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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丛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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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70 发表于: 2009-04-15
大安把戏(2) :这种做“大安”的骗子手,干了好些年,骗了一处又一处,始终还没听说在哪里“朝了翅子”(江湖人管打官司调侃儿叫朝了翅子。翅子即官儿,朝是见官。他们不打官司。见官干吗呀)呢!现在北平市自从颁布禁毒条例以来,XXX的买卖都查了封啦,“断海的汉儿”(戒烟药也)已然禁止喽,干这“大安”生意的人是不能来了,北平这个地方暂时是没有这类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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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71 发表于: 2009-04-15
老月的骗局内幕(1) :“老月”是耍腥赌的。他们若要设赌吃人,一个人可耍不了腥儿,至少亦得两个人。老月们的组织亦是不同,或三或五,或十数人,是没有一定的。可是他们的局面大的能骗人几万几千的,局面小的仅能骗人几百几十。“水了穴”(即是混穷了)的老月亦能骗人个几元几毛。他们同是吃“空子”,方法各有不同,最有能耐的老月,吃完了秧子,能够叫秧子醒不了腔,他还能和秧子在一处儿吃喝玩乐。有那没有本领的老月,设的局儿不完善,叫秧子醒了腔儿,轻了是断了交情面子,谁不理谁,重了不是“朝了翅子”(管打官司调侃儿叫朝了翅子),就是“折鞭”(即是挨打)。
    有一种最高的老月,家里住的宅子亦是几十间房子,电灯、电话,热天电扇,冬天暖气管子、洋炉子,屋中的摆设、桌椅家具、床帐、古玩瓷器、名人字画,叫谁瞧着亦值个几万元。厨子、老妈、听差的、门房、打杂、开汽车的,男女仆人亦是十数个。本家的主人,男人都是衣服阔绰,人物漂亮,谈吐大雅;女人都长的姿容秀丽,年老的得像个太夫人,中年的得大方不拘,年少的得像大家闺秀。这个佯的局式,若把秧子弄到他家,那秧子绝想不到这家是老月。他们还都善于交际,每日在公园、饭店、市场、娱乐处所出入挥霍,叫人看不透他是干吗的。他们往家里带人,调侃儿叫“往窑里跨点儿”,第一得把出点头儿水火簧来(即是瞧出秧子是穷秧子是阔秧子),投其所好,施用手段。如若秧子好近女色,就把秧子弄到内,用女子来骗他的金钱。如若秧子不近女色,就用男子使腥儿骗他的金钱。譬如遇见个阔少爷,他家里有几十万的财产,为人精明强干,对于社会里蒙人瞧人的事儿,他懂得些个,若是约他耍钱他不干,用女人拢络他不上套儿。老月们就用贴身靠儿的手段和他交朋友。在交际中一切吃喝花费,不叫他给,叫他白吃白喝,施以小惠。他爱贪小便宜,就如同用金钩钓鲤鱼一样和他联络些日子,使他不疑了,然后把他带到家中,叫他看热闹,瞧耍钱的人们输赢钱之大,使他动心,以便上套。
    曾记在民初五六年间,有北平某世家子名叫阿林太者,他家广有恒产;为人机警,颇喜交往官场中人。一日在某戏院看剧,得知一陆某,二人交为至友。据陆某所言,为江南人,住于同乡某司令宅中。一日陆某同阿林太至某司令宅中,见客厅中有十数人呼卢喝雉,大肆赌博。阿林太与陆某围观胜负,见有一少年,人物俊雅,衣服阔绰,每赌必输,三小时之内竟输去万元有余。阿林太触目惊心,见此巨赌不敢问津。每三二日陆某便约其观赌,常见该少年输负巨赌,少则数千,多则数万。阿林太问陆某:“少年为谁?何有巨款常输不惧?”陆某说:“此吾同乡唐富绅之子,其家资产约有数千万,似此赌博,并不为多。每年挥霍数十万。与其赌博者皆为老月。他不明腥赌之弊,故每赌必输。”阿林太问陆某:“你为何不吃他一水呢?”陆某皱眉道:“惜我无款。我与少年同乡,彼常命我引他赌钱,我若有本钱,数万之款早到囊中了。”阿林太道:“吾若筹出本钱,你能赢他吗?”陆某说:“那极容易,你明日若能携来巨款,我便能赢他,如若得款,你七我三,三七分之。”阿林太说:“万儿八千款我能筹出,但是你有何法可以赢钱呢?”陆某说:“有个主意。明日赌时,你可用丹风火柴盒当做宝盒,以四张牌九,地幺、二板、长三、大四,分为幺、二、三、四,你做宝,我叫唐家少爷押,你如往火柴盒内装张地幺,可将火柴盒的风头冲我,我劝他押四。你若装张二板,把风尾冲我,我劝他押幺。你若装张长三,可将火柴盒反用,将丹字冲我,我叫他押四。你若装张大四,可将凤字冲我,我叫他押幺。如若那样,两日工夫,就能赢他几万。”阿林太喜悦非常,二人商议妥当,照计而行。次日他将万元巨钞装入提包,带牌九四张,火柴盒一个,至某宅求寻陆某,先将巨款叫陆某瞧看,然后等那唐少爷。掌灯后,唐少爷果至,由陆某介绍给阿林太,然后布置赌案。阿林太就将地幺装入火柴盒内,将凤头冲外,陆某劝唐少爷押四,唐押款数百元,开盒视之系地幺一张,数百元钞票为阿所得。如是赌至十数次,千数元巨钞已为阿林太所得。他这次将长三装入盒内,放在案中,将丹凤的丹字冲外,陆某知系长三,劝唐少爷押四。唐少爷押了万元三孤丁,结果万元巨钞,不足付清负款,由陆某做保,改日付足,唐少爷携款而去。阿林太目瞪痴呆,陆某向他埋怨不已:“你别犯死心眼,连赢十数宝,还不变个法儿?”阿林太既不醒攒儿,死怨自己财运不佳。归家以后,不愿再付赌债,闭门不出,且嘱其家人,如有人找说我已赴天津。阿林太输了万元之款,反倒不敢出门,老月的骗局可怕,老月的手段亦够辣的。后来阿林太久后不见有人索债,渐渐出游,偶至某宅,见门紧闭,粘有红纸帖,上写:“空房一所,共三十一间,自来水、电灯无不齐全,有愿租者,门内有人领看”。阿林太始觉受骗,后遇友人谈及此事,友人明白老月的事,告诉他老月做点使用的门子,有反有正。你抛了万元,就是叫他们使了反门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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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72 发表于: 2009-04-15
老月的骗局内幕(2) :江湖的老合们常言,他们不受骗的秘诀是“不贪便宜”四个字。按阿林太受骗的事,亦是贪便宜才上了当。“不贪便宜”的下联是“不能受害”啊!
