂寞,要想出去逛逛,又苦于不识路。无可解闷,只得又拿起《红楼梦》来看。把头回不甚经意的地方,都补看了。但是,不看犹可,一看了,便心神仿佛,犹如做梦一般,自家也说不出那个情景来,闷闷昏昏的过了一天。
  吃过冕饭,掌上灯,躺了一惠。只听得街上仍是车马纷驰,闹的睡不着。正在无聊之时,忽听得隔壁房内一阵跺脚、拍桌子的声音,又听得有人大骂:“忘八羔子!瞎了你娘的眼睛,洒了你爷一脚的开水。”听得这声口好熟,好像是个熟人。然而仔细想想,生平却没有这么一个撒村的朋友。忽又听一阵大骂,一阵脚步声响。连忙起来,走到外间,只见焙茗已在门口观看。宝玉看时,那跑的人已经跑过了。却是一个荼房在头里跑,一个赶着要打。焙茗道:“这赶的人十分面善,不知是那一位爷却想不起来。赶出来看时,他又跑出去了。”焙茗想了一想道:“哦,是了!是薛大爷。”宝玉听见,便外去看。走到楼梯旁边,只见一个人,按着一个茶房乱打。仔细一看,正是薛蟠。因叫道:“不要打了!有故人奉访。”
  薛蟠抬头一看,怔了一怔,道:“咦,宝兄弟,你也跑上海来了?好,好,咱们违教好久了。”一面说,一面过来拉手。玉觉得他满容,说起话来酒气扑人,知他又喝醉了,拉着他到自己房里。焙苔迎面请了个安。薛蟠笑嘻嘻的道:“好,好小子,还跟着你二爷呢。”走到里间,抬头一看,这屋里一点儿陈都没有,怎么住得下!我可不坐了。来,来,你到我那边瞧瞧去。”不由分说,拉了宝玉就走。
  走到隔璧房里。只见满眼红光。原来四璧用大红底金花的花的花纸糊了。墙上挂着穿衣镜、自鸣钟;桌子上棋七八摆了许多不大认识的东西。薛蟠让宝玉在上坐下。宝玉看那时。又是不曾经见的,拉了宝玉就走。宝玉看那时,又是不曾经见的,用细竿儿支起来,那帐也另是一个样子。宝玉坐下,因问道:“好多日子不见了,是几来的?”薛蟠道:“我还没问你呢。你老子都说你做了和尚了,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你到底做了几年和尚,几时还的俗?”宝玉道:“我何尝做几年和尚!不过打了一惠儿的坐,就想着家,要回去。偏偏辫子没了,所以养了一年多发才出来。昨天动身,今天到的。这个就是我的经历了。”薛蟠道:“好奇怪!我自从闹事之后,就没见着你了。后来遇赦回来,没有过得几天,就和我妈拌了嘴,是我赌了气,约了几个朋友,带了酒菜,到锦秋墩去逛陶然亭。谁知吃醉了,就在那里睡着。也不知睡了多少时侯,及至醒来,却是倾盆大雨。那些朋友都不见了,却另有一伙人在那里避雨。那雨又下个不止,慢慢的就同那一伙人说起话来。谁知他们都是到南边办货的。我回头一想,我和妈赌气出门时,便打算不回家去,所以把几十两金子,百把颗珠子,带在身边。此时正合我意,6就和那行人打伙儿出京。好怪的事,我只睡了一觉,不知什么时候,做出了那个什么火车儿,机灵得狠,跨上去坐了。吱溜的一下儿,就到了天津卫。还坐了什么火轮船,三就到上海。这个地方好得狠,我这两年,贩些货,狠赚钱。只有前回贩些书,折了本。此刻的书,还没销完呢。”宝玉听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道:“我拿一样东西给你看,你等一等。”说着,去了。
  不知宝玉要拿什么东西给薛蟠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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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32 发表于: 2011-03-20
第五回 求知识拟借新书 瞎忧愁纵谈洋货

 

  却说薛蟠见宝玉匆匆去了。只当他拿什么好东西去;等了一惠,只见宝玉来了,焙茗跟着,奉了一函书放下。宝玉抽出一本道:“你看这部奇怪么?薛蟠接过,只看了一看,便往桌上一撂,道:“言个人的东西,你也拿来我了;只怕你也不见好看。”宝玉道:“我看了他,就要精神9方起来。想着又像是隔世的事;再想想,又像昨天的事;再看看他,就犹如我自己的日记一般。并且有许多我不知道的事,也被他载了上去。到底不知这曹雪芹是什么人?”薛蟠道:“你还问他呢!提起他来,我就恨透了。多早冕我见了他,给他一顿好打。”宝玉道:“又恨他做什么?”薛道:“我无意中把‘唐寅’念了个‘唐黄’,他也姶我载上了,叫人家怪臊的。怎的不恨他!”说罢,抬头看了看自鸣钟,道:“只得九点钟,宝兄弟,我同你外头逛逛去。”宝玉道:“别胡闹了,时候不早了,咱们许久不见,他该痛快的谈谈。你既然比我先到两年上海,这上海的风土人情,想来也熟悉了,何妨告诉我呢。”薛蟠道:“这个叫我那里说起呢?”宝玉道:“你只拣要紧的,说点也好。”薛蟠拍手道:“我说出来,你可别不信。”宝玉道:“这是我央及你的,如何不信?”薛蟠又拍手道:“我老实告诉你:这里上海与别处不同,除却跑马车、逛花圆、听戏、逛子,没有第五件事。纵使有,也不过是附庸在这四件事上头了。”宝玉笑道:“我问的是上海的风土人情,你
  却说的是你自家的行。”薛蟠跳起来道:“你不信,我明天起,和你痛痛的逛他两个月,你看是这样不是!”宝玉并不答言,叫焙茗把《红楼梦》旧拿回去。薛蟠道:“几年不看见,怎你就变了一个人,居然把书当宝贝起来。薛蟠道:“几年不看见,怎么你就变了一个人裾然书尚宝贝起来。言混帐书,什么看头呢?”宝玉道:“我看了狠以为奇怪,所以拿来给你瞧,谁知你倒先看过了。”薛蟠道:“奇怪的书多着呢!我起先贩的时候,向行家取了许多书样,以便定货。后来没用,我就把他钉了四大箱。明儿我一总拿来送给你。”宝玉欢喜道:“我正要看书呢!”但不知你什么书?要是周秦诸子同那经史等书,是我都看过了的,那个我就不要了。我只要晚近的书才好。”薛蟠道:“我也不知什么晚近、早近,你明儿拿去看了,就知道了。拣要看留下,不要看的撂下就是,左右我是没用的了。”宝玉喜之不尽。再谈了几句,便自回房。一宿无话。
  次日,宝玉一早起来,梳洗过了,便去寻薛蟠要书。走到他房门首看时,却是锁了。暗想:为甚大清早起,就出去了呢?得独自回房,闷闷的坐着。等到九点钟时候,只听得一阵嘻嘻哈哈,薛蟠闯了进来。嘴里嚷道:“宝兄弟,我惦记着你,今儿早点回来。”宝玉道:“你一早往那里去了?”薛蟠道:“我何尝一早出去。是你昨儿晚上走了,我一个人闷得慌,就到外头去逛了一宿。来,来!还是到我儿去。”说着拉了就走。茶房己经代开了门。,二人进内坐下。你先看看这个东西。”一面说,一面搬过一个匣子来。揭去了盖,只见里面装着一段光溜溜的圆铁,旁边又装着两个小子球儿。正不知是什么东西,有甚用处,又见薛蟠取出一个纸筒儿,在里面倒出一黄澄澄的筒子,套在那圆铁上面;又取出出一个喇似的东西,也装上头;然后按上一个把儿,用手扳了几扳,忽见那两个小球儿,飞也似的转起来,那圆铁也慢慢的转动,忽然那喇口放出一种怪声音出来。薛蟠道:“你听,你听。”宝玉侧着耳朵去听,一惠镯鼓,一惠丝竹,一惠儿又像曲子,忽的一惠住了。薛蟠笑道:“可听出来这是什么曲子?”宝玉摇头道:“不知道。”薛蟠笑道:“你见的巧东西不少了,可见过这个?”宝玉道:“没见过。”薛蟠道:“这叫留声器。把曲子唱一回到里头去,就可以一回一回的放出来。那怕放出来。那怕放一千回、一万回,也不错一点的。你说这东西巧不巧?”宝玉道:“这东西有什么用处?”薛蟠道:“有什么用处,不过听听子罢了。”说着,吊要去弄那机器。宝玉道:“你且别弄,我听得他不像人声,又不像畜声,怪讨压的。化了钱买这个顽,真是无味。”薛蟠道:“单这机器要多两银子,还要别外配蜡筒呢。”宝玉道:“这是那里买来的?”薛蟠道:“这是洋货铺子里买来的,是西洋货。”宝玉拿起一个蜡。筒端详了一道:“拿这没用的东西来买钱,居然也有人买,或者有甚要做凭据的说话,也说在里面。”宝玉道:“来如此。人家好好有用的东西,你们却拿来这样顽法,也算得暴殄天物了。”薛蟠道:“你怎么忽然变了个迂人!我又不曾病的要死,说什么遗嘱?至于要做凭据的话,就立了契约了,又何必用他呢?不过要听个把曲子顽顽罢了。明儿再到北边去,我还要多带两个去给们解闷呢。”宝玉正要答话时,听见一个人,拿了一张纸进来,在靠房门口的椅子上一撂,就走了。
  薛蟠赶着过去,拿在手里观看。稍为过一过目,就递给宝玉道:“这是今天的报纸,你瞧!宝玉接在手里一看,就是头回在那破庙里看见的东西。忙去看他那头一行时,是刻的“大清光绪二十七年二月十二日”。心中暗暗想道:惭愧!我今天才知道了日子了。再底下时,却也是“一千九百零一年”,未免行又是不解。只得请教薛蟠。薛蟠道:“巧得我和洋行里打过交道,不然倒叫你问住了。这是外国耶稣纪元的正法,他们的耶稣降生到今年,是一千九百百零一年。”宝玉道:“他们是几天算一年呢?”何以我看见一张光绪二十六年的也是一千九百零一年呢?”薛蟠道:“他们也是十二个月一年,不过我们冬月,是他的正月。你看见的。只怕是去年冬月以后的日子罢了。”正说话时,茶房进来问开饭。薛蟠看了钟道:“只十点半钟,早着呢!并且也不要开了,咱们外头吃去。”宝玉又问他要书。薛蟠道:“你好性急!”来,来!我给你要书去。”说罢,拉了宝玉出了房门,回身上了锁,走过玉的房门,又对焙茗道:“开了饭来。你只管吃,我给你二爷外头吃去。”焙茗答应了,走近宝玉一步道:“太太在京给我的几两银子盘费,在南京的候,拿出来使用,谁知都发了黑了,折耗了许多。一路做盘费来,此刻没的用的了。请爷早打主意。”薛蟠道:“呸,好小子!小心点!别又把咱们爷挤丢了。”薛蟠也不做理惠,拉了宝玉下楼。走到帐房,交代道:“我头回寄在底下的货箱,内中有四个不别号的,叫人给我帐房回话,拉了宝玉往外就走。宝玉道:“你且慢着,到那里去呢?”薛蟠道:“走着再说。”出了栈门,靠着河沿上往西走去。
  那宝玉是生平未经过这样的地方,举目所见,多是生平目所未睹之物,未免一一的指问。薛蟠道:“这是什么出奇。你欢喜这些东西,我带你去看个饱。”说着一走到棋盘街,到两间洋铺去看。薛蟠办过两年货物,四此洋货铺多是认得的,不免烟茶招呼。听说宝玉要看东西,只当是办货客人到了,于是八音琴、留声机器、表儿都摆了上来。开了机器。甚至于小孩子的耍货也取来,列满前。罗宝玉也逐一看了。
  看过两家之后,薛蟠便嚷:“俄了!咱们先去吃。”恰好门首有两东洋车,蟠跨上去就坐,叫宝玉也坐了那一。两个车夫,飞的跑起来。谁只得一盏茶时,才转了一湾,薛蟠便喝叫:“住了。”随手手开发了车钱,拉了宝玉走进一家去。一面上楼,面说道:“这是‘一家春’大菜馆,着名的老字号。我请气尝尝。”说着,上去拣了座位,要过请客票来,央宝玉道:“我怕写字。你代我写写罢。”宝玉道:“写什么?”薛蟠道:“梅开洋行,请柏耀廉,你只填上就是了。”宝玉道:“写什么?”薛蟠道:“这柏耀廉是什么人?”薛蟠道:“就是这梅开行的买办,不过上头要用什么东西,发了钱,叫他去买,还是个二等奴才。”薛蟠不等说完,便抢着道:“不,不,不!这轮船洋行买办,和咱们家的大样,体面狠,靠这个发财的多着呢。今年一个洋人,叫做环梅来,所以相识了。”宝玉道:“你说起洋货,我又要发烦了。我今天看了那些东,不知怎的就愁气恼,一齐都看到心上来了。”薛蟠道:“这个为什么?”宝玉道:“我在街上走了一趟,看见十家铺子当中,倒有九家买洋货的。我们中国生意,意是没有了。”薛蟠诧异道:“奇了,奇了!怎么你也谈起生意经来了。”宝玉道:“我不是忽然要谈这个。我想国人尽着拿东西来给中国人,一年一年的,不把中国的钱换到外国去了么?”薛蟠道:“我说你又呆性发作了。此刻万通商,怎么誁得这话呢!”宝玉道:“通商互市,古来就有的,不是此刻才有。但是通商一层,是以我所有,易我所无,才叫做交易。请问,有了这许多洋货铺子,可有什么土货铺子做外国人买的么?”薛蟠怔了一怔道:“这倒没有。”宝玉拍手道:“是不是呢,你想可怕不可怕?”薛蟠忽然拍案道:“有了,咱们中国的丝、茶两宗,行销到外国去不少呢!”宝玉道:“只怕他们没有这漾东西,这就是以有易无的道理了。但虽然是交易而退,也应该运该些有用的来。比如刚才所见的什么八音琴咧,留声机器咧,那都是亳无用处的东西,不过是个顽意罢了。他拿了来,还要大价钱。这又不是少不了的,你又何苦去买一套呢。”薛蟠道:“你不知道,此刻这东西,销十得狠呢。咱们为甚不着自己做。”正说到这里,细崽来报说:“客到了。”只见外面踱进一人来。
  未知此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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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33 发表于: 2011-03-20
第四十回 入梦境文明先兆 新石头演义告成

 

