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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声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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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神仙

(单口相声)
风鉴先生惯说空,
指南指北指西东。
若是真有龙虎地,
何不当年葬乃翁!

  这四句呀,可不是现在编的,打老年间就有。这四句什么意思呢?我给您解释解释。“风鉴”就是阴阳二宅啦,巫卜星相啦,全在内。“风鉴先生惯说空”,这就是说瞧风水的先生说的完全是假的。“指南指北指西东”,就随便这么一乱指,不乱指他怎么能要钱哪,说“龙虎地”哪。这块地呀有龙穴,把爸爸埋在那儿呀,晚辈儿就出皇上;这块地呀是虎穴,把爸爸埋在那儿呀,晚辈儿就出元帅——这全是假的。若是真有龙虎地,要是真有这种地方,何不当年葬乃翁,当初为什么不把你爸爸埋在那儿,叫你当皇上当元帅,为什么你当看风水的混饭儿吃呢?
  这种事情啊,都是假的。说“风鉴”这行生意,这年月呀,完了!为什么呢?因为剥削人的人越来越少,再过些年就没啦!原先那个社会呀,他们瞧风水的可赚钱,怎么呢?因为有人想发财,他们就全从想发财的人身上找钱!拿商人说吧,这个买卖呀,本来成本不大,过几年,起来啦,两三层楼,九间门脸儿。这个买卖一赚了钱,商人就这么想啦:这是运气好!从这儿起,给人家的东西老嫌多,赚的钱哪老嫌少,甚至于偷工减料,以假当真,越来越不实在,买主儿呢,这一方就这一个铺子,别处买去太远。“得了,将就着买吧!”
  好!在这家儿铺子对面儿呀又开了一家儿,跟他这买卖一样,人家那个买卖给得挺多。为什么给得多呢?东家、经理这么想,我要跟你斗斗,我这儿货要比他强,价钱要比他公道,自然就能把他顶回去。
  那家掌柜的不这么想,嗬,跟我比着!我这儿运气好,根深叶茂,你比不过去呀!
  过俩月他这买卖就见衰落了。怎么?他的买卖还是这么个做法儿,人家那边儿给得多,货又好,自然他的买卖就少啦!买卖不好啦,他可不说他偷工减料,以假当真,他说这个:哎呀,对门儿夺了我的风水啦,找瞧风水的瞧瞧。
  把瞧风水的先生找来了。这先生一进门儿呀,找不出毛病来,找不出毛病怎么拿钱呢?院儿里弄这么大罗盘一支,定南针这么一摆摇,红头绳儿满处一拉,这就出主意啦:
  “不错,你这儿正气让人给压下去啦!这个主房应该往高里长!”
  “嗬!这一长高,拆了重盖,钱可多了!”
  “不要紧,房脊上啊来十五趟砖,弄个影壁,这个厨房挪到茅房,茅房挪到厨房,这个门朝那边儿,把窗户堵上。”
  胡这么一出主意,他就把钱拿走了。过了两天,买卖不但不见强,更坏啦!还得找瞧风水的!风水先生来啦。
  “嗯,不见效呀!”
  “我再瞧瞧。正气倒起来啦。这么办,你花俩钱儿,用朱砂笔画一个山海图,冲着那个门儿这么一挂!”
  给那边儿下了个镇物!
  这掌柜的心里痛快啦,对门儿那位掌柜的堵心啦:怎么?没影儿的事,那小子给我下镇物!也得找瞧风水的--斗法呀!他要找哪,可就不是这个瞧风水的啦,找到这儿弄罗盘一支:
  “嗯,不错,这可不成,他画张画儿,咱找块镜子,后道来道符。对他这么一照。”
  “这起什么作用呀?”
  “他这张山海图压着咱们哪,咱们镜子一照呢,把他的山海图给照回去了,压他自己!”
  好!等他把这镜子一挂上门,那位掌柜的害怕啦!
  “不成啊,他他他怎么挂个镜子,跟咱斗法啦?这咱们--”
  “有主意呀,弄个八卦!”
  那家儿一瞧,八卦 。又找瞧风水的,瞧风水的说:
  “咱们弄个老虎脑袋!”
  老虎脑袋搁在这儿了。
  这家儿:“咱们弄三枝箭跟他比画着!”
  那边儿:“我来个瓶,平升三级!”
  这边儿又来个“姜太公在此”,那边儿又来个“泰山石敢当”。实在没主意啦,这掌柜的在房顶儿上搁个夜壶!
  唉!你说这是图什么的!说,这个事有没有呢?绝对不是瞎话。
  今天这个目录叫《小神仙》。听完这一段儿您就知道风鉴这码事完全是迷信。咱们说说算卦的。   你要是按生意人道儿这么一说呀,这里头门类很多,叫金,评,彩,卦。金评彩卦是四门儿生意,每一门儿又分多少类!要是背名儿呢,打这儿一背背到天亮也背不完!咱就说个大概吧。这个金是什么呢?就是相面这一门儿。这个金哪,又分七十二门儿哪,七十二样金,就是七十二样相面的。那位说:“都什么呢?怎么还有七十多样儿?”您听啊。住在旅馆里撒传单登广告,那叫“座子金”;串胡同儿打那两块板儿,梆梆梆的,那叫“梆金”;提溜黄雀儿,那叫“嘴子金”;拿三根竹竿儿,那叫“竿子金”;在街上摆卦摊儿,穿得挺阔,带俩底下人,那叫“伙金”;穿着蓝布大褂儿,补着好些个补丁,脸可洗得很干净,手指头伸出来葱根儿嫩笋,拿着管破笔写字,写出来有体儿,说出来四六成句儿,你这么一瞧像念书的,现在落魄了,相面,这个叫“水金”;摆奇门,叫“八岔子”;六爻叫“老周”;拿着这么一捆儿席篾儿--秫秸皮儿--量人家的手指头,临完撅下来比,比个长虫啊,比个龙啊,这叫“条子金”;抓石子儿数数儿,那叫“子儿金”;拿着草根儿,那叫“草儿金”;坐在地上,写上余非哑人,坐地不语,那叫“哑金”;打这儿一过呀,请过来我送你两句,那叫“揪金”;有这么一种相面的,相面要钱,不给不行,口硬,那叫“抢金”;先说,说了半天别的,临完往相面那儿一岔,接着找纸条儿,“我给你相。”这个名字叫什么?叫“倒插符”;还有一路叫“花褡子”。那位说:“什么叫花褡子?”南市就有哇,顶缺德的就是这“花搭子”!他坐在地上,地上铺这么个包袱皮儿,这包袱皮上净是小口袋儿,一共是七十二个口袋儿,十二辰呀,一样儿是六个;当中间儿十二个开着一个册页儿,他往那儿一坐。那阵儿使铜子儿,现如今得使几分票买一个钢墩儿,扔在哪儿打哪儿起,先得问你:“是本人儿的,是替人占的?”这个人一说,他就拿着签儿这么一数,数到你的岁数儿言语声儿啊!一岁,十一,二十一,二十二……那位说,到了。打口袋儿里夹出来就是你那个属相。愚人就这么想:“怎么这么灵呢?”不能不灵啊,他按着天干地支往下推呀,那是绝对差不了的,他那册页也画着七十二样儿,十二辰嘛,也是一样儿六种,分上,中,下,最缺德的在这儿,人嘴两张皮,他瞧这位来算卦的穿着,相貌,这位穿得阔,阔人,他这一数就是上等;这位是劳动人,一数就是中间儿,穿得破皮罗索,一脸晦气,怎么数他也是下等,绝对好不了!那天我站那儿瞧着,有这么个人花五分钱买一个钢墩儿扔那儿了。
  “是本人儿的,是替人占的?”
  “本人儿的。”
  “数到你的岁数儿你言语。”
  “你数吧!”
  “一岁,十一岁,二十一,三十一,四十一,四十三……”
  这位说:“到了”。
  夹出来这么一张纸。
  “四十三岁属鼠儿的。”
  “对了,属鼠儿的。”
  “壬子生人?”
  “是。”
  他瞧着这位穿得阔呀,打开了一瞧:哦嗬!画得好!有几囤粮食,粮食上头哇趴着一只大耗子,这个耗子吃得挺肥,吃着粮食,流地上好些;地上还有好些小耗子。
  “你这个好哇,这叫仓内之鼠有余粮啊。你属鼠儿的就是耗子呀,生在仓内,一辈子不少吃不少喝呀!我看,就你吃剩下的,拉拉的,糟塌的,就够你子孙晚辈吃的呀!下面的这都是你子孙呀!九月生日呀?”
  “九月”
  “更好啦,锦上添花!怎么说呢?九月时候好,新粮进来啦,陈粮食还没完哪,丰衣足食富贵乡!”
  这位花五分钱,一听,挺痛快地走啦!
  旁边那位呀是劳动人,也瞧出便宜来啦,花五分买一个钢墩儿一扔。
  “本人?替人占的。”
  “本人。”
  “数到你岁数儿言语一声儿。”
  “你数吧。”
  “一岁,两岁……”
  数来数去,数到三十。说:
  “到了。” 夹出来这么一张纸。
  “三十,乙丑年生人,属牛的。”
  “啊”。
  “海中金命。”
  打开一瞧就堵心啦!怎么呢?画的是庄稼地里站着这么个小牛,这牛啊,套着夹板儿耕地,后头一个人揪着它拿鞭子轰!一瞧,不痛快啦!说:
  “你这个牛是自创自立呀,奔忙劳碌,自己流血流汗,为他人辛苦啊!所赚的这个代价就你一天用的,没多大富余,几月生日?”
  那位说:“三月”。
  “ 嗨,更坏啦!三月的牛正在受累的时候--耕地呀,老年得福,子孙昌盛。”
  这是收口儿,逢赶上穷命的,这个末尾都有这么两句:“老年得福,子孙昌盛。”干吗?为的是好叫这位有盼望呀,受了一辈子累啦,老年好啊!要是没这两句,这位蹿了!怎么?“一样花五分钱呀,怎么我一点好儿都没有!”
  这位走啦。我瞧出便宜来啦,我也花五分钱买一个钢墩儿往那儿一扔。
  “本人?替人占?”
  我说:“本人”。
  “数到你的岁数儿言语声儿。”
  我说:“你数吧。”
  “一岁,十一……”
  数来数去,数到五十七,我说:“到了”。
  夹出来这么一张,说:“五十七岁,你属狗的。”
  我说:“我是属狗的。”
  “戊戌年生人。”
  “对”。
  打开一瞧:拧啦!太堵心了,别人都画一个呀,我这张画着一群狗。
  “这么些狗!我属哪个狗的?”
  他拿手一指:
  “最头里那个。”
  这可讨厌哪!
  “你几月生日?”
  我说:“我是二月。”
  “好狗。”
  到我这儿没好儿!这路生意千万别信,你要是拿它当金科玉律呀,那是脑子里的油泥没擦干净哪!   还有一路金, 什么呢?叫“票儿金”。“票儿金”是什么呢?就是我说的这个小神仙。
  这段儿《小神仙》哪,是咱们北京的事,民国初年哪,有个相面的在哈德门外花市大街摆摊儿,夏景天,支着把伞,摊儿上头搁着好些个硬木棋子儿,有一盘墨,一碗凉水,还有这么一个白油漆的盒子盖儿,这干吗用?“圆黏儿”,什么叫圆黏儿?就是招人。拿这个招人,得在这盒子盖儿上画画儿。他因为什么画画儿呀?凡是在街上相面的,他别瞧谁,他一瞧谁,这人得赶紧跑!因为什么哪?都知道他这个毛病,他让谁相面谁也得相,谁要是不相,回头他说出话来转着弯儿骂人!可是又得有人围上他他才能赚钱哪!怎么样?他嘀咕,他画画儿,拿这画画儿招人,画画儿不拿笔,拿手指头蘸墨,在这个白油漆的盒子盖儿上画。画个什么对虾呀,画个海螃蟹什么的。我学这个劲儿你瞧,他低着头——抬头人就走啦——低着头画,只要有人这就一聊,有十几个人这就说起来了。那位说:“他不抬头,有人他怎么知道?”往下瞧哇,往四外瞧,瞧腿呀!有六条腿,仨人啦!有十二条腿,六个人啦!二十四条腿,十二个人啦!没错儿。手指蘸着墨画着那个盒子盖儿,一瞧四外有八条腿,四个人,成啦!这就说开了。
  “画山难画山高,画树难画树梢,天上难画仰面的龙啊,地下难画无浪的水,美貌的佳人难画哭,庙里的小鬼儿难画肉。”
  一瞧四外有三十多条腿啦,十几个人,这就该抬头啦!这画儿呀且不放下哪。怎么?一放下人家就知道他不画啦,就走啦!手里老拿着这画了一半儿的盒子盖儿,人们站在这儿为瞧他画画儿,谁也没想到要相面啊,他往这相面这儿带。
  “那位说,你是干什么的?”
  其实谁也没说,他自个儿说。
  “我是相面的。刚这么一提相面的,那位老兄把嘴这么一撇,撇得跟烂柿子一样,‘二哥,咱们走吧,生意!’哈哈哈……小伙子,你是少见多怪啊!不错,相面的是生意,他们是生意。”
  其实他煮在锅里一个味儿!
  “他们是生意,你怎么不是哪?你也是相面的!我相面,我这相面的今天挣了一天的钱啦,前半天挣的钱哪,五天花不了,我也没事儿,怎么样哪?画几张画儿,人都围上我啦,咱们都算有缘哪!同船过渡都有缘,何况在这儿站会儿?每位我都送一相,不要钱。”
  先拿这不要钱哪把人心稳住。
  “这位老兄啊,我知道他有几个儿子,将来得谁的济,受谁的累!啊,这位老弟呀,我能知道他父母全不全;这位老弟有妻无妻;这位老兄啊现如今有事无事;就这四位,全送。一位对是蒙的,两位对算碰的,三位对啦是巧劲儿,四位要全对了,算我对相学有研究。你们四位也别花什么,我也不要什么,咱们是哈哈一笑,大家一散,还有一位。别瞧人不多,二十多位,内中有一位要发财。”
  这叫什么哪?这叫拿发财把人心扣住,人们就不动啦!
  “谁要发财呢?嗬!这人财可大啦!如今他还没有辙哪;打这儿往后说,七天哪,平地一声雷,陡然而富。可是内中有个小人暗算他,他不但不发财,而且要生气,回头我给他两句话,让他趋吉避凶。要什么不要?等他应验之后,买包茶叶瞧瞧我来,我还许请他吃顿饭,交个朋友!还有一位呀要打官司,打官司啊,他可是败抗诉,我回头给他一出主意,几句话他就胜诉。”
  再说几句就有人抽签儿,只要有一个人一抽签,跟着就相好几面,算好几卦,一天的挑费就有啦!可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最怕有人走,只要走一个人就坏,走一个人这一场子人全得散!那位说:“不至于呀,围着好几十人,怎么走一个全散?”
  独单相面摊儿上到这时候儿走一个全散。为什么呢?走人跟走人不一样,好比吧,街上看见有变戏法儿的,唱曲儿的,不论干什么的,谁要是不爱看啦,不爱听啦,就走啦。走是这么走法,好比眼前这儿是场子,这位不爱看不爱听想走,回头:“借光借光”。他正大光明就走啦。独单相面摊儿上没有这么走人的。在相南摊儿上他要是这么走哇,他怕相面的骂,他得慢慢儿往后退。好比这是那个摊儿吧,这位站在这儿,退了一步,他心想着往后一挤,后头的人往前一拥,不就走了吗?这位往后一退,脊梁后头的跟他一块儿闪哪,旁边的人也跟着闪,这就成了一条胡同儿,再一闪哪,不就到便道上啦!到便道上,走道儿的一撞,呼啦!这边儿一散,他眼神往这边儿一瞧,那边儿全得走,一点儿办法没有!怎么办哪?这相面的厉害,他说两句话让谁也走不了,就仿佛用一尺多长大钉子把你的脚钉在地下,他多会儿钱挣够了数儿,你多会儿走!他这儿正在说着,有一位要动……
  “嘿,众位,今天哪,你别瞧人不多呀,哈哈,齐全!内中还有一位特别,因为什么?他心里有难说的事情,这话不能见人哪,什么事情哪?告诉诸位,这人哪,他女人哪已经跟他变心啦,又有了情人啦!他现如今这么着……王八大爷,我指实了众人看哪,谁是王八大爷!”
  大伙儿心说:“这得瞧瞧啊,瞧他指谁。”
  指谁谁打他。
  “那位说你指。指,一定指。那位说:这可是危险,人有脸,树有皮,众目之下,你这么一寒碜他,说他是王八大爷,他一气许给你俩嘴巴呀,你们打起来,你不怕他打你吗!不怕,众位,绝对不怕。因为什么不怕啊?我说他是王八,他要敢翻脸,我给他指实了。我说出来他女人这个情人,多大岁数,什么相貌,跟他有什么关系都给说清楚了!再不承认,我把名姓都给指出来,指实了他能打我吗?那位说:你指。一定指呀,指可是指呀,可有一节,人有脸,树有皮,众目之下,我指明了他是王八,他一害臊就许跳河、上吊,人命关天哪,虽然不用抵偿,我也缺德呀!我别忙,他这就走,等他走了,我再告诉您是谁。”
  谁也别走啦,该走的也不走啦,谁走他说谁,受不了!这路生意人就这么厉害。再说几句呢,就有算卦的啦!就这工夫,卦摊儿前头瞧热闹儿的打起来啦!
  独单相面摊儿,瞧热闹儿的一打起来,他算枉费心机。怎么哪?大伙儿心里全憋着走哪!这一打架,呼噜!“不是我们不瞧你们相面的,我们瞧打架的去!”这两人一打架,警察一来,大伙儿跟着全走光了,这可没有办法!
  打架跟打架不同,这回谁跟谁打起来了哪?一个老头儿跟一个年轻的,这老头儿七十来岁,耳朵聋啦,这只耳朵还能听见点儿吗儿,这只耳朵放麻雷子都听不见!他在外头瞧先生说得挺有趣儿的,听不很清楚,他打算挤到里头,歪着身把他那耳朵搁在先生嘴唇那儿才合适哪!他往里挤。往里挤倒没有关系呀,他拿着的一个玩意儿讨人嫌,他爱,他爱呀,别人嫌。什么玩意儿呀?宜兴壶。怎么叫宜兴壶?出在宜兴县哪:旧社会里老头儿都讲究拿这个。嗬!镶着铜底儿,铜嘴儿,盖儿上镶着好几个铜玩意儿,天天儿擦,用心哪,这把壶擦得甑光瓦亮,这老头儿七十来岁,这把壶在他手里用了就顶五十年啦!夏天儿拿热水烫着它,越擦越亮,正三伏,老头儿使手托着可托不住,他把壶底下垫着寸数来的这么一个毡子垫儿,手托着,这手拿着块干手巾擦。往里这么一挤哪,头里站着一个小伙子,二十多岁,光脊梁。茶壶过来啦,正贴到他胳臂上,烫得小伙子直嚷:“哎!”一回胳膊,老头儿怕把壶摔了哇,一抱壶,这壶把小伙子的胳膊粘下这么大一块皮去,立刻往外冒黄油,疼得小伙子直跳汗!
  “我说你怎么回事,你怎么烫人哪?”
  这老头儿要是会说话哪,赶紧搁下壶,说两句好话,道道歉,不就完了吗?他不道歉,还要找理由说你碰他啦!要不怎么打起来了哪!
  “这小伙子,怎么这么愣啊?往壶上碰,这壶摔了哪儿找去?这是我爷爷的东西,在我手里就顶五十年!一百多年的壶,哪儿找?”
  挨烫的这个人哪:“哎,老梆子,我这胳膊没有你这壶值钱怎么着?”
  “那是呀,你这胳膊烫坏了我给你治得好,我这壶摔了哪儿找去?没有这年候儿,有这年候没有这东西!”
  小伙子过来要给他一个嘴巴,这一嘴巴要是打上,老头儿就得趴下,老头儿一趴地下,壶也碎啦,谁劝也劝不了,就得打官司,这一打官司还不把卦摊儿的买卖吵了吗?别人劝不了哇,摆卦摊儿的给劝开啦!他怎么劝?他拿这相面给劝啦,劝开架不算,从这儿他享名啦。
  摆卦摊儿的先说这年轻的,年轻的要打人哪!
  “哎,老弟,往前站,往前站,往前站!我送你两句话,你可要忍。这忍字怎么讲,知道吗?上头一个刀刃的刃字,底下搁一个心字,心尖儿上搁着把刀刃儿,要不忍可就危险啦!你有牢狱之灾,刚才说要打官司的就是你。”
  这年轻的慌啦:“怎么样,先生?”
  他小声跟他说,他小声儿说是怕老头儿听见哪!其实老头儿听不见,他耳朵聋嘛:“老弟呀,你脸上冒暗气(暗气,所谓”印堂发暗“的意思),今天明天后天这三天哪,晦气太重,哎呀!你可要忍哪!你跟那老头儿可不是现在的事呀,你们俩前世的冤家今生的对头哇。你把手一举,他可就躺下,他躺下你给抵偿啊!因为什么?那辈子他把你打死啦,这辈子你就反一下烫不是?哈哈,得忍且忍,冤仇可解不可结!老弟,你给他作个揖,牢狱之灾可就躲开啦,过去这三天你交好运,要发财呀!道歉,作揖作揖,道歉!”
  挨烫的一听这意思满对呀,过来就作揖。
  “老大爷,您烫得对,应该烫,我这点儿倒霉劲儿您给烫没啦,哈!我现在没有钱,过两天有钱我请您吃饭,我走我走。”
  小伙子一边儿去啦!摆卦摊儿的想算卦还算不了,怎么?老头儿开讲啦,抱着这壶说:“我这壶值多少钱?五十多年的工夫,这里头有多厚的茶山……”
  他还是算不了卦呀!两句话,又把老头儿说走啦!
  “老者,别嚷啦,看你这壶吧,你这把壶出了古啦!今天明天后天这三天要碎呀,这三天要是不碎,你保存到第四天哪,跟和氏壁一样价钱——价值连城,赛过聚宝盆哪!可就怕你这造化压不住哇!”   这老头儿说:“对嘛,对嘛,一百多年啦,可不是赛聚宝盆嘛,我走啦,我哪儿也不去啦,我看着壶去。”
  他也走啦!
  这件事呀,瞧热闹儿的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第二天这老头儿来啦,没容三天,当天晚上这壶就碎啦!那位说:“不对啦,怎么当天晚上就碎啦?”要没有他这句话呀,这壶碎不了,他这两句话说得老头儿回去睡不着,嘀咕哇,给嘀咕碎啦!老头儿怎么把壶嘀咕碎啦?唉!这事太巧啦。这老头儿光棍一个人,没儿没女,有一个侄儿一个月给他几块钱,刚够挑费,自己住大杂院儿,一间北房。这老头儿是天一黑就睡,天一亮就起,天天晚上把壶搁在八仙桌儿上。这天老头儿睡啦,睡到九点来钟啊,老头儿做梦,梦见什么啦?梦见这壶啊长翅膀儿飞!梦是心头想啊,这老头儿的心思全都搁在壶上啦,这壶过两天就是聚宝盆哪!一瞧这壶长翅膀儿飞啦,老头儿蹦起来啦!
  “哎哟!”一睁眼,没飞!还在那儿。睡觉吧,再睡睡不着啦,耗神啦,上年纪人就是这个样儿。坐起来:“哎呀,这三天不好看哪,白天成,哪儿不去,看着它;晚上,可是天天得搁那儿,回头我要睡着了,借因由它就许走哇!猫拿耗子就许给蹬到地下,我得搁一个地方——猫拿耗子走不到的地方。”
  他屋里又没箱子又没有柜子,搁哪儿都不合适。找了半天也没合适地方儿,一瞧东墙呀,砖活动——在北京啊,小房子都是砖头儿房。他出了几块砖头儿来,拨拉拨拉土,抓了这么大一个洞,把壶往里这么一塞。
  “正好,哈哈,猫拿耗子,说什么也走不到这儿。”
  找张报纸,弄两按钉儿一按!
  他睡啦。东隔壁这家儿街坊是干吗的?拉房纤的。拉房纤这行是十纤九空,拉上一纤就不轻啊,拉着一纤就能吃一年半载的。这个拉房纤的半年多没开张,存俩钱儿都没啦,衣裳都当啦,现在挺热的天儿就剩一套裤褂儿,穿得跟地皮颜色差不多,换哪,没有第二件,洗呀,没有法儿洗——大杂院儿,院里小男妇女多,脱了上身可以裤子怎么办哪?可巧拉成一档子,明儿早晨在茶馆儿写字儿,这一写字儿哪,他就把钱把过来啦,买房卖房成三破二,他一人靠两家儿。可就是这个呀,挺脏的裤褂儿,怕买房的瞧着不信任他,定钱不敢交给他。怕这个怎么办哪?洗没法洗啊!想出一个主意来,早晨买来一块日光皂,顶到快黑啦,跟街坊借块搓板儿。街坊都睡啦,十点多钟啊,他这才把裤褂儿全脱了,脱下来呀怎么办哪?围着一个褥单子,拿裤腰带把褥单子一系,合着全光着,穿着一个裙子,把裤褂儿搁在脸盆里头拿水一冲,嘁哧哗啦,对着搓板儿一揉,搓胰子,换了几盆水,洗得挺漂亮。
  “行啦,明儿早晨穿!”
  不行啊!湿的怎么穿啊?得把它弄干了哇,夏天夜短,说话就天亮。他有主意呀:找根竹竿儿,把小褂儿穿在竹竿儿上,头里弄根绳儿系个扣儿,这裤子哪,把竹竿儿伸进裤腰,穿上一条裤腿儿,也系上点儿,抡着竿儿呼噜呼噜一兜风,等干了拿进屋来,在凉席上摩挲摩挲,喷点儿水,一叠一折,在屁股底下一坐。
  “得啦,明儿早晨一穿哪,跟新的一样,哎呀!还得把它晾起来……”
  找绳儿,绳儿找着啦,没有钉儿,现找哇,找不齐全哪,找着俩钉子:一个一寸的钉子,一个八寸五的大铁钉。拿大砸煤锤子在东墙上钉这一寸的,找砖缝儿,“乒乓!”钉上啦。西墙上钉八寸五的大铁钉——他这西墙就是老头儿那边的东墙。
  “啊,找不着墙缝儿,就这儿吧!”
  大铁钉往这儿一搁,大砸煤锤子,咔!
  “这儿还是块砖头哪!”
  叭!扑哧!壶碎啦!拉房纤的也没敢说话,那屋里老头儿蹦起来啦!
  “哎哟!壶走啦!”
  老头儿一宿也没睡,第二天一大早儿抱着这碎裂壶找相面的来,这先生啊刚摆摊儿。
  “先生,哎哟,你还说三天哪,昨儿晚上就走啦!高低碎啦!”
  那挨烫的小伙子不是也在那边儿住吗,全是那边儿街坊啊,胳膊上贴着膏药,过来一瞧老头儿的壶真碎啦,心想;哎哟,嗬!真灵!哎呀,昨天先生拦我打人,救了我一条命啊,要不然我非得给抵偿不可呀!这我得报报先生的恩,没有钱哪,请不了客呀,给先生传说传说吧!
  就这么一传说呀,大伙儿都管这算卦的叫小神仙,嗬,红极了一时呀!本来算一卦一个大子儿,谈一相五个大子儿。打这儿起涨行市,四个大子儿一卦,不多日子,四个大子儿改十个大子儿,改两毛,两毛改四毛,四毛改一块。直顶到:谈相啊,口谈就是五块,批八字儿啊,二十。这一下儿,五间门脸儿的买卖也干不过这一个卦摊儿,一天哪老是一百多卦,风雨无阻,除非下大雨他算歇啦,刮大风人都围着他,他还没摆摊儿哪就有好些人等着,净等他一摆摊儿,抽签儿算头一卦。您瞧这些人迷信到什么地步。不是一天两天哪,这么一说呀就是十来年呀,小神仙发大财啦。
  他不是赚钱吗,有一个倒霉的生意人瞧着他有气。这倒霉的生意人是干吗的?卖野药的。在外头摇串铃啊,满市街卖切糕丸哪,赚了俩钱儿,他一想:五十多啦,还老在外边儿跑腿儿吗!安个座子吧!   什么叫安座子?就是开个买卖。他在花市大街这儿赁了一间门脸儿,四间一条龙儿,连住带做买卖,起个字号,上点儿草药,配点儿丸散膏丹,安个拦柜,门口儿是玻璃门,当中间儿一个风门,夏天挂上帘子,挺好。他心想:瞧个外科,又会下药,又会扎针,针炙也能来一气,花市大街这儿又繁华,这不比外头跑腿儿强吗?
  倒霉啦!怎么回事呀?两边儿好几个大药铺夹着他,人家抓药全上大药铺,小药铺人家不去,丸药经了一个六月都酸啦,长毛啦!请先生啊,谁也不请他,你多好的能耐呀,没有名誉没人请!打四月开张,直到十一月,一个子儿没卖,他这个药铺里头一个人不进。原先还有个学徒的,如今连学徒的都散了。你说关门吧,一关门儿帐主子全来,倒哇倒不出去。这药铺掌柜的天天坐在柜里头生气:嘿……哎呀……我倒霉倒在小神仙身上啦,这小神仙堵着我门儿摆卦摊儿!唉!我就纳闷儿人就这么愚!他一来就把他围上,一天一天这儿围着,一天一百多卦,把我这一间门脸儿全挡上啦,让他一挡上门儿我还卖什么钱?我想把他轰走又轰不开……生意人哪!是生意人的事我全都懂啊,他怎么能灵啊!不就两句话一说就一块钱吗?我这药铺是生意——卖切糕丸;切糕丸我也有本儿呀!切糕也是买的,多吃点儿不治病还饱哪!他这玩意儿我轰都轰不开,这不是倒霉嘛!
  这位掌柜的老冲着小神仙鼓肚子。十一月天气刮大风,小神仙总是顶十一二点钟摆摊儿,今儿都一点啦还没摆哪,外头挺冷。药铺掌柜的这儿坐着,隔着玻璃窗户就瞧见啦,来了俩人,直要进他的药铺。心里痛快啦:啊,怎么样?小神仙没摆摊儿我这儿就进人嘛!都怨他挡着我的门脸儿。
  一瞧,俩人进来啦。
  “辛苦,掌柜的!”
  他得欠身儿呀!
  “哦,二位,二位,请吧请吧!”
  拦柜外边儿一边儿一条凳子,两人坐下。
  “喝茶!”
  “谢谢,谢谢,不喝不喝!”
  坐在那儿呀不提买药。他半年多没开张啦,他绷不住啦,就问:“你们二位打听什么方子?”
  “不打听什么方子,我们没有病。”
  没有病不买药。药铺掌柜的一听,心想:“没有病!没有病上药铺来干吗呀?”
  “今天凉啊,小神仙没摆摊儿哪,我们等他摆上摊儿算卦,先上你这屋里暖和暖和。”
  药铺掌柜这个堵心哪!“上我这屋暖和来啦!”你说把这俩人轰出去吧,不知道这俩是干什么的,不敢得罪;把门开开冻冻他们俩人吧,自己也冷啊!没法子,等着吧,等到一点过去啦,小神仙才摆摊儿。小神仙一摆摊儿哪,这两人也出门儿算卦去啦!
  药铺掌柜的也没有什么可丢的,就这床被卧啦,他出来,站在小神仙脊梁后头,把这腔子火儿都搁到小神仙身上啦,跟他打架!一推小神仙肩膀:“哎,小神仙,我说你干吗叫小神仙?你叫活神仙真神仙,神仙他祖宗!小神仙怎么讲哪……怎么你算卦就这么灵哪!你要真灵啊你给我算一卦,你算算我这霉倒到多会儿算完,倒到多会儿就倒死,算真了算对了给你传名,你算!”
  小神仙知道药铺掌柜的是穷急生疯带饿嗝呀!我跟他一打架,挺好的生意,一天二百多块钱没啦。他这药铺半年多没开张,你骂我我都忍着,忍财,穷不跟急斗,给你两句话让你躲开,临完我还赚我的钱。小神仙满脸带笑:“噢!街坊,小神仙这名儿也不是我自己起的,是算卦的众位送给我这么个外号儿。说算卦灵,我怎么就灵?别人哪,别人算卦有马虎的时侯,我给人算卦的时侯诚心,诚心给人算,按书上数,一个字一个字抠,上我这儿来算卦也没有取笑的,也都是诚心来的,两方面的诚心哪凑一块儿啦,这叫诚则灵,你要问你倒霉走运哪我不知道,我也是人哪;你要算卦我就知道啦,我按卦上给你断。算一卦一块钱,这么着,咱们是街坊,头一卦我送给你,谁也不给算,我先给你算一卦,看看多会儿转运。你抽根签儿,我不要钱,我送你一卦。”
  这药铺掌柜的憋着打架哪,一伸手抽签儿:“好,要钱我也给,算,只要灵。”
  小神仙把签儿接过来往那儿一放,大铜盘子来回这么一推,把方位对好了,硬木的大模子儿往盘上这么一摆:“哎呀,好哇,为什么抽签哪?先把这意思跟你说说。我这筒子里头哇是六十根签儿,按天干地支一个甲子,这叫占时,占个什么时辰,你看这根签儿,这两个红字认得吧?庚午,庚午的占时,今天这个日子还好啊,今天是庚子,庚见庚啊,逢庚必变,变;子逢午,子午相冲啊,这卦很有冲啊。这个冲卦有好有坏呀,分什么运气,好运气占这卦就坏啦,坏运气占这卦就好啦,就仿佛那个太极图上的阴阳鱼转过来啦,这名字叫‘否极泰来’呀。逢庚必变,让庚不让金哪,打今天说你这倒霉的运气全没啦,往后啊,子后生,是一步比一步强。你问你的生意好坏,这个八卦呀,按开门看,你看这开字了没有?这念开呀,你再看底下,底下这四个底呀,是‘有贵人扶’,扶者扶助哇,有贵人扶助你呀,逢庚必变,两层庚啊,打今天说呀,一天比一天强,转运啦!”
  把签儿往筒里一撂:“得啦,你还不走吗,好运啦,好啦,不倒霉啦不就完了吗!”
  他这套跟这位说不过去呀,这主儿也是生意儿,全懂,这位掌柜的叉着腰:“嗯,嗯,打多会儿转运?”
  “打今天,逢庚必变,今天。”
  “嗯,今天转运啦,我可没有别的,就这个药铺,我这药铺半年多啦,一个子儿没卖,没开张;今天我要是还一个子儿不卖,没开张,那就是不灵,没有冲。那么今天我能卖多少钱?你算算。”
  “噢,卖多少钱哪?那根签儿也不用找啦,我还记得,这卦还这儿摆着,今天是个庚子,那签儿是庚午,两层庚,庚辛为金哪,两层金哪,卖两块钱哪,回去等着去吧,一会儿就卖两块钱。”
  “众位街坊都听见了啊!我这药铺今儿卖两块钱。今儿要卖两块钱哪,明儿你就别这儿算啦,你到屋里算去!我这个铺子归你,我不要啦,我连被卧都不拿,干出身儿,完全是你的,要不卖两块钱,你怎么样?啊?灵啊,我这铺子归你,不灵哪?”
  当着好些个算卦的,小神仙不能输嘴,一输嘴栽跟头啦!
  “噢,你要这么说呀,两块钱往外,一万块钱也算我灵,十万也对,许多不许少,要是卖一块九毛九,那就算我经师不到,学艺不高,后半辈儿不算卦,哪儿算卦你哪儿给我砸卦摊儿——那还是日后的事;当时有你的便宜,要不卖两块钱哪,你瞧我这摊儿啦没有?哪一天都是二百多块,这二百多块完全归你,这个归你啊,连这棋盘带签筒,连这棋子儿的铜片算在一块儿六十多斤铜,你拿走,暖水壶我也不要,全是你的!”
  “是那么着,街坊可都听见啦!罄其所有。要是我卖两块钱干出身儿,被卧都不要啦;不卖两块钱,这摊儿有什么都是我的。完啦,咱们晚上见!”
  小神仙那儿算卦,这药铺掌柜的往柜里一坐:“小子,今天让你栽跟头,豁着这倒霉的买卖不进人,即便进人,我这儿没有东家,自己做主,该收一块钱哪,我收六个子儿,顶多不过一毛钱,一过四毛钱我就舍,说什么我也不让卖上两块钱。小子,你这摊儿不归我,咱们俩吵!”
  在屋里一坐,人家买卖都盼着进人,他不盼进人!十一月天最短哪,四点啦,他这药铺一个人没进,掌柜的心里痛快:怎么样,没进人!一个子儿没卖!小子,你这摊儿归我,反正我瞧着,今儿个带批八字儿三百来块,得啦,钱归我!
  他痛快啦,小神仙呢,堵心啦!这一天哪嘴里净吃栗子,什么叫吃栗子?嘴不利落。说着说着说错啦,说着说着说错啦!怎么回事?走心啦!他那心哪,全在药铺身上哪!一边儿给人算卦,一边儿回头瞧,他这脊梁后头不就是药铺吗?一瞧,没有人!每天三点半就收,今儿个四点也不敢收,怎么啦?他一收,那药铺掌柜的就该问他啦:
  “我可一个子儿没卖啊,你怎么样?”
  这怎么办?他那意思是等着,哪怕进去一个串站儿的哪,回头我好跟他矫情矫情啊,我好有说的。连个串门儿的都没有,狗都不上那屋撒尿去!四点啦!外头还亮,屋里都掌灯啦!就这个时侯儿,他再不收摊儿,药铺掌柜就要出来问他啦:“你这儿还带灯晚上儿吗?”就这个工夫,打东头儿来了一个老头儿,七十多岁,穿着大襟破棉袄,还戴着豆包儿毡帽,到这儿就作揖:
  “先生,你是小神仙吗?”
  “啊,是我!”
  “对啦,对啦,找你来啦!小神仙算卦灵着哪,我们街坊都说你灵。”
  老头儿抽了根签儿递给他,小神仙接过签儿来算卦,把签儿放在这儿,把盘子一推,棋子儿一摆:   “问什么事呀?”
  “丢东西啦,问问丢得了丢不了,哪里找去?”
  算卦的就是这样儿,你丢了东西他怎么能给断出来哪?拿话这么一带,丢什么东西他就知道啦。这回他走了心啦,没问这一句,短一句话就差远啦!
  “丢不了,回家找去吧,屋里头哇,墙犄角啊,炕席底下呀,炉坑里头哇,水缸后头哇,小抽屉里头哇,你回去找一找就找着啦!”
  “先生,我丢了个驴!”
  水缸后头找驴?小抽屉里?瞧热闹的一听都乐了!他得把错误搁到算卦的算上:“这个老头,说话不明啊,你丢什么我不知道,我按卦上给你找,你要丢个小物件儿啊,不就找着啦?驴不是东西呀,驴是四条腿的呀,是活物哇,哎呀,怎么丢的?”
  老头儿说:“我们两口子,开个豆腐坊,头年哪买的驴,三十块钱,新近哪又花了一块二毛买的笼头,夜儿后晌啊,也不知道是贱,也不知道是溜了缰啦,到天亮要磨豆子啦,驴没有啦,找也没找着,买卖也没做,找了一天也没有。我们街坊都说你灵啊,你给算一卦,你知道这驴到哪里找去了。”
  ”嗯嗯,噢,昨天晚上丢的,三十块钱买的,一块二毛买的笼头,嗯嗯,我按卦里给你断……我说话你听不听啊?“
  “你看,不听你的话听谁的话呀?算卦嘛,你说吗儿我听吗儿呀!”
  “嗯,这驴你还要不要?”
  “不要怎么着?不要怎么磨豆子?”
  “嗯,好哇,你得吃药哇!”
  老头儿一听:“先生,我没病。”
  “是呀,没有病也得吃药,你听我的话没有错儿,你拿两块钱买药,可还是当时就买,呆一会儿一掌灯可就不灵啦,你要是没有钱不用回家取去,我这儿给你两块钱。”
  怎么回事呀?小神仙怕他回家拿钱,这儿关门啦。
  “别的药铺不灵啊,得上我脊梁后的药铺买去。进门儿给他两块钱,让他给你抓药,不论什么药,拿回去就吃,吃完了就睡觉,睡觉可别关门,把门对上,别扦着,天不亮驴就回来啦!驴回来啦怎么样哪?今儿这卦钱你别给,明天,你牵着驴到我这儿来给我送卦礼来,给我传传名。驴要不回来你也来,来到这儿呀,三十块钱买的驴,一块二毛钱买的笼头,连药钱三十三块钱,我给你五十块钱,让你有赚儿。听不听在你。”
  这老头子听说驴不回去他这儿赔,希望挺大:“好好好,听你的话,你这卦钱今天不给,我腰里还有钱,我也不拿你的钱,抓药去!”
  老头儿进药铺啦,药铺掌柜的才要瞪着眼出来问小神仙:“你怎么还不收摊儿呀?”小神仙那儿来了个算卦的,药铺掌柜的一听:“怎么着?丢驴吃药!”嗬!再一瞧,这算卦的真进来啦,他不能出去啦,在拦柜里头这么一坐,故意不理他,老头儿从腰里掏出两块钱来往拦柜上一扔:
  “抓药!”
  “嗯,药方子哪?”
  “没方子。”
  “什么药哇,丸药汤药?”
  “全行。”
  “我说你治什么病?”
  “丢驴。”
  “丢驴吃药?老者,多大岁数啦?”
  “七十二啦!”
  “怎么活来着?”
  “这是什么话!”
  “哎,你活了七十二岁,见天都吃两顿饭,你就听小神仙那个胡说吗?他让你吃药你就吃药?丢驴你不去找驴?你赶紧找去,药是不能抓,这要吃出娄子来谁负责啊?出去,出去,出去!”
  他要把老头儿轰出去,这老头子不走,坐在板凳上冲着他瞪眼。
  “我说,有你这样儿的买卖人吗?你这是什么买卖规矩呀?见财神爷往外推,像话吗?你抓药不就完啦?你管哪,你抓什么我吃什么,小神仙说的,小神仙算卦灵着哪,言必有中,你……你抓啊,驴不回来他赔五十块钱啊,你管哪?你抓药!”
  药铺掌柜这么一想:这药不能抓呀,一抓我输啦!又一想:没有错,我不收他两块钱还有事吗?我这儿没东家,我收多少是多少哇!好好,我卖!
  拿起一块钱来,拿这手指头扒拉这一块:“哈哈哈,老朋友,把这块钱带起来,今儿你来巧啦,今是药王爷生日!”
  药王爷生日是四月,怎么会跑到十一月去啦?
  “今天是大减价呀,二八扣,倒二八,一块钱只收二毛,你这不是两块钱吗?你把那块带起来,我打你六毛,你花四毛就是两块。啊!”
  这老头子不明白呀:“那一块多钱不能省,一省,驴回不来就麻烦啦!”
  “呀,我这儿减价。”
  “减价你多抓药不就完了吗?倒二八呀,你按十块钱的给抓呀,反正钱我不省啊,钱一省这驴回不来就麻烦啦!”
  嗬!药铺掌柜的这个烦,心说,绝不能再进来第二个倒霉人啦,把他轰出去就上门,不抓不成啊,抓!抓什么呀?他没有病我给他抓什么呀?又一想:噢,老头子没有病,他一肚子净是大粪,七十多啦,小神仙说什么他信什么,我给他打打!
  嗬!抓了一包:黑丑、白丑、红片、紫花、地丁、鸡爪、黄连、泻叶,余外搁上四个巴豆,一大包。
  “拿走!”
  他们这捣乱不提呀,单提豆腐坊内掌柜的。豆腐坊的内掌柜的一看掌灯啦,老头儿没回来,在门口儿等他:“哪里去啦,还不回来?”
  一瞧老头子提了包药回来。
  “啊,怎么样,老头子?” “丢不了,小神仙说的,吃药就回来,煎药吧!”
  “吃药干啥?”
  “你不用管,驴子不回来他赔五十块钱。”
  他这儿吃着饭哪,老婆儿弄个小沙铫儿,在煤油灯底下打包儿,一打包儿哇把老婆儿吓着啦!因为什么?这老婆儿娘家是安国县人,她们家里开药铺,一瞧:泻叶、紫花、地丁、巴豆。心里犯怵:哎呀,老头儿到年七十三岁,大肠搁不住哇!吃完了巴豆拉肚子,他拉呀!你说不给他煎药哇,老头子又是这个脾气,回头打起来啦!煎药,没儿没女,老夫老妻,疼啊,哎呀!背着老头儿给煎了一半儿,搁了俩巴豆,把那俩巴豆一包哇,搁在抽屉里,要是一问就说“全煎啦”。顶十点多钟,老头儿吃完了饭,药也煎得了,一摸药碗呀挺温和,一对口,一仰脖儿这碗药就下去啦,直扎嗓子。嘿!连鞋也没脱,躺在炕上,头冲里:“老婆子啊,你给我盖上被,你可别睡啊,你把门对上,别扦着,你一宿看夜儿,天不亮驴就回来,明天咱也不做买卖,给先生传名去啊。我这儿睡啦!”
  他那儿睡啦。老婆儿哪?给他盖上被卧,点盏煤油灯在旁边儿纳底子。十点躺下的,顶十一点钟,就听老头儿肚里跟开火似的,呼噜呼噜……十二点,一点,两点,到两点半,四个多钟头,这老头子打炕上平着就蹦起来啦,差点儿掉在地下,占便宜的是没脱鞋呀!
  “不成!我去拉去。”
  手纸也没拿呀,出门儿就往茅房跑!
  到这地方儿咱得说说他这儿的方向,他这门口儿是南北的这么一个小马路,他这两间门脸儿在路东里,斜对过儿偏北路西就是个死死胡同儿。这个茅房啊在北口儿外头,老头儿出门往北跑,刚到小死胡同口儿就跑不了啦,再有两步就得来一裤子,解开腰带一蹲,哗!这泡稀屎呀!老头儿的耳杂里直叫唤,眼前冒金花。两点半拉的,顶到三点啦,这泡屎拉净啦,准啊,回家吧。站起来呀一提裤腰,不行,肚子疼,又来啦,又蹲在那儿拉;拉到三点一刻起来啦,又蹲下啦;十分钟一起来,五分钟一蹲下,起来蹲下,二十多回;拉到五点这泡屎没拉完。
  巧哇,该着小神仙成名,他要不拉屎呀这驴丢啦;一拉稀,驴回来啦!那位说:“这话不对,这驴跟吃药拉稀挨不上啊!怎么这驴就回来啦?”该着哇,他这驴前天晚上没拴好,溜了缰啦,夜里头一刮风啊,这风门子开了,驴跑出来了。它跑出来哪,一直进了街西这小死胡同儿啦。这小胡同里有个顶头儿门,就一家儿,是车帮子,有二十多辆洋车,两口人。这两口子好耍钱,输了他也亏,赢啦也是亏,再置车置不了,越来越少,车也都卖没啦,如今没有辙。没辙,两口子怎么活着?这样儿好哇,赌友儿多呀,弄个小局吧,晚上抽个头儿哇,两口子对付着吃饭,前儿晚上打了四圈儿牌呀,有一个人家里有事走啦,剩三家儿打不了哇,他得找人去,找人找不齐全,这三家儿也走啦!赶等这三家儿都走啦,车厂子内掌柜的出来关门,把门往上一推,还没关严哪,外面一撞门,跑进一个驴来。嗬,车厂子内掌柜的把这驴耳朵这么一揪哇,拉着缰绳就把驴牵进来了,把门这么一关,叫他爷们儿:“嗨,嗨,嗨!出来,出来,出来!”
  他爷们儿出来一瞧:“哪儿来的驴呀?”
  “豆腐坊的,豆腐坊的,小白驴儿!”
  “这可活该呀!啊,这老两口子挺倔,赊块豆腐都不赊!拴到后院儿,别告诉他啊,明儿给卖喽!”
  拴到后院儿啦。第二天哪跟口儿外头一个汤锅说好了,来人到这儿看了看,一看驴挺肥,十块钱讲定的,先给两块定钱,拉了去再给他八块。人家汤锅不拉,得让他们拉;他呀,没有后门儿,就这一个门儿,出了这个门儿是挺长的胡同儿,斜对着豆腐坊,怕豆腐坊这老两口子瞧见。就是瞧不见也不成,这两口子人缘儿不好,豆腐坊老两口子人缘儿好,让街坊谁瞧见这也是娄子,这得晚上啊才能往外拉,白天拉不出去。还有个麻烦,这驴啊饿了它叫唤,它一叫唤挺大嗓子,怕豆腐坊老两口子听见喽要驴来,再一打官司,还落个偷他。买草料喂,一买草料得打豆腐坊门口儿走,又怕豆腐坊老两口子疑心!“没有牲口你买草料干吗呀?”你喂它得买去;不喂它它叫唤。没法子,喂了一个枕头,还有俩草帘子,对付着吧!整天老关着门,谁也不让进来。顶到后半夜四点啦,两口子一合计:“成啊,这会儿街坊正睡得香哪,拉到汤锅去咱们就来钱啊!”
  爷们儿牵着驴,贱人胆虚,告诉内掌柜的:“你先牵会儿,我出去瞧瞧,咱们俩人缘儿不好,回头有小孩儿瞧见,明儿说破了可是麻烦,日后丢什么东西都找咱们啦!”
  “不不,我出去,你牵着,你牵着我瞧瞧。”
  男的牵着驴呀跟在女的后头,女的出了门口儿到死胡同里啦,男的往外迈步,这驴也迈腿儿,再一步就全出来啦,一瞧,女的打外边儿跑回来啦!
  “拉回去,拉回去!”
  这爷们儿赶紧拉着驴退回来啦。这女的把门一关,拿屁股一倚门:“坏啦,坏啦!”
  “怎么啦?”
  “坏啦!豆腐坊老头子知道啦,老头子在胡同口儿蹲着哪!”
  “不能啊!”
  “不能?他在那儿蹲着哪嘛!”
  “驴也没叫,他怎么知道了呢?绷绷劲儿,绷绷劲儿!”
  两人心口直扑腾。
  “这么着,我门口儿遛遛去,这老头儿他见着要是骂街说闲话,那是他知道啦,不说闲话那是误会,啊!”
  说着,爷们儿出来啦。他要是上老头儿跟前去,就瞧见老头儿拉屎啦;可他不敢上前去,他贴着墙边儿溜——这要是白天呢,他也就瞧见老头儿是拉屎啦。他一瞧哇,老头儿站起来啦,又蹲下啦,站起来蹲下还不要紧,他说出话来吓人哪!一站一蹲:“嗨,小子,我让你拉,拉到天亮吧小子!”
  “要命!天亮,天亮也拉不出去!”
  老头儿说的是那泡屎,他误会到驴这儿来啦!赶紧进来。
  “坏啦,他骂街哪,他骂街哪!拉到天亮也拉不出去呀,这不是要命吗!咱们落一个偷他的驴呀!”
  “这邪行啊,你看着门,我瞧瞧!”
  女的出来了,女的出来也不敢上跟前去呀,也是贴着墙儿溜叶二瞧老头儿站起来啦,又说了句:“完得了吗?小子,天亮叫巡警,告你兔崽子!”
  他拉得受不了啦,等天亮啊他要告小神仙。女的跑回来啦!
  “了不得啦,天亮他要告哪!”
  爷们儿说:“这不是倒霉吗?”
  “哎呀,给他轰出去吧,轰出去吧!”
  “你说轰出去,这阵儿不能轰啊,他在那儿蹲着怎么轰啊?反正他得回去,他一回去咱们就把驴弄出去,我也不能白喂它一天哪,凭什么喂它一个枕头,俩草帘子?把刀磨快了!”
  “干吗?”
  “拉块肉,炒着吃!”
  “你这可不成,回头你一拉肉,它这么一踢,再踢死你,这不是麻烦吗?”
  “反正我也不能便宜他呀!我跟他一点儿交情没有,凭什么喂它哪?把笼头给解下来!”
  “笼头咱们没有用。”
  “没有用啊,铰碎了搪炉子,当麻九,不能便宜他。揪着耳朵把门关上,他多会儿进去,咱们多会儿轰驴,把驴轰出去,跑到哪儿去咱不管。”
  把笼头给解下来了,揪着驴耳朵,趴门缝里看,老头儿只要一进去,把驴轰出去就算完。
  十一月里不是夜长吗,这老头儿直到五点半钟这泡屎才拉完,一掖中衣儿,腿也木啦,扶着墙儿往家里走,一迈步,门坎儿一绊,呱唧摔了一个大跟头,老婆子过来搀着他靠墙一站,再一瞧可就不是样儿啦,腮帮子也白啦,眼也掉坑儿啦,抬头纹也要开,直抖下巴颏儿。
  “老婆子,不行啦,你把大棉袄给我穿上吧,办不了啦,你可想着告那小神仙!”
  老婆子说:“你看,到年七十三,搁不住,不让你吃药……”
  这时侯驴进来啦!驴饿了一天,吃枕头不饱哇。那儿一把它轰出来,驴在这儿呆了一年多,它认得呀,呱嗒呱嗒跑回来啦,使脑袋一撞风门子,当!进来啦!呱嗒呱嗒往驴圈那儿跑。老婆儿正说到不让你吃药,“……当家的,这药真灵啊,驴回来啦!”
  老头子一听驴回来啦,嗬,这精神大啦,靠着墙:“好先生,给先生传名。老婆子,别管我,把驴拴上。”
  老婆子过去拴驴,一摸,光屁溜儿啦。
  “哎,当家的,驴可回来啦,笼头没有回来。”
  “啥?”
  “笼头没有回来,”
  “不要紧,你把药给我煎上,吃二遍,吃完了我好门口儿蹲着去!”
  他还要吃二煎哪!老婆子问:“你还要命不要?你呀,这药我给你煎了一半儿你就拉成这样儿啦,你要再吃二煎,还活得了哇!”
  老头子一听煎了一半儿,过来给老婆子一个嘴巴,叭!
  “这不是耽误事吗!你要是全煎上,连笼头也丢不了哇!”
(张寿臣述 何 迟整理工科 张奇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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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4 发表于: 2009-04-14
后补三国(5)