江湖中之闯啃的骗财法(1) :我老云有个朋友是天津东大庄人,有一次我去看望他,恰巧他未在家中,往某处有事未回,家中只有他老母与他媳妇。这婆媳将我让到屋中,烧水沏茶,叫我等候。我正喝茶之际,由外边进来一人,约十四五岁,穿着蓝布大褂,光头未戴帽,两只鞋上有挺厚的尘土,面带惊慌之色。他到了院中就嚷:“大娘在家没有?”老太太跑出来看,不认识这孩子,忙问:“你找谁呀?”他说“我不找谁。”说着活就冲老太太跪下了,二目落泪说:“老大娘,您快救我吧!”老太太看他这种神气,惊问道:“你……这样是为了何事呢?”小孩哭着说:“我是塘沽的人,我父亲死了,家中只有我妈,妈在我姥姥家住着,我叔将我送在天津X仁堂药铺学徒,我学了有半年多,因为净受气,挨打受骂,我不愿学了,要往我姥姥家找我妈。我由柜上偷出些个值钱贵重的药品跑出来,有柜上的伙计追下我来了。要叫他追回我去,我叔厉害极了,非得将我打死不可,你老人家若是行好积德,到门外瞧瞧,如有人打听我,你老人家就撒谎说我出了村往东去了。他往东找,我好往南跑,只要到了我姥姥家,这条小命就算保住了。”说罢痛哭不止。妇女的心最软无比,看见他这样可怜,就动了恻隐之心。老太太叫儿媳妇给他些水喝,自己往外就走,到了门前往各处了望,只见由西边来了一个人,约有三十多岁,穿着打扮像个店伙似的,两眼发直。他见了老太太说:“借光,老太太,将才有个穿蓝布大褂的小孩,你看见没有?”老太太说:“你问他作什么?”这人说:“我是X仁堂的伙计口我们柜上跑了个徒弟,他偷了千数多块钱的货物,我追赶他进这村,亦不知怎么,没有了!”老太太故意说:“不错,将才有个小孩慌慌张张的从我们这儿过去,他出了村往东去了,你快往东追吧!”这人说声:“劳驾!”匆匆的往东而去。
    老太太回到院中,向那小孩子安慰道:“你放心吧,追你的那人叫我给支走啦。”这孩子立刻趴在地上给老太太叩头。他说:“老大娘您索性行点好,给我顿饭吃,借给我几块钱当做盘费。”老太太说:“哟,瞧这孩子,咱们素不相识,给你顿饭吃那倒算不了什么,借给你几块钱,那可不成。”小孩说:“你老要不借给我钱,我有点东西求你给卖卖,弄几块钱路费好往我姥姥家去。”老太太问道:“你有什么东西呢?”小孩说:“我由药铺里偷出来有麝香、熊胆、牛黄、冰片、眼药、丸药。”他说着由衣裳里取出个包儿往地上一放,将包打开,只见里边有几个小小的四方玻璃盒,上有小红纸签,写着四个字:“真正麝香”,还有写着“真正熊胆”、“真正牛黄”的。还有二十多瓶眼药、十几匣牛黄清心丸,盒上、匣上、瓶上,都粘着天津估衣街X仁堂的字样。他向老太太道:“你老要留哪样儿呀?”老太太不认识字,亦不懂行,就向我老云说:“云先生,你来看看都是什么药吧?”我说:“有麝香、牛黄、熊胆、眼药、牛黄丸,这些东西都是值钱的贵重药品。”老太太说:“他二姨的公公头几个月得了一回半身不遂,就吃牛黄清心丸好了的,我将牛黄丸都给留下吧!”小孩说:“这牛黄清心丸是十二丸一盒,我们柜上卖八毛钱一丸,每盒卖八块大洋,要整盒买较比零买便宜两丸子。”老太太听他所说,将嘴一撇道:“哟,那么贵谁买你的,我们还到铺子里去买哪!像你这东西,得便宜我才要哪。”小孩说:“便宜是一定的,我亦不能卖八块一盒,你要都留下我可不卖,你要留个一两盒好办。你老随便给钱还不成吗?”老太太说:“我就留一盒,给你一块钱。”小孩说:“那可不成,一块钱太少了。”我老云给他们圆全买卖,算是两块洋一盒。于是老太太就拿了一盒药给小孩两块钱。她儿媳说:“问问隔壁王大婶要不要?”于是老太太又出去给张罗买卖,工夫不大又来了几位街坊,男的、女的,都抢着买,有拿起麝香就给三块钱的,不卖还不行,有愣给五角钱拿几瓶眼药的。眨眼之间他就卖了十几元钱,他直用手捂着,大嚷:“这么贱,我不卖了。”将包儿一提溜往外就走。他走后大家又谈谈论论说:“买了便宜东西。”我看他们都喜气洋洋的各自散去,等了一会儿,老太太的儿子亦没回来,我就告辞而归。
    过了两个多月我又到他家,恰巧她儿子又没在家,我忽然想起老太太前者买的便宜货,我就问:“伯母,你上次买的那便宜货好不好呢?”老太太听我一问,立刻就气呼呼地说道:“老云,你还提那事呢!我们都让人家给骗了十几块钱,买的都是假药。那个挨刀子的孩子!”又哭又说,“把我们冤苦了,他不是个好东西,他,他,……,”我听了这片闲言闲语,才知那小孩是个骗子手。我回到天津,就向一些老于世故人情的朋友提说此事,都说“这是骗子手骗财的”,但是谁也不知道其内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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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73 发表于: 2009-04-15