  却说宝玉只看老少年年纪在四十内外,老少年大笑道:“恰好猜了个畸零也。”宝玉吃了一大惊,便问:“怎么讲?”老少年道:“贱齿今年虚度一百四十岁了。”宝玉摇头不信,老少年笑道:“我又不捐官考试,何必瞒年纪呢?”宝玉也笑道:“捐官考试,只有少报几岁,没有多报几岁的。”老少年道:“其实并不稀奇,将来别国了我们的医,也一样可以驻颜益寿的。一个人,不过靠着精神、血气以生,只要能设法调理得血气不枯竭,精神常充足就是了。须知人的寿命长短,正是医精粗的凭据。像那种自己本国人皂寿命和人家一样,就先要夸说自己的医如何精微,人家的如何粗糙,那才可笑呢!”宝玉听了这一百多岁不足为奇的话,越觉得心神仿佛起来。
  老少年道:“我的假期明日要满了,先要回去销假。你到那里呢?”宝玉道:“我要到自由村,去瞻仰文明老先生的老宅。”老少年道:“那么明日要暂别了。早点安歇罢,明日好早点起来。”于是各人就榻安歇。
  宝玉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起来坐了一回,重复睡下。正要朦胧睡着,只见童子拿了一封信来,说道:“来人立等回信。”宝玉看那封面时,写得清清楚楚的:送文明境界,东部仁字第一区,东方寓内,交贾某云云,却是吴伯惠的笔迹。暗想:他何以知道我在这里呢?拆开看时,内中却是要请宝玉即刻回上海,有要紧事的话。宝玉问童子道:“来人呢?”童子道:“在外面。”宝玉起身到外面去,却是黄福。黄福见了宝玉,便走前两步,请了个安,道:“敝上请老爷就到上海一转,有要紧事。”宝玉道:“你等我雇了个飞车去。”黄福道:“不必飞车,已备马在这里了。”宝玉看时,果然有两匹马在那里,便跨上了马,黄福也上马相随。撒幵辔头,那马便追风逐电而去。过了几处高山,历尽许多荆棘,走到一处海边,看见泊着一艘轮船。宝玉勒住马,要想上轮船去,谁知黄福那匹马收勒不住,迳撺到海里,却在海面上翻波踏浪的向前驰骤。宝玉大喜,也纵辔跟去,果然这匹马也是一样在海面上走。心中暗暗想道:从前听见人说,千里马渡水、登山如履平地,我只不信,原来是真正有的。
  两匹马跑了许久,便到了上海。吴伯惠欢喜迎接,说了好些别后的话,宝玉便问有甚么紧要的事,伯惠笑道:“并没有要紧事,不过许久不见了,请你来会会谈谈,并且同你去各处游历。”宝玉道:“我自从到了文明境界,一切都汉观止了,再游历甚么呢?”伯惠道:“你原来不知道,自从你走了之后,出了好些新闻。两宫回銮之后,次第举行新政,一切都同戊戌那年差不多。不过戊戌那年是雷厉风行,这回是慢腾腾的举动,所以不甚见效。忽然为了美国人禁止华人入境的约,到了改约之期,中国商界、界的人,因为他名是禁工,实系要禁绝中国人,所以商量了一个抵制之法,相戒不用美货。由上海倡起,各省各埠一齐向应,没有一处不开会、演说。一连几个月内,没有一天不是函电交驰的。这事传到了北京,政府里听见这个消息,便知道中国民气可用。适值又有人上了条陈,说照这样模糊影向的行新政,是不能见效的。必要立宪,方才有用。不然,但看日俄交战,日本国小而胜,俄国国大而败。日本人并不曾有甚么以小敌大的本领,不过是一个立宪,一个专制。这回战事不算以小胜,大只算以立宪胜专制罢了。这个条陈上去,朝廷也感悟了,思量要立宪,只是没个下手处。于是就派了五位大臣,出洋考察宪政。五位大臣分头出洋,去了多时,把各国一切窍要,都查考明白了。在京里设了个宪政局,五位大臣每日到局,各把考来的宪法互相比较。这条英国的好,便用英国的;那条日本的好,便用日本的。还有不合中国用的,便删了去。各国还没有,中国不能少的,就添出来。斟酌尽善了,便布了宪政。果然立宪的功效,非常神速,不到几时,中国就全国改观了。此刻的上海,你道还是从前的上海么?大不相同了。治外法权也收回来了,上海城也拆了,城里及南市都开了商场,一直通到制造局旁边。吴淞的商场也热闹起来了,浦东开了会场,此刻正在那里开万国博览大会。我请你来,第一件是为这个。这万国博览大会,是极难遇着的,不可不看看。第二件是看万国和平会。此刻和平会被各国公议到中国来办,举中国皇帝做会长。北京永定门外,已经盖了一所极大极大的会场。这里博览会开过之后,便是和平会第一次开会。我们看过博览会,便到北京去走一次。”宝玉恍恍惚惚的道:“中国也有今日么?”伯惠道:“我们看博览会罢。”说着,拉了宝玉出去。一出门外便是会场,各国分了地址,盖了房屋,陈列各种货物。中国自己各省也分别盖了会场,十分热闹,稀奇古怪的制造品,也说不尽多少。宝玉正在那里看中国官书局新出版的书,忽见东方文明在前面。宝玉撂下了书,要去和他说话,谁知就不见了。俯仰之间,笕得身子在轮船上,那轮船走的十分快捷。看看两岸,全是高大房屋,烟囱如林,不觉自言自语道:“这是那里呢?向来没有到过。”忽听得伯惠在背后道:“这里是扬子江呀!”宝玉回头问道:“长江两面,那里有许多房屋?”伯惠道:“你还不知道呢?此刻从吴淞起,一直到汉口,两岸全是中国厂家,接连不断的了。”一转眼间,船已到了汉口。不知怎样,那身子却又在火车上面。那十车走的风驰电掣一般,两旁桑林、茶林、稻田、麦田都好像往后飞驶。众人纷纷下车,宝玉也下了车。抬头一看,路旁一所极大的房子,房子前面一片空场。空场上竖了一枝插天高的旗杆,挂着一面飞龙黄旗,迎风招展。另外有一根长绳,从旗杆顶直连到舴顶上,沿绳挂着五洲万国的国旗。看那房子门口时,凿了“万国和平会”五个字,都用飞金铺了,映着日光,十分耀目。宝玉便踱了进去,只见里面设了一个大会场,中国、外国的人坐满场上,也不知有多少人。坐了半天,还是寂寂无声。忽听得一阵铃向,耳边有人悄悄的说道:“主席的上台了,这便是中国皇帝。”宝玉回头一看,正是伯惠和他说话。正要答时,忽听得一阵鼓掌之声如雷震耳。忙向台上看时,讲席上站着的却是东方文明,演说道:“今日万国和平会开会之第一日,蒙各国公举朕为会长。各国或皇帝亲临或派大员代表,都在此莅会。朕忝为会长,当先宣布宗旨,待各国君长、大员共商办法。此会既名和平会,当就以和平为宗旨。然而开此和平会,求何等之和平,不得不言布明白。和平会不仅求万国国家和平而已,单求国家和平,是国际上问题,范围未免太小,达于极点,不过免兵衅而已。此和平会当为全球人类求和平,而各国政府,当担负其保护和平之责任。如红色种、黑色种、棕色种,各种人均当平等相待,不得凌虐其政府及其国民。此为人类自为保护,永免苛虐。如彼族程度或有不及,凡我文明各国,无论个人、社会:对于此等无知识之人,均有诱掖教育之责任。”宝玉听到此处,不觉鼓掌,合场的人也掌声雷动。主席的又道:“不得以彼为异族、异种,恃我强盛,任意欺凌!故自此次开会之后,当消灭强权主义,实行和平主义。”合场上下一齐鼓掌。宝玉鼓掌不已,又要顿足。谁知一顿足,却脚踏了空,一落千丈,两眼登时昏黑,吓的一身冷汗。勉强睁开双眼看时,原来还睡在东方文明家里客房里面的上,竟是一场大梦。
  看看司时器,已是寅正一刻,天还没十分大亮。觉得燥热,便起来到外面乘凉。走到外面,谁知东方文明已经起来了,在院子里看荷花。宝玉道:“老先生好早。”文明道:“老夫自习静以来,一向早睡早起。世兄何以也如此之早?”宝玉道:“偶然醒了,便起来。像老先生这等早起,也难得呢。”两人就在院子里瓷上坐着对谈。文明道:“世兄夜来可想得着何处与老夫会过?”宝玉道:“委实想不起,还祈明示。”文明叹道:“那一年令祖母史太君仙逝之后,在热丧里面,世兄可曾会迥甚么客来?”宝玉回头一想道:“没有会甚么客。”文明道:“再想想可有甚么亲友投到府上?”宝玉再四的想了一回道:“只有金陵甄家投到。”文明道:“那就是了。那时世翁在苫次,藉草坐地。我们相会,不便高坐。世翁还体谅卑幼,回避出去,让我们谈天呢。怎么就忘了?”宝玉大惊道:“那是甄世兄呀!怎么就是老先生,又复姓东?”文明道:“东方是老夫本姓。初因甄氏无嗣,承祧过去。后来甄氏自生了儿子,我便归了家。那一年相见时,老夫说了几句经济话,世兄便面有不满之色。那时老夫便知世兄不是同调。不期一别若干年,又得相会。然而世兄是无忧无虑,从不识不知处过来,所以任凭历了几世几劫,仍是本来面目。老夫经营缔造了一生,到此时便苍颜鹤发,所以相见就不认得了。”宝玉听了如梦初醒,暗想:他不提起,我把前事尽都忘了。我本来要酬我这补天之愿,方才出来,不料功名事业,一切都被他全占了,我又成了虚愿了。此刻不如且到自由村去,托在他庇荫之下罢。正这么想着,老少年也起来了。栉沐盥洗过,后少年要回去销假,宝玉也要到自由村,遂一同别过东方文明出来,各雇一辆飞车。宝玉握着老少年的手道:“萍水相逢,多承提挈,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弟有一物,谨以持赠,虽非至宝,倒也罕有的,非玉、非石,乃弟受生时含于口内带来的。足下或留以自玩,或送至博物院,任听尊便。”说罢,把“通灵宝玉”递过去,老少年接了,再三称奇道谢。原来,贾宝玉因为补天之愿已被甄宝玉占了头筹,留下此物,非徒无用,而且不免睹物伤情,不如不见的好,所以慷慨赠了老少年,自上飞车向自由村去了。
  老少年受了那“通灵宝玉”,不胜惊怪。上了飞车,沿路把玩。只因天气炎热,便开了车窗,将身凭在窗口纳凉,手中仍旧把玩那通灵宝玉。不料偶一失手,那通灵宝玉直跌下去。老少年忙叫降下去,一面把眼睁着看那玉,只见他越跌下去越大,直跌到一个山凹里去,分明看得清楚。飞车到山脚下停住了,老少年认得这座山,系在东部仁字第十万区内,山名灵台方寸山。走到山凹里看时,现出一个山洞,洞口上凿了“斜月三星洞”五个字,也是老少年常到之地。寻那通灵宝玉,那里寻得着,便连影子也没了。只见洞口竖着一块峨嵯怪石,生得玲珑剔透,窍窍相通,石面是一抹平的,平面上凿了许多字。老少年看时,却是一篇绝世奇文,约有十二三万言光景。暗想:这等一篇奇文却藏之深山,无人可见,未免可惜了。我何不抄了下来,公之于世呢?无奈身边没有纸笔,便忙忙的坐了飞车,到市上去买了来。再看石面时,那一篇奇文后面,又添出一首歌来,歌曰:
  方寸之间兮有台曰灵,方寸之形兮斜月三星。中有物兮通灵,通灵兮蕴日月之精英。戴发兮含齿,蒿目时艰兮触发其热诚。悲复悲兮世事,哀复哀兮后生。补天乏术兮岁不我与,群鼠满目兮恣其纵横。吾欲吾耳之无闻朽,吾耳其能听!吾欲吾目之无睹兮,吾目其不瞑!气郁郁而不得抒兮吾宁暗以死,付稗史兮以鸣其不平。老少年一并抄了下来,带了回去。要想付之梨枣行世,又恐怕那篇奇文深奥,人家不能全懂。被那一孔之儒见了,又要以意臆度,字训句诂,胡说乱道,反失了真。于是除了日间办公事之外,夜静时便取那篇奇文过来,照他的意思,改成演义体裁,纯用白话,以冀雅俗共赏,取名就叫《新石头记》。从,此女娲氏用剩的那一块石就从大荒山青埂峰,搬到文明境界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去了。看官如果不信,且请亲到那里去一看,便知在下的并非说谎。然而,必要热心血诚,爱种爱国之君子,萃精会神,保全国粹之吏夫,方能走得到,看得见。若是吃粪媚外的人,纵使让他走到了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也全然看不见那篇奇文。你道为何?原来那篇奇文是预备丈夫读,不预备奴隶读;预备君子读,不预备小人读。所以,那吃粪媚外的奴隶、小人,到了那里,那石面上便幻出几行蟹行斜上的字,写的是:
  All Foreigners thou shalt worship;
  Be always in sincere friendship。
  This the way to get bread to eat and money tosp end。
  And upon this thy family's living will depend;
  There's one thing nobody can guess:
  Thy countrymen thou canst oppress。
  译文:
  你崇拜所有的洋人,
  老会显出诚挚的神情。
  这是获得面包与金钱的妙法,
  且一家人靠此为生。
  只是一件事没能想到:
  你的同胞无法容忍。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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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34 发表于: 2011-03-20
说 明

 

  吴趼人(1866-1910)名沃尧,广东南海佛山镇人。晚清著名的小说家。他的作品,除人们所熟知的《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外,还有《痛史》、《恨海》、《九命奇冤》、《发财秘诀》、《瞎编奇闻》、《糊涂世界》、《近十年之怪现状》、《情变》等。
  《新石头记》(1905)在吴趼人的创作中是部有着重要意义的作品。这部书名义上是曹雪芹《石头记》(《红楼梦》)的一个续本,其实它与曹著并没有多少关连,不过是借贾宝玉再次入世抒写埋藏于作者胸臆中的愤懑不平而已。作品前半部借贾宝玉的耳目,反映了二十世纪初年中国社会的黑暗现实,后半部则集中描书了一幅作者理想中的“文明境界”的蓝图。在对“文明境界”的描写中还展现了许多饶有趣味的科学幻想情节,如关于飞车、隧车的便利,海底猎艇的新奇,人民饮食的改革,缝制衣服的自动化,武器的电气化,以及农田的机械化,还有人工控制气候等等,因而又带有科学幻想小说的性质。诚如吴趼人在《近十年之怪现状·自叙》所说:《新石头记》是一部“兼理想、科学、社会、政治而有之者”。可以说,这是一部比较完整的以表现近代中国资产阶级改良派政治理想为内容的文艺作品。它生动地反映了吴趼人的思想,在近代文学史和思想史上都具有不可忽视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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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35 发表于: 2011-03-20
序言

 

  本书全名应是《小豌豆反续红楼》。
  小豌豆,是五谷中的豆类里的一种。不过这里的小豌豆是指一位女士。
  这位女士,是中国百姓中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女性。
  这位女性自幼爱读《红楼梦》。各种版本,各种评议并各种续本,只要发现,便一定要细读细品。十年二十年,久而久之,将一股忧郁结在心底。
  于是想要找一发泄之处。偶然大着胆子,将心中忧郁也结成正反两篇“续书”。
  对着两篇文章,时时品味,日日寻觅,夜夜发怵。好否?歹否?天知,地知,自己却不知。更不知够上那“续书”之名否。
  这一晚已过三更天,还在梦想寻一高人甄别,忽见一翁立在书架前,翻阅那两个本子。忙问:“你是谁?”
  “不要问我是谁,我只想看你这两个续书本子。”
  老翁看了看正续:“大同小异,凄婉太过。”扔到一边去了。
  又翻那反续:“这还有点意思!”
  凌豌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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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36 发表于: 2011-03-20
第一回  雷霆万钧还魂雨  玉蝶双飞栖野山

 