(八大棍儿)
司马藐说罢,抄起第三个卷案,打开一看,是一起“忘恩杀命案”。原告是丁公、樊哙,被告是刘邦。还是老法子,“外甥打灯笼——照舅(旧)”,一边看一边审。丁公是第一个先带上来的,上来二话没说,哭天嚎地,哭鼻子抹泪儿,先折腾了这么一通儿,这才想起了正事儿还没办哪。“王爷,您可得给我做主,冤李瑞环啊,他太狠毒啦,我不说您不知道哇……”这不是废话嘛,你不说谁能知道哇?四句话,没有一句有用的,全白说了。“王爷,是这么回事儿,当初刘邦被困彭城,我见他龙星显形,故不忍残杀,这才举兵接应,算是危困被困彭城,我见他龙星显形,故不忍残杀,这才举世闻名兵接应,算是危困中救了驾,后来他果然称帝。万万没想到,他做了皇上,可我做了死鬼,他不封赏不说,还将我处以极刑,押上了法场,恩将仇报,您说我冤枉不冤枉?所以我一想起这事来就心里酸得慌,心里酸就是委屈呗,这人要是委屈了哪有不哭之理,所以没事想起来我就哭一通儿……”好嘛,他还哭上瘾来了。刘邦说:“老爷,不错,他救了我;可是我怎么琢磨,怎么想,怎么思忖,怎么觉着不对劲儿。您想啊,丁公是楚王的爱将,他应当与楚王共存亡才对呀。大敌当前,他贪生怕死,贪图富贵,卖国求荣,这种人才是忘恩负义之徒啊!不杀他杀谁呢?话又说回来了,楚国未败他就投身汉室,那么明天汉室要是有个风吹草动,他不定又投奔哪国啦!这种人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儿都干得出来,我要是不杀了他,不定哪天准被他给宰了,到那个时候后悔可就晚喽!这就叫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真亏了他,还有脸哭哪……”丁公说:“王爷,您别听他的,当初他他被困的时候,怕性命丢了,坐不成江山,比我哭得还厉害哪,他哪里还有哭音儿哟,完全是在干嚎哇……俗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是一国之君呢,人者乃仁也,圣人云,人这初,性本善……你的身后还有那么多将帅兵丁,如果我乘机再战,那会有多少人无辜死在疆场之上,这些兵将都有妻儿老小,试问你做君主的可曾想到他们的死活,可曾想到他们的家室?好,这些咱们暂且不提,就说杀叛贼吧,要杀也是楚王杀,也轮不到你杀,我并没有叛你呀。当初在彭城你不但没封我,相反倒杀了我,是谁食言?是谁说话不算话?是你!你才是名副其实的叛贼!那项伯是楚将,又是项羽的叔叔,项羽一死,你封项伯为侯爷;那雍齿也是楚国名将,当年与你为仇,后来到你身边也尊为侯爷,独我偏偏身遭不幸。叫天下的人评评理,是你背信弃义还是我不仁不义……”丁公这一通数落,那汉王只管眨巴眼儿,嘴也干动弹,就是说不出话来,大概这就叫“嗑瓜子儿怎么也嗑不出仁儿来——全瘪啦”!司马藐吩咐:“好,丁公你也别说啦,也用不着再哭啦,在旁暂且歇息,待我问过樊哙后再做决断。”判官一声吆喝:“带樊哙。”小鬼儿办事利落,话音没落樊哙已经带到了。“樊哙,刚才听丁公讲,你对汉王有功,汉王街你也算恩厚,你怎么还告他呀!”“王爷,您有所不知,我和汉王是连襟哪,俗话叫一担儿挑哇,都是一个老丈人。可以说外是君臣、内是至亲哇。我一辈子为他出生入死,鸿门宴一剑定朝乾坤,不是在下舍命救主,哪里还有汉室的天下,可谁料想他背君臣之义,负骨肉之情,竟在军中设计要将我斩首,实属不义之人。还有可怜的忠良纪信,在荥阳替他一死,结果连半爵之赠也没有,他这个人实乃不仁之人,作为一个君主,不仁不义,怎么能臣服文武百官,怎么能造福天下百姓!“司马藐听樊哙一说,刘邦连亲戚也要宰,叫了声:“刘邦,你称为汉室高祖,你的所做所为实在不高,听说过滥杀无辜,只以为谣传难免失实,今日本王亲审,真相大白,果然所传不虚。丁公、樊哙你二人可在判官那里画供,然后退下,本王定会公正判决。”这二位在判官那儿画供后站在殿外等候判决不提。