江湖中之闯啃的骗财法(2) :在前年,我老云到济南府,在商埠遇见了个朋友,此人姓袁,从前他是个卖药的江湖人,专摇串铃下乡去卖药,如今他当了官差。我二人在茶馆聊大天,聊到小孩骗财这桩事,老袁说:“那是一种生意。”我说:“那是什么生意呢广他说:“这种生意说江湖行话叫做闯啃的。”我说:“这闯啃的生意为什么都用小孩呢”?他说:“这种生意是专蒙骗妇女。要在大街里、市场内,是没有人听他们那套的。做这种生意的,是一个掌买卖,一个敲着。”我问:“什么叫掌买卖呢?”老袁说:“那掌买卖的是那小孩,在未做这闯啃生意以前,先得物色个小孩,可是找个相当的最难,十八九岁的像个大人一样,愣往住人家的院子闯,不唯骗不了财,赶巧了还许叫人打了。若是用个十一二岁的,知识太幼稚,胆量亦小,任你如何教练亦不成功。最好是找个十四五岁的小孩,以身材矮小为佳,尤以聪明伶俐、有胆量、见人敢言\口齿伶俐为上选。得着这种小孩的,每天以上等吃食诱惑他,将骗财方法传给他,等到他练的能够不害怕了,掉眼泪了,算是成了。他们江湖人管教给小孩往住人家愣闯去骗财,说行话叫夹磨铃铛去掌买卖。等到教成了,就自己做些假药,但是,摹仿谁家药,仿单、药品、装璜,亦得和那真货一样,以叫人看不出破绽为准。到了闯啃的时候,是徒弟带着货在前边走,师傅在后边跟着,如若小孩闯入人家,见了妇女撒谎骗人,将人冤的信以为真了,或是生了恻隐之心啦,才能有本家的人出来,站在门口儿给小孩巡风。他师傅见由门里出来人了,就奔过来假装追徒弟的样子,向人问他徒弟。巡风之人都是将他的师傅认做追捕逃徒,用话支走,或东或西。他师傅也得有着急的面孔,人家说东,他就得匆匆地往东,以假做真,是他敲家子的发托卖像,那小孩的师傅便是敲家子。”我将这事听明白了,向老袁问道:“那小孩天天和他师傅去骗人,能骗多少年哪?”老袁说:“亦就三二年。”我说:“过了三二年又怎么哪?”老袁说:“将他扔了不要,再另找一个。”我说:“他能随便扔了吗?”老袁说:“他们做闯啃生意的人要找个徒弟,并不是有人荐的,都是那不听说、不听道、在家里逃学\学买卖受不了规矩、背着铺子、背着家长偷着跑出来的。凡是这种偷着跑出来的孩子都是又馋又懒,专会撒谎,十四五岁,十三四岁的居多口他们闯啃的生意人光在各处寻找这种小孩。找着了之后,先以美食华丽衣服诱惑,然后才夹磨(江湖人管教给徒弟什么本领调侃儿叫夹磨)他骗人的方法。等到能够天天出去骗财了,那小孩胆量亦大了,差不多就不受师傅管束。他师傅教他抽大烟,染成了嗜好,不惟他天天能去骗财,因有嗜好在身,骗人钱财的时候亦能多骗,亦不发懒,倾心愿意地受师傅驱使。及至他的嗜好日深,岁数亦大了,所骗来的金钱只够他自己用的,师傅得不着好处了,就假做开穴(即是另往他方),就将徒弟抛了(江湖人管什么东西不要了调侃儿叫抛了)。他那徒弟嗜好染成了,他师傅将他抛了,没人给他敲着,纵然他有胆量去闯啃,骗来的银钱亦是少的。他一开知识就学会了撞骗,离开了师傅,什么事不好他去干什么,这一辈子亦好不了除死方休。”
    那闯啃的老合手段有多么毒辣!社会里有这种蟊贼骗人,害人,地方上的官吏对于他们都是极力除治的。社会里面情形,黑幕重重,非我老云所能尽知,仅将我所能知道的公诸社会,使未受骗的人多加小心,便是我老云忠于社会爱护人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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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74 发表于: 2009-04-15
老荣中之高买(1) :老荣是偷窃的人。其中分为:轮子钱,朋友钱,黑钱,白钱,高买。在早年并没有高买这行人。从前的商号都不讲究修饰门首,亦没有玻璃货架、玻璃阁儿。都是用老式的货架子,有货好放,有货好收,亦没丢货之说。只要货真价实,不怕深深的小胡同里,亦有人进去买货。如今的商家不似从前了,虚伪诡诈,不是老尺加一,就是大减价,牺牲血本。门前高搭彩牌楼,减价一个月,并有大赠品。头彩狐腿皮袍一件,二彩金手镯一副,三彩手表一只,四彩马蹄钟一个,五彩美伞一把,六彩绸巾一条,七彩牙粉一包,八彩洋烟一盒。凡买一元货物的顾主,有彩券一张,当面抓彩,彩彩不空。就有那冤大脑袋好听这一套,花一块买东西,还抓一回彩。其实平日值八角的货物,他卖一元,那多卖的二角钱,是他们凑在一处,做彩晶之本钱与传单、广告、彩牌楼等等的开销,就是得了彩,亦不过是牙粉一包,烟卷一盒。买卖商人不能典房卖地往外赔垫,无论如何亦是买主吃亏,羊毛出在羊身上。他们不诚实做买卖,专有些高买偷窃他们。这新式的玻璃货架、玻璃阁儿装上货物,亦是给高买们预备的礼物。若按早年的装货之法,高买哪能得手,除非是搬运法成了,冲他们一念咒,东西就过去。若没那样本事,就偷不了商家的东西。