  三天了!每夜三更起风。飞沙走石,乌云蔽去明月,霹雳乍起,山摇地动。电光闪过,如霜如雪,又如金箭!───而后,是一片更加地黑暗。大雨倾盆,铺天盖地,山在颤抖,树在摇曳,整个长安都在风雨中战栗。啊!又一电闪雷鸣!
  铁槛寺里的和尚们本已休息了,可这风这雨这雷这电,闹地人们只能在阐床上念弥陀了!主持引玉和尚,见如此大雨大风,实不放心。刚走出阐房,就听一巨雷在头顶炸响,震的整个寺院都在颤抖。忙举目往四处瞧,只见电光一道又一道,似乎集中于一处。仔细辩认,是那处阴宅。忽然想起那一月前,那府里林姑娘的灵柩停在那阴宅当夜,就有过如此大的雷雨。而今夜更大,这可是皇都长安多少年来都没见过地呀!引玉心中忐忑不安,总觉的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可又无从可想。念声“阿弥陀佛”,走进大殿,降香添油。而后打坐在香案前闭目数起佛珠了。
  “喀喳喳”一个霹雷,震的香案上的许多供品都掉在了地上,震的佛灯惚惚悠悠的。也震的引玉一个哆嗦,扯断了佛珠绳儿,佛珠儿掉了一地。引玉忙捡寻那些珠子,又见那佛灯爆起一串串灯花,再瞧瞧那安坐在莲花台中的佛祖,不由大吃一惊:那佛祖竟好象露出了几丝笑意!引玉忙合掌念一声“阿弥陀佛”,又想是自已记错了吧?又在地上寻那些珠子。刚找到十几个,又一个霹雳,手一哆嗦,珠子又掉的只剩了两。佛灯又爆起一串串更加绚丽的灯花。引玉已经没心捡了,迈步走出大殿,顺着石阶爬上藏经楼外的游廊,往那里瞧。又是一阵电闪雷鸣,果见一道道电光直划向那阴宅,那房顶上爆起一串串火花!闪电过后,又是一片更加的黑暗───引玉想到那儿去看看,可见大雨滂沱,只得又回到殿堂内,坐在香案前合掌闭目,念起阿弥陀佛来了。
  四更天了,雨渐渐停了。殿外一片漆黑寂静。引玉也已入定。忽然,远处传来人的说笑声。引玉觉得奇怪,来到院中,外边伸手不见五指,但是那人声十分清楚。他便顺着声音找耒:走出了寺院大门,走过几条土街泥巷,寻找出声处,正是荣国府停灵的阴宅。那阴宅如今停了两付棺材。每处灵前都有香火闪闪,昼夜不灭。自是寺中和尚们日常的事情。引玉淌着泥水走到阴宅大门外,忽然一个闪电霹雷,震地他滑了一跤,踩进了泥窝,粘掉了鞋,费了好大地劲才拔出来,再听,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引玉叹息道:“阿弥陀佛!宝二爷,你年少夭亡,实为可惜,老纳会为你超度的!”又看看那一处,又合掌叹道:“生为不易,死又何悲?红艳薄命,呜呼哀哉!”便转身回大殿去了!
  引玉走了不一会儿,阴宅又传来了细细的,轻轻的说话声。你说这是为何呢?且说那阴宅停的正是荣国府贾政老爷的次子贾宝玉的灵柩,因失玉,又气恼受骗,更悲他的林妹妹病故,冒雨跑出府投奔西山玉佛寺,想落发为僧,却被送了回来。
  老爷一顿责骂,太太一顿说教,妻妾地咕嘈,又淋了一场大雨。真是悲愤交加,本来就已染病在身,又咋经的起这样折腾?便一病不起,在林黛玉亡故一月后,他也亡故了。前天才停灵在此。在他隔壁便是林黛玉的灵柩。那是贾母悲叹他二人相继而去,将他们停在了两隔壁,好做伴。
  他们人虽死,心未死——况且他们本来就不是普通凡人俗子,而且历劫还未完呢!
  且说那林黛玉前身本是八千年前,因神瑛之杯水相救,又遇天地雨露,终于在三生石畔上修成女身的灵芝仙!已是能腾挪变化。常常游历与九天凌霄,与雷公雨婆风姐雾弟戏嘻与天地之间;游历于五湖四海,与龙王鱼母龟兄蟹弟结下友谊;游历与五岳峻岭平原花乡,与花仙树神鸟王兽主共享欢乐……此次她见神瑛下界历劫,便也下界来,用一生的泪报神瑛那杯水之恩。泪还完,要重返三省石,可是当日下界三魂耒了两魂,那一魂十分不愿,那两魂想在人间这十七年几乎是泡在黄莲泪潭里——太苦了。也不情愿,又见神瑛未归,灵芝岂能不心往神驰?所以心中不愿,又央求幻警仙子。那仙子不敢擅自做主,灵芝只好去求黎山圣母。黎山圣母耐不住灵芝央求,答应了,可又怕他失了本性,又让他三魂只去两魂,命他五日即人间五年必须归来。灵芝无奈何,心想也好,两魂先下界,那一魂可暗中相助。所以三魂合一处,下界来了。此时林黛玉的尸身己入棺,并送到了铁槛寺阴宅停灵了。
  灵芝无法就此复生,只得又去央求雷公公雨婆婆风姐姐来助一臂之力。刚好玉帝命雷工部在京城降雨三日。灵芝便借雷公公雨婆婆施那三天雨,将灵芝露送入了林黛玉口中,将肉身先养护住了,并将其旧疾消治好了。又等雷公公们再次奉旨行雨时,贾宝玉亡故,灵柩也停在了此处,灵芝更是一心一意要与神瑛在人间再快活一回了。
  所以又借雷公之力,将灵芝露送入了宝玉口中,消治好他身上的疾病,此时黛玉已在棺中用灵芝露将养了一个多月了。今日此时,便是二人重返人间之良辰吉日。
  且说那贾宝玉从冥冥之中醒转过来,便觉的嘴巴里硬梆梆地塞了个东西,又觉身手被梆的紧紧的,动动腿脚,又觉四处十分窄小。活动了半会儿,才将手抽了出来,摸索四周,才明白这是棺材里。也才明白自己死过了,被装进了棺材。想起多少辛酸日子,想起多少件苦涩事,不由悲伤了起来。又摸摸嘴里吐出的那件东西,薄薄的,小小的,好似自己的那块玉。又想自己那玉己丢了半年多了,这坎假玉又是从哪耒的?又是怎么回事?想来想去也弄不明白。摸着棺盖推推,死沉死沉,正愁怎么办,就听一声巨雷,那棺盖便被震开了。贾宝玉一阵狂喜,坐了起来。看看灵前的香火供果,真有点哭笑不得。他从棺中爬了出来,将灵前的油灯弄的更亮些,而后坐在跪垫上寻思怎么办。正在千愁万优之间,听见雷雨中传来了木鱼声,明白这里是铁槛寺,便想起林妹妹灵柩应在这附近,便站起来,准备去看。
  忽然,听见有人说话:“宝玉,宝玉!你好……”
  宝玉听的十分清楚是林妹妹的声音。连忙出了门,来到林妹妹阴宅门前,毫不犹豫推门进了去。只见灵前灯火闪烁,不由的泪如雨下。……又听见棺中林妹妹在呼唤:“宝玉石兄,快来救我!……”
  宝玉又惊喜又害怕,想那林妹妹死了多日,不会是鬼吧?还在犹豫,又听见棺内在呼救:“救我,快来人呐。”宝玉也顾不得鬼不鬼的了,忙上去挪动那棺盖,——幸好棺盖虽钉过,可己被刚才那无数声巨雷震开了。所以宝玉一挪动,便掀开了。黛玉在棺中动不了,却开口问:“你是谁?你是人?还是鬼?”
  宝玉听见黛玉那依旧的娇声俏语,忙凑近她脸儿瞧,黛眉秀眼,俊俏的脸儿果然依旧,心中狂喜:“林妹妹?是你吗?你是人还是鬼?”
  黛玉瞧见是他,忙问:“你怎么在这里?”
  宝玉道:“我也是死过了又活过来!刚刚从那里面爬出来的!”
  黛玉点点头,两双眼睛互相瞧了好一会,两人泪花都下来,可又笑开了——过去的千愁万怨就此一扫而光!林黛玉必竟是女儿家,力气有限。叫道:“宝玉,快点啊!将我身上的被子挪开!”
  宝玉忙帮着挪动那被子。因王妈妈为黛玉敛棺很是认真细心,被子裹的很紧,宝玉费了半天劲才揭开。黛玉伸伸懒腰坐了起来,看看棺前的香火,嘻嘻一笑:“我又活了?”又拢拢乌发,扶正金钗银簪,又在绣枕边摸索,嘴里说道:“原先听人说,人死了要有填口之物。刚才我醒耒,觉的嘴里不知有个什么东西,给吐了,也不知掉在哪了!”
  宝玉忙将灵桌上的油灯挪过来照着帮忙找,见棺内有林妹妹的装着那台断了弦的琴的盒,有几串铜钱,有几个小银元宝,有几件金银首饰,而黛玉一眼瞧见枕边一颗红色珠子,拿起来仔细瞧,不由笑起来:“这不是一颗算盘珠儿?”又问道:“那你的填口是么?”
  宝玉道:“很像我那块玉,但……”说着将自己的递了过去。
  黛玉看看,不由生气言道:“终归是你家!给你的怎么也是块玉,可给我的是颗算盘珠儿!真是……”
  宝玉又细看一下那珠儿大笑道:“哪是算盘珠儿?是颗檀木佛珠!”
  黛玉瞧瞧,也笑了,噘着嘴说道:“那更是我母亲留下的了!”
  二人正说笑,忽外边“卟咚”一声,忙掩口静听着引玉和尚念经说佛的那几句话。二玉相视而笑,又捂住咀,大气不敢出。直听着和尚走远了,二人才放下心。
  宝玉笑问:“我们今天都活过来了,可不能总呆在这儿吧?”黛玉道:“可不?咱们往哪去呀?”宝玉说:“你快出来吧,我扶你!”
  黛玉伸胳膊,宝玉扶她站了起来,可那棺是架在两高凳上,离地还有两尺多高。
  黛玉想跳下来,宝玉拦住她,一使劲,将她从棺中抱了出来,顺便在她香腮上吻一吻,才放在地上。
  黛玉恼了:“谁要你帮忙?还占我便宜?”
  宝玉嘻笑道:“那你就再进去,自己往外跳好吗?我扶你进去!”说着拉她胳膊。
  黛玉咀一噘:“我才不上当呢!”又问:“二哥哥,咱们怎么办?”宝玉道:“回府吧?大家都高兴!”
  黛玉愁容满面:“大家都高兴你,不高兴我!我是不回去的。再说,我们就这样回去,还不把府里人吓死?”
  宝玉道:“吓不死!咱们回去,老太太还不知怎么高兴呢!”
  黛玉道:“你回去吓不死,不光有老太太舅母想你,还有宝姐姐想你呢!而我呢?好容易等我死了,将我送出府未,这会子回去不更讨厌?还不把我当鬼明吃暗剐了?让我咋敢回去?”想起亡前受的闲气,泪珠儿片科洒满了香腮,竟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
  宝玉见黛玉落泪,想起这一个来月的日子,心里也灰了一半,也落下了泪……又想自己真的就这样回去,府里人会吓成什么模样?而后来还要听教训,听宝钗二奶奶的左规右劝,……而林妹妹回去又是个什么模样?潇湘馆里纵然高兴,可府里人怎么说?冷言冷语,冷眉冷脸……林妹妹又该靠典当姑父母的东西求医问药了……,好可怜好凄惨,……黛玉见他满面悲戚,忙说:“好二哥哥,快别这样了!咱们得敢快离开这里!否则让庙里的和尚把咱们当贼抓了,可就划不来了。”
  宝玉问:“咱们到哪去?”
  黛玉搔搔乌发说:“难道这里除了这,再没有人住的地方了?”
  宝玉一听:“有,只是这天忒黑,看不见哪是哪……”黛玉笑道:“有就好办,咱们先避一避,等明天再说!”
  宝玉走出门看看,正好一道闪电划过,四处清清楚楚。
  宝玉大喜,奔回房中说:“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黛玉点点头:“把这棺里的东西带上,做盘缠吧!”
  二人将俩棺内所有的东西用棺底的白布包好,提上,又将棺盖盖好,便悄悄地离开了这里——只是宝玉背着黛玉将那块假宝玉扔在了自己棺中。二人高一脚低一脚地走出阴宅大门。宝玉怕阳宅几处正房大院撞着府里人,挑了一偏避之处,门虚俺着,进去看看,还算干净——他们那知道这房正是前日送宝玉灵耒时,小丫头们的落脚之处呢?
  二人坐在炕上,这才定下心耒。
  外边雷雨已过,四处一片漆黑,一片寂静。黛玉听着屋檐滴水,笑问宝玉:“今天咱们死里逃生,又这样重逢,该如何是说?”
  宝玉道:“这叫天合地配。比那山伯英台还好呢!好妹妹,当日你抛下我自己死去了,我过的那是什么日子?冒雨逃出家门,又被抓了回来,老爷打我,众人骂我,……紫鹃被放出府,雪雁和王妈妈也不知被赶到哪去了!我气、恼、恨,想你想的发疯,……终于也死了!可今日与你在这里与你活着重逢,难道这不是天成又是什么?”
  黛玉听这一话,从心底感激宝玉之情。笑道:“‘任凭溺水三千,我只取一瓢尔。’这话你还记的吗?从今后,咱们可是相依为命了。”
  宝玉道:“即然如此,咱们就在此时此地拜天地成亲吧?”黛玉点头红着脸笑道:“有天地作证,有天神地仙做媒,我就依你吧!不过,咱们是否应景做首诗来?”
  宝玉伸手将林妹妹拉过来:“我们盼了多少年,谁知是在这里,而且是我们自己做自己的主!是应做首诗赞一赞。就应这雷这景为题《雷变》,如何?”
  黛玉含悲含泪地笑道:“夫唱妻合,今日起我为你妻,你为我夫。你点什么题便是什么题了!”
  宝玉便轻声一吟道:“天笑掣金蛇,
  黛玉念道:“照我夜烛明。”
  宝玉:“秋雨似春露,”
  黛玉:“梧桐伴莲蓬。”
  宝玉:“疾雷唤我起,”
  黛玉:“天露润娇身。”
  宝玉:“祥云瑞风舞,”
  黛玉:“鹊桥拜天公!。”
  宝玉笑点头,又换语调:“天做媒,地做轿,金风梧桐笑。
  踹开牢笼飞龙凤。
  酒樽空无月做灯,我……”
  宝玉指窗外:“糟了,月亮没出来,我……”黛玉忙问:“你怎么了?”
  宝玉笑着说:“我啊!我是说‘我搂妹妹腰!”
  说着将黛玉腰搂住,吻她那香腮娇眉……