  只见王爷翻开了第四宗案卷,案卷首页写着“无辜被杀案”,原告是戚氏、李氏、王氏等,被告是吕氏——老熟人儿。先带上来的是原告戚氏,妇道人家,看着别人哭还眼红鼻子尖儿发酸哪,如今轮到自己能少掉泪儿吗?又是一通儿哭自不必说,哭完了这才想起来该说话啦:“吕娘娘为正宫,小妾为偏宫,只因小妾身怀龙种,生下皇子如意,受皇上宠爱,封为赵王。不料吕娘娘怀恨在心,她趁汉王举行登堂大典礼仪之机,宣我母子进宫,将赵王如意用鸩酒毒死,又令宫人取银针刺瞎妾的双目,然后用暗药灌入喉中,使妾终身成为哑妇。这还不算,还将妾四肢断下,抛下茅厕之中号为人彘。妾一女流之辈,终日在深宫之中,有何罪过?可叹我母子遭此毒刑……”说罢又伤心地哭了起来。王爷让她先暂时歇息,然后传李氏问话。李氏虽没有嚎啕大哭,但一行鼻涕两行泪儿抽抽个没完,等抽抽够了这才说话。“妾原是民间孕妇,因惠帝无有子嗣,品太后于是密求民间孕妇数十名进宫受帝雨露,其中倘有一人生下男儿便可诈称是太子。不幸妾生一男,太后恐妾从此母以子贵,将妾骗入未央宫中用鸩酒毒死,惠帝驾崩后,随即立妾子为少帝,少帝幼少聪慧、稍长大后得知自己的身自何来,也是思母心切,将妾身的容貌令工匠画图挂在宫中,每日焚香礼祝以表为儿之孝心,报答养育之恩德。吕太后得知此情,勃然大怒,唯恐少帝日后面南背北,她的恶行暴露,必不会有好下场,所以她将少帝长期囚禁于深宫之中,可怜少帝受尽折磨而含愤离开人世。我母子无辜遭此惨报,望王爷为我母子做主!”俗话说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位司马藐王爷刚才听了戚错诉说一遍,心里就酸了几回,如今又听李氏这么一诉说,心里的火儿怎么也压不住了,同情之心油然而生,同情之心越深,这无名火越大,李氏刚说完,这位阎王爷啪的一声就把惊堂木拍响了!他这儿一啪不要紧,把小鬼们吓得不得了,呼啦一声全跪下了。新阎王爷一看,又好气,又好笑:“起来,我是新来的阎王爷,不是冲你发火儿。”“小鬼儿心里话:你不是冲我们发火儿,你倒是说一声啊!你这一拍,谁知道你要干吗呀?你要是嗔着这些案子年头儿太多难审。”拉不出屎赖茅房“,审不下案子怪小鬼儿,各打一百大板,我们还不都得受着,谁叫我们干的是这个倒霉的差使呢!阎王爷司马藐一拍惊堂木:”可恨吕氏,朝野之间,滥杀忠臣,宫廷之内,乱杀皇纪,实乃祸国殃民、罪大恶极。本王这阵儿把你处死岂不便宜了你,好在还有几案,待我一一审完,再行处理,叫你死得明白。带王氏……”“启奏王爷,民女与李氏同是被选进宫之人,我亦生了一男名弘、封为恒山王。太后囚死少帝之后,想立刘氏亲王,又恐怕天下落到他人之手,所以才下决心立妾子为后少帝。立帝之日,也是毒死妾身之时,毁灭踪迹之后,太后满以为可以遮人耳目,不料想宫人走漏消息,妾子依然得知内情,恐遭少帝之陷,所以闭口不言。但太后做贼心虚,恐怕恒山王日后长大必报此仇,所以闭口不言。但太后做贼心虚,恐怕桓山王日后长大必报此仇,故令人趁妾子不备,用大布袋装起,活活勒死在布袋之中。太后恐罪行暴露,传言下去,说桓山王醉后身亡。自古残酷之人当以吕氏为首!”说罢,戚氏、李氏、王氏及二位少帝抱头痛哭,死去活来,惊天动地,肝肠痛断,铁石人听了也要动心。司马藐冲吕后咬牙道:“有道是最毒不过妇人心,吕后你算是拔了尊了,我不定你的罪,不是不想定你的罪,杀了,宰了,剐了我也觉得不服气,你说你这个罪怎么定吧!”“王爷,只要你叫我吕后转世投胎,我一定洗心革面,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什么?吕后,你还想到阳间,你还想做人?你放心,阴间我是决不会留你的,不能让你没事儿仨饱一个倒儿在这儿呆着,迟早是个祸害,去阳间转世这倒是个办法。至于你转世到哪家,转了以后干什么,我要给你好好的安排安排,叫你死不了活不成,也知道害人如害己的滋味儿。行了,戚氏等人也不必太伤心了,各人画供下去,有本王给你们做主,稍候片刻自有发落。”

  等他们都退下去以后,这位阎王爷司马藐这位阎王爷司马藐立即又翻开了第五宗案卷,急忙一看,是一起“乘危逼命案”。原告是楚霸王项羽,被告是吕马童等六人。把项羽等犯带到以后,问项羽:“灭楚兴汉是韩信所作所为,你怎么不告韩信反告自己部下的六位将领,这是何故?”霸王一听,问到自己头上来了,该我说话,那我就不客气了,“瞎子算卦——照直说”,我有什么说什么。“回王爷的话,人们都说我项羽目生重瞳,一个眼睛里有俩瞳人儿,看得透,看得远,我看到的别人无法看到。其实大错特错,我项羽并非如人所传说,我不识英雄,不认栋梁,也就是不识货,以致韩信弃楚投汉,最后我落得国破家亡,走投无路。这能怪韩信吗?不能怪他,是我把他逼走的,是我不要人家,当然人家只好自奔前程,跟了汉王,扶汉灭楚,各事其主,这是群臣大义,应当的,我凭什么责怪韩信呢?只能怪自己有眼不识真假人,枉生了一双重瞳,只能说后悔晚矣。世上什么药儿都有,只有一种药儿买不着,后悔药儿……可是品马童等不同,他们是我楚国的将领,是我的部下,是我最心爱的几位近臣,最器重的几位武官。他们理应尽心尽力报效国家,尽臣子的职责,可是他们有恩不报,背主投适度,还逼我自刎。我兵败之后,夺路逃命,只顾奔跑,不料迷失了方向,忽见一农夫,我喜出望外,探身问路,他不说话却用手指了前方的路程,谁料想这个农夫原来就是我手下爱将夏广假扮,被他骗进了死路,倚仗平生武艺,斩将杀敌,这才冲出重围。行至乌江岸边,只见大江中波涛上下,汹涌澎湃,奔腾怒吼。不料水势虽大,竟有闵子期备舟等待,他劝我迅速登舟渡江,回江东重整旗鼓,再展鸿图。也是我心中悲痛自己会落得如此下场,无面目去见江父老,不愿意上船。这时只见身后尘土飞扬,追兵赶到,待行至近前,才认出是楚将吕马童等人,我喜出望外,身不由已跪在乌江的岸边,仰望苍天,答谢救生之恩。感激他们不忘故主之情,人逢绝境,喜又重生,当时的心情可想而知。可是谁能料到‘屎壳郎逛公园——他们不是这里的虫’啊。他们早已是汉室的人马啦,他们不但不救我,而且逼我自刎乌江,随后分肢裂体,拿我身躯向汉王领功受奖。阎王爷,吕马童之徒身为我的部下,不仅不舍命保主,反而背主投敌,逼我一死,还要分身断尸,卖主求荣。当初随着我都有过享不尽的富贵,如今却恩将仇报。俗话说,义大救主,狗还懂得救主人,他们如何?连狗都不如!”吕马童冷笑说:“骂得好,骂得俏皮,骂得入木三分……但我有一事不明,想在大王驾前动问一二。当初后进咸阳城的时候,焚秦宫,杀秦室,大烧阿房,你连人家的祖坟都给挖了,随后斩了降王子婴。又自西楚霸王,杀义帝于江中,您的所做所为,仁在何处?义在何方?您说我们不仁不义连狗都不如,依我看如果我们人不如狗,您连狗屁也不值。再说,杀了你也不能怪我们几个,这都是我们学你才这么干的。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上行下效,就是这个道理。”霸王听了吕马童这一席话,自然是听不进去,也不服,可是人家说的又都是自己的行为,不认也不行,在这么多人面前,让自己的部下、叛臣、仇人给数落得这样狼狈,又实在压不下去这口气,俗话说,老虎死了威风在,虽然都到了阴曹地府啦,可是霸王这脾气没改一点儿,所以把他给气得哇哇的乱叫:“哇哇呀……”“项羽。”霸王一听是阎王爷在喊他,脾气虽然没改,可是他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由不得他,这才把火儿压下来,可是嘴还没闲着,一个劲儿的在那儿咕哝,就是没敢出声儿,这就叫小嘀咕,嘴上小嘀咕,俩眼角和还一个劲儿往上翻。“项羽,杀了婴,除义帝,非仁义之士,非仁义之师,故失人,失心,失天下,才落得如此下场,这叫自作自受自遭殃。吕马童你等尽管强词夺理,能说善辩,但毕竟曾是霸王的部将,作为部下不但应该英勇善战,更主要的是扶保王命。你们见利忘义,投新主,残杀故主,实为奸人,天理不容,你等先退下去,画供后等待本王的公断。”嘿!一行服一行,扁担服箩筐,这位阎王爷的一番话,说得霸王也不喊了,也不叫了,也不咕哝了。原来理直气壮的吕马童哥儿几个也把脑袋耷拉下来了,可是心里边儿还是不服,怎么知道的呢,你瞧哇,个个儿都在那儿低头不语,便一个劲的冲上边儿翻眼角儿。这位王爷瞧着他们这份儿德行,差点儿没笑出声来。为什么?这叫什么人带什么兵,什么挑儿卖什么葱,什么师傅传授什么玩意儿,什么哨子吹什么声……这不霸王咕哝他们也咕哝,霸王翻眼他们也跟着翻,敢情都会这一手儿。                                 (未完待续)
后补三国(6)

(八大棍儿)
   这起案子暂且告一段落。司马藐随手儿又拿起了第六宗案 卷,翻开一看是一起“阴谋杀生案”。原告是龙且,被告是韩信,俩人带上来之后,龙且一见韩信,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没等发话。咬牙切齿,指着韩信就数落上了:“韩信你这胯下匹夫,不义的小 人。无能之辈!当初你攻取齐同,我奉命统兵救齐,你深知我军作战有名,更俱怕我的文韬武略,能征善战,如果深沟高垒,久而无功, 若是领兵进犯,又未必取胜,所以你暗设阴谋,差入囊沙堵水,截流于潍水上游,使下游河道干枯,然后领兵佯攻,待我军杀出城时,你急速撤退,诱我军尾追于后落人你的圈套,待百万人马冲进河谷之中,你掘去沙袋,掀石放水,一时间上游水发如天破河倾,滚滚而来,使我军进迟不及,全军皆葬身鱼腹,号啕呼唤之声传至十里之遥。好端端一条清水河,百里之渠,填满了死人死马,逐水漂流。战无应敌,兵不血刃。韩信哪韩信,你算什么将?什么帅?你有何能? 只会耍阴谋手段,害我百万将士埋身河谷,今日你要血债血还。”“龙且,你说得不错,在河沙之中使齐兵归天是我韩信设的计, 今日思想起来,百万生灵遭此涂炭,实在是罪过,后悔莫及。韩信纵然是再死一遭也难抵众命。可是俗话说得好,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两国交战本是刀枪相见,你死我活。常言道,大敌当前,能战则战, 不能战则以智取为上,这些不仅韩信知道,你龙且也通晓。我不战而退,理应知道此乃一计,何况追在河谷之中,莫道有计,就是无计也不是交战之场所,自以为兵多将广,以势欺人。不观大时,不查地形,不看阵势,不揣敌情,不览兵书战策,只知以多取胜,不知少亦胜多之理 ,实为骄兵必败,此乃常理,你为何不能自责,更何况胜败乃兵家常事,怎么能只怪韩信呢?”龙且听完韩信的一席话,心里也觉得有理,但自己死伤凄惨,实在叫人心中难服, 赶紧又强辩了几句:“不错,你韩信用兵如神,我大意了,失去百万雄兵,但是兵家谁人不知放生二字,攻城要网开一面放一条生路, 免得困兽犹斗,就算你大获全胜,不外乎将龙且的项上人头拿去,尽可领功受奖,也不该设计害死这百万性命!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难道你无罪么?”司马藐在座上喝道:“你们二人各有陈述,本王都已明白了,是非自有公断,先退下,听候本王的判决。”他们二人听了阎王爷的话,也就不好再多争辩,都乖乖地退下。

   这时候只见这位新阎工爷又翻开了下面的案卷,打开一看是第七宗案卷“投降袭杀案”。原告是田广,被告是韩信,于是把他们二人急速传上殿来。先问田广:“田广,本王问你,你在齐国为王, 韩信破齐,乃是两国相争,田广你告韩信哪一条呢?”“王爷,我有下情回禀。我田广是齐室宗裔,世袭王爵。因楚汉相争,汉早已虎视天下,一边征战,以强食弱,一边差人说降,以势压人。当时汉室差郦生到齐国招抚投降,我想那刘邦势力太大,又有韩信能征善战,计广谋多,常言道,韩信点兵,十拿九稳,没有一次不打胜仗的。所以思前想后,为了保全齐国将士百姓的性命,我情愿归顺汉王。可是谁料到韩信嫉妒郦生说降有功,他欺君慕爵,心怀鬼胎,乘我齐国对汉军不加防范,暗中偷袭齐城,将我一家人男女老少、主仆人等斩尽杀绝。事后在汉王面前自夸其能,说是他巧用计谋,一举攻破城池。韩信使我国破家亡,而他却受封三齐王的尊号。这种残杀降者,乱杀无辜,欺世盗名,欺君叛君的卖国赋子,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酆都城里的鬼魂十个里有九个是他害死的,韩信的罪孽罄竹难书。万望王爷明镜高悬,为民除害……” “此案都由本王审理,自会秉公而断,你们都退下,听候宣判吧。”

  司马藐说罢又翻开了最后一宗案卷。一看下边儿再没有了, 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八字总算有一撇儿了,犯人们快熬出来了。这第八卷宗是“吞爵灭宗案”,被告是吕氏, 吕禄等,原告是刘友、刘恢。一声令下,将一干人犯都带到殿前俯首听审。刘友、刘恢先将原由陈述:“王爷、昔日汉高祖平天下时, 曾刑白马为誓,汉室天下诸王皆为刘姓,如有非刘姓而王者共诛之。因此当下封我等刘姓人氏为王爵。不料高祖驾崩后。吕氏笼络亲信,登上大宝。为能实现吕氏一统天下的野心,吕氏欲将诸王由吕姓取而代之,但深感刘氏各王不允,于是暗设一计,厚赠妆奁陪嫁,以诸吕的女儿姻联诸王。我等不知此乃是一奸计,同入后宫拜谢,谁知吕后早有埋伏,将我刘氏全部拿下,锁禁于幽室,浆水不许入口,活活将我等饿死,就这样夺去了刘氏的王爵,抢走了刘氏的所有封赠。那吕氏图权害命。那吕禄一向无功无禄,为何此高封显位?我等死于非命,怎能不屈?吕后自命天子,诸吕皆封王爵,我等怎能折服?请王爷为我等报仇雪恨。”说罢他二人也到判官那里画供按手印儿。退下听候判决。

  这位司马阎王爷还真不含糊,先把判官们叫到跟前,吩咐他们将所有审过的各案各犯口供一一报上,看看是否有疏漏之处,然后把所有听候发落的案犯带进殿内一一点名查姓,验明正身,核准确 无差错,这才点点头,望着跪在殿下的诸犯说道:“各位在人间的时候,都是坐在上位的主儿,今日因何跪在殿下?恐怕你们心里都是明白的,不外乎两条儿,不是害人者,便是被害者。自然害人的和被害的本王不会‘胡子头发一把抓’,一定要弄清是非,‘小葱拌豆腐——一青二白’。害人的自然不会有好的下场,这也是天意,也是公理,本王既奉旨办案,自当顺天应人,公平理事,你们就不必多虑了。等会儿我将根据实情一一发落,如无不服者,就依本王的判决,各自投胎人世,各奔前程。好自为之吧!”说罢,令师爷秉笔记录。判官将所有画供案犯的名单呈上,各路遣送鬼卒一律在殿外伺候,准备给判后的鬼魂引路投胎。一切安排妥当,这才提起朱砂大笔点名发放。第一个就判韩信:“韩信,你一生征战,立有十大功劳,却落了个死于非命,这实在不公平。所以本王安排你来世去谯郡曹嵩家投胎,出世后姓曹名操字孟德。先为汉相,后为魏王,坐 镇许都,享半壁汉室江山之福,有挟天子以令诸侯之权柄,永不称帝。这是为了表彰你前生没有叛汉之心的忠君之义。子受汉室禅让,尊你为魏武帝,还你前生建立的十大功勋。如无不服,照此办理。”韩信只管磕头,并无一言可诉,于是又判第二个,汉王刘邦: “刘邦投胎,仍投生汉室为汉献帝,一生被曹操欺侮,见了曹操你是大气儿不敢出,小气儿不敢喘,走一步要问行吗,退一步要问可否, 终日里惶惶恐恐,坐卧不安,明是君主,实为木偶,低三下四,度日如年,这就叫前生君负臣,来生臣负君,一报还一报。”“王爷,我刘邦转世要是这么活着,还不如就在这儿忍着得啦,那不是活受罪嘛!”“投生之前还在阴间,你的脾气打现在就得改啦,如果还不改的话,那罪更难受,那就不是活受罪啦,是活受阳罪啦。”刘邦听完了这话,只好老老实实地退了下去。接着判第三个,吕后。“吕氏一 生,人在昭阳,权在金殿,杀忠良,乱朝纲,特别是害韩信于未央宫, 实在罪不可赦。故判可投生伏家,日后进宫为伏皇后,但好景不长, 最后被曹操勒死而抄灭三族,以报前生未央宫事后灭韩信三族之仇,这是你罪有应得,退下吧。”第四个是萧何:“萧何,你来生投胎杨姓家中,出世姓杨名修字德祖。本王赐你聪明过人,智谋超群, 官至主簿,以偿月下追韩信,为得忠良臣之耿耿丹心。杨修因与曹操不和,参破了曹操的军机,终于被曹操所杀,以报前生谎骗韩信 进未央宫之仇。这叫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哪,萧何,你就按本王的安排投胎去吧。”“王爷,杀人抵命,没话可说,可是我来生又被宰了!这多难受哇!干吗我得等着挨刀哇,能不能叫我先知道,远走高飞,远离他乡,到处流浪还不行吗?非得给我一刀……”“你现在知道杀身之痛,也知道闻风而逃,一走百了。可当时你为什么不叫韩信闻风而逃呢!你知道挨刀不好受!难道韩信挨刀就好受了吗?这就叫‘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哇!没叫你挨千刀儿就对得起你了!退下吧,离着挨刀还早着哪……”“是啊,现在就得准备着、 早晚挨刀……” 第五个是蒯通。“蒯通,你生前足智多谋,非凡夫俗子可比,投生后仍智谋过人。你忠君不二,来生是个孝子,有心之 人,所以你投胎到颍川徐府。出世后姓徐名庶字元直,日后为曹操的军师:深得曹操的敬重,但你终身不为曹氏献一计一谋,留下个话题:‘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人们不说你不是,还要怪曹操的不是,这就是报你前生力劝韩信,落个忠言逆耳的委屈。怎么样?仇也报了,气也出了,落了个英名,得了个善终。我看还是可以嘛。判下一个吧。”第六个是许负。“许负,凡夫俗子哪有呼凤唤雨的能耐,你能推算韩信寿数,也就不容易了,可是你又报喜不报忧,不说出韩信损德折寿,反遭韩信怨恨。所以本王想命你来生投胎华家,出世后姓华名佗字元化。自幼习医,成人之后,有起死回生之妙手,被曹操请进军中,你直言无隐,要用利斧劈开曹操的脑袋,医治曹操头痛之病,被曹操下狱,死在狱中,以报前生贻误韩信之仇。 曹操误杀了你,随后旧病复发无人能治而死。有仇立当还报,不欠来生之债,如何?难道还不公平?你虽然被错杀而死,但妙手回春的医道将流芳百世,被后人推为医圣。传第七个。第七个是谢公著。“谢公著,你可知罪?不是本王翻你的老底子,你身为奴仆,自当为主人尽心尽力,效犬马之劳,可是你却不然,恩将仇报,害得韩信全家死于非命,你这样的势利小人绝不会有好下场。你来世投胎中牟县山村吕氏人家,出世后姓吕名伯奢,陈宫捉曹放曹,随曹操逃走,投宿你家,你本是好心磨刀杀鸡,款待曹操,曹操生疑而误杀你的全家,又在途中将你杀死,以报前世你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不伦不类,不是东西的行为。这就叫‘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哇。不必多说啦,快快下去吧。判第八个。”这第八个是九江黥布。“九江王,念你一生忠心赤胆,你就投胎江南孙姓人家。出世后姓孙名权字仲谋,先称王后称帝坐镇九郡八十一州,都城建业,人称东吴,以此报你前世的汗马之功。判第九个。”这第九个是大梁王彭越。“彭越,本王要你去涿州楼桑村刘家,投胎为刘弘之子,姓刘名备字玄德,创业后先称汉中王,后为蜀汉之主,归天后由太子刘禅也就是阿斗继位,以表彰你昔日的功勋。 判第十个。”