    我老云问过小绺:怎么偷商家的小绺叫做高买呢?某小绺说:“当初没有高买,不过他们专偷商家。在未偷之先须多看货物,堆起货来他好下手。其多看货之法,是看一卷绸子嫌不好,叫伙计再将好点的看看,表示他要买高货,不怕多花钱。事后商家觉悟了,是那买高货的客人将东西偷了去的,就管他们叫高买。”我老云头几年在天津住着,对于高买的手段与窃货的妙法,总疑惑有什么高超的窃术,我要瞧瞧高买如何偷法,就先交了几个商界的朋友。有—天津某租界某商号之经理与我交为朋友,他那买卖是个绸缎庄,我时常地上他柜上串门,和先生、伙计们聊起大天没结没完。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借着聊天为名,净等有高买来了看看他们如何偷窃。有一天我同管帐先生正说得热闹之际,由外边进来一位买主。这人长得细条身材,穿着绮霞缎的棉袍,带着瓜皮式的绮霞缎的小帽儿,金丝眼镜,两只皮鞋,人是白白的面皮,黑黑的胡须。看他那人样,穿的衣服阔绰,好像某机关的职员。在那几年穿衣服还兴阔袖口儿,高开气儿,我见了这人就感觉他不是好人,我亦说不出是怎么不好来,这种察言观貌、看人辨别善恶的心理,是可以意会不可言传的。我见他走在一个玻璃阁旁边止住了脚步,伙计们赶紧过去张罗买卖,问他:“你买点什么?”他说:“天要热了,棉袍穿不住啦,我做个夹马褂、夹袍儿。”伙计说:“你做吧。瞧了货,将衣裳的尺寸开个单子,咱们柜上能做,三天准能做得。”他问了问做夹马褂手工多钱?做夹袍手工多少钱?又叫伙计取出绸缎来他瞧瞧。学徒的给他斟了一碗茶,他看了不带花的大缎子,嘴里不住地夸好,可又说:“没花儿不时兴了。”又叫伙计给他取绮霞缎,问多少钱一尺,又要买,又嫌成色不大好,叫伙计给他取好的。他看了这个,又看那个,手里按着货,又不住地往四处观瞧。我老云倒像做贼一样,赶紧看别处,不敢瞧他。他看完了四处,又看货的成色。我老云就明白了,东西取出来的数目,够他偷的份了,先巡了风,然后下手。我老云似看似不看的,可就“招路把合”了。只见他坐立在阁的右边,冷不防的往外一转身,左手扯四五尺缎子,像变戏法的抖开了毯子要闹鬼儿一样,用那缎子往他棉袍大襟上一盖,问伙计:“怎么样?”两三个伙计的眼睛都往那缎子上和棉袍上观瞧,嘴里还批评好坏。我老云就不看那里了,见他一拧身抖开缎子的时候,有一卷花丝葛,由玻璃阁上掉下来,他用左腿左胯骨将花丝葛倚住,又见他左手将绮霞缎一撩,折回玻璃阁上,右手往衣裳里一伸,假装掏钱之状,说:“我不知是带着钱没有?”摸了摸道:“带着钱哪!”我可看见那卷花丝葛,由他的棉袍左开气挤进去了。我想他不是掏钱哪,是花丝葛进了他的棉袍了,用右手做装摸钱之状,暗含着将花丝葛用松紧带夹住了。东西夹好了,他说:“带着钱哪。”右手掏出来就问伙计:“裁个马褂子,八尺二寸够不够?”伙计说:“够了。”他说:“裁八尺二寸吧。”伙计给他用尺量货,他又看这卷,看那卷,阁上放着的十几卷都是竖着。我见他将一卷横着放着,又将竖着的一卷花丝葛打开了五六尺,冷不防往外拧身,将花丝葛往他棉袍上一盖,仍叫伙计们瞧。众伙计都一齐往大襟上看,我老云又见他把横着的那卷绸子,倚在胯骨、玻璃阁之间。伙计直夸做花丝葛的夹袍好看,他将五六尺花丝葛往玻璃阁上一放,右手又伸进棉袍,说:“我带的钱,亦不知够不够?”这卷绸子又从他棉袍左开气进了袍内,假装掏钱之状,暗着又用手将绸卷儿掖好。可是这回掏出皮夹来。他叫伙计给他开尺寸单,马褂领长一尺寸,身长等等都写完了,留下一块定钱,只做了一件马褂就走出去了。我合计他窃了两卷绸子,留下一块洋,他要将那两卷绸子按七折贱卖,亦能得二十几元。他走后,我见柜上的先生写帐,伙计们仍然张罗买东西的主顾,毫不知觉。彼辈窃术之精,亦真巧妙,较比变洋戏法的魔术有过之无不及。可惜彼辈之聪明未入正道,得了财物,亦不过往烟花柳巷、赌博场内做嫖赌的挥霍,结果如何,不是染花柳病而死,就是病死牢狱之中。如果他们能归正道,不拘入了那行,亦能高人一筹,何愁衣食不丰。邪途误人,向无觉悟的,即或有觉悟的亦是在将死的时候,落个最后觉悟,岂不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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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75 发表于: 2009-04-15