  黛玉红了脸,忙推开他笑说道:“宝哥哥,还没拜天地呢!”又说道:“我也联他几句!”便打开那琴盒,取出那琴,看看那断弦一时无法修,便轻抚着念道:
  大观园中苦愁泪,红楼梦里葬花魂。
  醒梦己别旧家境,重逢铁槛换商宫。
  牛女鹊桥拜天地,竹梅成对说玲珑。
  淡淡华筵无亲朋,双双比翼花丛中。”
  宝玉点头:“对!咱们比翼双飞!咱们拜天地!明天投奔他乡,做一辈子快乐夫妻!”果真二人拜天地,入洞房,做起夫妻来了。…
  天亮了。
  二玉从梦中醒来时,太阳照到断墙上来了。即没人送来洗脸水,也无人伺候吃喝。看看炕上各种衣物首饰,几串麻钱,几个小银元宝,却没有一样能吃的。
  黛玉一噘嘴,“昨晚应把供果拿几样子出来。这会儿咱们怎么办?”
  宝玉心里早就在盘算了,见黛玉问,说道:“这还得去找老和尚帮忙!”又指自己一身衣服:“可这样怎么出门?”黛玉笑了:“这还不好办?”过来将宝玉头发解开,梳一梳,又用一头巾系于头顶。又帮他脱去外衣,只穿一身绣花白缎子衣裤。腰里系条紫红色丝汗巾。又将宝玉鞋踩了几脚,显不出崭新的鞋子,这再看来:“这大概像个普通人家的小公子吧?”宝玉照照陪葬的铜镜:“也还说得过去。”便准备出门,回头又安顿黛玉:“外边冷,别出去。小心受凉再咳嗽!”黛玉笑道:“放心!我知道!”其实不光宝玉,便是黛玉自己也不知道此时的他二人旧病已尽去了,只是想好容易活过来了,就得好好活下去!
  天快到晌午了。铁槛寺里的和尚正在早课。值星和尚到斋房见斋饭已好,便敲响了钟。众和尚从各禪房赶来。值星和尚将一钵饭供在佛前,又将一粒饭弹在窗外的一片瓦上,以伺飞鸟。又领着和尚们在念了一阵经,才开始用饭。引玉和尚昨夜在雨中听见人声。天亮时,专门跑到阴宅看了一看,只见泥泞的路被和尚们踩的稀烂,阴宅房中也看不出什么异样,也就放了心。此时也准备去用饭。却见一少年公子走进了大殿。引玉顿时两眼大瞪,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那公子先到佛前叩了头,才给引玉深施一礼。低头言道:“长老,打扰了。我姓林名石毅,与内人从京中出来,想去投亲,……谁知走错路,又遇大雨,只得在前边的院内避了避雨,……现在……想请师傅帮帮忙,能去顾顶轿来。”
  引玉听那声音更觉得是府里宝二爷的声音,可却这样说,也就不便逼向。回礼说道:“小施主有事来求贫僧,贫僧岜有个不帮之理?可不知你二人可用过饭?”
  那公子吞吞吐吐地说:“没米没柴……”
  引玉又上下打量那公子,一身雪白的衣衫,紫色腰带,一双失了本色的布鞋,衣裳不伦不类,好似贫家子弟,但更象宝二爷!想证实一下,可看见公子的那惊恐的双眼,便不再说别的什么,只说道:“那先在这里端点饭回去吧!你们在那落脚?”又将他带到斋房,找一个黑色小瓦罐洗洗,盛了满满一罐饭,又取过两个豌两双筷子,都交给了这位林公子。又打发人去找轿子。
  那化名林石毅的贾宝玉回到院里来,黛玉欢天喜地地接住他,见他提来饭,更是高兴:“快饿死了。足有两月没吃这人间饭食了!”宝玉也笑了。二人将一罐饭吃了个净光。
  见黛玉连吃两碗饭,宝玉十分奇怪:“林妹妹,在大观园里,你吃一小碗稀粥还要剩,可今日怎么成了这付模样?”
  黛玉笑了:“我也奇怪啊,咱们二人死了一会又生了一回,今日不但活了,而且成了大饭桶了?”
  宝玉听了大笑:“哈哈,老刘老刘,食大如牛,一口吃成个老母猪——不回头!”两手作扇样,在两耳边乱煽。逗的黛玉大笑起来。
  宝玉见林妹妹饭后面色红润起来,更显的非常俏丽,心中十分高兴:“好我的林妹妹,日后能天天如此,就是说你的病好了?我可就太高兴了!”
  黛玉听了十分感激,说道:“你若如此,不也说明你的病也好了?”
  转而又问:“和尚去找轿了吗?轿来了,咱们往哪里去?”宝玉道:“我也发愁呢。从小生长在府里,出门总有一大群大仆小厮跟着,连太远的地方也不让去。这一出长安,便连东南西北也分不清了,富贵可真是害死人!”黛玉道:“咱们回苏州去吧?”宝玉摇头:“太远了,咱们又没独个出过远门,万一再碰见打家劫道的不就更麻烦了?再说咱们回去又投靠谁?没房没地咱们住什么吃什么?不若就在这长安远处找个山村小镇住下来,再说吧!”黛玉点头道:“有道理,咱们被人伺候坏了,什么都不会,如今咋出门,还真难!还不能让府里人发现。你说找个小村镇落脚,可你知道有这样的去处吗?”
  宝玉点头:“听蒋玉涵说过,这边有个刘家镇,很偏僻,人也少,还都是种地的农家小户,可不知道路怎么走。”
  黛玉道:“有个去处就好办。快,收拾东西吧?”
  两人边说边动手收拾东西,包裹好所有东西,那琴当然不能拉下,等收拾好了,引玉和尚带了一个毛驴小轿车耒了。赶车的是个年近花甲的老翁。
  宝玉出去接应,黛玉收拾东西,准备起身上路。那毛驴车停在了大门口。引玉给宝玉引见那老翁:“这位姓刘名二牛,是个可靠人。”宝玉忙施礼。
  引玉又对那老翁说:“这位就是林公子……”刘翁点头,又说:“那就快上车吧!”
  宝玉进屋里搬出一包包东西放进车里,黛玉抱着那把琴,提着个小包包最后才出来。
  引玉和刘翁见那宝玉已经是疑惑,又见房间里走出的这位娘子,未妆扮,未戴金钗玉簪,但那眼眉,那模样,真是绝少见的美貌女孩儿。引玉和尚总觉的这位林公子便是宝二爷,又见引出这位美娘子,更是不放心起来。尤其看见这二位都太年少,又都白皮嫩肉,不曾出过门,必不识人世险恶。便问:“二位小夫妻准备到何处去?这样出门未免太仓促,不若先住在这儿吧?”宝玉忙摆手:“不不!不敢打扰!”“那你们准备到哪?”“听说有个刘家镇……”刘翁瞧瞧引玉,引玉瞧瞧刘翁,二人笑了起来。引玉问:“刘家镇?你找谁?”
  宝玉道:“我们因家道败落,奉父母之命,外出谋生,别处远处不敢去,听人说刘家镇有山有水……”
  刘翁大笑起来:“还有马有牛有毛驴呢!你们是谁家的娃娃?还不是戏上唱的那什么……听什么琴?…搞什么私奔?……”
  宝黛夫妻脸都红了,都直摇手:“不不不,我们是为了避难……”见二位如此,引玉和尚和那刘翁都大笑了起来。
  引玉和尚又将宝玉拉到一边问:“你到底是谁?可是宝……”
  “不不不!我姓林……”引玉见他如此,更加起疑。可当下不便逼问。便叮咛:“你二人太年轻,出门少,事事小心,又指那老翁:“他是个可靠之人,路上有什么事可问他。”
  刘翁也笑道:“二位放心,有老汉在,就一定会平安到那儿的。而且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宝玉听了十分高兴。引玉又说:“林公子,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让这位刘老汉办,来找我也可以。”宝玉谢了又谢,又将刚才用过的罐儿碗筷还给引玉,引玉合掌道:“小施主拿去用吧。山村野镇,二位若住不惯,还可以回这儿来,贫僧会安排你们住下的,保重!”引玉三番五次安排,二玉十分感激,与引玉施礼:“谢师傅宽待,日后定要报答……”引玉合掌一声“阿弥陀佛!”刘翁请二玉上车,一声“驾”,那毛驴便撒开四条腿,点点点地走开了。轿车被拉着离开了铁槛寺。宝玉向引玉挥挥手,看着远去铁槛寺的大殿院墙,两边的土墙瓦房,泥泞的小道,宝玉一阵凄凉又一阵牺惶。大路一会儿人多,一会人稀。田地里农人们忙着锄草灌溉,村庄里炊烟渺渺。毛驴儿轿车走出了几里路,四处一片葱郁,山花野草满路边,不时地可瞧见山崖上小松鼠蹦跳来去,小野兔儿藏在草丛里吃草。刘翁耐不住寂寞,吼叫了一阵:
  “太阳高高照,照到了树稍上。
  二八小佳人,轿里偷偷看娇郎!…”
  听这曲儿,黛玉红了脸儿,低下了头,宝玉笑了起来。那刘翁更得意了,又捏着鼻子细着噪音唱了起来:
  牡丹花开在庭院,
  才子佳人肩埃肩,
  牡丹花儿红又红,
  才子模样甜又甜,
  佳人抿咀心里笑,
  心里只盼三更天!”
  听这歌儿,宝玉笑了起来,见黛玉满面飞红,蹶了咀,便哈哈笑地说:“老人家,唱个别的吧!”
  刘翁捋须哈哈大笑:“好!”便粗着嗓门唱道:
  “夜半倾盆太阳红,天旱年景雨不停。
  午门要斩崔莺莺,闺中待嫁老夫人。
  年迈独头二八妻,张飞偏占花中魁。
  三顾茅庐是西施,手点泰山杨贵妃。
  坐怀不乱隋阳帝,三贞九烈闫婆惜。
  打虎英雄吴国太,占山为王豆娥女。
  潇和月下追京娘,大闹天宫小周瑜。
  冬去秋耒夏飞雪,春来大雁往北飞。
  颠颠倒倒家才兴,迷迷盹盹天自成。……”
  听着刘翁这怪腔怪调,宝玉笑的前仰后合,那轿里的黛玉因不敢大笑,憋的肚子直打颤!唱到最后两个小年轻人笑的眼泪都流了满脸。
  宝玉捂着肚子抹着泪嚷嚷:“快别唱了!这叫什么?笑的人肚子痛!”
  刘翁大笑:“这叫‘颠倒颠’!”又对宝玉说:“你小两口出门,十有八九是偷跑出来的吧?想在外边自己过日子?这也不算什么坏事。男婚女嫁,天经地意。当爹妈的全不想儿女们自个的心意,坏了不知多少好事?对不对?别摇头,我活了快六十了,见这事多了,就我这车不知拉了多少对这样的小两口了。不过依我说,你们在外边混混,不行了就赶快回去。娃娃们,听老汉的没错!”
  宝玉叹气道:“我们两出来可就回不去了!只想找个地方先住下,再谋生!”
  刘翁哈哈大笑:“谋生?你会什么?种地?只怕麦苗韭菜分不清,芝麻西瓜没见过怎么种!就让你赶这车吧,你掂掂这鞭子!……你呀,拿不动!你能干什么?再说到刘家镇你又找谁?靠谁?”
  宝玉被问的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刘翁道:“你不说我也明白。刘家镇三四十户人家没一个我不认识!黄土泥地,种谷养蚕,全是庄户人家。有钱的不过两三家,也不过地多几亩,房多几间。而穷的娃娃们的穿不上裤的倒有多一半!你去了又怎么过活?看看你两人生地不熟,你二人又那么娇嫩,到那里可要吃苦了!”
  宝玉低头半会才说:“到刘家镇先找个落脚处再说吧!”
  刘翁笑道:“住处没问题,刘家镇南街有处院子,曾住了一位老太太,老人家三月前过世了,正空着,你们如果不嫌弃,我就送你们去那里住吧?”
  宝玉听了大喜,黛玉也喜上眉梢,可一想又耽心起来,给宝玉耳语几句。
  宝玉便问刘翁:“你怎么知道的?你又怎么认得铁槛寺里的大师傅呢?”
  刘翁大笑起来:“那大和尚本就姓刘,我们两都是刘家镇的人!你知道刘家镇为什么叫刘家镇吗?就是因为刘姓是镇上多少辈子的大户老户,而且我们这刘姓可是汉高祖刘邦的同族啊。可现在败落了。刚说那老太太是老汉我的寡婶。我在京城里有地方,又有儿女妻室。我那婶娘二十五上守寡,无儿女,又舍不得离开这个家,他过世后,他的房宅就记在老汉我名下了。”见宝玉还是疑惑,便笑道:“那和尚和我虽是出了五福的本家兄弟,可一起长大,他只因家境贫寒,兄弟多,十来岁就被送去当和尚了。我呢干上了这个行当。都是穷苦人,又是本家,知根知底,所以他常找我给铁槛寺拉东西,我也有事没事常去看他!你小两口儿放心!我们不是坏人,可也不是‘好人’!否则你两个这会儿都不得了啦!”
  宝玉惊问:“为什么?”
  刘翁道:“若是坏人将你两卖了,若是‘好人’就会送你们回家呀!”
  宝黛二人面面相觑,半天没敢支声。
  ……过山过川,山川连绵,秀色满眼,过午没多会,看见一条弯延的小河。
  见这河,刘翁笑了:“快到了,七十里路,也就半晌的功夫!”又走了一会儿,上了河边的路。刘翁放慢了驴车,随着驴蹄的节奏唱道:
  “清清的水,
  蓝蓝的天,
  长长的路啊通家园。
  甜甜的水,
  绿绿的原,
  一年一年又一年!
  美美的女,
  俊俊的男,
  以后的日子几多苦来几多甜?”
  毛驴轿车到了河边,刘翁跳下车,奔到河撩起那水喝一口,大叫一声:“好甜!”
  二玉也下了车,瞧见那河,清澈见底,卵石连绵。两岸绿树成荫,农田成片,谷黄菜绿,山花遍野,不由赞道;“好美……”
  刘翁捻须笑道:“美?当然美,只是太偏辟,太穷了……”
  宝玉道:“青山隐隐水迢迢,蝴蝶对对出紫台。”
  黛玉忙接道:“ 一水护田将绿绕,寂寞山香舒心怀。”
  宝玉笑道:“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我开。”
  黛玉笑道:“桃园双飞寻耕路,两山排闼如梦来!”
  要知道两玉如何,请看下面的故事。……