   这第十个是吕媭。“吕媭,你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与吕氏一起非作歹,陷害忠良,诬彭越谋反还觉着不够,又将身子烹肉为酱, 实在是心狠手毒,可称天下第一。所以贬你投生去山野荒村,为猎户刘安之妻,后来被夫所杀,烹肉为羹,以敬献给落魄之中的刘备充饥,以你之躯还报前世他人之躯,想必你不会有什么可说的,说了也没用,下去吧!本王要判第十一个。”这第十一个是扈辄。“扈辄,你能有先见之明,料事如神之功,所以本王命你投胎襄阳,出世姓庞名统字士元,号称风雏先生,为刘备之右臂,刘备先得卧龙后得凤雏,才能得三分之一的天下,此为真正的龙凤呈祥。在落凤坡前为主争战而身亡,以赎生前坐视不救之罪。为了使西蜀能与吴、 魏相峙有鼎足之势,光派你一人辅佐是不够的,还得派几个得力的干将,方可使刘备成事。派谁呢?嗯,有了,判第十二个……”这第十二个不是别人,正是范增。“范增,你被楚王尊称亚父,通天文,识地理,明阴阳,懂八卦,晓奇门,知遁甲,兵书战策,随手拈来,易如反掌。运筹帏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你的本事虽不能偷天换日,可也能呼凤唤雨呀!你就再辛苦一道,可投生琅玡郡,复姓诸葛名亮、字孔明、道号卧龙,为刘备的左膀。刘备归天以后,又辅佐后主刘禅,称为诸葛相父,前世、后世都称你为父,一为亚父,一为相父,这可是空前绝后之尊哪!所以你前后两上出师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建祠、设庙、修故居、树碑立传,为后世效仿之楷模, 足以表你前生之功德。判第十三个。”这第十三个是陈平。“陈平,你前生聪明盖世,又美貌绝伦,胸怀大志、文武双全。所以命你投生周家。姓周名瑜,字公理。少年得志,辅佐东吴,先为小霸王孙策帐下,十二岁官拜水军都督,后为吴王孙权领兵元帅。而立之年被孔明用计三气而死。这样前世你设计离间,诬范增背楚,到此一笔勾销。判第十四个……”第十四个是虞子期。虞于期,你前世撒谎说假话,所以误了范增的忠言,如今你当还报才是。所以你投胎马家,姓马名谡,字幼常。听候诸葛亮的调遣,后来因为失街亭而被孔明依法斩首,但本王念你前世害范增并不是私仇,所以今生你死后就叫诸葛亮哭你两声儿得了。这就是‘诸葛亮挥泪斩马谡, 公事公办’。判第十四个……”这第十四个是樊哙。“樊哙,你投胎河北涿州范阳,姓张名飞字翼德,秉性刚强,勇猛无敌,桃园三结义以后与刘备同创汉室天下。判第十五个。”这第十五个是项羽。“项羽,你的毛病就是任性,不听人劝,所以有兵败乌江之过。俗话说得好,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好吧,你投生山西蒲州解梁,姓关名羽字云长,与刘备、张飞同在桃园结拜金兰,共立皇基,虽然你有万夫不当之勇,也有忠义无双之美称,但你生性傲慢,一意孤行,故此虽有过五关斩六将之英名,也有走麦城之惨局,也正因为你是为报兄弟之仇,国家之恨,才舍生忘死走麦城,这样后人才尊你为护国神,我看你也如愿以偿了。好吧,判第十六个。”这第十六个与众不同,它不是人,是马。是楚霸王的坐骑乌骓马。“乌骓马,你本不属于本王判案之列,因为你不是人,你是个畜生。但是你生前忠君报国, 在战场上驰骋为楚王打天下,后来走投无路又与楚王同丧乌江。你虽是个畜生,但大仁大义,浩气贯长虹,对比之下,有的人私心太重苟且偷生,勾心斗角,鼠肚鸡肠,非仁非义,不如牲畜!所以本王要嘉奖你,也是想重用你,请你帮个忙,扶正压邪,转世投胎为赤兔马,成为关羽的坐骑。关羽前生是项羽,还叫你们君臣不分不离, 共享人间甘苦。还是同生死共患难,同享人间香火。还有,项羽生前曾除义帝,杀子婴,这是项羽之过,他二人心中自然不平。这样, 义帝投生为吕蒙字子明。子婴投生为陆逊字伯言,你二人同谋取荆州,杀关羽,以消前生之恨。项羽生前还有忠勇二将,一是周兰、二是桓楚,随项羽左右不曾变节,前生同舟共济,来生也愿你们共济同舟。所以周兰转世为周仓,桓楚就投生关平,生死不离。再有项伯,背亲向疏,可去投生为颜良:雍齿忘恩负义,可投生为文丑。关公战于延津、白马坡,你二人均死于他的青龙刀下,以泄前生之恨。吕马童再世为蔡阳,杨喜出世为卞喜,王翳再世为王植,吕胜再世为韩福,夏广再世为孔秀,杨武再世为秦琪,都在关羽过五关时先后被斩,以报你等将项羽逼死乌江之恨。丁公,你空说刘邦忘恩:实则你见仇纵放,就有背主之心,只念你前生反被汉王所杀,所以免你不死。可往泰山于家投生转世,姓于名禁字文则,水淹七军时被关羽所擒,也算了却了前生纵仇慕荣之罪。闵子期,你深明大义。在乌江虽然没有救成项羽,但此恩当报,可投生马邑,出世后姓张名辽字文远。在白门楼,曹操欲杀张辽,有关羽搭救,以酬义渡之情。你二人虽各事其主,但终生有相见恨晚之友谊,成为后世兵家之美谈。好吧,该轮到第十七个了。看来时辰不早了,为了复命天庭,为了你们早日转世,本王只好归了包堆说,因为同是一案,所以都放生,一起判了。”这第十七个是纪信。“纪信,你荣阳替刘邦一死,仗义捐躯,生为人杰,死为鬼雄,七尺男儿,生能舍己,所做所为实乃大丈夫也。前生命短,判你来生命长。你投生常山生于赵门,出世后姓赵名云字子龙,为蜀国之名将: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逢凶化吉,化险为夷,遇难成祥,百战百胜,人称常胜将军。八十二岁寿终正寝,以报前生舍命救主之苦。怎么样?没亏待你吧?够意思了……判第十八个。”

(未完待续)
后补三国(7)

(八大棍儿)
  这第十八个是戚氏。“戚氏,你前世为汉室偏宫,虽得一子,难逃吕氏毒手,母子被害。好吧,前世汉家人,来世还归汉家,为刘备的夫人甘氏,你的儿子如意转生为阿斗,仍旧为母子。到后来阿斗继刘备为蜀汉之主,不操心,不着急,平平安安,稳稳当当的享四十余年帝王之福。还有李氏,你就转世成为曹操的正室,名正言顺,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少帝为曹丕,篡了汉室江山后,后世尊号为魏文帝。王氏为吴主孙权的正宫。三国鼎立,蜀国被灭后,你们吴地还享有半壁江山之福。恒山王前世屈死,转世为会稽王孙亮,这样你们母也好,子也好,都有了满意的归宿,我看也就可以了,你们日子过舒坦了,本王也就放心了。判第十九个。”这第十九个是龙且。“龙且,你前世死得冤枉,也不冤枉,说你死得冤枉,是你上当受骗中了他人之计。尽管有超人的武艺也是枉然。说你不冤枉,是你终归是为奉命救齐国而丧生,两国交兵,生死由命,也怪不得他人。可怜的是这成千上万的将士跟着一起遭殃,叫人心痛不忍,韩信实在不该设下这样惨无人道的计谋。这样吧,你转世投胎茂陵马家,姓马名超字孟起。被害的所有楚军转世后仍自东西南北集结一方,全部到西凉屯驻,日操夜练,养精蓄锐,日后助你马超破曹于潼关,杀得他割须弃袍,狼狈而窜,以报堆沙破水之仇,没有让你把他杀死,也是为了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们都要牢牢地记住,好自为之,来呀!判第二十个。”这第二十个是田广。“田广,你投胎姓张名闿,三国兵荒马乱之时,你占山为王,巧遇曹操之父曹嵩全家,杀其父,斩其家人四十余口,以报韩信当初贪功袭杀降国之恨。判第二十一个……”

  这第二十一个是刘友,刘恢。“刘友、刘恢,本王本想把你二人送往异国他乡,怡寿怡年,永乐生平,但觉得不妥,因为你二人是汉家的宗裔,不便背离祖宗社稷,但怎么样才能叫你们来世过好日子呢?常言道,心悦诚服,讲的是打心眼儿里让人佩服,两军相遇,方不战而退。你们今后转世,天下分为三国,尽管战事频频,厮杀不断,但都很讲究武德,义放,义释,捉了又放了,堵住了又让,大将的风度为后人传颂和效仿。这样吧,刘友转世为刘表,字景升,承汉室基业,坐镇荆州,人称威武侯。刘恢转世后为刘璋,字季玉,坐镇西川,人称镇武侯。前生被吕氏贬了你等王爵,今生还你。 判第二十二个……”

  第二十二个是吕禄、吕产、吕台等犯。“不是我喜欢动肝火也不是本王偏心眼儿感情用事。你们吕家这几个人,个个是‘头上长疮,脚下流脓——坏透了顶’。披着一张人皮,但干的都是狼心狗肺的事,从生到死没于一件好事,坏事干尽,恶事做绝,臭名昭著,丧尽天良。所以你们吕家不管男女老少,转世投胎就不用做人啦,投生为马,发去三国时期转生为诸将的坐骑。判第二十三个……

  这第二十三个是饭信之漂母。“饭信之漂母,就去蔡邕家中吧,投生为蔡邕女名琰字文姬。他日远适胡邦,得韩信转生的曹操用千金赎回以报一饭之恩。判第二十四个……”第二十四个是楚项梁,被秦军大将章邯、董翳、司马欣三人刺杀而死。“项梁生前忠义无双,投胎出世后就改姓名为姜维字伯约,能征惯战、智勇双全,章邯转世为钟会,董翳转世为邓艾,司马欣为邓艾之子邓忠,你们仨人最后都死在姜维之手。这就是后来三国中有名的一计害贤,以报三人害一人的前仇。”

  八宗大案子总算审完判尽,判官小鬼儿个个发出喷喷赞叹之声,殿下的冤魂也都心服口服,哑口无言。待全部鬼魂退下殿后,这位王爷才站起身形,慢慢走进后殿,原任的阎王爷听够了相声也回来了。司马藐卸下冠冕,连同所有案卷交过来,阎王爷会齐十殿阎君一起阅看。各位看罢,无不交口称赞,立即打发神腿鬼速呈上帝,候旨定夺。

   却说司马藐正在后殿休息,也搭着审了六个时辰的案于,实在累了,合上了眼。正在闭目养神之际,忽听殿外有一鬼高声叫道;“新君断狱,人人折服,我有一子杀父之事,伏乞君王给予决断。”司马藐听见喊冤之声,随即令服侍他的小鬼儿把喊冤的鬼魂带到后殿。“你是何人?本王已经将所判之案断完,你为何又在此喧哗?”“王爷在上,小人是秦代文信侯吕不韦,只因子杀父伦理不容,冤案至今未能判决,长年在地狱中受苦,还望王爷再动怜悯之情,将小人之案定下,早早重见天日,也好报答王爷恩赦之情。”“文信侯有所不知,我受玉帝之命在六个时辰内要将历年压下的重案判完,现在时辰已到,案也办完,我是在这里候旨,只待天明转归阳世,一来时间不允许,二来刚才为王,现已卸任,自当为民,不可造次,我走了,还有阎罗工,由他判决岂不更好!”阎王说:“司马藐,文信候实在可怜,就不要等我判了,等我就不知何年何月的事了。现在玉帝旨意未到,就请您代劳将此案理毕,叫他也一起转世投胎,早到阳世,免得成天价在我这里喊冤,我也实在受不了这种刺激,他们只管扯着嗓于眼儿嚷嚷,他是痛快了,就不管您的耳朵受得了受不了,您多做好事,多积阴德,就再受一次累吧,说不定以后有什么事儿,我还要派人把你接来,当面请教哪……”“您可别价,那我可受不了,您想起来就找我,我可不知道正在干什么就突然被你弄来:魂是走了,可身子不定扔哪儿。万一是在荒郊野外,被野狼掏了五脏,您说我还怎么回去呀?我也别辜负您的好意,您要是想见我。就给我先打个招呼,让我有个准备,找个安全的地方住下,我再跟着他们来陪王伴驾,冷不丁的我可受不了。行了,就再遵命一次,趁着玉帝旨意未到,咱们把这案子了结了吧。”就这样,司马阎王爷、小鬼、各执事鬼卒回到前殿,各就各位,将有关人犯全部带到候审,先由吕不韦讲:“当时秦国王孙异人在赵国为人质,很不得志,我心中非常同情他的不幸,因此豁出去万贯家财,为他四处游说,准备着叫王孙异人回到秦国,谋求储君之位,他甚为感动,私下许我富贵尊荣今后共享:我有美女赵姬,怀孕两月,然后又献赵姬于异人,后来生下一子名政,政乃我子也,故此秦国天下也应是我的天下。异人回国,果然被秦孝文立为太子,继位之后封我为文信侯。异人死后,秦王政登位。赵姬淫心不改,我便找来嫪毐与赵姬私通,不料此事被逆子秦始皇得知,杀了嫪毐,又用书信逼我饮鸩酒而亡。儿子毒死老子天理怎能容……”吕不韦的话还没说完,站在一旁的秦始皇也要开口,却被嫪毐抢先一步。“王爷在上,秦皇年幼时吕不韦与赵姬旧情不断,始皇年长后,吕不韦恐罪恶败露遭杀身之祸,所以想了一个毒计移祸于在下,将我伪装为太监送进宫去,不料机关泄露,不但小人无葬身之处,连同家小也抛尸弃骨干光天化日之下,小人实在不知是计,替人受过冤枉啊!这地狱的日子实在难熬。请王爷指给一条生路足矣。”司马藐听罢想了一想,说:“吕不韦舍财救主,设计救秦公于异人应当说是有功之臣,念你前生重义,可以来世投生为吕布字奉先。秦始皇,吕不韦虽犯有死罪,但无论如何应念他有救主之功劳,这是使秦家能永守皇业一统天下的最大的功德,何况你名为异人之子,实际上你是吕不韦的骨血,亲手杀了你父皇的恩人,也就是你的父亲,你是有罪的,所以你转世董姓人家,出世后姓董名卓字仲颖,乱汉室江山,以报汉夺秦之仇。后来你被义子吕布所刺,以报前生亲子杀亲父的不孝之罪。嫪毐虽乱宫闱,但其罪应在吕不韦,来世姓王名允,官至司徒,定下连环之计以报灭族之冤。赵姬原为吕不韦姬妾,入宫以后不该再与吕下韦往来,何况私通嫪毐,所以转世投生为王允的侍婢叫貂蝉,王允先以貂蝉许吕布,然后又献于董卓,使他们父子相残,以报夷族之恨。本王判案到此结束,你们要转世,我也要还阳,也就是说咱们各走各的路,各奔各的前程。但是我有一言奉告各位,今天所判的案子,冤者已伸,仇者已报,不仁不义者已判,为非作歹者已除,不如此判决又怎能清浊分明呢!因此还望各位转世后,既然前世的仇恨一笔勾销了,一了百了,那么就要好生做人。常言道,‘做人难,人难做,难做人’。可见为人处世何等不易。俗话说得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不到’。你们都下去吧,只要记住本王的话,就不负本王的一片苦心啦!”

   吕不韦一案有关人犯也退下去以后,司马藐又回到后殿,阎罗王连忙迎上前去,伸出大拇指连连称赞:“司马藐果然不凡,真奇才也!玉帝已将所有判断的案卷阅过,特令本王代传谕旨:司马藐将三百年未了奇案只用了六个时辰判完了,而且人鬼皆服,实属能人 也,有功功于天地。如此看来,前生受了委屈,来生赐予王位,不改姓, 仍姓司马,名懿,字仲达,司马氏并吞三国后,国号称晋,曹操虽是韩信转世,为的是前仇今报,但他欺君杀后,未免太过,所以再命司马氏之后代欺凌曹氏子孙,以惩曹操之过错。玉旨圣恩,天机不可泄漏,日后自有应验。眼下请司马藐速速还阳。本王为恭贺,也是为敬佩,特备薄酒饯行请君赏脸。”司马藐先是谢过玉帝之恩,后谢过王恩,端起酒怀连连痛饮,只觉得头昏目眩,身不由己,踉踉跄跄, 晃晃悠悠,飘飘摇摇在迷雾中行走。突然脚下有一石头,躲闪不及被它绊倒,一个跟头栽下万丈深渊。“哎哟”一声,睁眼一看, 还是坐在自己的书房之中,原来是一梦。说也奇怪,虽然是个梦,但司马藐口中酒气熏天,更有意思的是嘴角和上还挂着两个酒坑儿呢。
(韩子康述 薛永年整理)
级别: 管理员
只看该作者 13 发表于: 2009-04-14
后补三国(1)

(八大棍儿)
  《三国演义》,各位都熟悉。有的听过《三国》,有的看过《三国》,就是没听过没看过《三国》的,也有个耳闻。《三国》这部书自从问世以来,别说是在中国,就是在外国也享有盛誉。中国古典文学名著,历史小说,谁不喜欢看哪!不是有这么句话嘛,“宁可不吃馍,也得看《三国》”。可见这《三国》的魅力够多大。可是有一节,《三国》您看过,今儿个我说的这段儿《后补三国》您就没看过了。别说看了,连听恐怕也没听过。

  有一次说到这儿,有一位站起来,不服气,嚷嚷上了:“告诉你,甭哄人。哄别人都行,哄我哄不了!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我就是靠哄人吃饭的,外号叫老哄。”后来我一打听,这位没说假话,还真是位老哄,他老在家里哄孩子,不会干别的。您瞧这点儿出息……

  您说我哄您干吗?您听相声来是来捧我,我伺候您还伺候不过来哪,我能哄您吗?今儿个我哄了您,明儿个您不来啦,我吃谁去呀?所以说哄您就等于哄我自己,我自己欺骗自己,那不是“王小儿上河边儿……找倒霉”嘛!

  话又说回来啦,要哄也不能哄今天在座的。对了,哄明天来的……这是个玩笑,谁也不能哄。我一说您就明白了。《三国志》、《三国演义》、《续三国》包括《三国外传》,可能您都看过,听过。为什么?有这书哇,有人讲啊!可这《后补三国》没出版过,也没人说过,您怎么会知道呢?大概您又纳闷儿了,这“后续”跟“后补”有什么区别?有!“后续”是言未终了情未断,还得需要许多笔墨把故事的内容继续延伸下去,最后再画句号。这跟那喝茶一样,沏一杯茶,您喝完了还觉得没喝够,还想喝,再说喝茶讲究的是头道汤二道茶,这茶的滋味儿还没完全出来呢,这时候再用开水沏一道,您再注意那茶的颜色和茶的味道,。只要您过细地品,北边叫咂摸,那准是“旱香瓜儿……另一个味儿的”。这就叫“续茶”。“续书”也是这个道理。“补”就不同了,比如“补丁”、”补子“、”补款“……都是额外增加,根本没想到的事儿。咱这《后补三国》同样是这个意思。补的内容和原先的完全不一样,可以说是两码事儿。当然,您要说一点儿都不挨着,那也是不可能的,因为咱是“后补”三国,总得跟《三国》有关,要是说出八国来,那就不是《后补三国》啦,那是《后补八国》,多出五国来。

  您问了,这《后补三国》是怎么档子事儿?是这么回事。简单点儿说,他是因为先有《三国》才有《后补三国》。可是没有《后补三国》,就不可能先有《后补三国》。您明白了吧?干脆我还是给您从头说起吧。在没说以前,我先给您念一首诗:

  世间屈事万万千,

  欲觅长梯问老天,

  休怪上苍公道少,

  生生世世宿因缘。

  东汉桓帝时候,蜀都益州有一位秀才,复姓司马,名藐,字重湘。小时候就喜欢念书,每天都是手不离卷,读书之时朗朗有声,因为他好学,又加之天资敏慧,所以三岁时便能吟诗,四岁时就能作对儿,五岁时过目成诵,六岁时倒背书文,到了七岁便能对答如流,到了八岁就提笔成文。因为他才华出众,少年有志,家乡的父老乡亲没有一个不挑大拇指的,乡里乡亲这么一吹捧,他的名声可就大了。这么一来,益州城里里外外方圆几十里之遥,都知道有个叫司马藐的神童。

  俗话说得好,“人怕出名猪怕壮”,就在这年本郡科举(这里是借用明清科举制度作喻,便于叙述故事。),司马藐当然前去应试。到了考场,接过考卷一看,心里话儿:这题目是不好做,可是难不住我。怎么?平常墨水喝得多,倒得出来,墨水喝得多是形容平常读书读得多、写字写得多,可不是真喝墨水儿。平常不读书,不写字,光喝墨水儿玩儿,考试的时候人家都往试卷儿上写字儿,您往卷子上吐墨水儿,那就不是神童了,那是墨鱼。司马藐沉思了一会儿,先打了个腹稿儿,然后在脑子里又转悠了几遭,自己觉得满意之后,这才提笔行文。真不愧是神童,人家一挥而就,一气呵成,一会儿的工夫大块文章写完了,头一个交了卷儿。考官们接过卷子这么一看,这卷面儿是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儿多余的墨迹,涂改之处就更找不到了。那小字儿写得工工整整,个个娟秀有力,近看是个字儿,远看就是一朵花啊!字里行间透着灵气,显着才气,真可谓是笔下生花,是一篇难得的锦绣华章,果然名不虚传。考官们想试试他的口才如何,正在这个时候,一位差人端着一个铜盆从考官们的议事厅堂门前走过,里边儿盛着一条大鲤鱼,这是端到后面厨房里做菜用的,扑棱一声响,只见鲤鱼跳了起来,溅了差人一身的水,引得考官们呵呵大笑。其中有一位见景生情,随口说出:“盆中鲤鱼跳。——司马藐。”“学生在。”“你的文章写得不错,现在就用这句话作为上联,你给我对个下联。”司马藐从小失去父母,是兄嫂把他抚养成人,因而生性倔犟,但又有怜悯之心,看着刚才差人弄了一身水,不但无人同情,反倒被他们耻笑,心中早已愤愤不平。他这一生气不要紧,就把自己是考生的这个碴儿给忘了。心里话儿:你们高高在上做官当老爷,根本不问百姓疾苦不说,还拿人家痛苦取笑,我非给他出出这口气不可。他跑这儿出气来了!“回禀大人,学生不才,下联已经有了。”“我的上联是盆中鲤鱼跳。”我给您对油盐酱醋烹……”司马藐的下联对完了,考官们目瞪口呆。他们说什么也没想到这位才华横溢的神童竟然对出这样一个粗俗的下联来。司马藐看着考官们全都呆若木鸡,不由得好笑,也呵呵地大笑起来。他这一笑好像是把考官们给笑醒了。其中一位还问哪:“因何发笑?”“大人,想必是学生的下联是天下绝妙之句,不然不会使各位大人惊到如此地步,故而学生才发笑……”“司马藐,你是应举之人,对出这样粗俗的下联,你不感到羞愧吗?”“大人,学生有一事不明,要在大人面前请教。您因何出此上联?”“那是因为我见景生情。”“您这上联是什么意思?”“鲤鱼跳嘛,俗话说,‘鲤鱼跳龙门’,就是吉祥的意思。”“妙,大人所言极是。既是吉祥之物,就应放在祖宗牌前供奉起来,那差人端到后边儿干吗呀?”“他这个……”废话!不端到后边儿去,一会儿我们哥儿几个吃什么呀!可这话不能说出来,万万没想到司马藐会这么问他,所以问得他哑口无言。“因此学生对了个油盐酱醋烹的下联,这不正是鲤鱼端到后边儿去的下场吗?学生我对了来的应该说是点题的下联。实在妙哇!怎么能说是粗俗呢?再者待一会儿红烧鱼端上桌子与美酒共下咽喉,进入腹内,一日之间便成粪土,各位大人都不觉得羞愧,学生因何而羞又因何而愧呢?请大人明示……”

  这几位考官听完了司马藐这番奚落人的言语,讥讽之词,实在按捺不住了,脸上的颜色红一阵儿,紫一阵儿,青一阵儿,蓝一阵儿,绿一阵儿……都成外国鸡啦。个个恼羞成怒,实在挂不住啦。心里话儿:这还了得,他还没考上举人哪,眼里就谁都没有了,他要是考上举人,我们老哥儿几个还不都得听他的?没门儿!“司马藐,你乃读书之人,应懂得达理之道,出口不逊、目无考官、强辞夺理、以小犯上,不可教也、不可雕也,实实在在不可录取也……”他还怪别人哪!

  就因为这件事儿,发榜时司马藐名落孙山。想想抚养他成人的兄嫂,想想众多乡亲盼他得中的心情,他实在是悔恨不已,惭愧不止。从此以后,他便闭门勤修,可谓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您看,汉朝那会儿,读书人要做官够多难!再往后到了灵帝光和元年那阵儿,皇上昏庸无道,不理国政,每日里只沉醉于酒色之中。特别是废除了科举,卖官鬻爵成风,灵帝身为帝王之尊,亲批官价,成为历代帝王之创举,后人之笑谈。他明文规定,大九卿、小九卿、内翰等官职依照品位高低其价不等。如欲为三公者,价白银拾万。大臣崔烈,用银三万购得司徒少卿一职,接旨谢恩退下殿去以后,灵帝突然顿足捶胸失声,连呼:“不该,差矣!差矣!不该!”众臣见状急忙启奏:“万岁何故开金口‘差矣’,吐玉言‘不该’?”灵帝说:“嗐,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还用问吗?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嘛。崔烈用三万买走了一个司徒少卿,价钱太便宜,我不该卖给他。可是他已经交了钱,我也下了旨,能说了不算吗?后悔莫及,所以朕才脱口连呼不该,差矣,差矣,不该。这么便宜,我不该卖给他,这是贱卖呀!”你琢磨琢磨,皇上拿官卖钱,那些想通过读书应试走向仕途的穷书生成了“八十岁的干儿子——还有什么指望呢。”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单说司马藐,惹怒了考官,功名无望,家中一贫如洗,无钱贿赂当道,苦读数十年,还是个穷秀才,一事无成。这一天司马藐和往常一样,自己仍然在房中攻读书文,掩卷之余,忽然想起自己多年如一日勤学苦读,结果落得如此地步,实在是心灰意冷,感到越往后越是凄凉苦楚,没意思。越想越想不通,越想不通他还是越想,这怨气和怒气简直就像一团火在胸中熊熊燃烧,从脚下一直烧到头上,要不是天灵盖儿挡着,那火苗能冲出顶门心儿喷出来少说也得有八丈多高!您还别不信,过去逢年过节放的泥人做的花炮,也叫焰火,泥人头顶能冒火,活人为什么就不能呢?司马藐这气大了,可是老闷在心里边也不是个事儿,怎么发泄出来呢!文人嘛,只有舞文弄墨,于是他写了一首诗,这才总算灭了火,消了气,心里头舒坦了点儿。这首诗有点像溜口辙,他是写给我这样说相声的嘛。我给您念念:

  “得失与穷通,

  前生早注定。

  敢问注定人,

  何不判奸佞?