老荣中之高买(2) :我老云在某租界,有一次遇见了于黑(吃飞轮的高手),我同他到某旅社闲谈,向他探问高买之窃术。据于黑说:“高买亦有组织,或三人,或五人,不能一定,有本领的人去窃取商家财物,其窃术不精或学而未成者,随着出去护托,至于心、手、眼三样皆笨的人,亦就管巡风而已。”我问他们高买窃取绸缎之法。他说:“高买欲在某商号窃取贵重的物品,在未窃之先,先到该商店假装买主,以买东西为名,察看他这买卖的柜上伙计人数多寡?由何处而进?在何处行窃?由何处而去?将道看好之后,再来了才能窃取。高买最得意的时候是冬令,皮袄、马褂、大氅全都在身,窃取之时,容易下手,亦容易往身上收藏。每逢冬天,他们天天出去,如鸟藏食,防于大风雪之日不能出去寻食,专食收藏之物,接济不得食之日一样。每至夏季,天气暑热,衣服单薄,窃取财物不易收藏,并且容易败露,本领稍弱的,十有八九全都歇夏。春秋两季,夹衣服上身,虽不如冬天得手,亦能偷窃,亦能收藏了。高买之窃术亦分粗细活儿。窃术平庸的,只能往绸缎庄窃取笨重物品,对于珍珠、钻石、金表等细小之物,心虽想窃,却不敢着手,闻香不到口也。窃术灵敏的高买都讲究窃取细货,若窃钻石一个,可值千百之数,胜似窃取绸缎十回。一样窃取,何不取贵重之货而取笨重价小的东西呀。凡窃细货的高买都是本领高超,一人足矣。越是本领不济的,一人不能窃取,十有八九都有护托的跟随,至商店窃取不得手,护托的或给他遮蔽,或用手乱指,将店伙眼神引走,目视别处,窃物者才能得手,任意窃取。护托的亦不容易。主窃的,窃物时有一定窃取方法,护托得是补助主窃人之不足。变戏法的在台上变十三太保,大海碗一大堆,由身上往下落活,全仗着他那护托的为之遮蔽,护托的以严而不漏、缓速适宜为美。高买的助手亦如变戏法护托的一样。其护托之法,固定者少,临时生智,随机应变时多,亦极不易也。巡风的尾随高买身后,高买进某商店时,他就在某商店门前站立,或假装行路之状,如门前等候一样,不过心理不同而已。如有‘老柴’经过(管官人调侃叫老柴),巡风的得能看出老柴的行动,是否从商店门前经过?是否‘挂桩’(管官人在门前等候窃贼调侃叫挂桩)?如看出是从商店门前经过,假做不曾看见,由他过去;如若看出是挂桩,巡风的立即走入商店,向高买微示其意,使其心领神会,纵能得手亦不窃也。空手出来,老柴抓获时,以无赃物在身,可以免入法网而不破案。常言‘捉奸要双,捉贼要赃’,若无赃物在身,真假难分,老柴亦无可如何了。老柴中高超的人物,每遇高买入窑(即进商店),即在前门‘挂桩’,候高买赃物在身出商店时再捕之,十有九获。高买亦无词可措也。有些老柴眼里有活,虽然在门前挂桩,若高买知觉,未窃财物,由商店走出时,看他身上无赃,亦不捕之,仍尾随其后,必待其窃物在身时而捕,免落违法捕人之罪也。”
    我问于某:“有些老柴见了高买,不论高买有无赃物亦捕之而归,是何缘故?”于某说:“那是臭盘儿。”我问:“什么叫臭盘儿?”于某说:“大凡是高买在何处栽过(窃贼管被捕犯案调侃叫栽了,遭过官司被捕过即是栽了),何处老柴就能认识,如若罪满出狱,即离某地。如不离开,仍在该地做案,被老柴们看见就能复入法网。老柴们认识他是高买,若遭过官司被官人拿过的,是官人都能认识他的,虽不偷窃,官人看见亦一样逮捕。如若不承认他是高买,官家将他前次犯案的底卷取出来叫他看了,他亦得承认自己实是高买。所以高买们就怕臭了盘儿,如若臭了盘儿,简直吃不开了;若不改行,亦得另往生地方去窃取,熟地方是不能存身的。”
    我问于某:“高买们窃取金镯、钻石戒指、人参等贵重物品,是怎么窃取?其窃取之手术能否说明?”于某说:“我住在XXX旅馆五号房内,明日早九点你去找我,我在该处试演一回你就能知道了。”我听了高兴已极,彼此分别。次日早晨九点钟,我老云就到XXX旅馆,果然于某在五号房中候我,相见之下,彼此大笑。他说:“你看我穿的衣服好与不好?”我看他穿的是灰色棉袍,青礼服呢鞋,内里衬衣只有个白汗衫而已。我看他穿的衣服与普通人所穿的一样,不过尺寸略微肥些。我说:“你穿这衣服略微肥点,亦不觉寒碜。”他叫我将手表取下来放于桌上,我就依了他,将手表取下来放于桌上。他又叫我将钱夹取出来亦放于桌上,我又依了他,将钱夹取出亦放于桌上。那钱夹与手表同在桌上,两件东西相离不过五六寸远。于某用右手拿起钱夹子掂了掂道:“你这皮靴掖内没有多少钱。”说完了又将钱夹放下。我再看那桌上的金表,已然没了,不觉的惊讶起来。他问我:“老云,你的表哪?”我说:“不知哪里去了!”他说:“你用手往我身上摸摸,我的左胳臂哪里去了?”我用手一摸,他那左胳臂没有,袖筒里是空的。我忙问他:“你左边的胳臂哪里去了?”他冲我一笑,将右胳臂抬起来,说:“你看这是什么?”我往他右胳臂的底下一看,那马褂的袖子、胳臂肘儿的地方,多出一只手来,那只手攥着一只金表。我至此始悟,他是将那左胳臂退入衣内,又伸在右边的袖内去了,最奇的是他这支左手能在右胳臂肘儿底下伸出来。原来他那马褂,故意地在袖筒的胳臂肘底下做的有道缝儿,为的是好在这缝内往外伸手,使人不知不觉,窃取财物。他叫我看明白了,又说:“你将我的马褂替我脱下来,你再看看。”于是乎我老云就将他的马褂脱下来。他说:“老云,你再看我的棉袍。”