 

级别: 管理员
只看该作者 237 发表于: 2011-03-20
第二回  侯门公子教书匠  潇湘妃子做厨娘

 

  刚过申时,毛驴车儿进了刘家镇。
  宝黛二人打量这个镇子,确实小——不及大观园之大。有几处旧瓦房,但己年久失修,更多的是土墙泥草房,一处连一处。满街上人来人往,扛锄赶牛的男人们赤脚赤背匆匆而过。光屁股的娃娃们满街乱跑,粗衣布裙,褴褛刚刚能遮羞的女人们聚在一棵大榕树下做针线活。
  刘翁一边与路边男女老少说笑斗嘴,一边赶车一直奔向南街,来到一处大门口停了下来。刘翁下了车,上前去开了锁,推开大门,将毛驴车拉进院子。宝玉跳下了车,回头扶黛玉也下了车。看看这院子——并不大,一排四间大房,东边是三间一正两耳的套房,西边是间放一些东西的空房。两边又各有两间小房,东边还有间小灶房。而且都是瓦房——只是房上瓦松成片——不知有几十年没有修缮了。院里还有鸡窝驴圈,只是没有了鸡,毛驴也就是刘翁的这头。大门东头还有口水井,院中间还栽着三棵枣树。
  院子虽常无人住,显的泠落,但那满树的半青半红的枣儿,又添了几分生机。
  刘翁笑道:“这是几辈子的老院了,虽比不上京中大户,可在这刘家镇是少有的好房了!”又去开了房门锁,请宝玉夫妻进屋门,看见里也灰尘一厚厚一层,蜘蛛网挂满了四处,笑说:“好久没住人了,得好好收拾一下。让老汉来收拾。”
  宝玉忙拦着:“老人家一路辛苦,还是我们自己来吧。”
  黛玉也忙来拦刘翁。
  刘翁笑指:“那边有井,灶房有缸有盆,你们就收拾吧,我去弄点吃的。”
  宝黛二人忙应允。刘翁出去先将毛驴牵到院中央,让毛驴打了几滚,才栓到槽上,拌上食料,轿车拉到院西的席棚下,这才出大门去了。宝黛二人动手收拾这房子。这二位从小别说扫地,就连条帚碰也没碰过,可此时扫炕扫地扫院子。见灰尘太大,,宝玉去灶房切了个铜盆,见水缸里还有大半缸水,找了个马勺,端到屋里洒,院里洒。黛玉扫了上房里的墙上炕上地上,又扫院子灶房。扫又找布擦桌凳炕楞,门窗各处。等到收拾干净时,天已大黑了。黛玉累的娇喘嘘嘘,宝玉也出了一身臭汗。
  二人坐下喘口气,刘翁提回来一罐饭,罐上的小碗里还有几点咸菜,还另兜了几个馒头。一起放在桌上,对他二人说:“饭不好,将就着吃吧!”
  宝玉请他也吃,他笑道:“我吃过了,你们坐了一天车,又打扫这地方,也一定饿坏了,快吃吧!”
  二人正饿的前心贴后心,便一阵将罐里的饭吃了个净光。
  黛玉收拾去洗碗筷,刘翁招呼宝玉来到东边一小屋,开门进去,只见里边大小七八个瓦罐。刘翁指给宝玉看:“这里是几升小米,那是几斗麦子。那里边是一升多大米,那小坛是几斤玉米面,那黑坛是十来斤白面。这都给你们吃吧”又来到上房,拉开炕橱,指着里边的旧衣被旧褥子笑道:“不嫌脏就先用吧!山里人穷,有这些的没几家!我婶娘是个勤谨人,晚辈又多,孝敬的衣衣裳裳不少,可他舍不的穿,她故去后,我分了些东西给亲戚,还有些,你们若不嫌,就给你们吧。你们大家公子小姐,能到我这儿住,是我们的荣幸,受点我婶娘的福份,也是应该的。”
  宝玉问:“那今天的车钱,还有这房钱应该给您多少呢?”
  刘翁捋着胡须,道:“你两口儿嘛?若一两个月,连车钱给一吊钱,也就是了。”宝玉问:“如长期,一年两年呢?”
  刘翁笑道:“只怕两月你们就不愿在这穷镇子上住了。”
  黛玉过来施了一礼后说:“我二人实无处可去,您老人家若不嫌弃,我们就在这安家了。所以真想典这房。不知需多钱?”
  刘翁道:“那就五两文银吧。”宝玉夫妻听了大喜:“如果这样说,我们就典这院房安家,日后老人家回来依旧是你的落脚之处,我们决不敢慢待半点!”
  刘翁岂能不愿意?便说:“只要你们愿意,明日我找地方和张员外来作保。”黛玉忙说:“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两邻旁人,地方父母官儿可都该去拜访,还求老人家帮忙,带我家相公认认门呢!”刘翁点头应允。……
  第二天,刘翁果真带着宝玉先认了两邻——都是刘翁本家亲戚。又去请来了于司吏和张员外。
  宝玉迎出大门外,将二人让进了正房,又再次施礼。
  张员外和于司吏二人见宝玉是个风流公子,十分惊奇。只可惜,张员外是个土财主,不认得京中几个人,那于司吏虽认得不少京中官吏,但他只是个不入流的地方小吏,似荣国府那样的官坻,是靠也靠不到跟前去的,更别说认识谁了。而且又怎么能知道面前这位便是顶顶有名的荣国府里的那位宝二爷呢?只觉的此人面善可亲。宝玉又把黛玉叫出来拜见众人,这二位一见更是目惊口呆——便是那画上的美人也比不上,真正一个天仙妙女嘛!也猜测必是大家闺秀官宦小姐!黛玉万福后,又避进了厨房。她正在收拾洗刷厨房。
  张员外啧啧笑赞:“真正一对漂亮小夫妻!我今天可开眼了!”
  于司吏也点点头,又试探着问:“林公子是哪里人氐?”
  宝玉便胡诌:“我是苏州人士,来京数年,因家境败落,奉母命回故乡,可没出过门,不敢远行,和内人来到贵地,想落脚谋生!”
  于司吏又问他:“你多大了?”
  宝玉言道:“十…十…不、不我二十岁了。”
  张员外在旁边大笑:“是十八还是十九?还是小娃娃着呢!”
  于司吏道:“是个读书人?”
  宝玉点头含愧笑道:“读过几天书。”
  张员外顿时两眼放光:“哎哟哟,太好了!这可真是‘梧桐树上落凤凰——高鸣’啊。这镇子念书的没几个。正想给娃娃们找个人教呢。前年来过位先生,可奈不住穷,没二年就走了。您来了,没事就给娃娃们教书吧!”
  于司吏听言也笑说道:“林公子咋到,如果愿意,那就最好了。员外家两个小子,我家的两个,还有几个都想让娃娃们念点书呢!”
  宝玉忙笑着说:“我才学有限,只怕教不好……,再说我刚来,人不识的几个……这个……”
  于司吏说道:“怕什么?这里人穷,可没有强欺穷弱之事。缺的是读书人,是秀才!我和员外认的几个字,可两人总共加起来过不了三四百。你若肯教,我保你过的安安稳稳!粮了菜了,我和员外包了。这房子你想典,就是买,我两人也敢担保!”
  这位于司吏正奇怪二位年轻美貌小夫妻突然如同天降,来到刘家镇,可听张员外说及教书的事,也正中自己那块心病,便一心要留下二位了。所以满囗捧圆了。
  宝玉说:“这当然好。只是我二人出门仓促,没带银两,只有首饰等物,就是铜钱,也只有几串……,能不能等我们典当几样首饰再给呢?”你知道他为什麽不敢说小元宝?因为他从没自己使过银钱,也不认得那是多少两,怕人笑话。
  于司吏哈哈大笑:“几串铜钱就想典房?二位别笑!依我说,几串铜钱先留着,首饰也不要典呀当呀的。我和张员外一人一半先将房典下来,将来你们有了再还,也不迟。方便了你小夫妻,也方便二牛爷,日后回来有个热闹落脚处。你们只管教好娃娃们念书就行了。”
  张员外也笑道:“二牛在京里挣下了地方。这儿空着,典给两位小客人,不是再好不过了?你二牛回来不也有个立脚处了?”
  刘翁捻髯笑道:“我典房也正是这个意思。”
  于司吏道:“即然这样,就立个字据写个契约,三个月交割清楚好吗?”
  宝玉又惊又喜,,忙给三人恭手:“听你们所言,让我石毅万分感谢。只是银两由我们自个出吧。再说菜呀粮呀也该我们自个出,铜钱肯定不够,还得些盘缠,买些东西平日化用。日后有不到之处,还请大家多多包函呢!立约三月请,我们一定要办到,请刘爷放心!”刘翁听了哈哈大笑:“林公子真爽快。即然如此,我去弄笔墨来!”
  张员外拦住,叫过隔壁小孩:“去,到我家去,让你二平哥哥送笔墨印金来!”
  那小孩答应着跑了。不一会儿,张员外的二儿子提了一个篮子来了,里面放着文房四宝和印金。张员外将篮子里的东西摆到桌子上,命儿子研墨。
  于司吏提笔写完契约。刘翁签字按上指印,宝玉也签字按上手印。张员外作为中人,瞧见宝玉提笔,已是啧啧直叹了,在看那落笔处的字,更竖起大拇指:“公子才学胜过这里所有人一百筹!”于司吏直点头:“可不是?真正难得。比上次那位先生强多了!”该张员外签字了。他提起笔浑身打哆嗦,脸绷起来,瞪着眼裂着咀,强笑着说道:“张老儿拿锄把——熟门熟道。可拿这笔,却好似让我张老儿生娃娃——不知该从哪个门出啊!”一句话笑了一屋子人。
  张员外又笑道:“我爹妈大字不识一个,可起名字也忒怪,叫我小蛋”众人又笑了。
  张员外依旧无可奈何地说道:“‘张’么‘小’么,也麻麻糊糊。就这个‘蛋’字,总也写不了!”
  他儿子张二平笑说:“我替你写吧!”
  张员外笑道:“不不,还是我来写。为了留下这位公子能给咱们这里的娃娃们教书,我今天一定要生下这个‘蛋’来!”
  满屋子人更笑成了一团,黛玉在厨房笑的直打颤。
  张员外战战惊惊写出了“蛋”字,竞累出了一身汗:“哎呀呀!真比生娃儿轻松不到那儿去!”
  又命儿子:“快给先生叩头认师吧!”那儿子果真过来撩衣跪拜:“林先生……!”
  宝玉颇为感动,忙过来扶起:“不用了!”
  刘翁、于司吏也都十分高兴。
  于司吏斟满酒,双手举杯到宝玉面前:“公子,我也是这个意思。我为全镇人敬你一杯酒,只求你能教娃娃们念书就是了。刘家镇虽穷,可想念书的娃儿不少,而且都是本本份份庄稼人的儿子,还请你不要嫌他们笨!”
  宝玉忙接过酒说:“即然如此,我也不能不应。”便双手举杯一饮而进。
  众人无不欢笑。
  宝玉放下酒杯又问:“能有多少孩子上学?学堂在哪里?还有书呀笔墨等等各家有没有?”
  于司吏笑道:“学生有二十来个。除了我家大小子,张员外的这个二小子和赵家的两个儿子是童生外,其他还得从‘三字经’、‘百家姓’学起。学堂就在关帝庙里。虽旧些,可挺大。至于书嘛笔墨纸砚,请刘二叔去京里买些回来。”
  刘翁一听,忙说:“我这就走。后天赶回来。捎带上五刀草纸,几十杆大中小各种笔,还有砚台墨块。还有书,得请林公子写个书单。”
  宝玉一听,还真急,便到厨房问黛玉。黛玉让他取来笔墨,自己提笔写了几个书名:《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增广贤文》、《幼学琼林》、《道德经》、《千家诗》,《女儿经》、《诗经论语》、《急就篇》、《春秋》。
  宝玉又添加了几样,拿出来交给刘翁。
  于司吏 和张员外凑上来看,只见一纸小楷,十分清秀,无不惊喜万分,啧啧赞叹。
  刘翁揣好书单儿,告辞要走,宝玉忙央求他带几样首饰去京中典当,好做盘缠。刘翁答应着,牵出毛驴轿车,又忙忙地进京去了。
  这里张员外对宝玉笑道:“要说书嘛,我家里有许多书,林先生有时间去看看。”
  张二平在旁边笑道:“我爹爹不识几个字,可爱书,买了不少的书!”
  张员外笑道:“还不是为了给你们看嘛!”
  于司吏见无事了,便拉起张员外,邀请宝玉去镇里走走,几人便出了门,先住学堂来了。这里是关帝庙的偏房,屋子不大,桌椅都有,只是破旧了许多。三人看看后,于司吏说:“公子莫嫌破旧,我这就打发人去收拾。”
  回头将张二平叫到跟前叮咛几句,二平应声去了,不一会带来几个人,一同收拾学堂去了。于司吏三人走出学堂,又拉宝玉去他家坐坐。路上拦住一位汉子,命他带两人去将学堂门窗桌椅修修钉钉,再油漆一下,那汉子应允去了。
  这儿三人一行来到于司吏家认个门,坐了一会,又去张员外认了个门,又去镇里各处走走看看:土墙草屋,男女老少;庄稼田野,牛马羊群;一片山野,一片清绿…… 等回到自己家时,天色已晚。。
  宝玉进了院子。只见院子干干净净,回到屋子里,也是干干净净,又到厨房,也十分干净,知道林妹妹生性爱干净,十分高兴。可一看黛玉,吓了一跳。只见黛玉坐在灶台前,脸上几道黑印,泪流满面,两眼红肿。忙问:“你怎么了?”
  黛玉见他问,急忙抹泪,可手上有黑,又给脸上抹了几道黑。
  宝玉忙帮她抹泪,结果衣服上沾了几道黑。
  黛玉忙道:“去去!去上屋子里给我乖乖呆着去!”
  宝玉不敢言语,果真回上屋子里去了。不一会儿,黛玉先端上来一盆水,笑容满面道:“请夫君使用!”放在橙子上,取块手巾给宝玉,回头要走。
  宝玉拦往他:“一块洗吧!”
  黛玉笑道:“日后你要去当先生,教人读书,这脸儿衣裳不要搞脏了,要不怎么见人?我在家,怎么都凑合了!”
  宝玉笑着洗了脸,黛玉才借他残水洗了脸,又去厨房揣来稀饭和昨晚剩的点咸菜,笑道:“宝哥哥,偿偿我做的饭吧!”
  宝玉见黛玉如此,心中升起一股甜意。将她手拉住说道:“好妹妹,真为难你了。你长这麽大,一年没有今一天干的活多。可千万别累坏了身子!快立秋了,小心咳嗽!”
  黛玉 推开他手笑道:“放心,我再不会犯病了。宝哥哥,从此,咱们用自己的手养活自己,不比在府中更有意思吗、?想我一个深闺女子,过去何曾几何时敢于山民外男说半句话?可今后,为了咱们自己,也就顾不得什么礼仪约束了,抛头露面 必 是常有的了。说 羞说臊,不如说喜说兴,过的有意思。老百姓能 这样过,难道咱 不能这样过吗?宝哥哥,难道你不高兴吗?”
  宝玉奇怪地问:“哪你哭什么?”
  黛玉呵呵笑了 :“我那是哭?是被烟呛的 !那柴火 太潮 ,我又不会生火,沤了一房子的烟,呛地我睁不开眼睛,能不流泪吗?真比当初在潇湘馆还流的多呢!”
  听这话,宝玉也笑了起来。又将她手拉过来细看。只见那双原来娇嫩的纤纤手儿,此时被柴棒弄地一道道裂口,更让人心疼的是,那原来如葱管一样细长的指甲磨断了两根半!宝玉将她手放在自己怀中叹道:“好一个潇湘馆里的林妹妹,何曾吃过这等苦?真真又难为你了。”
  黛玉推开他:“别酸溜溜的了,快吃饭吧。我还有可笑的事给你说呢!”
  两人坐下吃饭。黛玉边吃边说道:“宝哥哥别笑话。听我给你说几件怪事。”
  宝玉笑着点头,黛玉便笑道:“你们出去后,我想烧水,可缸里没有了水,便去井上提水。不料水没提上来,那桶却掉到一井里  ……还好 ,隔壁那孩来了,我请他将桶捞了上耒。他又帮我提水!将所有缸里锅里盆里都装满了水。我感谢他顺便问他叫什么名字,你能猜出他叫什么名吗?”
  宝玉奇怪地问:“叫什么?”
  黛玉笑道:“叫‘狗屁儿’!”
  宝玉睁大了眼睛:“什么?”
  黛玉道:“叫王狗屁儿!”两人都笑了………
  黛玉又说道:“我问他,你怎么叫这么个名?他说是他爹起的。还说这儿的娃娃老养不活,所以起的名都贱,有叫铁蛋铜球石头的,有叫烂桃山狗野猫的,……我问他,那女娃娃又叫什么呢?他说有叫毛丫大奴的,有叫狗妹山燕的,有叫水妞花姑的……。真与咱们府里又是另一个天地。宝哥哥 ,如果不出府,咱们怎能知道这许多事情?真正乃井中之蛙也!”
  第二天宝玉应张员外之邀,要带黛玉一同去张员外家做客。
  黛玉本不愿出门,可奈不住张员外的两个儿子在地上叩头相邀,只得走出院门—这儿没有车轿,满街男人女人,根本无处可回避。黛玉只得硬着头皮,随宝玉之后,走在这满是石头瓦片的土路上。一双绣花鞋虽洗刷过,却还有点当初的模样。头发系与头顶用一簪子与那颗红佛珠簪住了——已是出阁上了头的梳妆;一付银珠儿耳环,一身白绫子单衣,紫色绸裤,撒着裤腿遮挡着对他来说并不大,但却从未缠过的脚。
  宝玉今日也被黛玉着意打扮了一番:一件白绫子长衫,腰里系着红汗巾,乌黑的头发系与头顶,用一红缎带系住了。浑身上下一尘不染,益发显的潇洒。刘家镇近百口子人,前天已知刘翁家来了一对小夫妻,是京里人;昨天听说于司吏已请来的公子教这里的娃娃念书,也听说小两口儿长的非常漂亮,尤其是小娘子跟天仙一样,都想看看。听说这会儿林家小两口出门要去张员外做客,都跑出来观瞧。
  宝玉见这麽多人,便直拱手作揖,嘴里不断地说:“请多多包涵……”
  乡里人也直点头,只是不明白,他说的文皱皱的是些什麽。
  人们又瞧着林家娘子直笑:原来那黛玉第一次面对这麽多乡里人,满面羞涩,连连万福,可又要东跳西跳躲脚下的牛屎鸡屎。惹的众人直笑。
  好容易才来到张员外家门口,张员外一家大小都迎了出来。
  张员外都见过面了,也就罢了,可那张员外的老婆真让黛玉吓了一跳:人高九尺,宽额阔面,伸出的手和蒲扇一样,简直像个男人,却是一双小脚,虽不是三寸,却也过不了六寸!黛玉心暗想,难道女人中也有这么壮实的人吗?可还得笑着万福,口中叫声:“夫人!”
  那张妻忙拦住,拉他手上下打量着“啧啧”赞叹:“好漂亮啊!戏里的嫦娥也不及你半分!”
  黛玉又笑问一声:“夫人好!”
  张员外在旁边笑道:“不敢不敢!什么夫人?我们小家小户怎敢称什么夫人?日后林先生教我两娃娃念书,他们还得叫你师母呢!他年纪大些,你叫他声姐姐,也就是抬举我们了!”
  黛玉只得叫声:“姐姐好!”张妻忙道:“妹妹好!”
  一行人进了院子。
  果见张家院子比刘翁家大了许多。北边一排五间大房,南边一排小屋,几乎都是新的。东边鸡窝羊栏猪圈,西边还有牛圈马棚驴厩,也齐齐整整。那可真是,鸡鸣羊叫猪哼哼,牛嚼驴卧马吃草。院中央也有三棵枣树。另外还有一个大花坛,种了许多花,也不过是些牵牛凤仙石榴树,菊花月季大蜀葵而已。