  善士遭沉埋,

  恶人反得逞。

  吾做阎罗王,

  世事重归正。”

  司马藐写完了这几句诗,他是看一遍,念一遍。念一遍,看一遍。看一遍嗐声不止,念一遍泪如涌泉。只见他手拿诗稿,站起来冲着窗外,眼望青天,仰面长叹:“老天哪,老天哪!常言道男儿有泪不轻弹,我司马藐也是有志之人,皆因打抱不平,才无端遭此横祸,都说苍天有眼,天日可鉴,既是如此,因何你不闻不问,不究不查,不判不罚,不睁眼看看这不公的人世?老天哪,老天。你不能惩恶扬善,你不能扶正压邪!天公啊天公!都说你老天公道,依我看,你既不公也不道!你欺人太甚哪!我读书数十载,可以说读的是糊涂书,办的是糊涂事。今天我才明白,你也是欺软怕硬,见钱眼开的势利小人!你不服么?可以把我带到阴曹地府,我司马藐绝不惧怕,就是打入十八层地狱我也要说你无用,讲你无能。”说罢,他既不叹气,也不落泪,反倒呵呵地笑了起来,然后将手中的诗稿在灯上着,呼呼呼,霎时间化成灰烬,一缕青烟,直上九霄。

  说来也巧,恰好正遇上夜游神巡逻到此,他们认识司马藐,为什么?因为他们天天打这儿过,每天都看见他伏案攻读、几十年如一日,可是都到了岁数还没有什么出息,因此见他一次就笑他一次,笑他呆,笑他痴,要不怎么管死读书的人叫书呆子呢?那就是神仙给收响了的。可是今儿个不同了,没看见他读书不说,还见他呼天喊地,怨声不止,咒骂老天,实在有点儿反常。嘿!没想到司马藐一个文弱书生今儿个也动起肝火来啦,看不出来,还真长能耐了。走,咱们赶紧回灵霄宝殿向玉帝奏明,打司马藐的小报告,得几个侦缉费。您瞧这几位够多缺德啊!司马藐已经到这个份儿上了,他们还动坏心眼儿哪。所以说人人都说天堂好,殊不知天上人间一般同。           
(早在《梁史平话》、《三国志平话》中都提到了由于汉高祖杀戮功臣一案,天帝判韩信、彭越、英布托生为曹操、刘备、孙权三分汉室的故事。明代《古今小说》第三十一卷《闹阴司司马藐断狱》中,断案增为四件;清朝徐石麒杂剧《大转轮》中写了“十阎君断不明七件事”;京剧《半日阎罗》,豫剧《司马藐断狱》大体亦取材于《古今小说》。单口相声《后补三国》除说司马藐断案八件外,尚多判吕不韦、秦始皇一案。)

 后补三国(2) 

(八大棍儿)
  夜游神想捞外快,来到灵霄宝殿添油加醋地这么一报告,您琢磨琢磨那玉帝能不发火儿吗?当时就翻儿了:“大胆的司马藐,一个凡夫俗子,竟敢辱骂天庭,这是地地道道的犯上,天理不容,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看他还有何怨气?”班部中闪出太白金星奏道:“圣上息怒,臣有本奏。夜游神之言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曾记得夜游神多次报说天下太平,哄得圣上以为可以高枕天忧,不理天下之事,还是小臣闻得金戈之声,方知天下大乱。他们根本没有尽职,向个夜游神凑在一起,在南天门外一个犄角旯旮的僻静地方掷色子。若不是小老儿微服私访,怎能查出他们的恶习,圣上又怎能得知天下之实情啊?”嘿!太白金星还代管抓赌。“故此小臣斗胆直谏,望圣上千万千万不可偏听偏信,贻误大事。”“嗯,卿所言极是,我倒把这个碴儿给忘了。可是,人间禄数,或贫穷,或富贵,一是要靠自己发愤,二是要靠三代积德行善,三是要靠机缘运转,方才金榜有望,他不知自检,反责天道有私,岂能容他!”“圣上,司马藐出言怨天,当然不该,可屡试不第,心有余怨,也情有可原哪!还望圣上明鉴。”要不怎么天上人间都说这个老头儿好呢,他厚道。“朕明白卿之善意,也体谅他的苦处,可是他口称欲作阎王,要重新安排天下大事。实属胆大妄为,狂傲之极,这等人如不及早惩处,将来必有后患无穷。”“圣上,司马藐出言果然狂妄,若此人是胸无点墨的无能之辈,说大话也不过混事而已,不足为奇;或许他真是胸怀大志的德才兼备之士,怎奈无缘仕进,遂致英雄无用武之地,此人一旦若登龙榜,必能大展鸿图,实为国家之栋梁,难得的高才,也未可知。依小臣之见,司马藐不就是想当个阎王吗?那就让他当吧……”“什么!老头儿……太白老头儿……长庚老头儿……金星老头儿,你是老了,你是糊涂了,你还是老糊涂啦?那阎王爷能随便当吗?他要是能当阎王爷,那天下的人不都成阎王啦!今儿个你是怎么回事?往日出的点子称得起是高点子,今儿个的点子是‘水蝎子——不昨蜇’不说,还有点儿馊味儿。”太白金星心里话:噢,我出的是馊主意?不像话!又不敢说出来。俗话说,伴君如伴虎,随时随地都得小心,不知哪天被老虎咬着。心里话:忍了一辈子,怎么办呢?还接着往下忍吧。“圣上,臣我的愚见,既然司马藐想当阎王,就让他当一回,看看他的才略如何?不过圣上也不必过虑,不是让他当一辈子阎王,就是当一夜阎王。把真阎王断不了的重大疑案,全部拿出来让他发落。如果他确实审断得当,鬼魂皆服,那就说明他是高才,圣上恩准高就,也就两全齐美了。如果也断案乱七八糟,大堂上鬼哭魂嚎,阴世间乌烟瘴气,那么他就是个货真价实的庸才、蠢才,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让他永世不得翻身。不知圣上以为如何?”“好!真难为你。这些花花点子你是怎么琢磨出来的?不愧是西方太白金星啊,净是歪打正着的玩意儿!行,这回就依了你,由你出面,拿上朕的手谕,即刻赴阴司命阎罗君暂且歇息一夜,让位于司马藐,由他处理一直不能处理但非得处理的,处理不了还得处理的死案……”太白金星心里话儿:哼!说我出的点子馊,就刚才您动这心眼儿,馊倒是不馊,可够真损的,就是不损也够缺的,名副其实是“一个大子儿开房——损德堂。”“太白老头儿。”“臣在。”“六个时辰之内,司马藐断得了案,赐他来生享不尽的荣化富贵,如若断不了案,那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叫他永禁酆都城。去吧。”“臣尊旨。”说罢,太白金星手捧圣旨,一甩拂尘,驾起五彩祥云下界传旨去了。

  那位说,您说得这么热闹,这太白金星您瞧见过没有?干吗我瞧见过,谁都瞧见过。不过白天您瞧不见他,到了晚上您只要留神注意就能看见。夜空中有时有一颗星从南边儿突然出现,一道金光划破夜空,瞬间便坠入遥远的天边,这就是太白金星奉旨离开灵宵宝殿,出南天门路过人间到阴曹地府办事去了!有位先生说啦,您这是胡诌,谁不知道那叫“贼星”啊!错了不是,甭说“贼星”啦,就说贼人吧,您瞧见过吗?您说贼什么模样?人群里边儿谁是贼您能指出来吗?您说有没有?没有,皮包怎么丢的?有,谁呀?贼要是能当众告诉大家自己是贼,那还是贼吗?那是神经病。贼人既然看不见,您想那“贼星”凭您那肉眼能瞧得着吗?虽然是“贼星”,可他也是神哪!要不怎么把那偷东西有能耐的高手,都称他为神偷呢。不知道您注意了没有?有的人办事走急了那叫一溜烟儿。太白金星要是办急事就不是一溜烟儿啦,那是一道金光。所以您说是贼星就错啦,应当是太白金星,不信您可以问哪!问谁?我跟您说实话吧,问谁谁也说不准,也不知道,天下只一个人可问,谁呀?就是我!您别不服,那我也没办法,说什么您也不信,我也不能强迫您,您就是骂我胡说八道,我也不动火儿,也不赌气,连嘴都不回。为什么?因为我是有涵养的人……这是个玩笑,下边儿我接着给您说。

  这天晚上,司马藐不知道怎么回事,坐着也不是,站着也不是,躺着也不是,靠着也不是,心里边儿像有十五个水桶在那儿搅和,七上八下,心不安宁,魂不守舍。也搭着折腾得时候长了点儿,司马藐刚刚坐在椅子上,忽听得窗外风声骤起,树叶哗哗作响,只觉得一股冷风穿堂过屋袭上身来,不由得他感到浑身上下里外发冷,桌子上的油灯灯花摇曳不定,跳跃不停,噼啪作响,由大变小,由黄变青。司马藐正在纳闷儿,只听屋门吱扭一声,无风自开,他刚要起知关门,只见有两个鬼卒已走近身前。二鬼卒虽然面目可憎,不好看,但举止彬彬有礼,言谈款款入耳:“先生,请勿惊慌,不必害怕,我等乃阴曹地府鬼吏,在下名叫白无常,他乃黑无常,奉了我家阎罗王之命,前来请您过府走走,有要事商议。”司马藐一听:怎么着,让我真的过鬼门关,我不去!我知道那个地方不能去,去了就回不来了。想到这儿,他刚要抽身逃跑,不料白无常把他的衣服一拉,黑无常把他的裤带一拽,说来也怪,那司马藐就觉得二脚生风,耳边呼呼作响,眼前白茫茫一片,身不由己,如同一片落叶,轻飘飘荡悠悠,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只听黑白无常齐说道:“先生,到了。”司马藐睁眼一看,黑忽忽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周围静悄的一点和声音都没有,俩无常鬼见司马藐站那儿愣着,说道:“这就是阴曹地府,你不认识吧?也难怪,你没来过。”司马藐如梦方醒,说道:“好个黑暗世界。”俩无常鬼听他这么一说,笑了笑:“您是生人,初来乍到,不见天日,自然看着不顺眼。等时间长了,您就不理会啦,俗话说习惯成自然嘛,到那个时候,让您投胎做人您还不干哪!您瞧我们哥儿俩不就是在阴间呆了一辈子吗?做鬼好哇,俗话说做鬼吓人嘛,您说谁不怕我们?就连阎王爷也怕我们三分。一天到晚老得在那儿坐着,顶着,候着,不敢随便挪窝儿,大门儿更不敢出去啦。为什么?你没听说过,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阎王爷不在家,小鬼儿造反’。他就是怕我们把他给干喽!其实我们干他干吗呀?把他干了,谁当阎王啊?谁也不愿意当。受罪不说,不定哪天还是让别人给干了。何苦呢?当小鬼多自由哇。说个不该说的话,阎王爷想跟我换我还不换哪!不是我不换,是他不换……他想不开呀!我们哥儿俩虽然长得丑点儿,可是心眼儿好,净帮着人间做好事。您说,不管人间哪位干了什么大事业、功成名就的,谁离得开咱哪!谁不夸鬼使神差,我们在暗中不帮忙行吗?可咱图个什么?什么也不图。司马藐先生,您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是有学识的人,刚才跟您说的这么多东拉西扯的,都是些鬼话,您可别见笑哇。”“不!二位适才说的乃金石良言,司马藐数址年来自以为是,自命不凡,今蒙指教,受益匪浅。正所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司马藐到今天才真正地悟出点儿做人的道道来。得逢二位,三生有幸。二位是鬼,可是你们办的是人事,一言一句的都是人话;恰恰相反,有的是人,一举一动办的是鬼事,张口闭口都偏偏说的都是鬼话。二位才是先生,二位才是真人哪!司马藐平生不为势力折腰,今日却要拜谢二位的赐教。”黑白无常一见司马藐要跪下去,急忙搀扶起来:“别价,不敢当,不敢当。您是秀才,是有功名的人,我们是无名小卒,岂敢承受。您瞧我们哥儿俩跟您罗嗦这么半天,耽误了不少时候,咱们还是办正事要紧,以后有空再闲聊啊。说着说着就到了,甭客气,进去吧。”

  司马藐留神细看,在雾气中果然有一座殿宇,与人间的金銮殿相差无几,只是人间的金銮殿金碧辉煌,雕梁画栋,阴间的金銮殿漆黑一团,死气沉沉。抬头见殿上高挂匾额,上书“森罗殿”。司马藐在俩无常鬼的引导下,走回廊,过通道,行曲径,奔幽门,绕过迷魂阵,躲过望乡台,穿过生死阁,这才到了阎王殿。只见殿上端坐着一位大模大样儿的人物,奇怪的是身着便服,金冠,蟒袍,玉带,朝靴,一件件全都摆在了公案之上。司马藐进得殿来,与黑、白无常前后跪在阶下。“司马藐已被我们带来了,现正候旨,请王爷训谕。”说罢,他们站起身形,分左右与众鬼官侍立两旁。阎王爷早就听太白金星说了这位司马藐可了不起。叫道:“司马藐。”“小民在。”“你抬起头来。”“遵命。”司马藐抬起头来,阎王爷看了看,心说:这位司马先生长得也不过如此,说话怎么那么狂啊?司马藐那儿也抬头这么一看:“哎哟,我的妈吔。”差点儿喊出声来。怎么回事儿?是不是他瞧着阎王爷长相丑,模样怪,不是!阎王爷面如锅底,黑中透亮,司马藐从来没瞧见过阎王爷,这回真瞧见啦,心里话儿:人世间往往有小孩子们把脸弄脏了,像花老虎一样,大人们就笑着说:“瞧这德行,成了阎王爷啦!”可他们哪儿知道阎王爷不是花脸,是黑脸!往后再遇到把花脸说成阎王爷的,我司马藐就有本钱讲话啦,这不,咱真瞧见过呀。“司马藐,你在想什么?”司马藐正走神儿,突然听阎王爷问他想什么,怎么回答?啊,回禀阎王,我正琢磨您的长相儿哪。不像话呀?问得他当时无言可答,支支吾吾的:“嗯,啊,是……”他跑这儿给说相声的捧哏儿来啦。“小民不知身犯何罪,将我带到这森罗宝殿作甚?”“司马藐,你是一个读书之人,应该懂得谦逊之礼,你不知自检不说,反倒诬蔑本王不公,是何道理?”“王乃阴司之主,掌天上、人间、地下之生死大权,主荣华福禄之分,可惜你一向依附有势力者,欺压穷苦百姓。司马藐读书一生,落魄一世,不是学生无才,实为势力所迫。”阎王爷说:“俗话说,一是一二是二,打破锅说锅,打破碗儿说碗儿,你不能高官得做这与本王何干?我奉天道而行,诸事自按律条办理。你一个凡夫俗子怎么知晓?你不懂我也不怪你,但你口口声声要本王让位于你,竟敢口出狂言,要改天换地,颠倒乾坤,重整世事。”“大王息怒,待司马藐慢慢陈述。常言道,天以仁慈为上,心以劝惩为本,大王位居阴司,而权达四海,身在宝殿,却眼观天下,人世间的好歹之事,应当说是了如指掌,‘瞎子吃汤圆——你心里有数’;可是大王是否知道世上有悭吝者却财源如水,慷慨者常两手空空吗?今日人间,吃、喝、嫖、赌、抽者为所欲为;坑、蒙、拐、骗、偷者能逍遥法外。仁、义、礼、智、信到处碰壁,忠、贞、孝、敬、勤寸步难行。有势者加力成为有势力者,有富者加贵成为有富贵者。贪者则更贪,穷者则更穷。富贵者以势欺人,贫穷者终遭欺凌。天赐人间平等,因何不平?地赋人间公正,因何不公?司马藐乃一介书生,贫寒士子,苦力志学,躬行孝悌,立志报效国家,有什么不合天心地意呢?这等不平世界,这等不公人间,大王难道不知?既知,因何不理?大王若不知,身为阎君此乃失职。君受天命于地下,却听而不闻,视而不见,统而不管,任其泛滥成灾,君还有何面目去见天上玉皇?也是我心中有此无限愤慨,这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说出了欲做阎罗王重整世事的想法。还望君王体察下情。”阎王爷一听:啊!真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呀!“司马藐哇,司马藐,可真有你的,你把我鼓捣下去了你还挺有理,你成了原告,我倒成了被告啦!好吧,既然如此,咱们按玉帝旨意办啦,我把王位让给你,在一夜之内管理阴曹地府,限你六个时辰判断所有案卷,判得公平,赐你来生有享受无尽的荣华富贵,断得不是,永落地狱,不得人身。司马藐,你要听清楚了,想好了,琢磨透了,等来日再后悔可就晚啦!”司马藐一听,稍微打了个愣儿,说:“遵旨。”“嘿?直接啦,这意思非让我下台不可呀!好咧!都归你啦!”阎王爷到后殿歇息,听说韩子康相声逗哏儿,今儿我有空儿了,听听他都白话些什么!——他听相声来了。                               
后补三国(3)

八大棍儿
  司马藐也不含糊,起身向前,把平顶冠往头上一戴,然后罩袍束带,登上朝靴,往王位上一坐,你猜怎么着?假模假式的还真有点儿那个派头儿。这时候就听鬼卒们打起升殿鼓,新君登位,宣善恶诸司,六曹法吏,判官鬼使,牛头马面,黑白无常,按班参拜,口呼千岁,礼毕齐奏,请新王审案。司马藐心里话儿:难怪谁都不愿意跟鬼打交道,因为他们净是些鬼主意呀,天下这么大,三山五岳,五湖四海,得有多少仇怨冤屈鬼魂?别说是六个时辰,就是六十个,六百个,六千个,六万个,我也都不知道打哪儿审。不行,我可不能上了他们这些鬼话的当,我得让他们听我的。“判官,寡人奉旨统管地府,今夜本该放告断案,不过,只有六个时辰,倘若有案即理,恐怕难以办到,稍有舛错,就会冤者更冤,仇者更仇。岂不是有负玉帝圣意。本王意欲命尔等将历代重大未决的疑案奇案报上,由本王亲审立断如何?”判官禀道:“王爷在上,小的这里有汉初八宗案卷,至今已有三百余年无有敢问审者,原案尚悬而未决。适才听王爷之谕,斗胆将此案呈上,不知王爷可愿理之,伏请定夺。”司马藐听了判官的话,心里明白:他这是“小卒坐中心,想将我的军”哪!没门儿,你想给我来个下马威,让我栽到这儿,办不到!要栽我也不能栽在你手里,我看你这判官鬼,再鬼能鬼到哪儿去!你不是给我一只浅水中的船吗?想叫我搁浅在河滩上动弹不得,哼哼!我就给你来个将计就计,顺水推舟,叫你“王八看绿豆——大眼儿瞪小眼儿”。“判官。”“小吏在。”“就依你的办如何?”“还是请王爷裁定。”“好,那就速派人将案卷调来,本王要过目审文。”“遵命。”

  不大会儿工夫,判官手捧着一大摞案卷,走到司马藐的眼前,恭恭敬敬地放在公案之上,然后拖礼退下,单等司马藐阅过后处置。他“站在黄鹤楼上看翻船”哪!司马藐翻开案卷,不看则己,一看,大吃一惊。难怪摆到今天拖到今日也无人敢审敢问,这案子的确扎手。怎么回事?这八大案哪一案也非比寻常。就说这头一宗案子吧。“屈杀忠良案”,原告韩信、彭越、黥布,被告是刘邦、吕氏。第二宗是“屈死无伸案”,原告范增,被告陈平。第三宗是“忘恩杀命案”,原告丁公、樊哙,被告刘邦。这第四宗“无辜杀命案”,原告戚氏、李氏、王氏、如意、少帝、恒山王,被告吕氏。第五宗“乘危逼命案”,原告项羽,被告吕马童、王翳、杨喜、吕胜、夏广、杨武。第六宗“诡谋网杀案”,原告龙且,被告韩信。第七宗“投降袭杀案”,原告田广,被告韩信。第八宗“吞嚼灭宗案”,原告刘友、刘恢,被告吕氏、吕禄、吕产、吕台。您说这些稀奇古怪的案子怎么判?判不了,没法儿判哪!司马藐看完了案卷都一一合上,用手揉了揉眼睛,“唉!”叹了一口气,然后摇了摇头,端端正正地坐在王位上,来了个“徐庶进曹营——一语不发”。判官心里明白:怎么样?没辙了吧!我就知道你是“耗子尾巴长疖了——没多大脓水儿”。这是什么地方?你跑这儿逞能来!这是什么主儿坐的位子?你也敢来蹭!这都是些什么案子?你也敢摸!完了吧?这回是“小老鼠偷油灯——你看你怎么下台”!“判官!”哟!醒啦,没吓死呀!“在。”“这些案子,所有前任的王爷都看过的吗?审过的吗?”“巧啦,所有王爷都看过,看过以后都得了一个病。”“什么病?”“摆头疯。”“此话怎讲?”“就是看完了以后,没有一个王爷不摇头的。”“噢,那么你看本王如何?”“您哪……”“讲啊。”“小人不敢。”“但说无妨。”“您是‘屎壳郎逛公园——不是这里的虫儿’。自然也是‘外甥打灯笼——照舅(旧)’。结果嘛,也是‘眨巴眼生瞎子——一代不如一代’……”“照你这么一说,我和他们都是半斤八两没什么两样啊?”“不!不!王爷比他们强得多,您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这可不容易。俗话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您看您知道自己判不了这个案子,所以坐在那儿等着……”“我等什么?”“‘猪八戒吃萤火虫儿——您心里是亮堂的’。这位子是谁给您的,您再给人家不就得了嘛!”“你准知道这案子我判不了?”“要是判得了,您干吗唉声叹气呀?”“圣人云: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求为可知……你不知道可以问嘛,干吗要胡猜乱猜呢?也不怕费精神。你以为你有点儿鬼聪明,十拿九稳啦!大错特错,你是‘猴吃麻花——满拧’,‘猴拿虱子——瞎掰’。我为什么嗐声叹气?这区区小案,其实早就该办完啦,不断想却难住了历代阎君,拖至今日不能了结,实在让人费解不说,可叹偌大一个世界,竟无一个德才兼备的阎王佬儿,怎么对得起天上的恩宠,人间重托,地下所望啊!”“王爷明鉴,可惜您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哇,‘哑巴吃扁食——心里有数’。说了半天别人,轮到自己的时候也是摇头而已,无能为力,王爷您说是不?”“常言说得好,聪明反被聪明误,那是说还有点儿聪明。你要是有点儿聪明也可人疼,你一点儿聪明都没有,还在那儿自作聪明。我刚才摇了摇头,我摇头的意思是你们小题大做,这样好判的案子,你们却说是疑案、奇案,是无法了结的案子,实在是叫人想不通。不是你们捣鬼,就是你们弄鬼,不然怎么会到今天无法解决呢?怎么会一干人犯长期鬼混,无有结局呢?”“王爷,这么说,这案子你能判得了?”“废话!不能判我看这案卷干什么?”“好,那您打算什么时间判?”“明知故问,只有六个时辰,还能等到何时?”“那就是说,现在您就得判罗?”“对!速命值日鬼吏带第一宗案卷犯人大堂候审。”“遵命。”

  不大一会儿,只见判官高声唱道:“屈杀忠良案各犯俱到,现已跪在殿下候审,请王爷问案。”司马藐带搭不理儿地嗯了一声:“一旁伺候吧。”“是。”“传韩信。”“是,传韩信。”一声王命,只见两名鬼卒将韩信押到殿前。司马藐将身子微微向前探了探,然后问道:“下跪何人?”“罪犯韩信。”“韩信。”“罪犯在。”“你先前侍奉项羽时其位不过郎中,言不听,计不从,你才弃楚投汉。汉高祖得你不易,待你不薄,筑坛拜将,捧毂推轮,位至王爵,尊荣已极、理应报效尽忠才是,为何又起叛逆之心?心思已过,反告其主,是何道理?你要一一申明,从实招来!”“王爷在上,容罪犯韩信细禀:某自受汉王之恩后,从无二心,尽心竭力,辅佐汉王,君不见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定三秦,救荥阳,虏魏豹,擒赵王歇,挥师北燕,东克齐疆,七十余座城池皆为汉室天下,二十万众楚兵被杀得落花流水,落荒而逃,九里山十面埋伏,调兵遣将,困住霸王,逼他拔剑自刎,血染乌江。某立下十大功勋,实指望子子孙孙世世代代享荣华富贵,做一个逍遥王,福寿绵长。却不断汉王得了天下,就忘记了驰聘疆场出生入死的功臣良将。他不加封韩信不说,还贬某爵位,更令人发指的是暗嘱吕后与萧何定下奸计,骗某至未央宫,也是某一时大意,未曾提防,中埋伏,遭捆绑,说我谋反叛逆,刀下身亡。诛某三族,害某八代,遭此劫难,迄今已有三百余年,沉冤未伸,是可忍孰不可忍!伏乞大王明断。”“你身为大将,为汉室屡建奇功,可见你熟知兵书战策,理应懂得勇谋之道,怎会受他人之骗。堂堂一员将军,被人如唤小儿一般,诱入未央宫、难道你不知那是何地,何人能入,也无人为你参谋说破?事到如今,你自作自受,自食其果,还连累宗人惨遭不幸,又能怨得何人呢?”“我要怨蒯通。蒯通是我的军师,他在军中供职时,军机事务,我无一不向他询问,私情家务无一不向他求教,但谁知他有始无终,不尽军师之职,半途而去,致某遭此横祸,还望王爷明察。”“传蒯通!”“是,传蒯通。”不一会儿工夫,蒯通被带到殿前。“下跪可是蒯通。”“正是罪犯蒯通。”“我来问你,韩信被杀你可知道?本王现在要审理此案,据韩信讲,说你原在他麾下供职,韩信对你言听计从,待你不薄,你因何不仁不义,有始无终,不尽军师之责,害得他身遭不幸,是何道理?你要从实招来,否则本王定不轻饶。”“王爷在上,蒯通实在是冤枉。我并非是背信弃义有始无终之人,实在是因为韩信自骄自傲,不听忠言,一意孤行,才落得自取灭亡。想当初破齐王田广后,他差某进表求封王号,以镇齐人。汉王看罢表章,气冲牛斗,将奏表丢于龙书案下,拍案怒骂韩信为胯下小儿,楚尚未灭,便妄想王位,如有朝一日得了天下,那还不要朕的金銮殿?当时恰巧张良、陈平在旁伺候,轻足蹑脚,走近汉王身边,轻言细语劝道:‘国家正在用人之际,纵然韩信剧心叵测,切莫因小失大,还望我主从长计议,三思而行啊!’汉王才命张良奉旨捧印封韩信为三齐王。韩信大喜,忘乎所以,蒯通为尽军师之责,朋友之义,曾多次进言说,此次封王,非是汉王之意,乃将军自计,故有迫求之嫌,汉王一定怀恨在心,久后必行报复,那时后悔晚矣。所以那时蒯通劝韩信弃汉归楚,联合三分天下,定能实现统一大业。可谁知道韩信不但不听蒯通相劝,反而怪罪蒯通图谋不轨,唆使忠良反叛,蒯通回帐后自知不妥,心中甚为惧怕,所以假作疯狂,为的是遮人耳目。韩信信以为真,我才趁此机会逃回故里,解甲归田。后来果有未央宫之祸,此乃意料中之事。是韩信不听忠言,遭此恶报,怎能怪蒯通不仁不义呢。”“韩信,蒯通的申诉你都听到了吧?如果他说话不假,那么我要问你,俗话说,有钱难买早知道,蒯通已向你点破,你为何不听蒯通之言呢?”“回王爷的话,我虽为将帅,终究是肉眼凡胎。俗话说人有千虑,必有一失,何况那时的韩信年轻气盛,自以为是,忘乎所以。但蒯通既是我的军师,就应与我同甘共苦,同舟共济,方为人杰;见死不救,溜之大吉,实为小人也。唉!想当初有一算命人名唤许负,传闻他法术高超,看星相,观气色,吉凶时运,今生来世之造化如何,均能未卜先知。韩信信以为真,特请来当面讨教。他推算我功高名贵、福、禄、寿、喜享尽终身,能活到七十二岁,故此不信蒯通之言,更不曾想到有被杀之事。韩信三十二岁便离开人世不说,还遭此不幸,实在是冤枉。”“传许负。”“是,许负带到。”“许负。”“小人在。”“你乃一凡人,怎么有回天之力?完全是‘瘸脚儿骡子——卖个嘴钱’。不自食其力,游手好闲,瞒天过海,信口雌黄。今年只道明年好,明年又说后来强,骗了东家骗西家,骗了男人骗女人。你这一辈子不知道骗了多少人的钱,又害了多少人的性命,许负你该当何罪?”“王爷在上,小人从来未欺骗过任何人。”“许负你是睁着眼儿说瞎话儿,骗来骗去骗到我头上来啦!”“王爷明鉴,小人不敢。”“还在撒谎。我来问你,韩信只有三十二岁的活头儿,你为什么说他能活到七十二岁,这不是胡说八道欺骗他人又是什么?”“王爷,俗话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有可延之寿,当然也有可折之寿。韩信寿命应当活到七十二个春秋,许负并没有说错,更谈不上胡言乱讲。但韩信为什么少活了四十年,早早儿的嗝儿屁招凉见阎王去了呢?当然是有原因啦!想当初韩信弃楚归汉之时,行走中途,不识道路,恰好山路中有一樵夫走来,韩信喜出望外,赶紧拱手询问通往南郑的道路,樵夫一一指点后,便顺山路而去。韩信望着离去的樵夫,突然想到如果后面追兵赶到,向樵夫追问我韩信的下落,樵夫自然会一五一十全讲出来,追兵要是知道了我的行踪,我岂不得束手被擒?全玩儿完了!不行,留着樵夫的活口是个祸害。这样,韩信陡起杀人之心,反身追赶樵夫,唤得樵夫转身回首,韩信挥剑斩了樵夫,可怜樵夫身首分离,弃尸荒野。韩信知恩不报不说,反倒恩将仇报,天理不容,折寿十年。后来萧何荐韩信,追韩信,保韩信,汉王这才用韩信。登台拜帅,请韩信上坐,捧毂推轮,大礼参拜,韩信并不谦让,安然受之。韩信乃一臣子,怎能受君父之拜?此乃欺君犯上,天理不容,折寿十年。古人云:降者不杀,杀之非义。再说,汉王的谋士郦生,为人机敏,又有口才。奉旨去齐国都城说降齐王,齐王非常高兴,设筵款待郦生。韩信得知后,从心里忌妒郦生的才气和功业,故乘齐王不备,领兵破城,齐王大怒,以为这是郦生设下的圈套,所以命部下将郦生活生生剐了用锅熬煮,以泄亡国之恨。韩信忌妒贤良,借刀杀人,贪功害命,丧尽天良,天理不容,折寿十年。还有,韩信率汉将与楚兵相争,他在九里山前设下绝户之计,杀了楚兵百万,战将千员,尸叠如山,血流成河,哀嚎四起,惨不忍睹。进而又逼故主霸王别姬自刎于乌江。心毒手狠,翻脸无情,天理不容,又折去寿命十年。所以韩信虽然有七十二岁之寿,折去四十年,只剩下三十二岁……”“许负你有能知过去未来的玄妙,为什么不劝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呢?你见死不救,该当何罪?“许负听罢,连连叩首,自认有过,愿听王爷发落。司马藐问:“韩信你还有什么说?”“回王爷的话,我还有一事不平。当时萧何自称与我一见如故,三生有幸,曾连奏三本保举在下,可谓仁厚长者。但后来又定计在未央宫加害于我,这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活也萧何,死也萧何,实在令人不服。”“传萧何!”真是王令森严,一声传唤,萧何立即带到。“萧何,你为什么反复无常,既然向汉王推荐了韩信,就应该有始有终。俗话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却为何也在未央宫加害韩信?”“王爷,说来话长,长话短说。韩信怀才不遇,是某月下追韩信归汉,萧何坦诚之心,天下人皆知,怎会有害人之心呢?可是韩信在汉王驾下统兵率将之后,所做所为,引得汉王渐生疑心,也搭着陈豨谋叛,更引起汉王提防之心,故汉王亲驾平叛。临行之时,特别嘱咐娘娘对韩信所做所为万万不可掉以轻心,要慎之又慎,用心防范,汉王出征后,娘娘立即密召老臣入宫,商议立即除掉韩信,免去后患。萧何闻听大吃一惊,当下便跪在娘娘驾前苦苦哀求说,韩信乃是汉室第一功臣,切不可大业未成,反折股肱,这样会朝内大乱,天下大乱哪。说韩信心怀不轨,这只是揣测,并无反情,万万不可草率从事,不可误杀功臣之命啊!可是无巧不成书,该当韩信寿终,谁能料到韩信家人谢公著出首密报,韩信确有反情,这才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火上浇油,娘娘闻奏勃然大怒,连老臣也被指为同谋,是萧何对天明誓,这才免我一死,但要我假传圣旨,骗韩信入宫,我万般无奈,无计可施,这才到韩信府第谎称陈豨已破,骗韩信入宫同贺,韩信才在未央宫遇害。此乃是娘娘之谋,是她一人之过,非萧何之罪也。”韩信说:“东皋公救伍员过昭关,为朋友能两肋插刀,称得上是真好汉,真朋友。可是你呢,骗了我不说,就在我身遭诬害时,你却站在一旁,连一句替代说情求赦的话都没有,这能说你为朋友尽情尽义吗?”一句话问得萧何面红耳赤,无言可答,可是低头连说有罪。司马藐说:“判官。”“臣在。”“你要清清楚楚地将刚才所以审问的口供一一记录在案,待会儿听候本王处理。”“遵命。” 