我再往他的棉袍上一看,原来他那棉袍的胳肢窝底下亦有一道缝儿,他那左胳臂就是由右胳肢窝的缝伸出来的。他又说:“老云,你再把大棉袍给我脱下来,你再看看。”于是乎我又将他的大棉袍脱了下来,再看他那汗衫,亦是和那棉袍一样,两个胳肢窝底下亦都有道缝儿,他那只左胳臂就是由那右胳肢窝的缝儿伸出来的。他叫我看明白了,左胳臂才退回去。他说:“我叫你看看那只表留于何处。”说着他自己就将汗衫的纽扣儿全都解开,脱下汗衫来,我往他身上看看,只是他贴身有个皮兜儿,其形式与变戏法的身上带的皮兜子一样,那只金表就收在兜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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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76 发表于: 2009-04-15
老荣中之高买(3) :我将他全身的衣服,窃取他人财物的门子(即是闹鬼儿使人不知之处)全看明白了,才知道高买们窃取东西之法。于某问我:“老云‘,你明白了没有?”我说:“明白了!”他说:“这个情形如何?”我说:“这不过是你们闹的鬼儿没人知道,亦算不得怎么神妙。如若变戏法的艺人改了行,就能按着你那方法去当高买的。”于某说:“你别看变戏法的艺人在台上变的那么巧妙,如若叫他窃取人家的财物是不灵的。他变戏法成了,偷人家东西他们是不成。别的不说,他们的胆儿就没有我们大。若是偷了人家的东西,赃物在身,心里害怕,脸上变色,露了破绽,一定叫人抓住打官司。他们变戏法的人,有身上藏着所变的东西,坦然自在,似有如无,叫人看不出破绽的长处;我们有将人家的东西偷过来藏在身上,叫人看不出破绽的长处。他们沉得住气不露破绽,还是不如我们。”我问:“怎么不如你们哪?”他说:“凡是看戏法的人们,都知道变戏法的人身上有毛病,藏着东西哪,不过没人给嚷就是了。即或变漏了亦不要紧,至大有人喊个倒好儿完事。我们若是叫人看出破绽抓住了,喊来巡警,真赃实犯,打了官司,至少亦罚几个月的苦力,蹲几个月的监狱。同是闹鬼儿、沉得住气,究竟还是变戏法的人胆子小,高买的人们胆子大。我敢说变戏法的人当不了高买,隔行如隔山,不论是哪一行亦是一样,行家能成,行外人是干不了的。”我听他说,深服其论。不过’,我心总觉着他们的胆量、知识、见解、谈吐,都是比普通的人们好的多;就是一样,有知识何不去奔正道,同是穿衣吃饭何必做犯法的事?
    我老云又问他:“你这衣服是哪里来的?”于某说:“这是XX的东西。我们两个人住在这一间屋内。今天是他有钱,没有出去做活,穿着没有门子的衣服逛小班去了。我是乘他不在店内。叫你看看这高买的门子,你可别告诉外人。”我当时应允。又说:“你们这当高买的只有衣服不同能偷东西,并没有什么特长”。他说:“我叫你看看特长。”他又打开衣包,取出几件极瘦的衣服来,穿在了身上。我看着又瘦又长。他说:“这么瘦的衣服,我亦能将胳臂由袖口儿退了进去。”说着,他将这件衣服一抖搂,我再用手去摸他左袖筒,已然空了。他这只左胳臂已然退进去了。最奇怪的是没人给他揪着袖口儿,他自己亦没揪着袖口,只凭他略微一抖搂,那只胳臂就能退进去。他们有这种惊人的本领我亦不佩服,只要他们不入正道,任他有多好能耐我亦是轻视他们。我问他:“高买的本领有神偷之能,为什么还有被捕的人哪?”他说:“当高买的遭官司,都是他成天往娱乐场所任意挥霍,花的金钱太多了,叫官人注了意,访查实了才遭官司。在他们往商家窃取财物的时候不容易破案。”我问:“那么他们偷窃的时候就没被人看破,当场被人抱住的事吗?”他说:“我们老荣(即是小绺)若将人财物窃到手中,又转别人手内,那叫二仙传道。即或丢东西的觉悟了,将我们攥住,亦是不怕,那东西早就没了。身上没赃,是脱身计唯一不二的法门。高买出去做活亦和我们一样,不是一个人出去,少者三人,多者五个。如若将东西偷到身上,商家觉悟了,伸手揪人,亦是白揪。照样儿使二仙传道的方法,将东西由甲的身上又传在乙的身上,甚至于还有由乙的身上又传到丙的身上。高买们遭官司,人赃两获的事百不一见。”
    我问:“高买有偷东西没偷成,赔了本钱的事有没有呢?”他说:“亦有。”我问:“怎么高买会赔本儿哪?”他说:“有那常丢东西的商店,丢的怕了。柜上的伙计多雇用聪明伶俐的。高买们进门,他们亦能看出一二。到了高买看货的时候,那手不离货,货不离手,看得严密,无法下手。不惟不偷了,还得多花钱买他们的东西。”我问:“偷不得手,干吗还买他们的东西哪?”他说:“高买们遇见了这种情形,是叫人看着形迹可疑。为了叫他们放心,不当贼看,花大钱买东西,是稳猾点的店伙之心。不止于这一次,三两天一趟,得花钱买他几趟,叫他知道是好主顾啦,然后乘他们不防的时候,大大地偷上一水,将几次损失的银钱一下子全都弄回去,还得有敷余,剩下些钱,才能心平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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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77 发表于: 2009-04-15