  宝玉夫妻观看一番后,宝玉被张员外让进上屋,张妻拉着黛玉到几间房瞧瞧。在西头大房里,有一个很大的织布机,还有一匹布在织口上绷着,梭子放在布上。黛玉虽生在丝绸之乡的苏州,却是长在富贵之中,从未见过真正的织布机,今日真是大开眼见,便进去细看。
  张妻笑道:“这是我的织机!”
  黛玉看那布,虽是粗布,但十分均匀,便笑道:“织的真好!什么时候也教教我?
  张妻笑说:“这有什么难?来,我先给你看看!”说着坐在机前,踏着脚踏板,右手拿梭子,左手扳机板,一来二去地织开了。织了几梭子,笑道:“织的不好,可自己可以穿。妹妹若想要做衣裳,我这还有几丈布,你拿去做吧!”又起身拉黛玉到了灶房。
  灶房也很大,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正在擀面,见他来笑着停下手,黛玉忙道:“快擀吧,让我看看!”那女孩子又麻利地擀起来。看地黛玉好生羡慕。张妻拉他出来,又到自己房中,见床上粗布被褥,也还齐正,炕头上放着一辆纺车,上面的线还在。
  张妻笑道:“这是我女儿正纺的线,纺的不好。”顺手拿起来,纺给他看。
  黛玉今日来张家,总算开了眼,心中感叹,农家贫寒,却是男耕女织,虽辛苦劳累,可平安无事,与世无争,这才是我夫妻想求的那种生活。正在看张妻纺线,张家女儿来请客人入席。黛玉忙推辞:“就在这儿吧!”
  张家夫妻咋知道甚麽男女不同席呀?只管让,黛玉只得来到客房,生来第一次与外男坐在了一个桌前。这是个八仙桌,上摆了几样菜盘子:咸鸡蛋,凉粉,算是凉菜,另有抄豆角,抄葫芦瓜,不去皮儿的抄茄子,不去根儿的炒青菜,没有半点肉腥味,油也很少——不过对张家来说,过年也不过如此!
  张家夫妻请二人动筷子,自己陪着,两个儿女忙里忙外地上菜,上饭。一杯自酿的淡酒,张员外恭敬地双手举起来,奉给宝玉,宝玉忙接住。张员外自己又举起一杯酒道:“你夫妻来到刘家镇,如同天神从天降啊!咱刘家镇能人不少,祖上也有出名的,可这几十年来天灾人祸,到如今却没有几个好好念过书的!到外边尽受欺负。还求公子夫妻能留下来,教我们的娃娃念书!让刘家镇也出上个秀才,争争气嘛!”
  那宝玉这两日心情特别好:一为自己与黛玉死里逃生;二为绝处逢生,又遇着这里镇上众人的如此宽待。所以举杯笑道:“我二人要典房的意思,就是为了留下来。只是一我才学浅,怕教不好,耽误了他们!”
  张员外忙笑道:“公子,我识了几个字,在这镇上就被人称先生。而你呢?看你那字,说这样的话,就知道你读书不少,更不该当老师了吗?要不然,那可就是‘沉香木当柴烧——屈了材啦!’”又指黛玉:“连你家小娘子都写的那么好,更何况你呢?你两人搭帮教吧!你家柴米油盐我包了!”
  正说着,二平端进来一盘鸡肉——这是席上唯一的肉菜了。因见二平,黛玉问张妻:“姐姐,您有几个儿女?”
  张妻道:“三儿三女,这是二平,他哥在行伍里。”
  黛玉道:“你给他们起的名字还挺好。”
  张妻笑道:“这名是原先那位先生改的。原先他们叫大罐二罐三罐!”
  二玉笑了起来。
  张妻红了脸:“我们不识字,孩子也命贱,所以起得也是贱名。当年我生大儿子时,他爹在地里正干活。我给他去送饭。走到水渠边上,因身子太笨,拌了一跤,手里提个饭罐掉到地上,可不但没打,连饭也没洒。可就这一跤,当时就生了——将儿子就生在那饭罐旁边的地里……。我们山野小民,当时看见的就是那罐儿,就起了这个名字,后边的也就跟着叫了。”
  二玉想起引玉和尚给的那罐饭,互相瞧瞧笑了。
  张员外笑道:“我两口子辛辛苦苦挣下一些家当,就想让他们能念念书,就给他们请了老师。老师来了,嫌名字不好,就改成了大平二平三平……”
  二平笑道:“我爹认不了几个字,可爱书。为我们念书,快想疯了。尤其这几年,把挣下的几个钱都买了书了。”宝玉便问他:“你读过几年书?读过什么书?”二平道:“读了四五年书了,现在正读《大学》。还读过几本诗书。”宝玉又问:“那你有些什么书?”张员外插嘴道:“我给他们买了《四书五经》,《左传》,《唐诗》,《宋词》。还买了《木许》,《肚舟丁》,《西方己》,……”
  宝玉越听越奇,黛玉听的也是一头云雾。
  张员外又笑道:“那天我在京城为儿子买书,那老板取笑我:“不知《左传》,不知《春秋》。我好生气!我说你们隔着门缝看人——把人看扁了!我不但知道,《左传》,还知道《右传》呢,不但知道《春秋》,还知道《冬夏》呢!为这话我是吃了称砣——铁了心,找遍书肆,可偏偏见有《左传》,不见有《右传》,见有《春秋》,不见有《冬夏》。……”张妻笑道:“他是个呆子!为了什么《右传》《冬夏》,不知道跑了几回,总买不来。你两是京里来的,一定知道那有卖的?省得他瞎跑!”
  二玉刚开始还忍着笑,这会儿实在耐不住笑了起来。黛玉捂着嘴笑说道:“张先生弄差了!诗书里有《左传》,有《春秋》是对的,那有什么《右传》《冬夏》呀!而且《左传》也是《春秋》里的一篇文章!看过三国的戏吧?关公疗骨时读的就是《春秋》!”
  张家夫妻恍然大悟:“我们真是糊涂,让你们笑话了!”
  黛玉又问三个女孩。张妻笑道:“他们叫大奴二奴三奴!大奴出嫁了,二女你刚见了,三平和三奴两还在地里正锄草呢!”
  二玉点头。一顿饭吃了半晌,宝玉也弄清了刘家镇大概。
  第二天,于司吏也请二玉去家里吃饭。于司吏家境远不如张员外,菜蔬更是简单。
  饭后,于司吏便将一个能入学的学生名单给了宝玉。宝玉又认识了于司吏的长子于明,此时十七岁,在前年和张二平并另外两人一起考上了童生;他的次子于亮,和张三平一样才十三岁,只念了两年书。而其他学生还得从《三字经》教起。
  于司吏还有一个女儿叫山燕,于司吏非常喜欢自己的这个女儿,这会儿笑请黛玉教她也念点书,黛玉见他长地眉清目秀,白肤蜂腰,模样在这刘家镇应是数一数二的。岂有个不应之理?二玉回到家,翻看于司吏给的那名册,只见字虽不十分端正,但是是非常认真的。那些名字确实好笑,但已不以为奇了。
  宝玉为当先生着忙。黛玉不但为饭着忙,还要为宝玉教书的衣服着忙,央求刘翁在京里买了一蓝褂做外衣,还买了一顶方帽。连着收拾几日,才算妥当。学堂也收拾完了,于司吏请宝玉摘了吉日,在学堂拜了孔夫子,学生们拜了老师,家长也认识了这位老师。便正式开课教书了。宝玉自己也觉可笑。但此时此刻也只得硬着头皮教。因不摸底,就先从《三字经》开始教。童生先各温习旧课,三天后各写篇文章交上来。先说这些学生。山里的娃娃们平日已无苟无束惯了,这几日坐在这学堂里,浑身都不自在。刚开始还好奇也新鲜,可时间一长,又见老师脾气温和,说话不紧不慢,便不怕起来。这一不怕,便要生事,要淘气。而最调皮的便是那宝玉自己家隔壁的王狗屁了。此时他年不过十二,模样端正,聪明淘气,口角还十分灵利,二玉都有几分偏爱。而那王狗屁在课堂上却时时生事。《三字经》教完了,这天开始教《百家姓》。
  宝玉领着大伙念:“赵钱孙李……”
  那狗屁儿却嚷嚷着要老师讲字的意思。
  宝玉便耐着性子讲:“赵,就是赵老婆的赵。前街那九十几岁的老婆婆不是姓赵吗?就是这个赵!”
  “钱,就是古铜钱的钱字,有人姓钱,就是这个字。”
  “孙吗?就是你是你爷爷的孙子的孙字。”
  “李嘛,就是李万年的李,”宝玉指着狗屁儿旁边的也只有十二岁的娃娃“李万年,记住了,这个‘李’字,就是你姓李的李字。”又问众人,“明白了吗?”
  众人都应声:“明白了。”
  那狗屁儿的嗓门最大。宝玉便问他:“你明白了?就给大家讲讲。”那狗屁儿便摇头晃脑地冲众学生挤眉弄眼地念道:
  “赵老婆儿——古铜钱,我的孙子  ——李万年!”
  话一出口,满堂哄笑。李万年一跳起来就与狗屁儿撕打成一堆了。
  宝玉真是哭笑不得,还得劝架。可那拉得开呀。娃娃们也起哄,课堂上早乱成了一团。
  那狗屁儿满头剃的光光的,却在后脑勺留了一根又细又长的小辫儿,此时被李万年抓住了不放;那李万年也是剃光了头,只在囟门上留了一撮只有半寸长的头发,狗屁儿抓不住,便狠揪他的耳朵,咀里还不停地乱嚷:“快放狗屁儿快放狗屁儿!要不然狗屁儿会憋的你肚子疼!”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宝玉又气又笑,使好大劲才拉开两人,并罚狗屁儿去门外站着,自己又往下讲。
  到了饭时,众人回家去吃饭了,宝玉留那王狗屁儿问话,他不依不让,乱嚷嚷:“啊呀,林老师,放了狗屁儿吧!老师不放狗屁儿,狗屁儿那敢出来?”
  宝玉听这话,气的直冒烟,还说不清,让他伸出手来,要打他几戒尺,可看见他那嘎骨样儿,还下不了手。只得用手指在他头上点了几下,训斥几句,将他放了。
  那狗屁儿一拱手:“谢老师放了狗屁儿!”
  宝玉两眼一瞪,那王狗屁儿已颠颠地走了,想想也忍不住笑了。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想一想中午饭,宝玉又犯了愁。
  自来这镇上有一个来月了,一日三顿粥,就那粥也常常熬糊。可瞧见林妹妹那满含歉疚的模样,宝玉也不忍心责备他。幸好学生家——如张员外,于司吏等家里常常送来鸡蛋,馒头,窝头,饼并各种菜蔬尝鲜。有菜,可没什么油,黛玉又不会炒,而且摘白菜根,将指甲掰劈了,削茄子皮,皮没削下,却将手指削了个口子,所以天天水煮盐拌。
  宝玉想想没法,还得回家来。
  黛玉端上来水,服侍宝玉洗了手脸,又端上来粥,摆上茄子拌盐煮的菜,又专给宝玉一个煮鸡蛋算是干粮。
  可那宝玉这几日天天吃煮鸡蛋,早已腻歪,看着那鸡蛋,恨得两眼直发绿。
  黛玉愧 笑道:“等以后我去学学擀面!”
  宝玉笑道:“不用不用,大观园里的林妹妹何时这样做过饭哪?”
  为了给黛玉宽心,宝玉说起学堂里的笑话。
  黛玉听了,也笑地前仰后合。转而对宝玉说:“你当先生的,应想一想办法,给他们每个人重起个名,不就得了?”
  宝玉道:“我也这么想,可不知起什么好。”
  黛玉笑道:“以镇,以山,以河,以树为中间字,再分别添后面的字,不就行了?即区分开,又相连——可都是你的学生啊!”
  宝玉点头。又说几个童生,自己怕教不过来,误了人家娃娃。黛玉想想,让宝玉把《左传》《四书》找来,自己看看帮他解难题。
  宝玉笑道:“古有才女蔡文姬,班超。我看你比他们也差不到那里!不如你来教这些学生呢!”
  黛玉捂住脸笑道:“羞死我矣!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我当先生,还不让人笑掉大牙了?”
  宝玉说:“我林妹妹的才学我知道。……自古女儿被关在闺房里灶房里,误了不知多少好人才呢!”
  “虽说这样,可我?我比那二平大不了一岁,咋么教啊?多难为情啊?……”
  “好我的林妹妹呢!你忘了当初教香菱姐姐做诗的事了?这几个童生可比香菱姐姐小吧?又学了几年了,一定好教多了,也极用功!咱们好容易有了个家,有个事干,就怕……。过去我不爱读书,《大学》《中庸》我学的没有忘的多,今日却要给别人讲《大学》,岂不好笑吗?好妹妹,全当帮我吧!”
  黛玉见他如此说,叹口气道:“这书我小时候看过,可太浮浅了,冲你这些话,只好下功夫读读再说了。”
  宝玉笑道:“谢娘子,书嘛,我已经拿回来了……”
  二人正说话,狗屁儿的爷爷带着狗屁儿来了。进门便问道:“林先生,,听说狗屁儿在学堂淘气,惹您生气了。我听说了,就带他来给您陪个不是了。”说着命狗屁儿跪在地上磕头。狗屁儿便乖乖地磕了三个头。
  宝玉忙拉他起来,对他爷爷笑道:“娃娃淘气是常有的。小狗屁儿虽淘气,可聪明灵利,只要好好学,将来会有出息的!”
  王老汉听了直作揖:“好好好!”
  黛玉也过来笑道:“王大伯,老人家,狗屁儿该起个官名了。”
  王老汉道:“我家几代就这一个独苗!他父母死的又早,我又不认字,也不会起名字。先生师母能给他起个大名,那再好不过了。”
  宝玉想想:“起什么名呢?”
  黛玉便问:“他是壬戌年什么时候生的?”
  王老汉道:“正月十一。”
  黛玉笑说道:“好日子!怪不得叫狗屁儿呢!以我想,大名就叫新鹏吧!”
  看王老汉不明白。宝玉道:“是天上飞的苍鹰!这鹰一展翅,便是万里远!看过岳飞的戏吧?岳飞就叫鹏飞!小狗屁儿将来要用这名而飞遍中国呢!”
  听的王老汉心花怒放,推过小狗屁儿让给师母磕头。
  黛玉忙笑道:“不用不用!如今叫了王新鹏,小狗屁儿在家叫叫无妨,可在学堂,在外边,尤其以后中了举,再叫狗屁举人,别人还不笑掉大牙了?”
  一句话说笑了一院子的人。
  下午,宝玉拉着狗屁儿到了学堂,给学堂娃娃们说:“狗屁儿大名叫王新鹏了。日后我给你们每人都要起个好听的名。愿意不愿意?”
  学生都欢呼起来。回家给家长一说,无不高兴。
  黛玉这几日瞅空读《四书》。可一日三顿粥,饿地宝玉眼花心烦,便是黛玉自己也不耐烦了,可惜不会和面,——第一次和了面,粘了两手,稀的直流水,稠的飞干面,收拾不了了,只好又打成了糊,熬成了粥——说是浆糊更恰当些。第三次好容易和成了面,又不知是水开了下面,还是凉水下面,问宝玉,宝玉大笑:“问的奇怪,大概是凉水下面吧?”
  结果又煮成了糊涂面汤。又弄不了米饭,——也做过,不是夹生,就是糊的吃不成。
  那窝头更不知道人家是怎么做的。向别人问?真丢人!书上可又没有。
  冲着那几瓮粮食,黛玉直发怵。
  这一日,宝玉已教完《百家姓》《千字文》,该教《千家诗》了。在学堂考考学生,答的都还不错。便放了学生一天假,来于司吏家商量。于司吏当然高兴,并告诉他,秋后有县试童科生,问有几个可一试?明年春围,童生们有无希望?
  宝玉道:“秋闱可以试。春闱嘛,有点危险。我虽可教,但学生多,顾不过来。若有人帮忙就好了!”
  于司吏笑道:“教书的忙,怎么帮?我连李白杜甫都没弄明白!”
  宝玉此时有提出黛玉授课之意,但想一想,又没说出口,要再压几天。便告辞出来。
  回到自己家,黛玉便喜盈盈地迎了出来,神秘地笑道:“你猜,今天我做了什么?”
  宝玉惊诧起来。等黛玉服侍他洗手洗脸后,端上来饭一瞧,只见碗中葱花,蒜苗,油香扑扑的,夹着几根青菜,下面还有面片儿。
  宝玉先喝了一口汤:“咂哈,好香!这是什么玩艺?”
  黛玉递上一双筷子,宝玉去挑那面片,看了半会儿。
  黛玉忙问:“怎么?不认识?这不是莲叶羹吗?你不是早想吃莲叶羹了吗?”
  宝玉恍然,再看那面片,可真大,可只有一片,模样还真像莲叶。不由大笑起来:“这是妹妹做的莲叶羹?”又笑一阵:“味道不错,只是…哈哈!”
  黛玉忙问:“不对?还是不好吃?”宝玉忙道:“好吃好吃!妹妹做地都好吃!”
  黛玉明白了:“做错了?我是第五次和成了面;第三次擀成了面;只是第一次煮对了面。做的不好。”
  宝玉道:“好吃好吃!”几个月没吃调合面食的宝玉,也不听黛玉说些什么,只管吃。
  黛玉见他吃的香,自己也端碗尝那“莲叶羹”。
  “味不错,”黛玉自吃自评价“面太硬了,…只怕没煮熟,…一定擀的太厚了!”没等他说完,宝玉己风卷残云了。黛玉满心欠意:“做的不好…”
  宝玉拍拍他肩膀:“我的林妹妹今日能做出这‘莲叶羹’己是不简单了。可惜妹妹只是听说过,可没吃过也没见过哪‘莲叶羹’!”
  黛玉道:“在府里听说过,可我怎么敢去要什么‘莲叶羹’?来这儿快两月了,天天稀饭,早想换一换了!今日终于把面和到一块了!便抖胆做了他一回!”
  宝玉道:“那莲叶羹是一小片一小片的,也不一定是莲叶的模样。那是你这么一大片?幸好碗小,要不然安着真莲叶做,恐怕比锅盖还大呢!……”说着又笑了起来。
  黛玉也笑了:“真是的,我想莲叶不就是池子里那莲叶吗?所以就照着做了……”二人都大笑起来。饭后,宝玉又说起童生之事,不免忧心重重:“真后悔当初没好好学学。”
  黛玉道:“这几日我读了几遍《四书》,也觉没什么。咱两人联手教,还教不好吗?咱们虽无高师指教,却也读过几车诗书吧?今日学这经济八股,也能对付!”
  宝玉道:“想让你教,可又怕……”黛玉知道宝玉担心之事,便对宝玉如此这般一说,宝玉大喜。黛玉说了什么事,请看后面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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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38 发表于: 2011-03-20
第三回  女先生难忘红尘事  白发人泪寻故园情