后补三国(4)

(八大棍儿)
  司马藐这才吩咐:“再传大梁王彭越。”“传大梁王彭越!”彭越上殿跪倒。“彭越,你有何冤屈?”“启奏王爷,彭越一生为汉家效犬马之劳,尽臣子之义,从未有非分之想,才使汉家得有天下。汉王亲征陈豨,微臣并未随驾前往,不料想天降灾祸于我。朝人皆知,娘娘吕后生性淫荡,她在后宫闲坐,无事生非,问近侍太监,朝中何人生得美貌,堪称天下第一美男子?太监奏道:朝中唯有陈平美貌,可惜他随驾出征去了,眼下只有大梁王貌美无比。吕氏权柄在手,差人星夜传旨说,有军机要事,宣某入宫。彭越信以为真,立刻奉旨前来,太监引某入宫后,但听笙箫齐奏,鼓乐齐鸣,檀板击响,看那舞女翩翩起舞。舞女们缠纱披带,穿过去如同行云流水,走过来赛出水芙蓉,真是姿容绝世,倾国倾城。娘娘赐越殿下就坐,彭越谢恩坐下。随后娘娘令乐师舞女退下。但见宴席摆上,娘娘赐彭越饮酒,彭越敢不依从,酒过三巡,彭越奏请娘娘传微臣进宫何事?娘娘这才喝令侍从等退下,走至彭越席前,观某片刻,妩媚一笑,然后轻声细语唤彭越随娘娘到寝宫同榻而眠。彭越乃一臣子,深知做臣子的章法,只有忠心报国,岂敢有丝毫不臣之心,更不敢有越礼之举,别说是娘娘,就是民女,卑职也万万不能从命。那吕氏虽为国母,不如民女,根本不知贞节,不知廉耻孝义,一副蛇蝎心肠。我誓死不从。她又恨又怕,恨不从心,怕日后败露,当时怒气冲天,喝令武士将我铜锤打死不说,还和皇姨吕媭定下诬我谋反之计,这样,诛杀我彭越三族家小,将某枭首悬挂长街,烹肉为酱,暴尸于光天化日之下,不许收埋,其惨状天下少有。彭越含冤至今,万望王爷明察立断,我乃忠臣,只要判我尽忠,彭越死而无怨。”彭越的话音还没落,吕后在一旁连哭带嚎,一个劲儿的喊冤叫屈。“王爷,哀家实在冤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世间只有男戏女,哪有女求男?当初是他趁君主出征之机,欺我女流软弱,骑马闯宫,以言语调戏我,是哀家忠贞不二,情愿碰死于殿前也不能屈从威迫,多亏卫士们将他拿下,才保全妾身,臣戏君妻,理当斩首,难道我还错了不成!”“娘娘,事到如今,你还在编造谎话欺骗王爷,实在是胆大妄为。彭越问你,先前你在楚军中曾与审食其私通,后来又与萧何勾搭,对于这些欺君小人,你倒称之为爱卿,彭越实在是不能做这不忠、不孝、不节、不义、昧良心的下贱事!你不思改过,反叫我受灭门之祸,如今还敢在王爷面前欺上诬下,真乃不知羞耻为何物的贱人!”那吕后被彭越骂得面红耳赤,只顾低头不语,哪里还敢再争辩半句。司马藐说:“彭越,你为人光明磊落,本王深为钦佩。但也有一事不明:你被吕后召进宫中这等大事,难道就没有一个人知道吗?这等冤案,朝中就没有一个人敢替你说一句公道话?”“回王爷的话,谋士扈辄是知道其中机关的,他惧怕杀头之祸,未曾进言,但求保全自身家室,眼睁睁地看着彭越一家含冤九泉。忠臣遭此下场,何人还做忠良?望王爷明镜高悬……”彭越说罢,泪如涌泉。彭越挥泪陈述,足见冤屈。司马藐不忍再看:“传扈辄!”“扈辄,你身为彭越的谋士,自是彭越的近臣,理当尽自己的职责,眼见彭越身遭暗算,你却明哲保身,只顾自己,贪生怕死,舍弃故主,你该当何罪!”“王爷,古人云,功高必忌,位极必疑。天下的主子,一旦江山得手,无一不贬斥忠良,无一不斩杀功臣。吕后在未央宫杀了韩信之后,我便揣测下一个必会轮到大梁王彭越,因此,宫内星夜传旨宣大梁王进见,我便知此一去凶多吉少,大难临头,所以苦苦谏阻彭越不要应召。谁知大梁王拒不听在下忠言,一意孤行,遵旨前往,结果自己身遭不幸,还连累了家族。小人并非未尽臣子之责,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怎么能怪在下的不是呢?事到如今,是非曲直,既然真相大白,大梁王就该大胆找吕后算帐,为什么‘老太太吃柿子——专找软的捏’呢?”“扈辄刚才所说确实不假。但本王还要问你,古人云,君难臣死,理所当然,大梁王不听你的忠告,屈死吕后之手,你不能伴君而亡也不怪你,你大梁王惨死之日你不能救主,为什么不尽力保全其家呢?大难当前,你舍主,弃主人全家性命不顾,自己却携家带眷,逃之夭夭。扈辄,你说你忠,你说你义,本王问你,像你这种苟且偷生,背信弃义之人,忠在哪里?义在何方!”俗话说无理搅三分,可是此时扈辄莫说搅三分了,连张口之功都不知何处去了,这位能言善辩的人,竟自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司马藐说道:“判官,将所有口供录好,听候本王处理。把他们带下去候审,传九江王黥布带到。”“九江王,你因何来到酆都城?”“启奏王爷,人道天堂美,可是天堂咱没去过,人道地狱苦,可是地狱咱也不想来,谁愿意拿性命开玩笑?然而事与愿违,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祸从天降,命里注定,逛不成天堂、游了地府,怎不叫人伤心流泪呢?我与韩信、彭越同朝,同勋同位,同事一主,同保汉室天下,又是同一罪名,同遭杀害,心中的怨恨实实难平……”九江王还想往下说,汉王跪在一边儿沉不住气了,也不管这位新阎王爷同意不同意,反正他先嚷嚷上了。“韩信、彭越他们两个虽然被杀,但朕确实后悔莫及,他们二人仿佛是联的的金梁玉柱,梁倒柱倾,大厦将危,难道朕不思不想?可叹事已如此,人死不能再生,朕又何计呢?只有铭记二位的功劳,以告后人,青史标名,流芳百年。只有黥布与他二人不同,他脸黑、心黑、手黑,所以他翻脸不认人,心毒手狠,他怠慢天使,有意欲夺朕的江山社稷。难道非等他们打进金銮殿,坐在龙位上,联才令其死不成。恐怕到那个时候就不是我叫他死喽,该是朕死了!”黥布说:“王爷,您不要听他的谎言,自从他当了汉王以后,他不是疑心这个篡位,就是疑心那个夺权,所以杀了不少功臣。朝野上下,文武百官,每日心惊胆战,唯恐祸从天降,我黥布就是遭此灾祸者,他差天使颁赐御酱,我那时正在望江亭饮酒,急忙抢步出望江亭跪接圣旨恩赐,谢恩后,我即刻在望江亭遵旨品尝御酱,说来也巧,也许是天意,我刚将御酱放入口中,就觉得有一硬物,我立即将它吐在掌中观看,原来是指甲一片,不免心生疑团,随即问来使,使臣见我掌中的指甲,顿时脸色大变。见此情况,我越发追问,使臣吞吞吐吐不讲,为查明原因,我唤左右大刑伺候,使臣怕受皮肉之苦,这才老老实实源源本本地将彭越屈死一事全部讲了出来。我大吃一惊,实在难以忍耐这暴虐之行,才将使臣斩于望江亭以泄胸中不平。谁料想汉王不问青红皂白,不思已过,反倒诬我有推王移主的罪过,下了一道斩首解京的手谕。想我黥布,南征北战,东挡西杀,一生驰骋疆场,出生入死,如今却死于非命。此仇,此冤,此恨还望王爷明断。”阎君司马藐听罢,说:“黥布虽然面如锅底,但他铁面无私,刚直不阿,赤胆忠心,黑白分明,一生可谓正大光明,清清白白。你们汉室三王功高齐天,又都身遭不幸,实在可敬,可赞,可叹,可怜……本来汉室天不至于如此结局,皆因汉王误杀功臣才有此下场,你们三位是为汉室打下江山的头等功臣,是汉室的主人,天下是你们三人夺来的,本王就断还给你们三人,以表忠臣之德,你们生前的功劳,来生还报,前生不得安亨,来生永受,也就可以了。你们三人各得其所,汉室天下一分为三,你们各掌一国,望你们好自为之,管理出一个太平盛世,形成三国鼎立,切莫有负本王的苦心……”三位王爷千叩首万拜谢,立下字据,按了手印,下殿等候判决。

  这位新阎王爷立即拿起了第二宗案卷,打开一看是“屈死无伸”案,又是一个冤鬼,原告范增,被告是陈平,为了把准这六个时辰,他来了个边看边审一搭二就的办法。“来呀!把原告范增带上殿来。”俗话说,阎王的嘴儿,小鬼的腿儿,一点儿都不假,一会儿的工夫范增就给带上来了,跪在了殿下,还没等问话他就滔滔不绝地说上了。也许他都不在乎了,反正这是上边儿例行公事,像这样的场面儿,他不知经过了多少次了,说了多少回了,结果还是石沉大海,讨不出半点公道,如今又轮到这主儿来了,这不是半斤八两一个样,早点儿说完了,早点儿回去比什么都强,就叫忍了。“我叫范增,一直跟随霸王项羽左右,为灭汉兴楚出谋画策,深得楚王的信任,不料想叛臣陈平投奔汉王,便心怀鬼胎,使出了离间之计,教给刘邦,故意把项羽来使说成是范增的使者,骗得楚王信以为真……”范增还要往下讲,陈平沉不住气了:“王爷,俗话说得好,为臣者各事其主,各行其是。你自己不忠,反诬告我是叛臣,你要当着王爷的面儿说清楚我是怎么个判法?你要有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休怪我陈平不客气,决不能轻饶你这老贼!”“王爷在上,陈平当初投奔项王,他吃的是楚国粮,喝的楚国水,住的是楚国房,做的是楚国的官,可就是不为楚国办事,一心一意做汉朝的臣子,这不是叛臣,难道是忠臣?如果人在楚国心在汉也是忠臣的话,那么叛臣和忠臣还有什么分别呢?”司马藐道:“常言道,物腐而后虫生,人疑而馋入。陈平虽智多谋广,天生乖巧,能言善辩,可是楚王对你如不生疑,我看他陈平再能出谋画策,也鼓捣不出什么办法来。”“王爷,范增在楚王驾下,鞍前马后跟随多年,深知项羽的秉性,他为人耿直,心地善良,逞强怜弱;可是他勇过而谋少,容易受小人挑唆,虞子期便是个什么能耐都没有,专会献媚鼓舌之徒。楚王两个耳朵一个交给了虞子期,一个交给了陈平,您说说哪里还有范增讲话的份儿呢!我的话早被楚王当作耳旁风了,我能有好下场吗?所以我虽然冒死直谏,陈说百端,结果虞子期推出殿阶,楚王怎么能听到忠言,我又怎能能在楚王驾前谋事呢?只好挥泪辞驾,回归故里,可叹我一生伴君,不敢丝毫怠慢权且不谈,现如今我还被两个小人所害,只落得秋风落叶一般,东飘西荡,任路人脚踏,这心中怎么不气,不恨,不怨……常言道:病从口入,火从气生,忧郁成疾,果然聚于背后成痈,可怜我范增未到彭城,便辞世撒手往酆都而来,只有在望乡路上望乡台去望家乡啊……”“是啊,有虞子期这样言过其实的人,陈平之计就有机可乘,所以楚王才自刎乌江,楚国才自取灭亡,如果范增尚在楚国,定无此事。范增是了解霸王为人的,霸王也是深知范增的。在他临自刎的时候曾叹道:‘悔当初不听亚父范增之言,今日果有此报,我有何面目去见江东父老……’古人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在赴死之时还思念着他的老臣旧部范增,惦念着也的父老兄弟,可见霸王是个有道的君主,可见范增是个可信、可用、可依、可托的贤良之士。好吧,你先退下,等待本王的决断。”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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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董王(治罗锅)

(八大棍儿)
天上下雨唏哩哗啦,下到地上乒楞乓啦。说相声,我得招您乐。招您乐呀,就得说歪曲的,说正经的您不乐。歪曲的那才招乐。说招笑有什么好处哪?好处大啦。您这么一乐,清气上升,浊气下降,舒畅脑筋,多进饮食,身体健康,青春常在,于卫生有益。每天哪,大笑三声,是百病不生,这也是卫生。招乐儿哪,也是不一样。您拿这小花脸也招您乐,说相声的也招您乐,一个人说相声叫单口相声,也离不开招乐。把招乐刨了去,有什么意思哪?没有意思。您瞧我站这儿一个人说,啊,您那儿坐着,我这儿站着,三十分钟一位乐的没有。我这儿嚼舌哪?那位说:“我不乐呢?”不乐我也没有主意呀。不乐我能下台挨位胳肢胳肢?绝不能。也不易!说这招乐,就靠说话。这也是一门技术。那位说:“你是夸大其词呀,说话有什么技术?谁不会说话呀?”您瞧这说话呀,有让人爱听的,有让人不爱听的,这就在有技术没技术。这说话呀,说出来有条有款,津津有味,滔滔不断,哎,神气完全贯穿。这就是艺术哇!说一句想半天,车轱辘来回转,就没意思啦。您瞧我们吃张口饭的,说书的也罢,说相声的也罢,这一句话没招乐来回说,听众就腻啦。一腻,人家嘴里就要骂街!说骂街这是不雅呀!哪有骂街的?您这么一听啊不是骂街,没骂人哪,可说出这句话比什么都厉害,把说相声的说书的给骂苦啦!这说相声的说完了这句话来回说,这位就说这么一句:“怎么净倒粪哪!”您听着没骂人,其实骂苦啦!“倒粪”,这粪怎么会从嘴里出来呀?那么说话有什么规矩?规矩大啦,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到什么地方说什么话。这个话呀有时间话,有地方话。什么叫时间话?住街坊哪,那就用时间话。分什么时间说,早晨见人吧,必须说:“您刚起呀!”那么要到响午呢,就是这个了:“您吃过饭啦?”到晚上呢,又换了:“您还没睡哪?”这就是时间话。不这么说,把那个掉过来!掉过来说,不像话,不是那个时候说那句话不爱听。这人一早儿刚一出门:“嗬,您还没睡哪?”这位说:“我这一宿睡人家去啦!我干什么大清早才睡呀?”什么叫地方话呀?什么地方见人说什么话。好比在街上见人:“买东西您哪?”这位说:“可不是嘛。”“我给您雇车!”“我头里到啦!”“您带着零钱哪?”“富裕!”“回见!”这是在街上。您要到茶饭馆、酒馆,这几位吃着,又进来几位,认得,这几位就要站起来:“噢,刚来?”“一块儿吧,一块儿喝。”那位得说这个:“不价,我这儿还有人哪,您几位回头一块儿!”“两便吧,两便吧!”“我给您添几个菜!”“吃饱啦,哈哈,不客气!”这几位坐在这儿,要来酒要来菜,站起来:“来吧几位,一块儿再找补点儿!”找补点儿是再吃点儿。这几位:“不客气,吃饱啦!”就这话。要到茅房,这位蹲着,那位进来,蹲着这位先说,一抱拳:“有罪有罪!”拉屎有什么罪呀?他不能行礼啦,叫“有罪”。那位说什么没有罪,恕你无罪!蹲着这位说谢主隆恩?在茅房就开戏啦,这位必得说尊便,一抱拳:“尊便您哪!”“尊便”怎么回事?您爱怎么拉怎么拉,拉多拉少没关系,没人管。把饭馆子的话搁茅房里头,这位蹲着,那位进来,蹲着这位一抱拳:“嗬,刚来呀!一块拉吧!”这位说:“您拉吧,这儿蹲不开!”这驶还让:“您拉多少回头我给。”“不让啦,回头咱们算一块儿!”“两便吧!”这位蹲下:“来吧,再找补点儿!”“我吃什么呀,我找补点儿?”规矩,说话呀得有规矩;我们说相声的逗个哏,就是玩笑,我这段儿也是说位好玩笑的人,叫什么哪?叫“古董王”。“古董王”是怎么回事呀?这人好玩笑,一肚子古董。古董怎么回事呀?说北京话就是古玩。他呀好玩笑哇。得这么个外号叫“古董王”。这人住家在东安门里。这话在前五十多年,是民国初年的事。他在茶馆喝茶,古董王坐在这桌儿喝,在那桌上有甲乙二人正说闲话,俩人越说越抬杠,因为什么?因为听戏。那阵儿最享盛名的是谁呀?余叔岩。光绪末年(著名京剧演员余叔岩,少年时期以小小余三胜艺名在天津初露头角。因病回北京后,于1915年重新登台,时为民国初年。),余叔岩唱得好,这甲某人说这个:“昨天哪听余叔岩这出戏真好,失街亭、空城计、斩马谡,全部《失空斩》。余叔岩哪,去诸葛亮,跟活的一样!”这个乙某人一撇嘴,乙某人说:“你别说啦,我也去听啦。你是道听途说。《失空斩》啊,余叔岩唱正角,他不能去诸葛亮!”甲某人说:“他去谁呀?”“他去孔明!”甲某人说:“诸葛亮不就是孔明吗?不是一个人吗?”乙某人把眼睛瞪得灯泡那么大个儿:“谁说的,诸葛亮跟孔明是俩人。诸葛亮姓诸,孔明姓孔!”俩人越说越僵。甲某人说:“这么着,咱俩也别抬杠,咱们赌两块钱。诸葛亮跟孔明啊要是俩人,我输两块钱,要是一个人呢?”“我输你两块呀!”一个人掏两块钱搁这儿啦。喝茶的全听见啦,谁也不管这个碴儿。这王爷心里说:“问别人我不管,问我再说。”这俩人说:“咱们问一个人哪,诸葛亮跟孔明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问这句话。”一回头看见古董王啦:“王爷,跟您打听件事儿!”“什么事儿?”“诸葛亮跟孔明啊,是一个人,是俩人?我们俩人赌两块钱!”王爷沉住了气说:“这个就不好说啦。我一说,你们二位我必得得罪一位。我放俩人不交,我何必交一人哪!”这俩人同时说:“没关系,就听您这句话,我们俩明白明白。”“那么说,我可不向着谁了啊,哈哈!不是三国那档子事儿吗?”“啊。”“诸葛亮姓诸哇,孔明姓孔哇,两档子事儿呀!”这乙某逮着理啦:“怎么样您哪?您听明白了没有?”这甲某人肚子快要气破了:“好好好,您赢啦,您走!”这乙某人连本带利拿着四块钱走啦。输钱的这个把茶壶茶碗一拿,上古董王这桌上来啦:“来吧您哪,咱们俩一块儿喝吧。咱们打听别人,诸葛亮跟孔明是一人,是俩人?诸葛亮跟孔明要是俩人呀,我把脑袋输了都成!要是一个人的话,甭废话你赔我两块钱。”古董王啊,一瞧那赢钱的主儿走啦,沉住了气:“你呀别着急,诸葛亮啊复姓诸葛名亮,字孔明。一个人,诸葛亮就是孔明。”“为什么刚才你不那么说?”“为是让你呀花两块钱,让那小子糊涂这一辈子!”大伙儿一听乐了:“嗨,你可真古董啊!”打这儿叫的“古董王”。让这人花两块,两块钱小事呀,那人得糊涂一辈子!在那犄角也坐着一个人,跟别人那儿闲聊,他一撇嘴、冲着这位茶座一摇头:“这人哪,缺德,短寿!”这位呀瞧他一眼,也没敢搭碴儿。因为知道古董王爱开玩笑,一骂他呀,回头他跟你开玩笑受不了,这人一低头。古董王顺着声音一瞧骂他这主儿,认得。也是姓王,是个罗锅儿,这人四十来岁,身量比别人矮,因为罗锅残废长不高啦。前头是鸡胸脯,后头是大罗锅儿。王爷瞧了瞧他,要是别人一听这话,准得生气:“你怎么知道我缺德?我这缺德哪儿写着呢?”俩人得分辩分辩。好开玩笑的主儿他不分辩,他骂我哪,骂我缺德,记着这碴儿吧。什么没说,走啦。过了两天,打家里写出这么二十几个纸条来,写什么呢?都一样的字:“祖传专治罗锅,分文不取,不领道谢。某处某处。”把他的门牌呀写到上面,是这一方啊,有电线杆子就贴一张,贴完啦就不管啦。这王罗锅儿瞧见啦。喝完茶回头一瞧,这儿写着祖传专治罗锅儿,分文不取,不领道谢。“嘿!这可是个窍道!万幸,遇到这个啦!我是个残疾人,做事不能做,就得吃哥哥一口饭。吃哥哥不要紧哪,嫂子跟我不对劲。看着哥哥面子可也不好说什么,我给买东买西,刷家伙洗碗,这都不要紧,还给嫂子哄孩子。这孩子太娇,连抓带咬。我不哄这孩子不行!我把罗锅儿治好了哪,我能找个事由哇,说什么我也得把孩子躲开,连抓带咬受不了哇!”赶紧回家,换衣裳。正是伏天呀,就这个月份,您瞧这罗锅儿他有什么特别的好衣裳。不就是吃嫂子一碗瞪眼食吗!有件衣裳啊舍不得穿:头蓝大褂,这种布哇现在没有啦。头五十多年,叫什么哪?叫大碾。嘿,泡到水里站着,说现在呀比夹袍还厚,在前清的时侯上哪儿去,规矩人家穿衣裳不喜欢,总得穿大褂儿。里头呢一身新裤褂儿。他这身脏的破的就脱啦,这新裤褂儿呀,白裤白褂舍不得穿。那玩意儿,老布全顶一下子儿厚哇。连这小褂、大褂带裤子,新鞋新袜子,穿上双脸儿鞋,五分厚毛布底;这新袜子是夹袜子,那阵儿不穿洋袜子穿夹袜,里头打包脚布,三层。打家里出来啦,一出来就拿手巾抹汗。“热啊,这才十点来钟!”瞧瞧这条儿,顺门牌找来啦,一找这地名叫南湾子,到古董王这门口,一瞧墙上也腮这个条,上台阶一叫门:“回事!回事!”北京的规矩,不敢说找人,得说“回事”。王爷打里边出来啦,穿着小褂儿,拿着一把芭蕉叶儿,一开门,嗬,街坊!“嗬,二爷您这儿住哇?”“可不是嘛,请里面喝水。”“不价不价,跟您打听点儿事,二爷。”“什么事?”“这条儿是您贴的啊。这治罗锅儿是哪位治呀?我麻烦麻烦这位。”“不是外人,就是我。”“噢噢,您就治这个!受累吧!”“行啦,没有错,是人都治,何况咱们是街坊,你说是不是,贵姓啊?”“我姓王,哈哈,都管我叫王罗锅儿。”“ 我可有一样啊先告诉您,有几样罗锅儿不能治,有治得了的,有治不了的。”“什么能治,什么不能治?”“胎里带的不能治。”“我这个不是胎里带。我这个,我这个是三岁呀我姐姐包着我呀闪着腰啦,打这儿得的罗锅儿。”“不是胎里带呀,半路得的那也分两样,活罗锅儿能治呀,死罗锅儿治不了!”他一听这话不对:“二爷,我是活人哪,是活人绝不是死罗锅儿呀!”“人是活的,死的那还治什么?这罗锅儿有活有死的,我摸摸,一摸就知道。”“好,好,您受累吧。”一转脸,王爷这么一摸,“嗯!”“怎么样您哪?”“你这罗锅儿特别呀!”“怎么您哪?”“也像活的,也像死的,让我摸不清。”“二爷,那么这怎么办呢?”“活的能治,八成活罗锅儿能治,七成五哇治不完全,要是六成就甭治啦,治不了!这么着吧,我带你去瞧一瞧吧,活罗锅儿咱们就治呀,死罗锅儿就甭费事了。”“好好好,您受累,您受累!”“你这儿等一等。”回身进去啦,古董王上里边干吗?换一身儿旧绸子裤褂,旧鞋旧袜子,这手拿着一把旱伞,这手拿着一把芭蕉扇,打里面出来啦。“走走走,咱们瞧瞧去。”“好好,您受累。”一出南湾子,“上哪儿去?我给您雇车。”“不用,一出城就到啦。”“好您哪!”带他出城。这是光绪末年,跟现在可不一样啊,现在把豁子全拆啦,从前没有南池子那豁子,打东安门出去,现在连东安门都没有啦。二位一出东安门,天气是越走越热呀,十一点钟来的,现在过十一点啦。走到马路中间,古董王把旱伞一支:“你跟着我走。”王罗锅儿呀后头就跟着:“二爷,这不出城了吗?在哪城啊?”“哪城啊?”一指前门:“出前门就两道城啦。”“哎呀,那么咱们就雇车走吧。”“你要走不了干脆就回去得啦,走不了就是死罗锅儿,要走得就是活罗锅儿。”这个怕是死罗锅呀儿,死罗锅儿治不了啊,咬着牙跟他出前门了,一出前门,走马路中间,快十二点啦,地都晒烫啦,王罗锅儿穿的大褂比夹袍还厚,里头一身裤褂,完全溻透啦,脚底下走着这个烫,一边走,一边往下擦汗哪。“出前门了,哪溜儿您哪”“告诉你这不出城嘛,去永定门。”“永安门离这儿还有五里地哪!”“那不能说呀,非得走不可呀。活罗锅儿走得了,死罗锅儿走不了,走!”这时候过十二点正晒。出永定门了:“哪溜儿您哪?”“这不告诉你出城吗,往南!”“大红门哪!大红门可不成您哪,大红门离永定门还有八里地,那我可……”“谁说大红门了,大红门是南苑啦,就这儿,就这松柏林枝叶茂盛。这里有石桌,当中间大坟头,这儿凉快。“得啦。”古董王把旱伞一落,“就这儿,就这儿治。”他坐这儿了,这罗锅儿把小褂、大褂汉顾得脱呀,越解越解不开,它湿啦!愣往下撕呀!撕下来,把鞋也脱啦,袜子也扒啦,坐在地上瞧了瞧脚,脚板上好几个大泡!裤腰带解啦,提溜裤腰抖搂抖搂风,往地下一躺:“哎呀我的祖宗,太远啦,二爷,您看是活罗锅儿,死罗锅儿?”“别忙啊,咱们凉快凉快。”王爷把小褂儿也脱啦,拿芭蕉叶儿呼打风,拿手一指。这一指呀那这有棵大杨树,三丈来高:“你呀,抱这棵树往上爬一爬,我瞧瞧你呀能不能爬得上去。”“哎呀,二爷,我这残废人,我那可爬不了!”“爬不了就是死罗锅儿。要爬得了哇咱就能治!”“这不要命吗?”试试吧,他已经到这儿啦,裤子挽了挽,系上裤腰带,光着脚丫子,过来就这么一抱这棵树哇,他前头碍事,这儿有个鸡胸脯哇。王爷地下那儿坐着:“使劲,使劲!盘!捯!哎!”罗锅儿搂住这棵树哇,拿脚夹着往上一捯,捯上有四五尺去,这胸口这都破啦!直往下流血。“嗯,再来来,再来来!”咬着牙又往上爬,顶七八尺:“二爷,怎么样?”“嗯,六成多像活的啦,再使劲,再使劲,顶八成可就能治。你来!使劲咬牙这可就成功啦啊。”这个一听有六成多,顶八成就能治啦,噌噌噌,往上就三下,也不管这疼不疼啦,把上头的树杈呀抱住啦,离地两丈来高啦。“哎哟,嗬!”他一瞧眼晕哪,“二爷,您瞧我这个是活罗锅儿、死罗锅儿?”王爷往地下这么一躺,拿着芭蕉叶儿:“嗯,活罗锅儿。”说话他坐起来啦,把芭蕉扇打着:“是活的。”“活着你给治!”“不能治!”穿上小褂儿,拿起旱伞来:“你这个罗锅儿呀够十成十,够百成百呀是活罗锅儿,活罗锅儿可是不能治呀,你想这个情理呀,你这么大罗锅儿,还能爬两丈多高的树哪,把罗锅儿治好了,你还不上房偷人家!这么着吧,你这儿呆着,咱们城里头见吧!”拿起旱伞,他下坡走啦。这王罗锅儿:“二爷,别走,您这一走我怎么办?!”一着急一松手,呱唧!掉地上把罗锅儿摔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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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1 发表于: 2009-04-14
古董王(糊驴)