老荣中之高买(4) :我问:“高买们有偷不了的商店没有呢?”他说:“这些年来,有些家大商店因为被偷的东西太多了,损失血本,他们害了怕。有人给他们出主意,叫他们花钱雇用高买给他们保镖。他们雇个人每月花个几十块钱,可以不丢东西,都很愿意。自从有商店雇用高买保镖以来,高买们就有些家商店无法去偷的。”我问:“他们高买为什么不过偷窃的生活,给人家保镖呢尸他说:“高买这行人都是打走马穴的,今天在天津,明天往大连,可以不遭官司,不能破案。有些个高买因为某处有了袢簧果(管有搭姘头的妇女调侃儿叫袢簧果)将他吸住了,总在某地偷窃,永远不走。有了这种事情,日久了,老柴们就能知道他是高买。他屡次偷窃,屡次破案,闹来闹去,闹得他臭了盘啦,偷窃是不成了。往外省去又舍不得袢簧果,因此他与某地认识的人亦多了,就有人将他荐入某商店充做保镖的。凡是给商店充做保镖的高买,都是臭了盘儿的。”我说:“商店有了保镖的还丢东西不丢呢?”他说:“亦是不断的丢东西,不过比没保镖的丢得少些。”我问:“怎么有保镖的还丢东西呢?”他说:“有些高买不认识保镖的,有保镖破坏或示意不叫他偷,就偷不成了。倘若有那认识保镖的高买,彼此一碰盘,人有见面之情,保镖的宁可得罪商店,亦不敢得罪同行;不惟不拦,反倒帮着高买给他当护托,叫他偷点就走,但是不能老偷,不能空手,点倒而已。倘若保镖的开罪了熟盘的高买,不是找高手大偷特偷,就是遭了官司的时候咬上保镖,将他拉入案内,亦得受他们大害。贼咬一口,入骨三分,亦是得防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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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78 发表于: 2009-04-15
黑红宝、花页子(1) :在民国四五年,天津的三不管、北开最热闹无比,每天一出太阳,要是到了三不管、北开,就能听见签桶子乱响的声音,那耍签子的摊儿几步就是一个。每一个摊都是上边摆着两三盒纸烟,几堆铜钱。北开是个小地方,那露天市场里亦有三四十个摊子;三不管的露天市场,亦有七八十个摊子。凡是耍签子的人都是些地方的无赖,他们这些个穷光蛋,成天价晃悠签筒子,净骗些乡下人与手艺买卖铺的学徒,和他们赌钱是没有赢。还有一样不好,动不动就打架,哪天亦有头破血出的;甚至于有几十人群殴,演出大流血事儿,亦有打出人命的时候。他们是一种流动性的赌博,如若官家来拿,四面八方都有人巡风,较比电报、电话还快,官人没到,他们暗令子已到,眨眼之间如鸟兽一般四散分逃。官人来了亦拿不着一个。他们的暗令子是两个,有时候一齐喊嚷“窍……”,有时候喊嚷“扯……”。还有一种特别的技能,女口有地方军警从他们摊前经过,他们一回手将签筒子往屁股底下一夹,似有如无,走起路来如同没夹着东西一样。我对于他们的夹劲是真佩服。我向江湖中的老人问过:“怎么三不管、北开有那些摆地赌?”江湖的老人告诉我:“不论哪里,如若有他们这些赌徒,说行话,那里就算‘杂巴地’。他们的行为如同路劫一样,可恶已极。但是在从前,清季那时代,在三不管、北开两处,该管的地方不严加取缔,每月暗中享受彼辈之供奉,纵容杂巴地有无赖、地痞、流氓,聚众害人。那时的黑幕是不问可知了。每日三不管、北开都有抽签的,到了年节,临时又添上骰子宝儿、黑红宝、六门宝、四门宝,哪个赌博摊儿亦围个风雨不透。可怜一些商家的徒弟,年节放假,掌柜的给个块八角钱,不知买些正经东西,都被杂巴地的赌儿吸住,将钱输光了为止。以我老云目睹杂巴地的情形,那些赌徒只能欺骗知识幼稚的年轻人、乡下老赶、工家的徒弟。稍有一点知识的人一看就能醒攒,绝不能受骗的。