 

  黛玉给宝玉出了个主意,宝玉午后便与于司吏张员外商量,二人那有个不愿之理?偏巧二平有妹子二奴三奴,于明有妹子山燕。由他们来当自己哥哥的伴读,一同来二玉家,由黛玉来教。于司吏又打发人帮着黛玉收拾出上房东头的那间大房做了书房。一切准备好,就等着挑吉日开课。
  这一日,刘翁又回镇来了,捎回了宝玉央求他去京中典当几样首饰换回来的十两文银。宝玉便请来于司吏张员外,当面将五两文银交付刘翁,自此,刘翁院归属林石毅名下,成了林家院。因还余银两,黛玉便找张妻,要买他几丈布。张妻怎肯收钱?最后收了半价,还帮黛玉将布染成红、紫、蓝、黑各色。又帮忙裁剪缝补,为二玉名做了两身衣服。准备再过些日子还要做棉衣呢!
  等刘翁再次回来时又捎回许多文房四宝,那林黛玉一身粗衣布裙地便准备开一课授徒了!二玉留刘翁,并请于司吏等人,商议第二天一早,正式开课之事。众人当然高兴,可那刘翁见林家娘子——一女流之辈要收徒教书,不免疑心她的能耐。
  第二天一早,于司吏,张员外,就带来了自己的儿女。另有两位童生,一个叫赵云山,是前镇赵老婆的大孙子,还有一位叫李庆林,听说林师母要亲教,便央求父母妹妹陪送来了。几位学生就在这西间房中,正式拜师了。四位童生,倒有五六个女孩子伴读。为了让镇上人放心,让学生放心,让家长放心,黛玉在拜师之后,便讲了一课。各学生家长见每个童生旁边都有自己的姊妹陪着——放下了一份担心,为了避嫌,有这办法不错;而且这些女孩子也可学认几个字了!当然,有些家长如张员外,看上别人家间的女孩子,总想说给自己家的孩子, 今日在一起读书,或许有希望此时,只见黛玉立于桌前:虽布衣布裙,发顶上除了一枝由那颗红佛珠嵌上的银簪外别无其它。不涂脂画眉,但天生的黛眉朱唇,端庄秀丽。讲课吐词清楚,嗓音清脆,说诗说文,朗朗上口:“‘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这是圣人说的。圣人还说过:‘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也就是说要爱学,要善学,还要用心来学习。还要说:我收男徒女徒,要学诗文,要学经济,可先要学做人。孝父母,爱弟妹,敬乡邻。将来娶妻生子,还要疼妻教子;出嫁要相夫教子。举止有礼,为人大方,不嫌贫爱富,堂堂正正做一个人!”
  “钱财有价,仁义无价!在家若不会迎宾客,外出方知少主人!家家父母心,户户儿女情。不爱黄金白玉高官路,但求儿女贤良忠善好!但是养子不教如坏子,养女不教如误女。池塘积水为防旱,田地勤耕为养家。亏人是祸,饶人是福。不论山野城郭,为人要善要诚!就好似读书。有副对子说的好:‘竹因虚受益,松以静延年’,当然了,‘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今日即拜我为师,我便要教你们做人,做诗写文章!而且学的教得,教的学得。也就是说,我们还要互相学。正如古人云:‘弟子不必如师,师不必贤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古人又云:‘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我们就是要按圣人古人说的来行事!”
  “男儿学四书,学经济,学萧和学相如。女儿学识字,学班超文姬。当然学做诗也可以,我可以教!先生教学生,学生教先生,学生教学生。哥哥教妹妹,妹妹同样可以教哥哥!当然了女学生还要学习《女儿经》,学习女儿家的礼仪!这些我会专门给你们教!”
  “我盼望你们几位都有出息,能中举!但是古人曾云:‘学者如牛毛,成者如麒角。’可又不能不学!有田不一种仓禀虚,有书不读子孙愚!胸中无学,如手中无钱。钱无可挣,学无诸事难成!当年圣人,诸子有谁中过举?李白杜甫又何曾考过举?却是留名千古。便是中了举,又有几个一生平安,无忧无虑?……诸葛星落五丈原,武穆命绝风雪厅。韩公雪拥出蓝关,文相零叮叹零叮。…………”
  听黛玉那口若悬河地一顿讲,不光台下的学生,听迷了,便是门外旁听的于司吏张员及各家长也听迷了。听的那刘翁放下了心,就是原有几分耽忧的宝玉也放下了心,——可又觉奇怪,林妹妹当日在府中别说这样讲课,就是平日说活,时间久了也心跳咳嗽呢!可此时并无半点劳累模样,——真是百思不解!
  自此,黛玉开始教童生们学《四书五经》,女孩子们学《百家姓》《女儿经》。那女孩子们另还兼做了先生一顿饭并给大家烧水喝。一月下来,童生们都能写出像样的文章了,女孩子们学完了《女儿经》,便是黛玉也从女孩子们那儿学会了做简单的饭!黛玉当了女先生,必然辛苦。但也十分得意!回想旧事,想想今日,更觉夫妻二人过得好开心!今天,给男徒出了题目,让他们回家休息,两天后交上写好的文章来。看文章情况,再定上新课否。又留女徒把《女儿经》重新细讲一番,命他们回去将学过的都要会写并能背下来。也放了他们两天假。
  学生们兴高采烈地回家了。黛玉也十分高兴,下厨房和面擀了一案面,估计宝玉快回来了,炒了鸡蛋,又炒了点白菜,便下了面条儿。等宝玉一回来便现成了。夫妻二人坐一块吃罢饭,又与他讲及要上新课。宝玉十分高兴,转而说最近有童试,于司吏要挑几个学生去试一试。可《孟子》《论语》刚学了一点,只怕来不及。
  黛玉道:“这好办,挑几个学的好些的,日夜上课。只是这样太辛苦你了。只怕又赶农忙,学生们也忙啊!”宝玉点头,准备就去找于司吏商量。黛玉笑道:“宝玉,童试若能考上一两个,也就是你的本事了!那咱们在刘家镇就更有面子了!也更开心了!”
  二玉正说话,专门进城给儿子买书的张员外回来了,给二玉捎带回来许多书,捎回盐,又捎回几样东西。那张员外平日里是隔几日便送来几十个鸡蛋,送来几样菜,见地里有南瓜熟了,玉米粒饱了,也送来让二人尝鲜。今日因要送京中捎回的东西,更要亲自送上门来了。
  宝玉夫妻见张员外来了,忙让进屋里,坐下述谈路上之事。
  张员外见宝玉夫妻二人虽是粗衣淡饭,这样合睦教书,打心眼里佩服。尤其见黛玉一个年轻美貌娇弱女子,能将童生教的个个都那样好,就连自己那原半字不识的三奴,竟然会说“女儿经,女儿经,女儿经教给女儿听”了。更加佩服。
  所以坐下来说路上之事,也不过就是:东村的地西村的粮,河里的水京中的房。路上客,店家饭,书肆老板话多长。……说东道西,张员外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二位从京中来,可知道有个荣国府宁国府的贾家吗?”
  二人点头:“知道!”
  张员外道:“不知犯了什么事,被抄家查封了!”
  宝玉急问:“真的?你见了?”
  张员外道:“怎么是假的?我在酒楼听了这话,专门到那荣国一对门口看了看,还贴着封条呢!禁衣府的人还看着大门呢!奴才丫头被官卖了。听说价不高,要早去几天,我就给你们买个丫头使唤。让你两一心教书。”
  宝玉问:“那府里的老爷太太们呢?”
  张员外道:“有一个被判了死刑,大前天已斩在菜市口了。今天我还看见那一滩血呢!……啧啧,真可怕人!”
  宝玉问:“你没听说那叫什么名吗?”
  张员外拍拍脑袋:“好象女人名,叫——贾珍!”
  宝玉心中悲伤起来,又问:“那其他人呢?”
  “老爷公子们都流放到什么山西边去了,离这有几千里路呢!太太小姐们有跟去的,有官卖的,有逃走的,也有死了的!”
  宝玉问:“死了谁?那贾老太太呢?”
  “死了谁,我不知道。那老太太我见了,可怜哪!满门几百口子,如今只剩下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由两个丫头伺候着,……我去时,瞧见他正坐在后门里面哭呢。好可怜哪!”
  张员外忽然发现林先生面色苍白,林师母也已泪光闪内了。忙问:“你们怎么了?你们认识贾家人?还是……”
  宝玉忙说:“这事也太可怕了!”
  张员外说:“确实害怕。不过两家老爷也太过份了,听说占别人妻,还追杀人家,还贪污不知多少……”
  又足足说了一个时辰才走。此时二玉已似热锅上的蚂蚁了。说说想想,泪己纷纷了。
  宝玉想去看看,黛玉拦阻:“咱们可是死过的人了!…”
  一夜悲伤,一夜恶梦连绵。心真如刀铰!
  第二天,宝玉强压悲戚去学堂教书,黛玉坐立不安。研墨写下几句:
  “山高本无事,幽静度新年。
  何堪招旧怨? 修道未成仙!”
  又写道:
  “含悲噙泪恩难忘,书语诗赋秋花香。
  孤灯三两离人泪,潇湘斑斑话凄伤。
  娇叶一点辞旧枝,思寻归根在何方?
  夕阳似血慈母泣,叫人焉能不惆怅?”
  黛玉叹气搁下笔,将院里收拾干净,又将做了一半的衣裳拿出来做。可满心都是荣国府的事,针不知往哪扎。真是坐立不安,取下头上那银簪子,看见那颗自己曾经的填口——那红色的楠木佛珠沾了几点灰尘,便取过绢子擦拭。心想若是知道府里的情形就好了。正想着,见那佛珠孔闪烁了一下,忙看看:好家伙,果真看见了荣国府,门上果然贴着封条,几个禁衣尉立在门外。黛玉想知道潇湘馆今日的模样?果然瞧见了竹林依旧,小舍闺房。却见房门大开,门内尘土满眼。见此景,不由不下泪:
  “眼空蓄泪泪空垂, 暗洒闲抛却为谁?”
  黛玉又想一看看上房吧。果真看到了贾母曾住的上院,只见游廊依旧门依旧,摔碎的花盆,歪倒的桌椅,曾经价值连城的摆设一样也没有了。黛玉不由大哭:“老太太,您在哪里?”孔内出现了贾母的身影,苍发愁容,依坐在一个破椅子上,一手拿着把剪刀,另一个是剪断了的穗子——宝玉那块玉上的。黛玉当然认得这两样东西。可这两样东西是怎么到老太太手中的?那只有问紫鹃了。见贾母看着两样东西,老泪纵横,黛玉心己酸了:“老太太,我们也想您哪!”想知道是那两丫头跟着老太太,却瞧见是鸳鸯和紫鹃立在老太太身旁。只见三人都是素衣旧裙,神态凄凉。黛玉不由不泪珠纷纷——可真是:
  “彩线难收面上珠, 湘江旧迹已模糊。”
  黛玉心中对宝钗多少有些歉意,便又想看看宝姐姐。却见宝钗走在一个花园里,身后跟着莺儿,身旁是薛姨妈和金桂。黛玉明白宝钗在事前已回了娘家。又感叹起来,宝钗纵然千难万难,还有个娘,有哥嫂。可自己呢?今日的宝玉呢?都已无家可归了!黛玉看了半天,直等宝玉回来让他也看。宝玉却什么也看不见。黛玉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便转而说道:“咱两是老太太的亲人,咱们不管谁管?咱们死而复活,天意只怕就是要我们两救老太太呢!这点孝顺应该有!应该是‘称杆烧成灰——星(心)还在!’救老太太我是‘吃了锄把——横下了心!’你呢?”
  那称杆锄把是张员外天天挂在嘴边的,弄的一镇百姓都爱说什么称砣称杆锄头锄把,黛玉来这两月多,竟也学会了几句。宝玉心中何尝不是这样想呢!只是怎么救呢?瞧见黛玉那斑竹泪痕的诗句,更添几层焦急。
  连着几日,二玉坐立不安,正在无法可想之时,那刘翁又回刘家镇来了。他是看今秋收成来了,也是应了引玉和尚之托,来看二玉的。二玉见他来,喜出望外,都打他的主意。宝玉先清刘翁坐下说话,要央求他帮个大忙。又央他,不要给别人说。
  刘翁不知何故。又见宝玉打听京中事——尤其是贾府之事,又央求他去接一个人来刘家镇。又见让接的的是荣国府贾老太太,惊诧之极,哪敢答应?可又拗不过宝玉、黛玉的再三央求,也就答应去看看。因事情太重大,刘翁又去找引玉引路,来到荣国府偏门小院见到贾母。这里原是府中看门的奴才们守夜的住处,曾十分尊贵的贾母此时就屈住在这简 陋的小院里。李宫裁在此次抄家时,因年轻守寡守节又无什么事而没有受牵连,被放出后也曾住在这儿,可因年轻寡妇,住此自觉不雅,搬到李婶娘家里去了。平日天天打发蓝儿来请安。宫裁也曾邀贾母一起过去住,可贾母自觉羞面愧颜,不愿见亲戚众人。只带了两丫头,靠着朝廷给他留下的几十两文银度日。此时贾母己七十七岁了,遇到此等丑事,真是度日如年。哭儿哭侄孙;哭满 门三四百口子人如今剩下这几个人;哭最心痛的宝玉黛玉年少夭亡;又常想二人早死早好——若不死,今日又是怎样的下场?宝玉流放,黛玉官卖,就是宝钗也少不了官卖。俩玉儿死了,宝丫头才回了自己娘家,躲过了府里这场丑祸。贾母自觉风烛残年,真是生不如死。可又盼着早日无事,盼着儿孙能回来团圆!盼啊盼,两眼昏花,苍发更添霜。正在贾母哭天哭地,天地不灵之时,忽见家庙大和尚领来一个人,说是老太太的外孙子打发人来要接老太太去家中一块过活。真不知从何说起。想林家只黛玉外孙女一个,今已没有了,从哪又冒出个外孙子来了?可又见刘翁说的活灵活现,又听引玉说那公子长的象府上某个人,十分奇怪,就想去看个究竟。便留下鸳鸯看门,自己天刚亮,便带了紫 鹃坐了刘翁的驴轿车上路,往刘家镇来了。
  路上,贾母免不了又打听这个林石毅的事。刘翁满口称赞:一对小夫妻,长的好似玉帝驾前的金童玉女。为人好,在山镇教书教的好。……但问及二人来处,那刘翁答不上来了,便哈哈大笑道:“老人家,引玉和尚是你家庙的主持,我是那和尚的本家兄弟,哪个敢哄你七八十岁的老人家?那是要遭雷劈的!您信也罢不信也罢,到那儿一见,不就知道了?咱们就全当‘走道捡鸡毛——凑掸(胆)子’好吧?”说的贾母紫鹃都笑了起来。
  因怕老太太再问,那刘翁吆喝着小毛驴,边走边唱了起来——这回儿不敢唱颠倒颠了,便伴着毛驴蹄的节奏唱起了“吆喝曲”:
  我有一头小毛驴儿,
  一身地黑缎衣儿;
  一对长耳朵儿,
  还有那四条腿儿;
  “哒儿驾,哒儿驾!
  脑门上白玉斑儿,
  雪白的四只蹄儿;
  走路一颠颠儿,
  还有个犟脾气儿。
  我的小毛驴儿,
  拉着个小轿车儿,
  大红的油布蓬儿,
  漆黑的轿车儿。
  不论是风还雨儿,
  为我挣那铜子儿。
  踏过那条条道儿,
  城里城外的跑儿;
  拉过那多少人儿。
  我的小毛驴儿,拉过哪老头儿
  长着那白地、黑地、花白花黑地,
  长地、短地,短地长地胡子儿哎!
  还有那小丫头儿,
  头上戴着哪粉地、红地、黄地、绿地
  带着珠儿的大朵小朵小朵大朵地花儿哎!
  还有那老地老耒小地小儿,
  穷地穷来富地富儿,
  胖地胖耒瘦地瘦儿,
  一个两个,一群两群儿,
  那个进京赶考地众举子儿!哎!
  ……
  驾!驾!我的小毛驴儿,
  拉过那一对小夫妻儿。
  不描眉黑眉儿,
  不擦粉儿,脸白儿,
  不戴花儿比花美儿,
  还有那小小地红嘴唇儿!
  那位小娘子儿,
  长的实在美儿。
  走路如细柳枝儿,
  说话脸先红儿,
  能描凤能绣花儿,
  能识字儿能写文儿,
  不知是嫦娥还是织女儿?
  为什么抛绣球儿,
  偏就抛给了那个白嫩嫩儿,漂亮亮儿,
  赛吕布、胜潘安,
  那个有才有貌地小公子儿!
  哎哎——呀”
  听刘翁唱的有趣,逗地贾母哈哈直笑。紫鹃也捂着嘴巴直笑。
  一路唱,一路笑,刚过晌午不久,刘翁就将毛驴车赶进了刘家镇,赶进了原属于自己的那院里。
  刘翁兴冲冲地在院子里喊了声:“林家小娘子!”
  贾母抬眼瞅着,从偏侧大房里走出一位粗衣布裙,头上罩着块紫色头巾,又用一枝带颗红珠子的银簪子簪着的年轻女子,身边还跟着七八个十五六岁的男女孩子。那女子看见刘翁,十分高兴。往车里张望一下,而后给几个孩子说了句什么话,孩子们便施礼散去了。
  那女子过来对刘翁万福:“刘二叔辛苦了!央您办的事办成了?”刘翁笑道:“你两人要请的人我接来了!……只是老人家不信!”那女子笑道:“就会信的!”
  在轿中收拾东西,准备下车的紫鹃听地清清楚楚:“怎么好象我们姑娘的声音?”忙跳下车,打量那女子。
  那黛玉瞅见了紫鹃,心中一阵凄苦,便连老太太也不接了, 扭脸对刘翁道:“您歇一歇,我给你们烧水去!呆会在这儿吃饭!”说完进了灶房。
  刘翁笑呵呵地说:“不用等,我还有事呢。”收拾毛驴轿车,将东西拿进上屋,请老人家进屋内休息,自己将毛驴栓在槽上,拌上料,便出了大门走了。
  那紫鹃搀扶着老太太坐下休息,又打量这房子,正中间桌椅虽破旧但还齐正。两边又各有间大房,房内都有炕。炕上被褥虽破旧,但齐整——好似刚收拾好的。西边屋子里的绳子上挂了几件衣裳,紫鹃看着心里直嘀咕。
  一会儿,那黛玉烧火好,端了一铜盆热水进来,头也不抬,只说道:“老人家,走了一路,洗一洗,上炕躺着歇会吧!”
  贾母虽老眼昏花,可此时也看清了来人,那眉那眼那神气,怎么象林丫头的模样,心中惊诧之极。紫鹃更是惊异,尤其见来人头发上那枚银簪子和那颗楠木佛珠,更是害怕,可见他身后影子,在太阳下晃呀晃的……
  黛玉见他惊慌地看着自己,扭脸命道:“还不快伺候老太太洗洗脸,好歇歇儿?”一摔手出了门,又去做饭了。那紫鹃听的清清楚楚,不是自己姑娘又是谁?贾母也听清楚了,忙问紫鹃:“我怎么觉得这女孩儿好象是你们姑娘?”
  紫鹃道:“我也觉得象,可我们姑娘怎么能跑到这儿呢?”又伺候老人家洗洗,上炕歇着,自己就着老太太的水也洗了手脸,端出去要泼掉,却迎面一位公子拦住别:“别,让我也洗洗!”细看那公子,吓地紫鹃“妈呀!”一声,险些坐在地上。那盆子幸好让宝玉接住了,也不说什么,就着那水洗了洗手,使走进里屋,瞧见老太太,便撩衣跪倒在地上:“老祖宗,老祖宗!宝玉在这儿给您磕头了!”
  贾宝玉进门时,贾母己瞧见,很是惊怕,可听他如此说,又施大礼,心中那狂喜早压倒了惊怕,扶住宝玉,上下细瞧:“是你?我的宝玉孙儿!”一把把宝玉抱在怀里,祖孙二人哭成一团:“宝玉,你还活着?……”
  瞧见他祖孙二人恸哭,紫鹃也哭了,连忙奔出门去找到灶房来。见到灶台前忙着做饭的黛玉,也不管是人是鬼了,双膝一软,叫了声“姑娘,姑娘!让我好想啊!”便跪在地上,抱住黛玉大哭。
  黛玉扶他起来:“别哭了,紫鹃!快帮我做饭哪!”
  紫鹃忙抹去泪,帮忙下米熬粥。
  黛玉问他:“你会做饼吗?你们辛苦一路,本该好好歇歇,可我只会熬粥,怕你们吃不饱。正好还有点油,你和面给大伙做饼好吗?”
  紫鹃忙洗手和面烙饼。又问姑娘根由。
  黛玉摇头叹气:“有些事我也弄不清,只记得那天下了好大的雨,雷鸣电闪,我就醒了。是宝玉打开了棺盖儿救了我出来!我两人不敢回府,就央家庙大和尚送我们到这儿落脚了。”
  紫鹃细瞧姑娘,虽然依旧削瘦,但全无当日在大观园里的娇懒之态,更无当日体不盛衣之态了,越发显的苗条俏丽,心中又高兴了起来。紫鹃又给他说府里的事:宝玉死后十天,宝二奶奶被接回了娘家; 半月后,两府就被抄了家。珍爷被判了死刑;凤姐死在狱中;老爷少爷们被发配葱岭,太太们也跟去了;丫头小厮奴才都被官卖;朝廷只给老太太和李大奶奶留了些银两房院,并三个丫头——鸳鸯、素云、素月。紫鹃本已被放出府,合家与贾府已无干系。是紫鹃见贾母年迈孤独,素云素月又是大奶奶用惯的丫头,鸳鸯也孤单,便自己要进来与鸳鸯做伴,伺候老太太的;大奶奶本无事,带了贾蓝并两丫头搬到亲戚家去了。说的黛玉心酸落泪。
  饭做好了,又命紫鹃端上去给老太太。
  紫鹃明白他心中怨愤一时难平,劝他:“别恼了!老太太后悔的和什么似的,不知为你们两哭了几百回了!”黛玉心中也明白,可总觉得有些尬尴,不肯出灶房来。那贾母心里也明白了,宝玉能这样高兴,那么那女子必是黛玉!那悲那疼那亲那爱一起涌上心头。见紫鹃兴高采烈地上饭,迟迟不见黛玉出来,忽然明 白黛玉还是那小性儿,便笑着拄着拐杖出来,要进灶房看黛玉。
  宝玉紫鹃忙拦住他。宝玉又忙忙地来到灶房,见黛玉还在忙乱,便笑道:“好一个林妹妹!真正是‘小麻雀站在房梁上了——架子可不小’哪!是不是还得让老太太来给你陪不是?这个我是不依的!你是外孙女,如今又是孙子媳妇,这个礼这个孝,你给你的学生们是怎么教的?为人儿媳要孝敬公婆,何况我们的老祖宗呢?”
  黛玉听他话,自觉凄惶,一扭脸,两行热泪下来了。
  宝玉忙劝她:“快别这样了,我最怕你哭!快去见老太太!让他老人家好安心吃饭哪!刘二叔一会子回来,碰见如此,总是不好看!”
  又拉黛玉起来,准备一起到上屋来,就听老太太在灶房外颤微微地说:“林丫头,你在哪里?还不快来见我?”
  宝玉黛玉忙奔出灶房,见贾母立在台阶上,正准备往灶房里走来。
  黛玉见到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想起十余年的娇宠,心中一酸,双膝跪在地上,扑在了贾母怀中放声大哭,贾母搂抱着他也是泪花满面。就此,黛玉心中的积怨一扫而光!
  宝玉和紫鹃忙劝住二人,又扶着老太太回上房坐下。黛玉又进灶房取碗筷。
  大门上进来一位姑娘,见黛玉在灶房,便走进灶房给黛玉道:“师母,刘二爷正在我家吃饭呢,师傅师母你们不要等他。”回头张望着看看老太太和紫鹃点头笑笑,回头便要走。
  黛玉忙拦他:“山燕,在这吃饭吧!”山燕摇头笑道:“我吃过饭了!我还有好多活呢!”说完便走了。
  黛玉只得由他去了,自己将饭上齐,碗筷上齐。
  只见:小米稀饭,
  农家白面烙饼,
  凉拌茄子并几点咸菜。
  仅此而已。
  贾母见如此简单,两个玉儿吃的津津有味,由不得也胃口大开。喝粥,吃菜,见饼儿烙的好,又和黛玉分吃了一个——自己吃里面软和的,将皮给了黛玉。
  吃着饭,贾母想起了当日府中的情景:主子奴才,着金戴银,苏绣川缎,海味山珍,琼浆玉粒,御茶香茗,……。可今日,只剩下这几个!还是在这里,如此相遇!想到此不由地泪水盈盈。
  黛玉忙劝说:“别这样嘛!好好吃饭,吃完饭咱们说会儿话不好吗?”
  贾母含笑含泪点点头,端起碗喝粥。
  饭后,黛玉要进灶房收拾,紫鹃拦住:“姑娘,我来吧,你陪老人家说会子话吧!”
  黛玉笑道:“好是好,日后可有你忙的!”
  紫鹃笑道:“只要姑娘好好地,我再忙也高兴啊!”
  黛玉笑道:“这里不同城里,只怕你过不惯。”
  紫鹃道:“姑娘都能过的惯,我一个丫头能过不惯吗?”
  二人都笑了,黛玉便回上屋与贾母说话。将老太太扶在院子里,看屋子,看枣树,还有那刘翁的毛驴儿和小轿车。还有那偏屋——今日那些童生的学堂。见里面桌椅齐全,文房四宝齐整,又听说两个玉儿都教书,这儿就是黛玉教书的地方,贾母又高兴又担心。
  宝玉笑道:“怕什么?林妹妹才学好的很呢!这里的学生又用功,只要好好教半年,大多能考上秀才!若教上一二年,考上几个举人都没问题!”
  贾母听说笑道:“那你也拜你妹妹为师,好好学,将来考举啊!”
  宝玉叹道:“我?我是考不成了!……咱们家成了这样,更难办了!”
  贾母道:“想考怎么都可以,只是你要愿意。这会儿嘛,我只要你好好地守在我跟前,我就放心!”
  黛玉笑道:“当务之急,是吃饭问题。刚到这儿几个月,有了家,又找到事做,再出去还有些舍不得呢!”
  几人正说着,刘翁回来了,见院子里的人一个个眉开眼笑,放下了心。问贾母:“老人家,认得吗?”
  贾母道:“咋麽不认得?两个小东西从家里偷跑出来,躲避到这里,真让我想不到!”
  黛玉过来万福道:“谢老人家帮如此大忙。只是,这里的事,不要在外边说,会带来麻烦的。”
  刘翁学着黛玉的细声细语说道:“放心,小老儿不会乱说地!不过我给于司吏打了招呼,让他招呼你们一家。”说完扭了扭腰,晃晃头。惹地满院子人哄堂大笑!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面的故事。