(八大棍儿)
天怕乌云地怕荒,花怕风吹草怕严霜。

长虫怕猫猫怕狗,小鸡子专怕黄鼠狼。

溜口辙。干什么说什么,卖什么吆喝什么。您拿我说,就逗您一乐,逗您一乐就得有份儿人缘儿,没有人缘儿逗不乐您哪。我在天津没动窝儿四十来年的过程,这四十来年实在各位听众哇捧我,听玩意儿帮什么忙啊?我就是说呀,您哪帮着乐呀,这不就是帮忙吗?这显着火炽。原先哪我是两个人,现如今是一个人,说相声原本是两个人,说、学、逗、唱,以说当先哪,俩人是逗哏,还是俩人好啊,怎么现在就是一个人啦?这也很难,您算,我们那伙计死啦,再搭一个呀搭不上。怎么哪?就仿佛您哪揉核桃,揉一对核桃呀揉着顺手,丢了一个,丢了一个再配,一般大呀它颜色不一样。我们说相声的跟核桃不差什么的,您算,俩人站在这儿都得合格,找一个二十多岁的呀,站在一块儿不合适,找六十来岁的没有。说相声的活不到五十,三十多岁就弯回去啦,嘴缺德啦!我不死有什么主意呀,不得老活着吗?就是这么敷衍着。大众捧场,有份儿人缘,往这儿一站哪您就喜欢啦,这就成啦。往这儿一站,八个字考语:“头脑各别,面目可憎。”越看越堵心,一点爱人肉儿没长,有点儿爱心肉儿长脚心上啦!管什么哪?谁也瞧不见,也难哪。要不怎么说不易呀。

今天我说的玩艺儿呀叫《糊驴》。有个人姓王,是我们北京的,在东华门里头住家,名叫王慎斋,外号叫古董王。那位说:“怎么叫古董王呢?”这古董王啊,在北京姓什么都带个小栓儿,好比呀找这个姓张的,这胡同姓张的好几家哪,您找哪个姓张的!他们是粮行的,粮行张。这就好找啦,谁家谁家,哪个门。卖酒的酒张,厨行的,厨子张,我哪儿住,说相声的,相声张。一有这个他就好找啦。这个古董王哪?古董王啊,是这个人好玩笑,不是古董行。他太太是京西门头沟的人,这年夏景天来了封信。干什么哪?乡下唱戏呀,接姑奶奶家去听戏。您想:在旧社会的时候,一提住家特别的喜欢,这位二奶奶呀打头天就去啦,他是姑爷,也得去,不去趟不合适,乡下的戏,天气挺热,应酬应酬就回来。北京啊,那阵儿跟现然不一样啊,现在哪,坐火车去得了,原先不成。原先哪?您要是雇车,雇轿车,在民国初年有胶皮车,直拉到门头沟没有去的,太远。就得雇车到彰仪门,打家里头哇吃完早点,溜溜达达地雇个车到彰仪门,到彰仪门哪,城外头吃点儿点心,吃饭也成,回头往京西去呀得再雇驴,那年月上哪儿去在这儿有脚力。也不算很热呀,就四月底这么样,天儿呀十一点多钟,在彰仪门关厢街北有个茶馆,搭着天棚,外头都拿秫秸扎这么一个花墙,里头哇一张桌一张桌的有人在那儿喝茶,在花墙外头有一根绳,拴着有六七头驴。这驴呀论头。单独这雇驴,跟雇车一样,瞧哪个车干净要哪个车。要雇驴哪,哪个驴好看雇哪个驴,他怕这驴不好看,就许打前失。找这小驴儿好看的,一瞧哇这五六个小驴儿里有一个小驴儿,嗬,这小驴儿好看:中流个,小黑驴儿,浑身上下满黑的,。粉嘴,粉眼儿,白肚囊儿,四个银蹄儿,找鼻子尖儿直到尾巴稍儿哇,这么一道锃亮锃亮黑线似的,比别处毛都黑。一瞧这驴挺好,这驴绝对不打前失。先拿手按一按,他干吗按按哪?这驴呀你要是喂得好,一按按不动,绝没错。这一按就往下虚晃,那是赶驴的喂得不好,那驴走远道它就要趴下。一按这驴呀,挺鼓溜,拿扇子一拍这驴屁股:“我说,这驴是谁的?这驴是谁的?”问了三声啊没人搭碴儿。这王爷直纳闷儿:“哎,怎么这驴拴着没有主儿哇?”一说没有主儿,有人搭碴儿啦。这花墙里头哇坐一个老头子,五十来岁,穿着蓝裤子,光着脚丫子,上身一个白小褂儿,戴着托肩,这两只脚丫子穿两只夹鼻鞋,实纳鞋帮。说话特别,他那儿正喝茶哪:“没主儿啊?没主儿可不行,你要一拉就有主儿啦。”王爷一瞧,这人一定是赶驴的。“你驮座儿不驮呀?”“不驮座儿,驮西瓜。”“这怎么回事呀?”“夏景天什么都驮呀,驮瓜,西瓜呀,倭瓜呀,山药豆全驮,得啦,咱们开个小玩笑!这玩笑人遇见玩笑人啦。“好,我可不是山药豆,我骑你这驴呀,打现在说,顶到黑,这算一天,我上京西去趟,半天呀也算一天,一天多少钱?”“啊——给你一块钱。”“一块钱啊,打这儿到黑,一块钱?”“是呀。”“你要这个价不多,我也不还价,依着你,咱就给一块钱。你别跟。”“不跟人哪?不跟人一百五十块钱!”“怎么那么贵?”“怎么那么贵呀?好家伙,我这驴倒是不值一百五十哇,不跟人,你骑着走啦,骑完一天你送汤锅啦,我哪里找人去?我不多多要成啊?”“就这么着嘛,你拿我当骗事的啦!为什么不让你跟着,不跟着省事呀,省得跟着跑,多热呀!我呢,骑这驴呀到乡下出个份子,行个人情啊,没有人跟着,手里拿着鞭子落个好看,一瞧是自己的驴,跟着它不是像雇的吗?我多给四毛钱,给一块四,晚上啊你取驴,给你找个保人,还不成吗?多花四毛钱,你也省事,我也落个虚荣,多给四毛钱行不行?”这主儿坐着说:“成啊,有保人成。有保人哪;可是远了不成,就这方近左右,天黑了我取驴去,这是一个,第二个,这个保人得值我这个驴呀,摆摊儿的不成,他回头一收摊儿,我没地方找人去啦,挑挑儿的也不成。只要有个门脸儿,比我这驴值钱就行。”“好啦,我给你找,一定得有门脸儿,没有门脸儿的成吗?挑挑儿的、摆摊儿的回头搭完了话他走远啦,哪儿找人去?”打腰里掏出一块钱来,现洋,“来,给你一块钱。”“不说好了就给钱呀?”“这是定钱哪,我去找保人去,我爱你这驴,回头我走了你驮别的座儿啦,怎么办?现在十一点多啦,顶十二点我回来,你就等我,这块钱哪算我的,我呀再给你四毛啊,咱们俩对保去。要过了十二点,我没回来,你驮座儿,这块钱算完啦。过十二点我回来啦,我回来啦你没驮上座儿,这块钱也算没啦,这就重新再给一块四,怎么样?”“行,行,那没有错。”怎么样,咱们对个保?”“让跑堂的说话吧,我等你十二点。”“好啦好啦。”一块钱给他啦,给完他,这王爷心想:“白花这一块钱!”怎么哪?没地方找保人去,他住家那地方离这儿太远,他住家在东华门,隔着两道城哪,这是外城。转悠了半天哪,哪儿找保呢?一进彰仪门哪,该着,路北里有一个冥衣铺。这冥衣铺哇可是隔里不同风啊。在天津不叫冥衣铺,叫什么?叫扎彩铺,冥衣铺糊烧活儿:纸人呀,纸车呀,纸马呀,纸箱子,糊这个。路北里头,门口哇挂着幌子。他一掀帘子进来啦:“辛苦,辛苦!”掌柜的站起来啦,掌柜的说话是哑嗓子,花斑秃,六十来岁,有几根呀断毛胡子。说话这个味儿:“请坐您哪,请坐请坐!”“贵姓啊?”“赋姓宋,姓宋。”“宋师傅!”“您别那么称呼,这一方啊都很管我叫哑嗓行子宋。您贵姓啊?”“姓王啊,行二。”“啊,二爷!您家里糊顶棚啊?”逢这冥衣铺啊一说买卖先说糊顶棚。糊顶棚啊没有关系。绝不能那么说:“您哪糊什么呀?家死人啦?”它不好听。“您糊顶棚啊?”“不是,我不在这儿住,我在城里边。我有个朋友,哈哈,跟我挺要好的,死在外头啦。昨天晚上给我托了个梦,今儿个哪我到天黑呀给他烧点纸。天黑哪城外头烧,隔着城,城外头烧他不是就得着了吗?”这都是迷信的事,城里烧他怕得不着。“城外烧,他活的时节呀爱骑小黑驴儿,他死了,我尽朋友之道,我给他糊个小黑驴儿,您给赶一个,多少钱?”赶呢是赶得出来,做买卖的人他拿一把:“二爷,这麻烦啦。今天活儿挺忙。”其实他一听这驴呀,当时就好讲,怎么哪?昨天他们学徒给一个死人糊一个马,那个马的架子他给扎小啦,把那架子拿出来,把嘴那秫秸往外一撑,耳朵长着点就是驴。这不是说话就得吗?特意拿一把:“得后天。”“不行,我给加钱,咱们加一工活儿,您要多少钱?”“那么得啦,您给两块钱吧。”其实呀块数来钱他就糊,一要要两块,“您赶着点儿糊哇,毛皮呀要黑的,鞍鞯呢都要挺鲜明的,粉嘴儿,粉眼儿,白肚囊儿,四个银蹄儿,糊漂亮点儿啊,咱给加四毛钱酒钱。”这掌柜说:“哎,啊,行啊。”打腰里头一伸手就掏出两块钱来,“给您这个驴价啊——两块钱的活钱,还有四毛钱啊,这四毛钱是酒钱,回头取驴的时候再给四毛钱。”“行啊,行啊。”“可有一样啊,我事情挺忙,我怕晚上来不了啊,我有底下人,让他来取怎么样?”“也可以。只要说对了就成啦,这回头给错了不合适。”“我让他给你瞧瞧相,您跟我底下人瞧瞧相,取驴的时节呀再给四毛钱。”“就是吧,就是吧,您喝水吧!”“不喝,不喝,回见!”一锨帘子,送出来啦。王爷心想:“成啦。”一出城,到茶馆一瞧,这赶驴的还在那儿坐着哪,一瞧那表,十一点三刻,“怎么样,伙计?”“成,没过十二点哪,钱算你的,保对了没有?”“对啦,我说伙计,贵姓啊?”“姓何。”“啊,姓何。”“行二。”他还有个外号,都跟他玩笑,叫他话把儿何,说话爱找话把儿。“啊,何大哥,我带你对保去。”“就是啦,就是啦。”“把驴解下来吧。”把驴解下来啦。“一块钱驴钱给啦!”“给啦。”“还欠四毛钱。”“欠四毛钱。”“欠四毛钱哪,晚上取驴的时候再拿四毛钱。”“就是啦,就是啦。”一骗腿,上驴啦,“你把鞭子给我。”“给你鞭子,给你鞭子我可得揪着驴,把保人对了我就撒手啦。”“就是,就是。”王爷拿着鞭子,话把儿何呀就赶着这个驴,这手打着缰绳,溜溜达达进彰仪门。进彰仪门不几步就到冥衣铺啦,这是马路哇,街北是那买卖,站在马路上就嚷开啦:“宋掌柜!”这边一掀帘子:“二爷,二爷!您里边歇会儿。”“不价啦,不价啦,挺忙,您晚上把驴交给他吧。”“哎哎哎,晚上把驴交给你呀?”“对啦,晚上把驴交给我。”“交给你的时节还带四毛钱?”“对啦,取驴呀带四毛钱。”谁给谁四毛钱哪!
(张寿臣述 陈笑暇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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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0 发表于: 2009-04-14
战长沙

(垫话儿)
  这段《战长沙》又名《两将军》,关羽、黄忠,两个人俱有惊人的本领。大鼓词是一共五段,头段是韩玄派将,二段是关黄对刀,三段是马失前蹄,四段是箭射盔缨,五段是魏延杀韩玄。这几段可算有意思,紧凑。关公有关公的精神,黄忠有老年人不服老的气魄。二人大战多少回合不分胜败,为什么马失前蹄呢?关公要用败中取胜使用拖刀计,一般的说书的也说这段。关公在前面败,黄忠在后边追,直追到两匹马嘴尾相连,黄忠举起刀来往下就落,关公不用回头,就知道刀来了。他怎么知道刀来了呢?说书的说大将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听见金刃劈风。这叫胡说八道。怎么讲呢?刀砍下来带风这固然不假,可是风在后边,刀在前边。要是等听见风脑袋就开了。这拖刀计怎么用呢?我是不懂得,听武术家谈论过,如果是败中取胜,他得看日头,是上午、中午还是下午。败的方向得背着日光走,上午往西边败,下午往东边败,前边就有人影,手里拿着大刀,古时战马的丝缰不在手里,是在马镫上,左右一边一个。马往里叫拐,往外边叫削。关公败的时候瞧着地上影儿,后边的大刀举起来了,他的拖刀计要是用早了,敌人还能还手。用晚了命就没有了。大刀要往下落了,就在这时候踹右边的马镫,马向右一跨,后边的马还直着向前跑,这刀就落空了,可是关公的马就圈回来了,大刀一落整在黄忠的脖子上,故此这叫拖刀计。什么事儿也是寸劲儿。就在这时黄忠的马打了个前失。黄忠从马上掉下来了。大刀也撒手了,仰面朝天。关公刀就下来了,离着黄忠的脖子也就是二寸六分三吧——您瞧还有尺寸——关公把大刀停住了,没有往下落。为什么呢?关公这个人性情最骄傲,他心里是这个想法:拖刀计用上了,可是不能杀黄忠,后人要是一谈论,不说我是用拖刀计胜了黄忠。说我是侥幸成功,说我败了,他从马上掉下来了,我得手了,才胜了黄忠。我不落这坏名声。故此关公把刀停住了,勒住马就说话了:“黄先生,起来遛遛,没摔着哇?咱们明天再会。”还真客气。关公回营了。黄忠只可起来上马收兵回城。韩玄摆酒给黄忠压惊,这就叫马失前蹄。第四段箭射盔缨,更好啦。第二天黄忠换了马啦。出城与关公又战上了。黄忠也来了个败中取胜,前边一败,关公在后知道他是假败,关公性情极其骄傲,打马便追。离着很远,倒看看他有什么招数。黄忠听见后边马响銮铃,知道关公追下来了,一抬腿,在马鞍鞒得胜钩上挂上大刀,抽弓搭箭。这箭也分好儿种:古时候将官的箭壶里有透甲锥,狼牙箭,有一枝长的还带着个葫芦,那是信箭,又名叫包头。单有一种鱼尾箭。黄忠没用透甲锥,为什么他不用这枝箭呢?他想:可是两国相争,昨天我从马上掉下来,他没杀我,今天我要是一下子要了他的命,到后来落个骂名千载,这叫以怨报德。我要是不给他一箭呢?他也不知道我吃几碗干饭,故此用鱼尾箭射他的盔缨。回身一箭,直奔关公去了。平常人射箭能躲得开,大将的箭躲不开。为什么呢?他的弓力大速度快,听见弓弦一响箭就到了,关公心里一惊,心里说:坏了,吃了黄忠的亏了,他的百步穿杨箭天下驰名,只好闭眼等死。身上也没觉得疼,一阵风在头上过去了,回头一看,盔缨射掉了,关公知道这是成心,决不是箭射走了,这是补昨天的情。昨天我没杀他,今天还我这么一箭,这叫一命还一命,别追了,再追第二箭就没好地方了,收兵吧。那么大的关公吓了一身汗,把脸都吓红了。要不怎么关公是红脸儿呢?让黄忠给吓的。


(张寿臣述 夏之冰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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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9 发表于: 2009-04-14
灶王爷

(垫话儿)

  在旧社会呀,人们都迷信,家家户户起码都供灶王爷。

   那时候,封建统治阶级为了麻醉人民,净宣扬这些个,愣说:天底下的人哪,都归玉皇大帝管着。灶王爷哪,是玉皇大帝从天上派下来的,到谁家就是谁家的“一家之主”!这不是胡说吗?灶王爷算一家之主,可哪家儿的户口本儿上也没他!

   要真给他往上写,还麻烦,怎么?他没准姓啊!

   那位同志说了,我知道:灶王爷姓“张”,常言说“灶王爷本姓张,一碗清茶三炷香”嘛。

  哎,您说的是“武王伐纣”的故事,张奎把守渑池县,姜太公斩将封神封他为炉王爷,灶王奶奶叫高兰英。这是按《封神演义》的说法,灶王爷叫张奎,姓张。

   可《礼记》上说,灶王爷不姓张,也不叫张奎;灶王爷叫祝融。再瞅《五经异义》——灶王爷姓苏,叫吉利。

   哎,出来仨灶王爷啦。究竟哪个是真的,这让高兰英也为难哪,仨灶王爷一个灶王奶奶,您说她到底嫁谁呀?

  其实要按南方的习惯哪,她谁也没嫁。怎么呢?在黄河南边儿是“独龛”。没有灶王奶奶,就灶王爷一个人儿。合着是光棍儿灶王爷!

  到了黄河北岸变双座儿啦,有灶王奶奶啦。从哪儿分界呢?以济南洛口桥为界。我细这么一琢磨,敢情灶王爷是过了黄河才结的婚!

  到了黄河北边儿,灶王龛儿上人多啦。不但有灶王奶奶,两边儿还有俩小童儿,一人儿捧着一个小罐儿,罐儿上写着字儿,一个写“善”,一个写“恶”,这叫善恶罐儿。前边儿还有些零碎儿,这边儿画条狗,那边儿画只鸡。这是什么意思呢?“犬守夜,鸡司晨”嘛。就是说,灶王爷有休息的时候,一早一晚儿让鸡跟狗替他值会儿班儿!

   嘿!

   这家儿,每天干了些什么,灶王爷全部记下来,办好事儿,写一条儿,放善罐儿里头;办了坏事儿,写一条儿,放恶罐儿里头,要是坏事儿干得太多了,恶罐儿就装满啦。您听有这么句话“恶贯满盈”,哎,八成儿就是从这儿留下的!

   这灶王爷专门记录人间善、恶,到时候上天向玉皇大帝汇报。什么时候上天汇报呢?旧历腊月二十三,老百姓管这天叫小年。小年,小年,就是“小”结这一“年”!

   这天家家都祭灶,欢送灶王爷。还贴副对联:“上天言好事,下地保平安。”那意思是,让灶王爷上天多多美言,拣好事儿汇报,下地就能保平安;如果上天净说坏话,那下地就……非摔死不可!

  还得上供,买些糖瓜儿,草节儿,料豆儿,往那儿一摆。这是干吗呀?有用。灶王爷上天怎么去呀?又不趁汽车!得骑马。草节儿、料豆儿,是喂马的。您想天地之间那么远,马不吃饱了行吗?不然回头马一卧槽,灶王爷就趴半道儿上啦!

   干吗买糖瓜儿呢?糖瓜儿甜哪,让灶王爷嘴一甜,就净说好话了。常言说,吃了人家的嘴短嘛!

   还有的人哪,不放心,死气白赖往王爷嘴上抹糖稀。他那意思是:我把你嘴糊上啦,到天上你就说不了我的坏活啦,其实这人也糊涂,糖把嘴糊住了,坏话是说不了啦,可好话也说不成啦!

   哎,这不是瞎掰嘛!

(刘宝瑞述 殷文硕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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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8 发表于: 2009-04-14
珍珠翡翠白玉汤

(单口相声)
  当年朱洪武聚兵起义,打算推翻元朝。在北京,朱洪武领着常遇春、胡大海大闹武科场;脱脱太师定计,在武科场埋下地雷,朱洪武、常遇春逃出北京,大家失散。朱洪武单身独马落荒而逃,一路上又冷又饿,人困马乏,好容易找到一座小破庙,翻身下马,只觉得头晕眼花,昏倒在地。


  过了好大时间,来了两个要饭的,一个挎着个破筐子,里面有几块干饽饽、剩饼子;一个端了半个破沙锅,里面盛了些剩菜汤子。到庙门口一看,地下躺着一个人,长得像个猪八戒,一摸还有气儿,就把他搭到庙里去了。找了点树枝乱草,点着了暖暖屋子,然后就把朱洪武扶起来,给他盘上腿,让他好缓过这口气儿来。


  朱洪武迷迷糊糊地被烟熏得苏醒过来了,还以为哥儿几个在一块儿哪:“常贤弟!”他是叫常遇春哪!这要饭的一听:“咦!我不认识他呀!他怎么知道我姓常叫先弟呢?”朱洪武那儿又喊:“来!”那个要饭的一听:“咦!他也知道我姓来!”瞧这巧劲儿。这时候就看见朱洪武指指嘴:“我饿啦!”这俩要饭的一听,这人没病,就是饿,心里说:这饿的滋味可不好受!我们哥儿俩常跟它打交道,得啦,只当咱们哥儿俩今儿个要得少,匀给他点儿吃吧!当时就把剩菜汤子搁在那柴火堆儿上热了热,递给朱洪武。朱洪武是真饿极啦,端起来狼吞虎咽咕嘟咕嘟就喝下去了。没想到这半锅剩菜汤灌下去,出了一身汗。好啦!也不饿了,也缓过气儿来啦。朱洪武就问两个要饭的:“二位贵姓啊?”“你不是知道我叫常先弟吗?”朱洪武一听:“哦!你就是常贤弟啊!”刚要问他们受伤了没有,一琢磨不对,就问:“你们刚才给我喝的那叫什么汤啊?”这俩人心说:什么汤哪,全是杂合菜。俩人一嘀咕:“他要问咱们就给他起个名,叫‘珍珠翡翠白玉汤’,怎么呢?你看这里头有白菜帮菠菜叶,不是像翡翠吗,这馊豆腐白色的不是像玉吗,剩饭锅巴碎米粒就是珍珠。”“对!我们这个叫珍珠翡翠白玉汤。”


  朱洪武点了点头说:“谢谢你们。”他上马就走了。


  后来朱洪武真把元朝推翻了,他在南京城做起皇上来了。也是吃的山珍海味,穿的绫罗绸缎,娶的三宫六院,真是天子一意孤行,臣子百顺百从。他要说西山煤是白的,谁也不敢说是黑的。皇上说:“傻子好。”得!打这儿傻子就连升三级。哪怕皇上给大臣们一

张手纸,都得拿黄绫子表上,供在大厅里当增光耀祖显耀门庭的宝贝。


  朱洪武当了皇上,享受了几年,觉乎着吃喝玩乐老这么一套也腻了,有几天心里憋得慌,老不得劲儿,身上懒洋洋,就跟当年在破庙里那个滋味似的。遂传旨:“来呀!叫御膳房给我做一碗珍珠翡翠白玉汤来。”太监一传旨,御膳房的人可吓坏了。张师傅问李师傅:“您知道这汤怎么做吗?”“不知道。”“王师傅呢?”“我也没听说过,我倒知道珍珠上蒸笼能蒸软了,那翡翠、白玉怎么下刀切?”这个说:“叫咱们做,要是不做是抗旨不遵,那活得了吗?”结果几个师傅一合计,好死不抵赖活着,想法儿搪过去得啦,挑了几个大个儿珍珠上蒸笼蒸了足有半天,又找了几块薄薄的小翡翠和白玉,对了点高汤,搁了点香菜,央告小太监给端上去:“在皇上面前给我们多说好话吧!”小太监就把这碗汤给端上去了。朱洪武一看,粉白翠绿倒挺漂亮,不但漂亮,用勺一舀还叮儿当儿乱响,就是味儿不像,当时就火儿喽!就问,“这是什么?”“珍珠翡翠白玉汤。”“胡说!珍珠翡翠白玉汤朕曾喝过。”小太监一听可吓傻了,赶紧跑回御膳房:“这一下可出娄子啦!”大伙儿问,“怎么啦?”“怎么啦!万岁爷说他喝过珍珠翡翠白玉汤,这个汤不对。”大伙见一听:“得!玩儿完,这不但是抗旨不遵,还得加一个欺君之罪。”几个人一商量,怎么着也活不了,干脆实话实说,不会做,请万岁爷另找能人。小太监把这话回上去,朱洪武一想:这群人都是做山珍海味的,也难怪他们不会做,就不再难为他们了,可是汤总得喝呀!不但自己喝。也得让三宫六院、文武大臣都尝尝这个珍珠翡翠白玉汤。于是就传下圣旨到处张贴皇榜,找那两个会做珍珠翡翠白玉汤的人,一个叫常先弟,那一个不知姓什么。圣旨一下,皇榜马上就贴出去了。



  单说朱洪武当年遇难的那座县城里也贴了好几张皇榜,这一天那两个要饭的正在大街上沿门乞讨。看见衙门口对过影壁底下围着一堆人看告示,过去一打听,说是皇上找一个叫常先弟的,还有一个不知叫什么,叫他们给做珍珠翡翠白玉汤。俩人一听:“哟!庙里喝剩菜汤的那家伙做了皇上了,咱们得去。”过去就把皇榜给揭了。看榜的俩公差一看俩要饭的把皇榜给揭了,抓住就要锁。这哥儿俩说:“怎么着?给皇上做汤就锁着去吗?”俩公差一听:“哎呀!二位老爷,小人不知,恕罪!恕罪!”俩要饭的说:“那倒没什么关系。”“二位老爷,请到衙门去吧。”“车呢?”“这……就是衙门,我们哥儿俩把二位背进去得了。”老百姓一瞧:“哟!往衙门里背要饭的干吗?”