    他们杂巴地的赌具都有腥儿,签筒子有签子上灌铅条子的,有双层底的,有用线拴着的,那黑红宝的腥儿分为三样:有一样是小竹筒的,底下没有口儿,上边是个斜形口儿,筒内放个小竹管儿,那管的一头有块红的叫红宝,有块黑的就叫黑宝,如若耍的时候,赌徒左手攒一个筒儿,右手拿着两个小竹管儿,一黑一红,来回乱晃。有人围着看时,他故意让人看他那红的竹管儿,(禁止)筒内,格外还用根竹签子往竹管上一插,然后用手指着那盘上的黑红准点。他说:“押黑的一个赢一个,押红的一个赢三。”有他们的敲托的(即是贴靴)假装不认识,掏出钱来就押,押黑亦赢,押红亦赢,叫那些看热闹的人,瞧着眼馋,伸手就赌。可是不会打麻将的人,要打麻将不成,要赌亦得下功夫学些日子才能学会;唯有这黑红宝是个人就能看会。除了瞎眼人之外是谁都会赌。还有一样便宜,叫人看着他往筒里装竹管儿,装的是黑的,装的是红的,容易学会,还觉着容易赢钱。可是有人一押就输,明看着是装了红的,取出来就黑了。只许赌钱,他那筒子管儿别人要看看可不成,总在他们手里攥着,你要非看不可,他们就和你打架,他们人多,打完了一散,简直没处诉冤去。还有一种黑红宝,亦是小竹管做成黑红色,往竹筒里插,竹筒儿两头有口,从两头可倒出竹管来。其骗人的方法,与我上面说的一样,不过赌具的形式不同而已。还有不使竹筒儿的,使用两块竹板,长有七八寸,宽有二—十,薄有一分多点,板的正面涂成黑红色(其涂色之处,在板的中下部,例如八寸长,涂五六寸的地方)。他用手拿着两块竹板来回乱翻,使人忽看正面,忽看反面,冷不防地撤去一个,攥住一个,在他临攥住的时候,故意叫人看出是黑、是红。如若有人押黑,翻过来就红了,如若人押红,翻过来就黑了。这种黑红宝,样儿不多,就是这三样,骗的人可没数了。有一次某官署捕获杂巴地的赌徒,获有赌具,我老云托人介绍得入官署看着了睹具,及至看完了,才知道黑红宝的腥儿是怎么回事。我将这黑红宝的毛病说出来,阅者便能了然,那三样的黑红宝我就说一样,其余的那两样,亦是大同小异的。那两块板用竹子做的黑红宝,竹子修成七八寸长、二寸来宽,用颜色染了黑红点儿,其黑红色染成一寸多见方,那板按八寸计算,其色染亦五六寸之间,叫人看着黑的改不了红的,红的改不了黑的。其实那板儿是黑的亦能改红的,红的亦能改黑的,别看板儿虽薄还是空的,那颜色亦没染这空板上,里边另个个心儿,那心比空板还薄,长有六寸,宽有一寸七八,每一个心板,染成两种颜色,染在其板三四寸一样颜色,五六寸一样颜色,总要一黑一红就成。将心板装在空板之内,不知者以为那颜色染在空板之上,绝猜不透板内有极薄的心板。譬如有人看见一个竹板是露着黑色,要压他的黑宝,他用手一倒,那心板移动了就变为红色的了。其板中心的地方都是用刀刻成方孔,中间刻空了,名为空板,其板心为红黑,如将心儿装在空板之中即成红黑双面,黑宝如遇红宝时,将宝竖起心儿下垂,黑色隐而不见,露其红色了。其竹筒内的黑红宝,筒儿与空板相同,竹管的心儿与薄片的心儿相同,使用的方法一样,赌具的形式不同而已.
    当初北平东北城某富户家雇有护院的,有一次黑门坎的义贼因有用款之事,夜内去见护院的,求他向本家借用一千银子,护院拾着义贼的万儿(江湖人管听人传说某人的行为如何,做事怎样,调侃儿叫拾着万儿),知道他常常偷富济贫,向富户借用的钱,不久准还。他来展“柳海拘迷杵儿”(即借一千银子),护院的就替他向本家疏通。怎奈本家主人不肯借用,事情弄僵了,护院的就把事辞掉。本家再找护院的,没人干了。夜内连三并四地丢东西。他家有势力,请来官军巡守,那黑门坎的义贼,照样来偷,叫官兵看着,干拿不住他。昼去夜至,夜夜扰乱,个月不安。结果还是托朋友请明挂子有名的人物出来,给他们说和了事。事倒是完了,那富户的损失可太大了,弄得他啼笑皆非,哑子吃黄连有苦难言。
   护院的虽是明挂子,偷盗窃取的人虽是黑门坎的人,他们阴阳亦是不分哪!当初老云年幼的时候,在北平同学友往各处玩耍,有一次误入某院,见有一个老年人教好些人练功夫,所练的并不是拳脚,练的是蹿高纵远、滚背爬坡的功夫,所练的家伙都不带响动儿,有好几个人,能够撒腿跑着往墙上一蹿,倒背着身子,后背靠墙脚离地,能把人粘在墙上一样。那种功夫,据说名叫“粘糖人”,清末的名武丑儿张黑唱《大卖艺》,就有这种本事。由台帘跑出来,把身子悬在台柱子上,平市五六十岁的人差不多的都见过口还有能把身子悬在房檐底下,手脚抓住房椽子,就能悬好大时候。那黑门坎的场子与普通的把式场子不同,我老云看过一次,以后再去,就被人家拒绝了。几十年内光景,回思往事,好像还记得点儿。
    护院这行人,北平很出过几个有本领的。在清初时代,吴三桂在云南反了,遣绿林人到北京刺杀大学士索额图。那个黑门坎的人物到了大学士府,见索额图夜内坐于案后办理公务,为国勤劳,料他是个忠臣,不忍下手,竟投在索额图府中给他护院。以后有许多的刺客俱都被他挡回去。索额图嗜好古玩,即使是明挂子行人也想去偷,只是有黑门坎的人改在他的府中支了杆啦(护了院了),亦都不好意思去偷。看起来明、暗挂子行人都是有义气的呀。至于清室末叶,八卦门的董海川、尹福(现在乎市募警教练所尹玉璋之父),太极门之杨露禅,亦都有惊人的技能,又戳杆又支杆(又教徒弟又护院),很做了些个惊天动地的事儿。提起杨班侯、翠花刘、煤马、眼镜程等人来,至今还有人在茶馆酒肆里谈论他们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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