级别: 管理员
只看该作者 239 发表于: 2011-03-20
第四回  指天说地中师生对句  笑语欢声里祖孙猜谜

 

  自来刘家镇后,二玉安心教书,紫鹃尽心服侍,一家人过地十分开心,贾母心里痛快了许多。天晚之后,宝玉常给贾母说刚到刘家镇的事。林妹妹熬了两月的粥;吃鸡蛋,将蛋壳儿叩了一碗;吃莲叶羹,煮了一个大面片;吃饺子,满锅煮了四个,一个就有二两重!……笑的贾母搂着黛玉直说“可怜”,紫鹃也笑道:“我们长这么大,姑娘何时干过这样的活?”黛玉便笑指宝玉:“出门不知礼只会拱手作揖!上台讲诗书,却不知‘大德不愈闲,小德出入可也!”一时间满屋的笑。
  快到中秋了。几个童生在黛玉教授下,学业有些成就。而几个要到京中参加直隶童考的学生更忙了。因为童考近在眉睫,于司吏天天过来查看,而年纪太小的还不能放松,所以最忙最累的还是宝玉。这一日,宝玉正几个学生教《幼学琼林》,因为京中有消息,童试题就在那里边!
  “……丰年玉,荒年谷,言人品之可珍;薪如桂,食如玉,言薪米之腾贵!春祈秋报,农天之常规;夜寐夙兴,吾人之勤事。韶华不再,吾辈须当惜阴。……”
  宝玉正念,就见王新鹏与旁边的李万年低声吵嘴。为了什么?为了三个桃,几个人抢。宝玉便命几人不要说话。
  那王新鹏因没抢上桃,不高兴,便大声嚷嚷:“不说就不说——一张纸两张纸,谁先说话喝狗屎!”
  惹的哄堂大笑,都乱喊:“你连老师都骂了!”
  “我没说老师!谁刚先说桃,就说谁!快去喝狗屎!”
  李万年上来就和他撕打到了一块。
  气的宝玉将二人都赶了出去。晚上回来给贾母黛玉说。贾母听说,觉得十分好笑。宽慰宝玉:“小孩家年少调皮,是常事。一人一个淘气法。你小时候不也特淘气?”
  黛玉笑道:“抢我的胭脂吃!还记得吧?小狗屁儿只是为了几个桃子!我看你的几个学生里,小狗屁儿最灵醒!这样吧,让狗屁儿到我这儿来,我来教他。让你省点心。”
  宝玉犹豫,黛玉道:“我的学生年龄大些,不会欺负他的,可他也闹不起来。”
  宝玉便去隔壁叫来了王新鹏小狗屁儿,给他说,小狗屁儿说愿意,他爷爷也过来让小狗屁儿给宝玉嗑头赔礼。自此,小狗屁儿便与张二平于明坐在一起了。黛玉给几个童生江《春秋》,也给王狗屁儿讲《幼学琼林》。过了几日,黛玉发现这孩子不但聪明,记性好,而且口才十分灵利,但脏话太多。寻思要从诗文来引导,便先给几个男女徒儿教做法——当然得从对句开始。用了两日给他们教会“对韵”:
  “平对仄,仄对平。平仄两分明。
  有无与虚实,死活并轻重。
  ……
  虚对实,实对虚,轻重莫偏枯。
  留心勤事业,满腹富诗书。
  ……
  天对天,地对地,日月对山川。
  祥云对瑞雪,暮雨对朝烟。
  北星七斗三四点,南山万户万千年。
  ……
  溪对谷,水对山,峻岭对狂澜。
  柳堤对花苑,涧壑对峰峦。”
  学生们觉得有趣,学的十分认真。没几日,就能对些简单的了。那小狗屁儿嘴巴里果然没有了脏话,却有了更调皮的对句怪话。
  这一日,黛玉又让学生们练习对句。并笑道:“学了这几日,想看看你们有没有长进。我出上联,你们试着对下联,不论大小,男女都可以对。我出了:‘行正有耻;’”
  二平应对:“博学为文。”
  黛玉道:“一轮秋夜月;”
  于明对答:“几点晓天星。”
  黛玉笑点头:“好句!”又出上联:“皎月千里;”
  赵云山对道:“长烟一空。”
  “云山起翰黑;”
  李庆林对应:“星云焕文章!”
  “好句!”黛玉又道:“你们先前也学了不少诗句,学了不少古文。我就用学过的诗文中的句子出上联,你们对:‘山穷水尽疑无路;’”
  王新鹏抢答道:“柳暗花明又一村。”
  黛玉笑道:“这是上等的好句。咱们就应多品味古人的神韵!”
  又出上联:“千江有水千江月;”
  二平应对:“万里无云万里天。”
  黛玉笑看二平:“对的不错。看来你书读的真 不少”。又对大伙道:“要对好句,就要多读书!继续对:‘花朝;’”
  于明对:“梅天。”
  黛玉道:“蜀道;”
  二平对:“秦关。”
  黛玉道:“白眉;”
  赵云山应:“黄发。”
  黛玉 道:“风吹花;”
  小狗屁儿应答:“日照树。”
  黛玉出句:“山有色;”
  李庆林应道:“水无声。”
  黛玉笑着点头:“不错!”又出:“织布;”
  山燕应道:“盖房。”
  黛玉急念:“锄把;”
  二平的妹子二奴抢答:“纺车。”
  众人笑了起来。黛玉缓慢念道:“村童雨中牧;”
  几个学生互相看看,还是二平犹犹豫豫地念道:“田父草际归。”
  黛玉点头:“有意境!”又说道:“咱们刚学过了《论语》《中庸》,上有许多现成的,王新鹏现在正学的《幼学琼林》中也有许多非常好的句子。我就出几个吧!听好了:‘苦读有恒;’”
  二平对道:“好学无时。”
  “金马玉堂;”
  “朱幡皂盖。”王新鹏刚学过,应声抢答。
  黛玉便指他又问:“萧曹相汉高,曾为刀笔吏;”
  春鹏应道:“汲黯相汉武,真是社稷臣。”
  “灵运子孙多是凤,岂是阿私?”
  “增虔后嗣半为龙,原非自侈。”
  黛玉笑道:“答的不错。可这都是现成的,你们要品味,要推敲,对句要贴切,要有意境。当然这就要肚子里有东西,也就是要多读书。看书上怎么对的,看各诗中的相连意境。熟能生巧,信口拈来。平日样样事可对,件件东西可对,每个人都可对。说的多了,就会练出一付好口才,好笔才!”而后,命学生们练习对句,自己出来找本书看。目的是想听听学生们的对句。
  学生们见师母走了,便成了没王的蜂,对开句了。女孩子对《女儿经》《女论语》,男学生对《四书》对《幼学琼林》。平曰里几个大些的爱逗小狗屁儿,小狗屁儿又爱逗几个女孩子,女孩子则是结成一伙,不论大小,只要哪个男生矛头指向一个女孩子,便群起而攻之。此时,二平先给小狗屁儿出了上联:“新鹏原来是狗屁儿;”
  小狗屁儿应声回下联:“水罐改名为醋瓶儿。”
  众人都笑了起来。于明指着小狗屁儿的小辫子出了上联:“山猴学人梳小辫;”
  小狗屁儿跳了起来,盯着于明,想了半会儿想不起来,又跑了两圈,忽然停下来指着于明笑道:“野兔遇狗——赛黑驴!”说完一跳几尺:“对上了对上了!”
  众人大笑。于明道:“不通不通!”小狗屁儿道:“怎么不通?咱们这儿谁跑的最快?”原来那于明人黑个高腿细,在这镇里便有黑驴的外号。
  二平又出一联:“出水蛤蟆着绿衣,呱—呱—呱;”
  那小狗屁儿瞧见自己的绿布褂,心里那个气呀,又瞅瞅二平哪带补丁的红褂子,摸摸自己的小辫儿,想了一会儿,忽然一字一顿地念道:“落—汤—公鸡—穿—红袍,—咕—咕—咕 !”
  众人更是哄堂大笑。黛玉也听见了,十分好笑,又觉几付对子也还说的过去,便不理他们。二平的妹妹二奴今年十三了,长的不是十分漂亮,但人聪明,口角也灵利。见男孩子如此斗嘴,也拉着几个女孩子掺和进来。笑着说:“我给你们出一联:‘一畦寒菜碧;’”
  几个童生惊讶之极,都赞好,象农家口味。于明对应:“十里稻花香。”
  山燕说:“我哥哥对的好!”
  赵云山笑道:“我另对一句:“半亩野花红。”
  众人都赞好,二奴不高兴了:“好什么?地里野花红了,那庄稼哪去了?”
  小狗屁儿应声说道:“全做醋了!”众人又大笑了起来。
  山燕笑道:“我出一个:‘莫嫌穷镇小书院;’”众人听了互相瞧瞧:“伊?连山燕也出了这么好的上联?”可一个个地抓耳搔腮,对不上来。
  黛玉听了也觉不好对。于明说:“不通,没法对!”
  二平搔搔头说:“我试试:‘也有妙文香翰林。’”
  几人都叫起“好”来。
  众人又对了好一会子,二奴又说:“我再出一个:“一平二明三大鹏;”
  小狗屁摸摸头上的小辫儿笑道:“我来对:‘臭女傻燕妙师母!”
  更是满屋哄笑,众人说他不通,他不服。
  二奴怒指着他:“我臭?你才臭呢!臭狗屁儿,对师母无礼,才是最臭的!”
  几个人吵成了一团。贾母听见了,笑说黛玉:“你的那学生们真热闹!你不去看看?”
  黛玉笑着走进书房,问众学生:“刚才几付对联你们自己觉得怎么样?王新鹏刚这对联虽说的过去,可对老师无礼,是不是该罚?我不打你,只希望你将来有本事。所以要你一晚上将,《幼学琼林》抄三遍,并且给我背下来!明早我考你!后天要给我倒背下来!如果背不下来,我再重罚!”
  小狗屁儿低头答应着,众人尤其是二奴好得意!黛玉又给学生们布置回家背书写字后,便放学生们回家去了。
  为什么这么早将学生打发走?便是因为黛玉正在犯愁。刚才听学生们对句,虽然粗糙简单且生扭硬拽 ,但有几句还是有意境的。而小狗屁儿就显的生疏。而那小狗屁儿,还有几个学生要参加童考,时间不过十天。可这些学生入学才三月,就是再教授的好,也来不及呀!
  黛玉一人坐在书房里,看看供奉的孔圣人神位,顺手取下那银簪子,看看那棵檀木佛珠,用衣角擦拭着叹道:“唉!怎么办?”忽然觉得珠孔儿闪亮,忙往里瞧,只见里边显露出一个桌案,案上一叠纸,封面上写着试卷模样,黛玉惊喜,就想看看内容。就见有一只手翻开了试卷,上面字迹清晰,黛玉顺手抄起支笔,边看边抄,等那试卷翻完,黛玉也全记下来了。眨眼之间,那佛珠又复原样。黛玉发了半会呆,又看那试卷题,心想这样不成了做假了?便又看那佛珠孔,只见里边有四字“皆可驯致。”
  黛玉点头,便将试题逐题应对完,放下心。
  天到后晌,宝玉从学堂回来,紫鹃已做好饭,安排碗筷,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
  贾母刚来这时,见两个玉儿忙活,自己无事,又认不得谁,没人来拉话。又担心京城里的李宫裁母子和鸳鸯为自己操心。宝玉安慰他,早让刘翁捎去话了,说是林外孙将老太太留下了,让放心。贾母见宝玉如此,心中感慨;又见黛玉一个女孩子家,为了生计教授学生,更觉心疼,时时劝黛玉别累着了。又叮嘱紫鹃好好服侍二人。黛玉见老人家孤独寂寞,便命紫鹃将老人家扶在大门口外,看着来往的农夫们牵牛赶羊,扛锄担担。门外做针线活的妇女们也常常过来凑热闹,说东说西。更有些上年纪的老妪们,几乎天天过一来坐在一起说闲话。使得贾母更觉得比京中还热闹许多,也就有些乐不思蜀了。
  紫鹃来这几日,心情特别好。服侍老太太、宝二爷和自家姑娘更是精心。虽然粗米淡饭,没油没肉,但这儿菜新鲜,鸡蛋天天有人送来。秋收了,谷子稻米还有麦子,按照学堂惯例,各家各户都送来了几石几升。就连柴,于司吏早打发人送来两大车。还有农夫不大用的煤炭,于司吏也送来了。柴炭在院子里堆了好高。
  这会儿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看着外边枣又红了许多,宅院里齐齐整整,严然一个农家,都觉得开心。
  老太太上年纪之人,经了这么大的事变,不免时时想旧时富贵,想今日辛酸,更挂念被流放葱岭的儿孙家人,这会子看着面前的两个玉儿,又伤心落泪了满面。
  黛玉忙说:“老太太又想鸳鸯姐姐了?放心,有时间了,一定接他来!”
  见老太太依旧不开怀,想起学生们的事,不由笑起来,说:“今日我碰见一个十分好笑的事。”
  宝玉知道黛玉心思,忙接活问:“什么事让你好笑?”
  黛玉道:“还不是我那徒儿们的事儿?这几日教对台,他们见什么对什么,在他们面前我不敢笑,躲到外边笑的肚子疼!我说来你们听听,二平出了一个: ‘新鹏原来是狗屁儿;’”
  贾母紫鹃已经笑了。宝玉笑问:“下联呢?”
  黛玉笑道:“小狗屁儿对的是‘水罐改名为醋瓶儿!’”
  一家人更是大笑了起来。黛玉又道:“更可笑的是二奴出的上联‘一明二平三大鹏;’”宝玉点头。黛玉又说:“那小狗屁儿对的是:‘臭女傻燕妙师母!’”
  大伙更笑成了一团。贾母笑道:“真是调皮!”
  黛玉道:“我又气又笑,为了罚他们,先给他们出了一个上联: ‘白蛇过江,头顶一轮红日;’”宝玉道:“好句!他们对上了?”
  黛玉摇摇头:“这是个猜谜联,他们岂能片刻就对上来?宝玉,你猜,这是什么?再不妨对对!” 宝玉正要猜,见贾母瞧着自己,手指桌上那盏灯,心里明白了,说道:“我知道了。我来对下联: “乌龙上壁,身披万点金星!”
  黛玉道:“可是秤?”宝玉笑了。
  听到此,贾母笑道:“自你们…走后,家里就乱了。而且越来越乱,再没人有兴趣玩了。结果弄出大祸来了。今日,难得有你们在跟前尽孝。今日咱们玩玩吧!紫鹃,难得你服侍林丫头十来年,已经出了府,可为了个‘义’字,又进来服侍我,如今又到这里来,真是心累身累!今儿你也坐下来好好歇歇,咱们四个人就玩猜谜吧?”
  两个玉儿鼓掌赞道:“好!”紫鹃也一阵收拾完家什,过来坐在桌前笑道:“这会子也没有茶,说说笑笑化化食!老太太高兴,咱们都高兴!”黛玉笑道:“好久没见茶了,有机会让人捎点回来!”宝玉也道:“我早把茶忘掉了!以后补上!可咱们猜谜赢什么?”
  紫鹃转身出去端回来一篓枣,笑道:“就嬴它!”说着在各人面前放了五个枣,剩下的放在桌子中间:“出谜猜出谜都算数,一谜一个。看谁出的多猜出的多!”
  贾母点头:“就依你!不论戏名书名什么物品,人名都可以猜!林丫头,你先出一个?”
  黛玉谦让,可贾母不依,黛玉只好笑道:“那我就以这枣儿出一个:‘打枣’,打一戏名。”
  众人寻思半会儿,贾母猜出了“是《拷红》?”
  黛玉点头:“还是老太太一下子就猜出来了。”
  说着将一颗枣儿放在贾母日前,贾母也取一个放在他面前。
  宝玉笑道:“我就以你这个谜再出一个!”
  说着用手在黛玉脸前轻轻掠过:“《拷红》,打一戏名。”说完取走一个枣。
  黛王眉儿一皱:“好生无礼!吃着枣儿又想起‘樱桃’来了。”说的大家都笑了,他取走了一颗枣。又道:“我再出一个:‘孔明戏司马’,打个戏名。”
  贾母笑道:“是《空城计》吧?”
  “对!”黛玉又将一个枣儿放在贾母跟前。回头羞宝玉:“亏你还教学生!”
  宝玉道:“ 别夸嘴!我出一个戏名你猜:《裴度还带》,卷廉阁,打 一人名!”
  黛玉寻思一下,忽然一笑:“当年苏东坡在杭州时,一次去拜佛印和尚吃酒,进庙前先将玉带挂在了树上。今日你又拿什么酒让我们吃呢?”说的众人又笑了。黛玉要拿枣,紫鹃拦住:“这说的是什么?”黛玉笑道:“真是糊涂,他说的是我的名!”众人更是大笑。
  贾母更来了兴致,说道:“我出一个你们猜:
  ‘少年发白,老年发黑,
  有事科头,无事戴帽。’”
  黛玉忙推紫鹃。紫鹃平日虽学认了不少字,可必竟没读过什么书,在这上生些,见姑娘催自己,便东张西望地找。宝玉正找笔要记录这些谜,见紫鹃如此,忙用手中笔使眼色。紫鹃笑道:“是笔!老太太出的真好!我给老太太出一个:
  ‘冬长夏不长, 要长根朝上!’”
  众人都说:“好!有意思!”贾母猜道:“是灯笼?”紫鹃摇头:“不对!”宝玉道:“是梅花?”紫鹃笑道:“你见那个梅花是根朝上的?”黛玉道:“这谜还玄妙的很呢!是冬天里的什么?天上下来的雪吗?”紫鹃大笑:“有点意思,可不对!”
  贾母听了,想想,忽然笑道:“是冰溜子!冬天房檐下挂一排!”
  紫鹃笑道:“对了!老太太嬴了一颗枣!”几人点头祝贺老太太。
  贾母更高兴了:“我出一个:‘浅钓渊波度若时,登山越岭去寻枝。
  专务稼穑为活计,且看牛郎走的急。”
  宝玉知道这谜是哪本书上现成的,可为了让老人家高兴,几次猜错,直到最后才一句一猜:“是渔、樵、耕、牧吧?”贾母更是喜欢,忙将四颗枣儿拨给宝玉。
  黛玉道:“我也学老太太出个四字谜吧:
  ‘三人同日去观花,百友由来共一家;
  禾火二人同饮酒,夕阳桥下两倭瓜。”
  贾母知道这也是现成的,点头笑道:“是春、夏、秋、冬吧?”黛玉点头。
  紫鹃道:“我也出个四字谜:
  ‘一更二更不见月,三更四更下大雪,
  柿子五月吃不得,想吃梨儿到八月。”
  黛玉猜道:“可是黑、白、青、黄?”紫鹃点头。宝玉机灵一动:“我也出一个:
  ‘松柏潇潇竹林悲,天母婆婆伤心泪。
  霹雳一声震乾坤,金光闪闪满天地。”
  话未落地,黛玉已想起那一夜,叹气道:“是风、雨、雷、电吧?”宝玉点头。
  黛玉又道:“我出个俗些的:
  ‘立也是坐,行也是坐;
  坐也是坐,卧也是坐。”
  贾母道:“立也是坐?行也是坐?这是什么?”紫鹃道:“卧也是坐?坐也是坐?是不是石狮子?”黛玉问:“他会行吗?”宝玉道:“是什么虫子?”贾母心里一动,道:“是金蟾!外边有蛙叫,你妹妹便想了这个谜。就套这个谜我也出个:
  ‘立也是卧,行也是卧,
  坐也是卧,睡也是卧’。”
  几个人猜了半会儿,还是宝玉猜出:“是蛇?”贾母点头。
  宝玉笑了:“我也套这话出一个:
  ‘坐也是行,行也是行,
  卧也是行,睡也是行。’”
  紫鹃猜道:“是鱼吧?”宝玉点头。众人都说有趣。
  紫鹃笑道:“我也套姑娘这谜出一个:
  ‘立也是睡,行也是睡,
  坐也是睡,睡也是睡。’”
  众人猜了半会子猜不出,宝玉皱眉问道:“是石头做的什么?石狮子?”紫鹃摇头。
  可提醒了黛玉:“可是庙里的神像?”
  紫鹃笑了起来:“对了!你看庙里的神像,有坐的,有行的,有立的,也有睡的,可那个是醒的?会说话问的?”众人笑了起来。
  贾母忙止住:“别这么说,神佛会怪罪的。”
  宝玉笑道:“我们都是地行仙,谁敢怪?”
  黛玉因无事,正将头上那银簪佛珠拿在手里玩,听老太太和宝玉如此说,心里便暗念:“我想知道神仙会不会怪?”然后往那孔里瞧,却见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子已冲着自己张咀大笑!黛玉忍不住也笑起来,对众人说:“神仙谁见过?什么样?咱们不管他,只管乐咱们的!”
  …… 猜了好一会了,各人数自己的枣儿,唯紫鹃的最少。紫鹃不服气:“我不会写诗,不曾读书,可听姑娘读书念诗也听了不少。就试一试。是猜四个人名。你们听好了:
  ‘天寒音讯无,红梅扑鼻香,
  画中比翼鸟,白绢说故乡。’”
  众人寻思,宝玉已猜出了两个,为了让紫鹃开心,东一个西一个乱猜。猜错五六个后,点了:“第三个是鸳鸯?”紫鹃笑道:“猜出一个不算!”贾母也道:“我也猜出第三个是鸳鸯。”黛玉便给贾母耳语。紫鹃大笑:“你们说悄悄话!”贾母忙笑道:“不是悄悄话。是我记不清那些丫头的名!哈哈”紫鹃问:“那您猜出来了?”
  贾母便搬着手指猜:“第一个,是你姑娘的丫头雪雁;第二个是宝玉的丫头袭人;第三个是你鸳鸯姐姐;第四个是你大奶奶房中的素云。对吧?”
  紫鹃拍手笑道:“还是老太太,一猜就对!这些都该给您老人家!”
  贾母非常高兴:“玩嘛,就是为了开心。我又不大吃枣。我这枣不少,我也出四个人名谜让你们猜。”
  众人笑了:“我们三人看谁有这个福气!”
  贾母便念道:“牛毡驼篷汉家女,沙落菊败满地金,冤案大白由来谁?全凭为民解悬人。’”
  几个人都真谜住了。东猜西猜就是猜不出来。惹的贾母笑的合不住嘴。
  宝玉终于猜出一个王昭君。贾母点头。
  紫鹃猜最后一个是包公,贾母也点头。
  “还有两个”,那仨都盯着黛玉。
  黛玉笑道:“老太太把人难住了。第二个可是黄盖?”
  贾母点头:“宝玉还有一个!”
  紫鹃在旁边念叨:“‘冤情大白由来谁?’谁冤呢?谁屈呢?”
  宝玉心中一动:“可是楚大夫屈原?”
  贾母点头:“对了。可你们谁都没猜全,这枣怎么分?”大伙都笑了。贾母看天已晚,怕耽误明日的事,想想说道:“这么着,我再出三个,你们一人猜一个,这枣我分三分,每个人都猜着了,各拿一份,如果两人猜着,就把没猜出的那份分给这两人,如果两人没猜着嘛,只好三归一了。可不能使眉弄眼!”
  三人都说好。贾母便说:“第一个,打一用物:
  ‘因思故园亲,身弱瘦如柴,
  若得团圆日,不觉泪满腮。”
  那仨满屋乱看,还是紫鹃机敏:“是伞吧?”原来他看见门后正挂了一把破雨伞。
  贾母点头:“该第二个谜了。两个玉儿给我听着,打一古语:‘打起黄茑儿!”
  两个玉儿互相看看,又问“第三个是什么?”贾母笑道:“自鸣钟!”
  宝玉问:“打什么?”贾母道:“还是一句古语。这两句都是古书上的。你两都教学生,什么《四书》《琼林》,一定会想起来的!”
  黛玉一双葱烟眉皱了半会儿,笑道:“‘打起黄茑儿’可是说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贾母点头:“猜的好!宝玉,看你的了!”
  宝玉点头苦思冥想:“自鸣钟!”想起自己那快怀表,当月也陪葬进了棺内,此时就在怀中,取出看看,嘴里还念叨:“自鸣钟!”打了几个圈还是想不起来。一时肚子疼起来,忙忙找了几张草纸出去了!一屋子人大笑起来。
  贾母笑道:“真真是的!依旧是小时候的性子!”
  黛玉捂嘴笑道:“呆会儿,我要给他再出一个谜!”
  不一会儿,宝玉回来了。笑道:“老太太,您说的‘自鸣钟’我猜是不是《易经》上说的那句‘待时而动’?”
  黛玉笑道:“可是在茅坑想出来的?”贾母笑了起来。
  宝玉不理黛玉取笑,对贾母道:“老太太这三个谜都会有意思的。老太太放心,我们不会忘那个家,虽不想‘一鸣惊人’,可还是要‘待时而动’的!”
  贾母点头:“是这个意思,咱们贾门两府天塌了……,只剩下你一个了。我还想靠你……指望你能补补这个天哪!……”贾母心中泛起一股辛酸泪。
  黛玉忙笑道:“快别这样!我还有一个谜让他猜呢!宝玉,你听清楚了:
  ‘小子命薄,生的粗恶。 文章断绝,丹青难涉。
  世人常找,片剪块割。 粪土同伴,后门净客。”
  谜未说完,宝玉已笑了起来:“俗不可耐,俗不可耐!”
  黛玉接口:“难道你我不是大俗人?”
  宝玉见贾母不明其意,便笑道:“别理他,他是取笑我呢!”贾母问:“怎么是取笑你呢?”宝玉实在忍不住哈哈笑起来:“老祖宗是一他我…说是…刚用的手纸呢!”
  贾母细细一想,“啊”了一声也笑了起来。黛玉紫鹃已笑的直不起腰来了。
  贾母指着黛玉:“唉呀呀!我的林玉儿,你怎么这么淘气?”众人更是笑成了一团。
  黛玉笑道:“宝玉总算猜出来了!”指指那枣,贾母想起,忙把分好的枣先让宝玉挑一份,剩下的给了黛玉主仆二人。宝玉一个一个枣看过去。
  贾母又悄悄塞给他手里一个特大的。
  宝玉拿过来就咬了一口,“嗄嘣脆”,还特甜。直赞:“好枣好枣!”
  黛玉早看见了贾母的小动作,又见宝玉的这副样子,便粗着嗓子道:“宝玉,可别偷着吃,我们不会抢。……吃慢点,别把枣核吃到肚里去!枣核吃到肚里,那小子可没法替你净那客了!”话末落地,宝玉已喷了一桌子。紫鹃跑到门外笑弯了腰,贾母指着黛玉:“你…你…”也忍不住大笑起来。一个个开怀大笑。尽情地笑。
  这可真是“乐农家,农家乐。
  红门怎及寒门乐?
  门生乐,乐门生,
  先生更比门生乐!”
  欲知后事,请阅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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