  公差把俩要饭的背进班房:“二位老爷您先在这儿歇会儿,我们给您禀县太爷去。”“胡说!管我们叫老爷,管他叫太爷,他是谁的太爷?……”“喳喳喳,是我们的……是我们的,您二位是老太爷了。”“一块儿去!”俩人赶紧往里就跑,禀报县太爷。知县一听这俩人找着了,心想:这回可该着我升官发财换纱帽了。赶紧换上新官衣,撩袍端带毕恭毕敬到二堂相迎。俩公差往外就跑说,“二位老太爷,现在我们县太爷在二堂恭候!”“好,头前带路!”“是。”俩要饭的一嘀咕:“对!咱们架子端得越大越好。”到二堂,知县一瞧:“怎么给领进俩要饭的来?”就听公差那儿说:“跟县太爷回,二位老太爷驾到。”知县一听,“谁让你们给排的辈儿啊!”再一瞧这俩要饭的满脸油泥,一身破烂,光着两只脚丫子,就问公差:“就他俩揭的皇榜呀!”“是,就是这二位老太爷。”俩要饭的问:“咱们几时进京啊?”知县这火儿大了,心说:这俩小子跟我开的玩笑可不小啊!就冲这模样儿能会做珍珠翡翠白玉汤?到那儿他说不会,得!我是欺君之罪,如果不带他们去见驾,皇上要是知道了,我是隐瞒不报,也活不了。为他们俩丢官罢职我多冤哪!干脆这俩罪名我全不能担:“来呀!拿锁链子把他们俩给锁上,押解进京面圣。”


  这一天,朱洪武接到了奏本,心说:还真找来了。传旨召见。县官锁着这俩要饭的到了金銮宝殿,知县跪在丹墀山呼万岁。这地方他可没来过,只吓得他浑身颤抖,体似筛糠,偷着一看:这俩要饭的冲着皇上笑嘻嘻的在那儿直点头。心说:这是怎么回事啊?皇上一瞧,正是当年在破庙里救他的那俩人,心说:这县官真糊涂,你怎么不给他们俩换件衣裳来见我呢!当着文武百官,我说跟要饭的认识那多寒碜哪?赶紧就说:“两位爱卿为何装做如此打扮哪?”俩要饭的说:“我们老这模样儿。”接着又说,“不过现在多混上一挂锁链子。”朱洪武赶紧借题发挥喝骂县官:“糊涂的东西,胆敢把朕聘请来做珍珠翡翠白玉汤的人给上了刑具,真是胆大妄为,推出去,斩了!”俩要饭的一想:别那么便宜他呀!就跟皇上说,“万岁开恩饶他一死,把他留在我们哥儿俩手底下,当个做珍珠翡翠白玉汤买作料的小伙计得了。”嘿!朱洪武一听就答应了,拨银五百两另设御膳房,叫他俩做珍珠翡翠白玉汤二百份,三天后要大宴群臣。


  三人领旨下殿,来到了新布置的御膳房,县官赶紧就跪下了:“谢谢两位老太爷的救命之恩。”“得了,甭谢了,拿钱买作料去吧!”“是。请您二位吩咐,我凭着圣上的旨意,二位的神威,下官这点儿小小的才能,无论买什么东西,我都能够买到精而又精,好而又好的绝妙上品。当好了这个差事,希望能得到主子的隆恩和二位老太爷的栽培。下官小小的升这么个四级五级的就行了。”俩要饭的一听就乐了,好!刚顾过命来又想升官发财啦。“少说废话,赶紧买东西去。”“是是。”“去,买它四百块豆腐,五百斤菠菜要带根儿的,五百斤白菜帮子,三百斤糙米,十斤大盐,五斤沙土,半斤锅烟子,再来它二十挑儿刷锅水就够用的啦!”“这……您买这些玩意儿干吗呀?”“少说废话,让你买什么就买什么,少买一样不对皇上口味,拿你是问,滚下去!”“喳!”


  没半天工夫都买齐了,就是白菜帮子跟刷锅水不好买,没办法县官儿就挑着挑子、背着筐子到各处菜馆捡白菜帮子,倒刷锅水。


  两天,都办齐了,俩要饭的一瞧:“这哪儿行去,菠菜不烂,豆腐也不馊,皇上吃了不合口味,怪罪下来可唯你是问。县官一听可吓坏了,赶紧跪下磕头:“二位老太爷给想想办法吧!”俩人说:“明天皇上就要大宴群臣,你买材料不适用,咱们人手又少,怎么办呢?”县官说:“不要紧,打原来的御膳房调过三个厨师傅来不就得了吗?”这三位厨师傅一听是调去做珍珠翡翠白玉汤,这份儿高兴啊!有一个说:“二哥,这回咱们得好好地学一手,别让这个手艺失传了!”那个说:“对!咱们得好好跟人家学一学。”


  俩要饭的一看人都齐了,说:“”咱们一块儿做珍珠翡翠白玉汤吧!”他就让两个厨师傅去焖饭:“记住!米可别洗,焖得了上头饭不要,就要底下煳锅巴。”这个厨师傅纳问:“这干什么用啊!”那个说:“少说话,咱们不是学能耐来了吗!”俩要饭的又跟县官说:“你也别闲着,把这豆腐倒在刷锅水里头,你下手把豆腐都抓碎了,然后把它搬到太阳底下晒,晒冒泡了为止。”“是……”御膳房还有一个厨师呢!“你过来帮我们俩择菠菜,把好的全扔了,烂叶留下。”这一吩咐,闹得这县官和三个厨师傅越听越糊涂:“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


  连夜加工,天也快亮了,这县官跟三个厨师傅坐在这儿看着这些个烂菠菜,煳饭锅巴,白菜帮子,馊豆腐直发愣,等太阳一出来晒得这几桶刷锅水直泛味儿。三个厨子就问县官:“这位大人,咱们什么时候做这珍珠翡翠白玉汤啊?”县官没好气儿地说:“别问我,去问那二位老太爷去。”俩要饭的一听就接过碴儿来了,一指这桶:“珍珠翡翠白玉汤不就在这儿嘛!十成已经完了七成了,就等着皇上吃完了咱们领赏吧!”大伙儿一听,还领赏啊!不发配出去。就是好事儿,就这烂菜蝴饭臭汤还大宴群臣呢!好家伙,等着吧!碰巧了就许抄了家。


  就瞧这俩老太爷一个从桶里舀了点儿汤尝了尝:“行,还差不离。”那个从桶底下捞了点碎豆腐,搁嘴里一叭吐:“好!够味儿。”拍了拍县官肩膀就说:“这豆腐是你的手艺,我们哥儿俩一定启奏皇上,说是你做的,叫你升官发财。”县官一听:“老……老太爷您饶了我吧!”


  御宴时候将到,俩要饭的叫厨子跟县官把几桶菜重新回锅,把盐倒在锅里头又掺上几把沙上,尝了尝不够牙碜,再来点儿!这个说:“颜色不够深。”那个说:“锅烟子哪?对呀!”一大包锅烟子就倒锅里了,俩人随添作料随着尝,等锅开了,县官跟厨子都受不了啦,这屋子里又酸又臭。就听这俩要饭的说:“好啦,赶紧盛,往上端。”


  这天皇宫内院悬灯结彩,布置得是富丽堂皇。皇亲国戚、文武百官早在四更天就到了,净等着万岁爷赏赐的珍珠翡翠白玉汤啦!这个说:“年兄,这珍珠翡翠白玉汤非同小可啊!记得当年家父受皇恩曾尝此味,回家时连连夸赞,今天我们受此隆恩,福分非浅。”那个说:“据小弟所知,此汤用龙肝凤髓,山珍海味,穷天下之奇珍异宝,九熏九炼,才能制成,真是其妙无比呀!”


  御宴开始,小太监是一字长蛇阵排成一行,手捧描金朱盒,里边都是官窑定烧盘龙小碗,碗里面盛的就是这个珍珠翡翠白玉汤。大家一瞧,这小太监真规矩极了,一个个都斜着身,扭着脸,不敢看这个汤,头一碗先端到皇上面前,朱洪武一闻,也仿佛有点恶心似的,可是这股子味儿使他想起当年在破庙里喝这个汤的时候,怎么那么舒服呀!所以老想再尝一次,怎么会今天觉着是这种味道呢?怪不得人说,“饿了吃糠甜如蜜,饱了吃蜜也不甜”。那时候我是饿极了,近些年来是舒服惯了,可是我当初喝过它,今天应该也得喝,不但我喝,让大伙儿都得喝。朱洪武往四下一看,众皇亲国戚、文武百官都是紧皱眉头,望着这汤发愣,那意思是看皇上如何发落。朱洪武一看就恼了,心说:你们就会跟我享福啊?得啦!今儿咱们一块儿尝尝吧!说:“众位爱卿,来!随孤家一同饮珍珠翡翠白玉汤,”一憋气儿,咕嘟咕嘟就灌下去了。起先,这些皇亲国戚、文武百官见汤端上来,这个味儿酸臭冲天,心想:甭说皇上,连我们都不能喝,这俩做汤的非千刀万剐不可。可是现在一看皇上喝得还挺带劲儿,大伙儿吓愣了,赶紧端起来跟着也往下灌,有的就被这股子酸臭味勾得差点儿吐出来,可是当着皇上又不敢吐,怕有失仪之罪,没办法憋着气一口一口地往下咽,甭管怎么样,大伙儿总算把这一小碗汤对付下去了。


  朱洪武一看,他们都喝完了,笑着就问:“众家皇亲国戚,各位爱卿,孤家找人做的这珍珠翡翠白玉汤,滋味如何?”大伙儿赶紧起身谢思,连声称赞:“味美,味美。”朱洪武说:“既然如此,来呀!每人再赏两大碗。”


  啊!受得了吗?


(刘宝瑞根据高炳华整理本再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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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7 发表于: 2009-04-14
贼说话

(单口相声)
  做贼的有说话的吗?这个贼上了房,等人睡着了他好输啊,人家老不睡,他在房上着急啦:“我说你们怎么还不睡呀?睡了我好偷哇!”没有那么一个。


  闹贼,旧社会有这事,现如今可是没有赋啦,没有贼可是没有赋,你睡觉的时候对于门、窗户可也要留神,您要不留神,丢了东西,您让我负责我也不负责!“张寿臣说的没有赋,我丢东西啦!”我不管这档子事。反正啊该留神还得留神。到什么时候留神哪!下雨天儿,刮风天儿,睡觉的时候得特别留神。这一下雨,唏哩哗啦!“好,外头下雨啦,挺大的动静,在屋里忍了吧,早点儿睡,凉快!”一觉睡得塌塌实实的,醒来一瞧:全没啦——下雨得留神。


  刮风,外头有动静,呱喳一响,是下来人啦,屋里人这么想:这风大呀把什么刮下来啦!不出去啦。不出去?丢东西啦!


  “点灯人未睡”呀,“咳嗽心必虚”。这怎么讲哪?外头一有动静,屋里这位呀直咳嗽,贱不走啦!“咳嗽心必虚”,他知道你胆儿小哇;外头一有动静,你屋里一咳嗽。其实你是告诉那贼:“你可别闹哄啊,我可胆儿小,我这就睡觉,我睡着了就不管啦,东西全是你的!”醒了,全没啦!外头有动静,他开开灯,坏啦!你这一开灯啊!你在明处他在暗处哪,屋里你是怎么个人,有几口儿,有什么防备,抵得住抵不住,他全知道啦。外头一有动静,我告诉您一个好法子:屋里这儿说着好好的话儿,不说啦,奔儿!电门关啦!这贼抹头就跑,他知道您憋着算计他哪!


  贼不说话,可也有说话的时候儿,这叫贼说话。怎么赋说话哪?嗬,什么事都特别!有一年哪我们家闹贼——那位说:“你们家还闹贼?”他分什么社会呀,这是在日本内混合面儿那年,我们家里闹贼!那位说:“怎么闹贼呀?”那阵儿跟现在不一样,您瞧我们的生活,拿我张寿臣个人说吧,如今哪您瞧我这身肉,吃得饱,睡得着哇!穿什么衣袋都能上台呀,就穿这身制服,就能上台,见谁都成,制服就是礼服哇,就行啦。那年月不行,那年月要穿这么一件上来,台底下能嚷!你得架弄着。在旧社会,我们做艺的哪怕借加一钱哪,也得架弄着!夏天大褂儿就得好几件儿,罗的,绸的。为什么哪?您想啊,上一场啊它就溻啦,再上一场,哎,溻了半截儿,您瞧多寒碜!干干净净,至少得有两件儿。到冬景天儿,皮袄、大衣、水獭帽子。一出来,人家不知道怎么回事,其实真着急,借加一钱来的!那是衣裳吗?那衣裳用处可大啦,这一件儿衣裳兼了好些差事,分到哪儿:走到街上,这就是便服;上哪儿去有应酬,这就是礼服;上台,这就是行头;睡觉,这是被卧;死啦,它就是装裹,全在身上哪!出来进去的就这一身儿呀,家里着急,光炕席,任吗儿没有!


  这贼呀,他瞧上我啦,“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者”嘛!“张寿臣一定富裕;他要不富裕,出来能皮袄、大衣、水獭帽子吗?”嗯,他哪儿知道哇,我们家里住一间房,屋里四个旮旯空,一领炕席,睡觉压着,连被卧都没有!我是我那身儿呀浑身倒;我女人哪是她那身儿——棉裤、棉袄、大棉袍儿,浑身倒!枕头都没有哇,枕着我这双靴头儿,我一只呀,我女人一只,我女人那双靴头儿她得穿着,怎么?她那双袜子都没有袜底儿啦!就那么难。


   哎,闹贼!我怎么知道闹贼呀?我们住一间北房,后山炕,头冲外睡,我哪,脑袋正对着这个门,戴着我那帽子,把带儿一系,曾得凉啊!这天后半夜儿,就觉着凉风一吹脑门子,我睁眼一瞧哇,蹲着进来一个人,又把门关上啦。我知道是闹贼,我可没嚷,因为什么没嚷?回头我一嚷,他这么一害怕,赋人胆虚,手里拿着家伙给我一下子,中伤啊!反正我没得可丢的,你屋里摸摸没有,你走啦,不惦记我就完啦。我这么瞧着他,他过来摸,一摸我这身儿呀全穿着哪,扒呀扒不下来,揪帽子,一揪我醒啦!其实我早醒啦!靴头儿,枕着哪!我女人也那身儿,炕上就炕席。还摸,我心里说:你还不走吗?你走了就完啦,你走了我好睡觉哇!他摸来摸去呀摸到西南犄角儿去啦。吓我一跳!怎么回事?西南犄角儿哇那儿有我的存项,是我的粮台,那儿有一个坛子,里头装着四十多斤米。日本的时候不是买米买不着吗,托人哪弄了四十多斤。我这么一想啊:没有错儿,他绝不能抱着坛子上房,连坛子带米一百多斤,一来也笨,二来走到街上准犯案。多一半儿赋都迷信,贱不走空,取个吉利——抓一把走。抓一把也就是熬碗稀饭,连干饭都吃不了,我何苦得罪你呀,你不惦记我就完啦!


  我瞧他到哪儿啦,一摸呀是个坛子,上头盖一杯秸秆儿锅盖,把锅盖搁地下啦,摸了摸里头是米。我心里说:你还不抓点儿吗?他站在我眼头里又着腰想主意。贼可狠啦,狠心贼嘛!他这主意太损啦:他把他那二大棉袄脱下来啦,脱下棉袄往地下一铺哇,又抱坛子。我明白啦,心说:好小子啊,你可损啦!你那意思把棉袄铺到这儿,把坛子抱来往那儿一倒,剩个坛子底儿顶多给我留个四两半斤的,你全弄走,这我可对不住你啦!他铺完棉袄一抱坛子,一我这手顺炕边儿下来啦,把袄领子逮着啦,往上一拉哪,就压在我身底下啦,我喜欢啦;成啦,我身底下多一个褥子啦,我还瞧你的!


  他不知道哇,抱着这坛子往我脑头里哗地这么一倒,我心里痛快啦,心说:小子,你算拿不了走啦!我吃的时候呀费点儿水!他把空坛子又搁那儿啦,他摸——他摸着大襟,袖子一拢,不就走了吗!一摸没摸着,一摸是地。他纳闷儿呀:一间屋子半拉炕,是铺这儿啦?又一摸:“嗯?”他出声儿啦!摸这头儿也没有,“咦?”


  他这么一“嗯”、“咦”,声音挺大,我女人醒啦,女人胆儿小,拿脚直踹我:“快起来,快起来,有赋啦!”


  我沉住了气啦,我说:“睡觉吧,没有赋。”


  说没有赋,贼答碴儿啦:


  “没有赋?没有赋,我的棉袄哪儿去啦?”


(张寿臣述 何迟整理 张奇墀记)
级别: 管理员
只看该作者 6 发表于: 2009-04-14
赞马诗

(单口相声)
  说说我们街坊的一档子事,逢这特别的事都出在我们街坊那儿。那位说:“你哪儿住哇?”这您不要管,我就这么说,你就那么听,别问我在哪儿住。


  我小时候,我们街坊这家财主,是大地主,这老头儿哇跟前仨姑娘,全是门当户对聘出去的。老头儿哇做过两任外任官,老头儿是进士底子。大姑爷是干什么的?念书的呀——文举,门当户对吧?二姑爷哪?是拔贡,跟举人身份一般高。三姑爷呀,家里是财主,三姑爷差点儿事,怎么哪?缺心眼儿,傻拉咕卿,傻子!那位说:“不对呀,他为什么把姑娘给傻子哪?那么大的财主。”这就是父母之命,小时候定的亲哪,娃娃亲哪,瞧着小孩挺好,家里都趁钱,把姑娘给啦。当中间听一发生变故,小孩儿有病,吃凉药吃多啦!老年间还不能退婚,这三姑爷呀,顶到三十多岁才完的婚哪,因为什么?也不愿意给,不给不行啊,迟婚退不了哇。整天浑吃闷睡,胖,这么老奘,你瞧我们团里头拉弦子的王殿玉了没有?比王殿玉还胖!一上秤约哇四百八十多斤!这还不要紧哪!他三十多啦扎着大围嘴儿,流哈拉子!哈拉子哗哗的!鼻涕下来呀他不会擤,他往里“呲儿”呀!呲儿会儿不回去拿袖子一抹就得啦!颟里颟顸!就数这三姑娘长得美丽,就是她呀这个丈夫这么缺德!您瞧这不是害人吗!没有法子,已经做了亲!这叫什么哪?旧社会都讲究“命”,什么都认命。


  这天老头儿七十岁生日,三位姑奶奶头好几天都来啦,三位姑爷到正日子得来到寿堂拜寿。底下人到里边一回报,说:“大姑爷到啦。”旧社会,姑老爷来啦得禀报,老泰山得迎接出来。老泰山就是老丈人,这老泰山呀迎在大门的外头,嗬,那个讲究多啦,在门口翁婿这么一行礼,往里边这么一走,老头儿跟大姑爷一边走道一边说话,走到大门里头二门的外头,靠墙种这么一片竹子。茂盛!这老头儿无心中说出这么句话来:“姑爷,你看这竹子,头年还不大哪,今年都过了房啦!哈哈!怎么这么高哇!”大姑爷说:“这种东西听它的心空啊,故此长得高哇!”老头儿一听有理呀,竹子是空心呀。一进二门哪,过来一个鹅,这么高,雪白,脑袋上有个包,这么一叫唤。老头儿说:“这东西爱叫,怎么这么大嗓子?”大姑爷说:“这种东西脖长啊,脖长声音高。”“嗯,对嘛!哎,大姑爷,这鹅跟鸭子它怎么在水里漂着?”“它有分水掌、利水毛哇,故此漂摇着。”“有理。”一拜寿,老婆儿在旁边伺候着,这老婆儿呀害眼,眼都红啦,拿手巾直擦眼哪。老头儿一问:“你岳母的眼睛不知是怎么啦?”大姑爷说:“不要紧,心火上升,赶紧买牛黄清心丸,吃了就好。”这儿说着话,二姑爷来啦,二姑爷是拔贡啊,老头也迎接他呀,到门口哇行完礼。往里让,走这一道儿,跟大姑爷说的话又问二姑爷,二姑爷回答的话呀跟大姑爷大同小异,差不了多少。


  三姑爷来啦,老头儿也得去迎接,要是不迎接他呀,怕三姑娘回头挑眼。老头儿迎接出来一瞧,三姑爷下车啦,走道儿哇,呼哧呼哧,哈拉子流得一大串,老远就作揖:“好哇老头儿!老头儿老头儿玩火球儿!”它老头儿还得拉他,那俩姑爷都拉手进来的嘛,你不拉他怕回头三姑娘挑眼。“三姑爷来啦,走。”拉他胳膊,老头儿一皱眉。怎么?他手上净是鼻涕,回头洗去吧。进大门啦,走到竹子这儿问他;“三姑爷。”“干吗老头儿?”“我这竹子怎么这么高哇?”“它怎么这么高哇,问它,你问它!”老头儿说:“不像话,你俩姐夫说啦,‘它是心空啊长得高’。”“心空就高哇?杉篙哪?”“噢,你说得对!哎,这鹅怎么这么大嗓子?”“它要那么大嗓子!”“不像话!你俩姐夫说呀,它脖长就声高。”“脖子长声就高哇?火车头呢?没有脖子声音更大!”“那么它在水里怎么漂着?“它要漂着!”“这不对!它有分水掌、利水毛。”“分水掌、利水毛哇?蛤蟆没有毛,也在水皮漂摇着!”到了寿堂上,老头儿说:“你看你岳母眼睛怎么那么红?”“她要那么红!”“要那么红?你俩姐夫说,‘心火上升就红啦’。”“心火上升?猴屁股哪?它怎么老红着?”


  吃完了饭啦,要听戏的听会儿戏,不爱听戏的陪老头儿这儿说话。老头儿忽然间想起一件事,自己也是高兴:“众位亲友,今天朋友送我一个玩意儿,众位看看,这很有意思!走。”大伙儿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跟着老头儿出来啦。嗬,一匹马,在门口儿一拴,头至尾呀够一丈,浑身上下一根杂毛没有,紫缎子一般,马头上有一个白光儿,名字叫玉顶紫花骝。老头儿说:“众位看看。”大伙儿都说好。“我骑趟马呀众位看看脚程。”这老头儿七十啦,一时高兴,长年岁人都爱卖卖老性子。打底下人手里拿过鞭子,门口一上马,俩脚一蹬马兜子,这马一塌腰,嗒嗒嗒,走了这么一趟。到门口刚要下来呀,大姑爷过来啦。大姑爷是文举,一牵马缰绳哪一抱拳:“岳父这马好!不但这马好,您骑得也好!千里马千里人!小婿在您跟前不能说这个,这叫班门弄斧,今日今辰情景俱佳呀,我有四句赞,赞您这个马,可实在是丢丑。”老头儿爱听啊,宝剑赠与壮士,红粉赠与佳人哪,他是念书人就爱听这诗、词、歌、赋。“哎,好,大姑爷有赞,赞完了哇我再走一趟,酬谢你这赞!”大姑爷说什么哪?说:“岳父上马身,水碗撂金针,马走八百里,金针还未沉。”这就是表示那马快。老头儿:“谢谢,谢谢!”又走了一趟。二趟啦,要下来,二站爷一想:“人家说完了,我要是不说,让人家笑话我!”过来啦,一揪这缰绳一抱拳:“老泰山,这马实在好,您骑得也好!大姐夫这赞也好!这么好的赞,小婿这叫狗尾续貂哇,我要不说几句哪心痒,说哪丢丑。”“错不了!错不了!完了哇我再走一趟。”二姑爷说了四句,说什么哪?说:“岳父上鞍桥,烈火燎鹅毛,马走八百里。鹅毛还未焦。”更快啦!老头儿又走了一趟。走完不就完了吗!他找别扭,勒住马一回头,一瞧傻姑爷在那儿啦:“三姑爷也能说几句吗?”别瞧他傻呀。他不是也得说嘛,过来啦:“说什么哪?溜口辙吧唻!”一揪这马缰,一皱眉,这眼睛越睁越大,哈拉子哗哗直往下流。大伙儿瞧这傻相儿!人家那二位呀,这手揪着缰绳哪,这手按着马毛,就把赞儿说上来了。他呀想不出词儿来,攥着拳头,给这马腮帮子来了一拳,咚!马一尥腿,差点把老头儿扔下来!老头儿说:“你怎么回事呀?你没有词儿你打它干吗呀?”亲友瞧着,谁也可乐,就是不敢乐,一乐那三姑奶奶挑眼,不乐就得憋!丈母娘在旁边儿看三姑爷这傻相儿,不乐不成,一乐一憋,坏啦,放了个屁!咚!屁响。三姑爷一回头,一瞧是丈母娘放的:“行啦,有词儿啦!”老头儿说:“有词儿你就说呀。”“岳父上坐骑,岳母放响屁,马走八百里,肛门还未闭。”这更快啦!


(张寿臣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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